郑板桥知潍县
秦始皇废除分封诸侯制,实行郡县制,把“县”设为中央控制管理地方的基层组织。掌管县级部门的行政长官叫“县令”(秦制万户以上的县称县令,万户以下的县叫县长)。县令是由皇帝或官府任命的最小行政长官。其后历代官制基本上承袭秦制。由于县令官微职小,因此古代的人们称其为“七品芝麻官”。
在二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这七品芝麻官究竟出了多少,没人数得清。在县令任上政绩卓著,青史留名的则寥寥无几。但一提起清代的郑板桥,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位清正廉明爱民如子的好官。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位“扬州八怪”中以画竹著称,被誉诗、书、画“三绝”的大画家。尤其是他那句“难得糊涂”的处世格言,不知引发过多少人对人生的回味和感慨。
郑板桥(1693—1765)姓郑,名燮,字克柔,号板桥。江苏扬州兴化县人。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49岁至61岁出任山东范县(今河南)、潍县知县12年。为官期间嫉恶如仇,痛恨奸吏,对百姓关怀备至,与山东人民结下了不解之缘,被百姓称为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十月二十五日,郑板桥出生于江苏省扬州兴化县城内之汪头。幼年家贫丧母,赖乳母教养。郑板桥的父亲郑立庵是当地稍有名气的文化人。家境所迫,立庵以坐馆蒙童维持生计,板桥便随父亲读书。童年时期的郑板桥少有才名。传说郑板桥家隔壁是一个旧陋的铁匠铺,有一次立庵先生看着铁匠铺,给学生们出了个“两间东倒西歪屋”的对子让同学们对,郑板桥脱口对出了“一个千锤百炼人”的下联,众人皆啧啧称奇。板桥曾在外婆家随一位叫曾梅岩的先生学习。曾先生有一次让生徒们作立志对联。板桥的联是“其人如碧梧翠竹,其志在高山流水”。这些有关郑板桥聪颖的佳话,至今在板桥的家乡流传。
封建社会里进了读书人的圈子,共同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科举进士。板桥也不例外。约在及冠之年,板桥便应童子试,取得了秀才身份。雍正十年(1732年)板桥40岁赴南京乡试中举人。乾隆元年(1736年)44岁赴北京应礼部考中进士。
考中进士后的第五年,也就是乾隆七年(1742年)春天,他再次进了北京,是年他49岁。据丁家桐先生《扬州八怪全传》分析:“此次入京,有三种可能,一是应吏部之召,二是自行入京谋职,三是有人已与郡王通了关节,请郡王向吏部推荐。”这里所说的郡王是指乾隆皇帝的叔父,雍正的幼弟,自号紫琼崖道人,比板桥小18岁的郡王允禧。据板桥晚年的《自序》载,允禧与板桥有交。不管出于哪种原因,看来板桥此次入京都与正式人士为官有关。也就是在此年板桥被正式委任了官职。板桥原来想当一名京官,但事实上是放了个外任,而且仅仅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板桥自己有一方闲章“七品官耳”。可见他自己也对这个官职不太满意,没放在眼中。
郑板桥第一次做县令,所到的地方是当时属山东管辖的范县。范县是鲁西较为荒僻的地区,人口只有10万左右。这与当时领二州六县,人口为326万余人的江南富庶城市扬州相比,实在是地僻人稀,荒凉得很了。但刚刚出仕为官的郑板桥,并未因地僻人少而懈怠。他在范县勤政爱民,接近百姓,常问民疾苦,接触书生和范县各阶层人士,广泛听取各阶层人士的建议,力求在这偏远穷困的小县做出政绩。可见初入仕途的郑板桥对仕途还是颇有热情的。
郑板桥在范县做了3年县令,虽然没有很大的政绩,但口碑颇佳。乾隆十年(1745年),郑板桥被由范县调往潍县任县令。潍县不比范县,城镇较大,商业繁荣,手工业发达,是山东东部的大邑。郑板桥由范县调潍县,虽说仍然是任县令,但实际上应该说是得到了上司的重用。郑板桥在山东的影响,主要是其调任潍县以后产生的。
“连云甲第尚书府,带宅园林太守家。”潍县城中的豪绅大户颇多,他们当中许多人都与省城和京内的要员有密切联系。在这样的县做官,最难以处理的就是与这些人的关系。既不能得罪他们,使你难于在本县工作,又不能屈服于他们,成为他们的工具。据传说郑板桥来潍县上任的路上,便遇到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乡绅买通了去接他上任的轿夫,想先捉弄他一番,探探新大老爷的脾气。郑板桥坐上轿子,便觉得轿子像簸箕一样,颠得他五脏六腑都快要出来了。问领班的衙役是怎么回事,领班衙役说这是潍县的规矩,郑板桥没作声缩回了轿里。过了一会儿领班衙役喊“歇肩”。轿夫们本该落下轿子,将轿杆从抬的肩膀上换到另一只肩上,再抬起继续走。但轿夫们见刚才被捉弄的大老爷大气未出,认为好欺;又见郑板桥身体比较瘦小,于是轿夫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喊了个一、二、三!便把轿杆一齐举过头顶换到了另一肩上。后边大胆的轿夫竟放肆地轰笑着说:“轻的像个屁一样,还歇肩呢。”郑板桥在轿子里听得清楚,但仍未作声。又走了一会儿,板桥命轿夫们落轿,指着不远处当地农民们准备盖房和盘炕用的一垛墼块,问前来迎接的潍县县衙管事:“那是什么?”当管事给他介绍了墼块的用途后,郑板桥说自己是南方人,从来不知道泥巴还能这样制成坯盖房子。他要衙役们搬20块放在轿里,带回县衙,学学是怎么做的。这种墼块一块约10几斤重,加上郑板桥的重量,重新上路后直累得轿夫们气喘嘘嘘,面面相觑。郑板桥巧妙地先给乡绅和轿夫们一个下马威。
郑板桥来到潍县的前后几年里,适逢该县连年灾荒,郑板桥到潍县后所见到的是:田园荒芜,灾民流离,卖儿卖妇,饿殍遍野。出身贫苦的郑板桥,作为地方父母官,一种强烈的责任感驱使他必须解民于倒悬。即任之初,他所做出的两项举动,使潍县人民永远怀念:一件是冒着丢官的危险,私自开仓赈济灾民。二是动员潍县城内的豪绅捐资重修县城,让灾民以工代赈,帮助饥民度过灾荒。
开仓赈济一事,约在丁卯之春。此时已连续10个月无雨,田中颗粒无收,春荒严重,有的地方家禽和耕作用的生畜都被吃光了,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形。县衙官仓有储粮,但要开仓赈济需逐级批复后方可动用。私自开官仓官员要担当责任。当时灾情紧急,如辗转申报等待批复,又不知有多少灾民饿死。郑板桥毅然决定开仓赈贷,并表示上面降罪,由他一人负责。于是由饥民具结领粮,救活万余灾民。春荒过后,接着丁卯之秋连续两个月阴雨,引发水灾。没有办法,郑板桥亲自捐出养廉的银两充当粮款,再次由饥民具结借粮。但单凭板桥自己的俸禄,即使全部捐出又能救得多少灾民呢?最终他想到了动员乡绅出资,让饥民出工修城以工代赈的办法,帮助灾民度过灾荒。
潍县城池创于汉代,后曾多次翻修维修。最后一次明代明崇年间翻修的石头城墙,到清雍正八年已塌毁得非常严重。过去城池的主要作用是防匪防盗,同时也防洪。修筑城池,有利于保护潍城内居民的安全。而潍县城内住有许多富商和豪绅,修筑城池对他们有益。在当时灾民为求生存,劳动力非常低廉的情况下,富商豪绅捐资修城,既是救济灾民的义举,又廉价修筑了城池,对自己的财产安全有益,可谓是名利兼得,动员富豪们出资应该是行得通的。看来郑板桥的这一举动是经过了缜密考虑的。为了带动潍县城内的富商豪绅响应出资修城的号召,郑板桥先亲自出资三百六十两,修城60尺,作为榜样。在他的缜密策划和亲自带动下,这次捐资修城活动成功了。修城工程从乾隆十三年(1748年)十月开工,士绅富豪们捐了8786两银子和粮食若干,修城1800余尺,于次年三月完工。潍县城内的豪绅们在为捐资修城完工庆贺自豪时,郑板桥一定为通过修城救活了一大批灾民而感到欣慰,而被救活的无数潍县人民也永远记住了这位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郑板桥的爱民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感情,而这种感情又真切地反映在了他的为官和艺术创作活动中。正如他《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丞括》一诗中所写的:“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他有一方闲章为“恨不得填满了普天饥债”。字里行间可见他对天下百姓的炙热情感。在范县和潍县民间,至今流传着许多有关郑板桥判案机智诙谐、体恤民情、惩恶爱民的故事。郑板桥审石头的故事是郑板桥惩恶济贫故事中的一则。据说在潍县大堂衙门前的街上,有一对以卖粥为生的老夫妇。这天郑板桥从粥棚前经过,见老夫妇卖粥用的两只大缸被打碎了,老夫妇正守着打碎的缸片愁得啼哭。郑板桥派人问是谁打碎的,老夫妇说是那边正在吃饭的几个恶少,刚才在这里斗殴给打碎的。去问那几个恶少,他们说是地上的一块青石头给打碎的。于是郑板桥下令,将大青石头绑了,押往大堂审个明白。众人都听说郑大老爷断案如神,但谁也不信郑大老爷还能审石头,于是几个恶少和众人跟着进了大堂要看个究竟。进了大堂郑板桥命衙役把大门一关对众人说:“今天粥缸被打碎时大家都在场,都是见证人。打碎缸的凶手究竟是石头,还是你们当中的某人,今天大老爷我要审个清楚,审不清楚都有嫌疑,谁也别想走。”几个打碎缸的恶少面面相觑,其他人心里暗自叫苦,知道今天不指认出原凶是走不了了。而郑板桥只管审他的石头,一回打板子,一回高喊招供。折腾了半天,板桥对大家说,石头不招,大家谁知道是谁打碎了老人家的缸?跟着进来看热闹出不去了的人们早憋得心烦了,一齐喊知道。还没等郑板桥让指认,几个恶少早自己跪地求饶了。
封建社会中的官吏,逢迎上司,趋炎附势,以求仕途通达者多;爱民如子,不畏权贵,不以仕途进退累心者少。而郑板桥便是后者中的一位。这种违背官场常规的作为,已经注定了板桥不会在官场中发达,也不会在官场中待久。事实正是如此,在范县和潍县县令任上待了12年的郑板桥,尽管百姓山呼“爱民如子”、“为民请命”,“青天大老爷”,郑板桥也没有得到半步升迁。相反最终只落得个掷去乌纱,回归故里,卖画为生的结局。
郑板桥的离任,真相有些迷离。一种说法是擅自开仓赈济,触犯了贪官污吏的直接利益,被诬告罢官,另一种说法是辞官。罢官的说法似乎有些讲不通,因为私自开仓赈济的事,发生在郑板桥初到潍县不久的乾隆十二年(1747年)。而郑板桥去官归里是在乾隆十八年(1753年),6年前私开官仓的责任,不会隔了这么久才追究下来。因此还是郑板桥厌倦了官场,辞官的可能性大。郑板桥为官12年“无留牍,无怨民”,深受人民的爱戴。离任前板桥作过一幅画,画上的题诗写道:“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钓竿。”他离开潍县时,全城百姓倾城出动夹道含泪相送。人们看到,绝意仕途的郑板桥只带了3条毛驴,一条驮着仆人,一条驮着书籍、阮琴,一条他自己坐着,两袖清风,一官归去,离开黑暗腐朽的官场,重返扬州,卖画为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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