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胡刀片|"酒壶子花"
地黄,在我们那叫"酒壶子花".
汶河一带的老少爷们取花朵形状为其命名,不失形象,也极贴合两岸人家骨子里的豪情。一个带有蓝色花纹图案的白瓷酒壶和最少八个白瓷小酒盅,几乎是那个年代家家户户必备的待客用品。别的可以没有或凑付一下,喝酒用的家什是不能缺少的,定要讲究。这事关一户人家的脸面。
人们并没有把梧桐花、斧子苗花(打碗花)、喇叭花、黄烟花看作盛酒的器皿,偏偏为地黄起一个"酒壶子花"的怪名,想必是有一个正把酒赏牡丹且"恶其渺小而不屑"的先人随口喊出而约定俗成了的小小插曲发生。不然,当大家突然在汶河两岸的沙滩、草窠、麦地、或是柴垛、墙角、路边、石缝瞧见这花茎硕大(相较其整棵的身形)、紫红、妖艳的地黄花株时,往往竟不知其名而暗责自己学识浅薄的事情出现?
去年,提到地黄时,我的确不知道她该叫什么,更不知道老家土语中的称谓,却能记得在小时候的春天里我们会漫山遍野地寻找,只是为了可以用嘴巴嘬一口花蕊中略带苦味的甜水——像吸吮梧桐花那样,把花冠从花萼里摘下,塞到嘴中,轻轻嘬一下,就会尝到一丝春天甘甜的味道。等托人四处打听,才约略知道在老家她差不多就叫"酒壶子花".在众多野草野花当中,她显得稀少、孤单,不像苦菜花、荠菜花、车前草花、夏至草花、刺儿菜花、铜钱草花……那样一蓬一蓬的,老远就让人畜、虫儿们瞩目。但是,在进化中,也许是为了更能吸引蜂蝶前来帮其授粉,她也是费尽心思,选了紫红用以醒目,招摇于汶河畔边的田间地头。一旦发现"酒壶子花",我们早晚要祸害她的同时,总会被她惊艳到——她们是真的漂亮,一串串花朵俏丽到足可以诱惑人心而踟蹰不前、犹豫再三地不忍下手。
那时,母亲没有告诉我们她就叫地黄,没有告诉我们她的根系是一味中药,学校的老师也没有教我们背诵苏轼的《地黄》。于是,我们仅仅记住了那田野中偶尔遇见的矮小植株上鲜艳、紫红的串串花朵,记住了那一抹至今还回味无穷、滋润了舌尖的春天的甘甜。
童年的春天里,"酒壶子花"成了汶河畔边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有时,我们遍寻所有地界儿,猛一回头时却发现她就躲在村头一磐石碾的犄角旮旯处正安安静静地绽放呢。
注:
地黄(宋代 苏轼)
地黄饷老马,可使光鉴人。
吾闻乐天语,喻马施之身。
我衰正伏枥,垂耳气不振。
移栽附沃壤,蕃茂争新春。
沉水得稚根,重汤养陈薪。
投以东阿清,和以北海醇。
崖蜜助甘冷,山姜发芳辛。
融为寒食饧,咽作瑞露珍。
丹田自宿火,渴肺还生津。
愿饷内热子,一洗胸中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