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里的灶神
王瑞娟
时令大寒，天气骤冷，雪粒在北风里飘洒下来，转眼就要到小年了。“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童谣声声。
也是寒风呼啸，雪粒飘洒，年集上的气氛却是火热得不得了，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父亲牵着我的手，挤过人群，在一处卖年画的摊位前停下来：“请灶王爷。”卖画的老者殷勤站起来，一边问：“神位在哪边，门在哪边？”父亲回答后，他麻利地揭起一张软软的画儿，连同一小沓软软的黄色过门钱卷起来，指点着说画上这狗要面对着门的方向，狗要守财么。“二十三，糖瓜粘……”不能少的还要有这糖瓜、点心等。我看着那张灶神像，疑惑为什么不像其他的年画那么厚实。
回到家里，母亲忙忙碌碌准备供神，晚上远远近近鞭炮声响成一片。平时烟熏火燎被忽略的那张灶神像一下子神圣起来，供桌上摆满了糖瓜、点心等供品，点燃了高香，因为今天灶神要“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拜完神，要把旧的灶神像取下连同纸扎的马烧掉，在鞭炮声里热热闹闹送他快马上天，向玉皇大帝汇报工作。父亲告诫我做人要老实本分，不然灶神要告状降罪。我只知道灶王爷享用过后，我就有糖瓜点心可以吃了，这才是最开心的事。
年三十贴完了春联，还要把崭新的灶神像贴回神位，寓意灶王爷述职完毕引领诸神返家了。父亲似乎特别倚重于年幼的我，他两手扶住灶神像，转回头问我可端正，我一本正经地指指点点：“这边，这边，再高一点儿！……好了！”心里颇有几分得意。画像上端自下而上，按4321的等差顺序错落有致地贴好金黄的过门钱，微微拂动，好似一座闪烁的金山。我端详着神像，问问叨叨：“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父亲耐心地解释：中间端坐的是灶王爷，左边利市仙官，右边招财童子，下边是看门狗，打鸣鸡。上边正中是二十四节气和农事预测，老百姓种田可就是要看这个，才能不误农时。今年是“四龙治水”，年景不会错！父亲眼神里充满了农民朴实的快乐。
时光荏苒，我成人了，对祭灶的文化了解得更多，知道早在夏朝已有灶君祭祀，先秦时期祭灶更是位列五祀之一，我们山东一带习惯于在腊月二十三这天辞灶，也因而民间流传下不少关于灶君的民间故事。民以食为天，作为一个农耕文化久远的国度，老百姓对于灶君的情感更是深厚，他是一个颇具烟火气息的神，地位不高，却与老百姓朝夕相处，浸淫日久，作为“一家之主”，默默地关注着家人们的一粥一饭，喜怒哀乐，享受着凡间或丰盛或简单的供品，监督着人们的言行举止，赏善惩恶，庇护赐福，带来平安和财运。
我虽然不迷信，但是灶神带给家里的那份祥和踏实的感觉却是自小就扎下了根，我着迷于这份传统文化的厚重，于是请一张来贴于厨房内，护佑老小平安，见证一家人的平凡而幸福的时光。
有一年，我们带领孩子们研学来到了杨家埠民俗文化园。当我们去了解杨家埠木版年画时，我深深地陶醉其间，流连忘返。我看到了熟悉的灶神像，有各种版本，我也终于知道那张色彩鲜艳的灶神像是如何制作出来的，用软纸是为了手工印刷着色，解开了我童年的疑惑，这不分明就是雕版印刷的活化石吗？孩子们都兴致勃勃地去体验操作，看着亲手印出的画像一阵欢呼。我不禁手痒也体验了一下，老师傅给孩子们介绍杨家埠年画起源于明代，盛于清朝，最早主要刻版印刷门神、灶君像之类。2006年，杨家埠年画被列为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与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年画齐名。老人不无自豪地描述着当年盛极一时的场景。
徜徉于园内长廊上，我眼前如海市蜃楼浮现出《清明上河图》的画面，潍河两岸，鸡犬相闻；茶肆酒楼、商铺作坊随处可见，长衣宽袖的男男女女，熙来攘往，穿行于街市上，购买灶神、糖瓜……看着孩子们好奇专注的神态，我只愿这传统文化的河流承载着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路流淌下去。
这行走在人间烟火里的灶神，不仅立于灶间，还将常驻于人心，继续护佑我泱泱华夏，国泰民安，上下齐心，行稳致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