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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1-04 19:42
鄌郚总编

我的父亲母亲

  我的父亲母亲之《大雪无痕》
  刘秋云

  冬至的一场大雪,把我母亲给留下了。
  之前,父亲打来电话,汇报家里的鸡鸭统统罢工,不下蛋了。而母亲在家时,它们都很上进,鸡隔天下一个蛋,鸭子更劳动模范,一天一个。我知道,母亲来我这里快二十天,父亲是盼她回去了,又不好明说,于是拿鸡鸭说事。这时小侄子抢过电话来,大嗓门说他爷爷某天晕倒了。父亲有低血糖,休息不好或吃不好,容易晕。
  打完电话,母亲的脸,阴天了。
  母亲刚来我家的时候,审美疲劳到极度的他们享受着分离的快乐。每次打电话,父亲都说今天吃了什么昨天又去超市买了什么,总之少了母亲的唠叨,小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要母亲呆到年底再回去。母亲更快意恩仇,她要让父亲经一经,少了她热汤热饭的伺候会是怎样,好让父亲意识到她这个家庭顶梁柱的重要性,于是抛下她的鸡狗鹅鸭潇洒远行。
  如果生活是一棵树,在每一圈年轮里,都刻着他们争吵的脉络,从年轻到年老。父亲是那种有点闲云野鹤的人,种地会长草,做生意丢东西,却常常关心除生计之外的一些国家大事。我小学一年级,就把世界各国的政要.首都.某些新闻事件的片段,倒背如流,皆因和他一起在破收音机面前虚怀世界有关。父亲应该是一介书生,长袍马褂,舞文弄墨,可惜他生错了时代,生错了背景,他终究是一农民,要面朝黄土背朝天。他的不理朝政,等于把生活的压力推给了母亲,要生存,要吃饭,要养育三个孩子,生性好强的母亲于是变成了一头母狮子,争吵成了他们生活的佐料。印象最深的一次,吵到酣畅之时,不知谁拿出了祖上留下来的义和团大刀。只不过那把当年曾削铁如泥的大刀,钝的连泥都削不动了。
  想来,他们的不睦,对我多愁善感的少女时代是一种伤害。
  母亲常说:“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早就不跟他过了。”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最近还在讲,于是我把耳朵的茧子弹给她:“那干嘛不早离?”“离了婚还能有你们这些吗?”“更好啊,我们到富贵人家去投胎,早飞黄腾达了。”
  某天早晨,我照例出门跑步,听见母亲从睡梦中哭醒。早饭时她恨恨的告诉我,昨晚梦见父亲把她的棒子贱卖了,一块钱五斤!他们在梦里吵了一夜。这一天,母亲沉浸在玉米棒子的虚拟世界里,想起父亲的种种不是,千头万绪涌上,仿佛回到万恶的旧社会,一天闷闷不乐。
  而冬至前的那个电话,让她的恨意烟消雾散。碰巧这几天老家的电话又坏了,没法跟父亲通话。她如坐针毡,自言自语,要是前两天早回去就好了。大雪的日子,我打电话给弟弟,得知老家的雪也下的很大,母亲沉不住气了,一把接过我的手机,不再像以往那样问她的鸡狗鹅鸭,而是直截了当的嘱咐弟弟,照顾好父亲,天好她就回去。
  大雪无痕,掩饰了一切,可爱终是藏不住的。从红颜到白发,他们之间也许从来没有过爱情。可是,他们的爱却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或许就在一粥一饭间,在斤两计较的市井间,在每次争吵后对彼此的牵挂里,在矛盾重重却始终不离不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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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1-04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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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之《父亲来我家》

  我的父亲母亲之《父亲来我家》
  刘秋云
  和往年一样,父亲选择在冬天来我家小住。和以往一样,住了三四天后,他就计划着要回去了。
  他的理由无怪乎那么几点:住楼房的如同关在笼子里,不接地气,别扭。十七八度的室温,我怕冷穿棉睡衣,他却感觉太热了。尽管卫生间收拾的如何干净,他始终觉得在家里上厕所是件可笑的事。偶尔起夜,第二天他会问有没有吵到我们。我在睡觉方面幸福的像猪,八抬大轿抬走了都不知道,哪里听见这点动静。他列举的这些理由都是次要的,我知道他是怕给我们添麻烦。
  蜻蜓点水,我却希望他多住些时日。越来越觉得,对父母的感情,有一种像对孩子的宠爱。有一天看见卖米花糖的,现场做,用蜂蜜熬的。想起了小时候他买给我的,物质不丰富的年代,一块糖,一个包子,都会轻易满足我馋虫多多的童年,让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想起来,与温暖有关啊。于是各样要了一些。回家拿给他吃,看他很费力的咬着这硬邦邦的东西,我这才意识到他的牙掉的没几颗了。什么时候他已经老了,吃不了当年这些爱吃的东西。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我竟然忽略了他已经衰老的事实,世界上有粗心的儿女,却总是有细心的父母。
  父亲外出,总被人问退休几年了。他对我说起此事,有些得意。的确,年轻时有一点书生气的父亲,老了还是读书看报关心国家大事,看起来很不农民。可惜,他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一辈子退不了休。说到样貌,就扯出了往事,像毛衣拽出的线头,我轻易看见了他的第一次婚姻。
  有一次他去喝喜酒,遇到前妻村里的人,人家知道他的闪婚史,既然当年娶了那么漂亮的女人,那么他年轻时一定是相貌堂堂的好人,他谦虚地说:“还行吧,一般偏上。”他前妻的大哥,据说已经当了市里的大官,人家说,你要是不离,早跟着沾光了。我好像听母亲唠叨过此事,但母亲嘴里说的,是因为父亲老实巴交的,那女人太有本事把他踹了。第一次听他亲口讲起自己的婚史,我很好奇,问他为什么要离婚,六十年代末,那可是惊骇世俗的大事。父亲淡淡的说:“那时候咱们国家还没改革开放,她先改革开放了。”
  在他轻描淡写的幽默里,我一下子读懂了他的第一次婚姻。后来跟朋友说起此事,她说,你写杂文的风格,原来跟你父亲如出一辙。
  三个孩子里,我从小就是他的骄傲,因为他的这份欣赏,小时候我努力做个好孩子,长大了我努力做个善良正直的人。记忆里,我常常在他的枕头底下翻出书来偷偷读,我和他一起从破收音机里了解世界,我们讨论国家大事而不屑家庭琐事,我是他的翻版,我和他有共同语言。从离家的那年开始,我就变成了只报喜不报忧的人,隔着时间的河,变的越来越沉默,但他渴望和我交流。午饭通常只有我俩在家吃,杯酒下肚,他突然说:“奥巴马访问日本,给天皇鞠了躬,咱们中国人很不高兴。”此新闻好像快变成历史了,一时想不起如何接话题。他又说:“听说日本人把战略目标对准了中国。”日本的狼子野心,是早有的事实,可这个话题比较大,从哪里谈起好呢?父亲对政治的全部理解,都是来自他每天雷打不动的新闻联播。而我,早就不看这CCTV的假大空了。
  一路风雨走过来,我们的父辈,对这个社会充满单纯的感恩。他不像我们这一代,愤青完了又愤中。他对胡温心怀感激,种地不用交税,卖粮国家还补贴钱,取消了义务工,农民翻身做了主人。当然,他不是不知道知道,物价又涨了多少倍,农资又翻了多少番,工厂侵占了多少良田,河流被污染的鱼虾不见,辛苦种地,到头来还是混个温饱。经历了饥荒和动乱,他们是宽容平和的一辈。和谐社会,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大饼,充满了香甜的希望;对我们来说,只是啤酒上漂浮的泡沫,统治阶级的纸上谈兵而已。
  在转遍了我们这里的大街小巷之后,父亲又提出回家,这次的理由是,“你娘太笨了,炉子老是生不好。”的确,冬天的炉火,父亲总是生得既省煤又旺旺的。这个理由一下子打动了我,故乡,终究是他的牵挂,在自己的家,才最自由。在回家之前,我终于说服他,去医院做个健康检查。
  那天一大早起来照例上网看菜园子。却从老家朋友的空间里得知她父亲出车祸去世的消息。一瞬间,很懵。朋友和她的父亲,都开了出口乐器的工厂,每次回老家,我们都在她父母家小聚。她的父亲,忙的像个陀螺,通常说不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那么老当益壮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给他过一个生日。”朋友的文字,一字一句的扎心,而遗憾无法弥补,悲伤无人代替,我泪流满面。
  我知道一回老家父亲就会听说这件事,但是今天,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他。父亲是个重感情的人,我不想他在我们都离去的空房子里,一个人伤心,一个人感叹人生的无常。陪父亲检查的这天忙忙碌碌,却只感生命的脆弱,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在最亲的人面前,无法释怀。
  父亲回老家后的某天,朋友从QQ上告诉我,父亲去看望她母亲了。她说,她的母亲很感动。尽管我们两个关系很铁,但两位父亲之前是没有交集的。其实我知道这件事,因为父亲打来电话,询问我哪天去探望合适。善良的他,怕找不到适当的方式,怕打搅怕别人增加别人的伤心。我注意到,朋友对我父亲的称呼是:你家咱爷。
  爷,山东土话,是父亲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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