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一一过 年
闵 杰
一九六四年二月十二日，那天是除夕。天刚透亮，妈妈就起来划着了火柴，点亮了洋油灯，对我和妹妹说:“今天过年了，穿上我给你们新补的衣服吧。”接过妈妈递给我的裤子，看到膝盖处又重新补上了两块长方形的补丁，后臀部位的两个破洞也给补上了两块方形的补丁。我穿好衣服对妈妈说:“妈，我出去捡粪了。”妈妈说:“过年啦，今天就别去检粪了。”我说:“捡！我还要去石爷爷的井房压水呢。”说完，我走到屋子外面，跨起粪筐，拿起粪叉，迎着寒风，一边捡着粪，一边向石爷爷的井房走去；等我走到井房时，看见有很多人已经在排队买水了。我来到正在压水的石爷爷面前叫了一声:“石爷爷！”石爷爷扭头看了我一眼:“啊，是小杰过来了，正好，我要抽袋烟，你来压水，我收水牌。”我放下粪筐，走到铁井旁，使劲搓了搓手，用双手握住井把，一桶接一桶的给买水的人们压水。以往，我每次压满一桶水，石爷爷就会给我5厘钱的水牌，我们家用水就不用花钱买水牌了。铁井的铁把冰凉冰凉的，不一会，我的两只手就冻得通红通红的，手心像小猫挠的一样痒痒，脚底下的冰还一哧一滑的，几次都差点摔倒，我一口气压满了16桶水后，实在压不动了，气喘吁吁的蹲在了地上。石爷爷盘起左腿，右手举起大烟袋锅在左脚鞋底子上啪、啪两下嗑掉了烟灰说:“过年了，爷爷今天就不给你水牌了，给你钢镚吧。”说完，石爷爷递给我8分钱。我说:“石爷爷，我早上还捡了半筐粪，你能收吗？”石爷爷笑着说:“收，收，你真是个好孩子，半筐粪我给你3分钱。”说着，石爷爷从布腰带上解下钱袋子又掏出3分钱塞在我的手里，“谢谢石爷爷。”我高兴的给石爷爷敬了个礼，把粪筐里的粪倒在井房后边的大粪堆上，攥着石爷爷给我的1毛1分钱钢镚欢快地跑回家去了。
吃过早饭后，妈妈说:“小杰，我去医院上班，你带妹妹出去玩，中午早点回家。”妈妈走后，我说:“妹妹，咱们出去玩吧。”妹妹说:“哥哥，去哪玩呀？”我说:“先去供销社，再去学校操场。”我把妹妹带出房门，让她在门口等着不许回头看；我又返回屋内，在外屋架好梯子爬到房梁上把手伸进燕子窝里，掏出了我藏在里面的二十几个钢镚；我小心的把钱装进裤兜里，出去拉着妹妹的手蹦着跳着跑到了供销社。我先用3分钱买了两个大糖球，给妹妹一个；再用1毛钱买了5颗小人酥(酥糖)，给妹妹三颗；又在供销社大门口卖糖葫芦的叔叔那里，用5分钱给妹妹买了一串糖葫芦。妹妹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朝着我开心的笑着。我领着妹妹来到了小学操场，操场上有几十个小朋友穿着新衣服正在玩耍游戏，男伙伴们有玩石头剪子布的，有蹓铁圈的，有打啪叽的，有撞拐子的，有走五道的，有踢毽子的，还有摔跤的；女伙伴们有跳格的，有跳绳的，有跳皮筋的，有打口袋的，有丢手绢的，有欻嗄拉哈的，还有玩老鹞子叨小鸡的；操场边上的树林子里，有几个小伙伴拿着弹弓，猫着腰，朝着树上打家贼(麻雀)。我牵着妹妹走到了蹓冰场，蹓冰场上有人打老牛，有人滑冰车，妹妹害怕滑倒蹲了下来，我弯下腰拉着妹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打着滑叽蹓……中午，我和妹妹回到家里，看见妈妈正在灶台上准备炸炉篦子和麻花。我带着妹妹进屋后，蹲在地中间铁炉子旁边烤火取暖，看到炉火正旺，我灵机一动，钻进屋内地窖里面取出一个土豆切成片放在烧红的炉盖子上烘烤，不一会就烤的焦黄焦黄的散发出诱人的煳香味；我一边给妹妹烤土豆片吃，一边用糊墙剩下的旧报纸给妹妹叠青蛙、叠燕子、叠飞机、叠灯笼。火炉烤得妹妹的脸红红的，妹妹说:“我渴了。”我去外屋用葫芦瓢舀来一瓢凉水，我和妹妹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这时，妈妈从外屋进来递给我和妹妹一人一个刚炸好的麻花吃，妈妈炸的麻花太好吃了，又酥，又脆，又香，又甜。
午饭，是妈妈给我们做的小米捞饭，炖的是酸菜猪肉和宽粉条子，妈妈还拿来一碟子大酱，扒了几颗大葱让我们沾着酱吃；我和妹妹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撑得我直打饱嗝。
下午，我和妈妈在房门上贴好春联后，又帮助妈妈用箭杆(高梁杆)做灯笼骨架，用红纸糊了两个大灯笼；妈妈让我踩着梯子把灯笼挂在房檐下，我把灯笼挂好后，妈妈说:“好看，上面要是有一个福字就更好了。小杰，等到晚上天黑了，你早点把灯笼里的腊烛点着。”说完，妈妈就进屋干活去了。我刚要从梯子上面下来，妹妹在下边说:“哥哥，我要吃房顶上的冰串(雪融化后化成水从房檐流下来又冻成一串串的冰)。”我掰下来两根长长的冰溜子，递给妹妹一根，我也拿着一根吸吮着，嗄嘣、嗄嘣的嚼着，冰溜子就像冰棍一样好吃，冰凉冰凉的，只是不甜。门开了，妈妈穿着一件红花对襟绵祆，挎着篮子走了出来，领着我和妹妹去供销社买了一挂100响的小鞭，又买了2斤冻柿子、3斤冻秋梨，还给我和妹妹每人买了一双新袜子。我扯着妈妈衣服的后襟，妹妹扯着我衣服的后襟，一路上欢欢喜喜地回到了家。
夜幕降临了，我爬上梯子，点燃了大红灯笼里的腊烛；我和妹妹每人又拎着一个用空罐头玻璃瓶子做成的小灯笼，点燃了立在瓶子里面的嗑头了(小腊烛)，嘴里含着大糖球，裤兜里装满了炒熟的毛嗑(瓜子)，脖子上围起了妈妈给我们用旧毛线织的围脖(围巾)。远处传来了稀稀落落的鞭炮声，我带着妹妹和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一起，跑着，跳着，说着，笑着，喊着，闹着，消失在夜幕中；远远地看去，那一盏盏、一串串的小灯笼，一亮一闪的，忽明忽暗的，就像夜空里飞舞的一群瑩火虫……快半夜了，我和妹妹回到家中，看到妈妈正在包饺子，妈妈说:“别人家都开始放鞭炮了，你和妹妹去放鞭吧，不要崩着妹妹！”我舍不得把100响的鞭炮一下子放完，就把妈妈买的那挂小鞭一个一个地从药捻子上拆下来，和妹妹一起到房前一个一个点着放；扔到东边“砰”，扔到西边“梆”，扔到南边“乒”，扔到北边“乓”；妹妹躲进门后，开着个门缝，捂着个耳朵，迷着个眼睛，歪着个头看我放鞭，伴随着一声声鞭炮的响声她还开心地喊着“梆、绑！”。鞭很快就放完了，我又和妹妹在院子里和草垛里玩了一会藏猫猫。“小杰，带妹妹进屋吃饭了！”妈妈敞开门冲我们喊着；我和妹妹进屋脱鞋上炕，跪坐在饭桌前，拿起了筷子；桌子上放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饺子，妈妈还炖了一条鲤鱼，烀了一盘猪蹄，炒了一碟豆芽，煮了一碗花生。妈妈用筷子敲了敲饭桌，对我和妹妹说:“我在饺子里包了1个钢镚，两个糖块，吃到的有福啊。”接着，妈妈又说:“过年了，小杰给妈妈和妹妹先唱个歌儿再吃接年饭吧。”我说:“好哇。”我挺直腰板，昂起头，咽下一口吐沫，放开喉咙:“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船儿推开波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