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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4-05-27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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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秋川丨曾经的艳阳天 我的父亲浩然

  曾经的艳阳天 我的父亲浩然
  梁秋川
  祖母的丧事办完,父亲似乎愈加理解了祖母的心愿,也愈加要努力学习,将来出人头地,为母亲争一口气。他向老舅提出了继续到私塾读书的要求,被自从来到王吉素就日显冷漠的老舅用更加冷漠的态度拒绝了。从此,父亲不是跟着他的老舅下地学干农活,就是与姐姐在北山三郎寨看守家里的那些果树和山坡地。
  一系列的变故后,家,对于父亲来说已经没有了实际内容,只是个虚名而已,不仅不具备一丝一毫的吸引力,而且感到没完没了的束缚和压抑。特别是看到老舅那板着的冷冰冰的面孔,更让父亲别扭和难受,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只有在三郎寨,才是父亲最快活的时光。
  三郎寨上有一棵一搂粗的大杏树,那里地势高,可以看到家里所有的果树和坡地。姑姑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做针线,父亲便四处转悠,寻找新奇的东西。玩累了,父亲便在地上铺一些干草,躺在姑姑的身旁仰视天空。小虫在身边悠然地爬动,山峦在周围默默地俯瞰,小鸟在眼前无声地飞过,白云在高高的天空上浮动,不停地变幻着形状。这里有永恒的寂静,奥秘的缄默,令人心醉的神秘,引诱父亲做着各种各样的梦想,忘了愁苦,忘了忧烦,忘了孤独,也忘了饥饿。
  尽管父亲能够在高高的杏树下,躺在松软的干草上仰望天空,在精神的世界里自由地翱翔,但他毕竟念过几年书,看过汽车、火车跑,使用过自来水、电灯而见过一些“世面”。对于他来说,偏僻的山村生活是那样的乏味和单调。喜好描描画画,并受到周围庄亲们赞许的父亲时常想起祖母的教育:人活着得有正气、得有志气,不然就等于白活一辈子。父亲那时以为:念好书,做官,发财,才是有正气有志气的事。既然不能继续念书识字,从而无法做出“有正气有志气”的事情,何不先投奔在赵各庄的大舅,然后通过关系到唐山的瓷器厂学点手艺当一名画匠,也能挣钱发家,也是干了有正气、有志气的事,总比在乡村当个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有“出息”。当父亲向他的老舅说出这个想法后,被另有打算的老舅爽快地答应了,并给了两毛多钱的路费,打发父亲上了路。
  那时候日本鬼子已经投降,国民党的军队和地方武装占据着公路沿线的地区,父亲必须绕道步行,走到赵各庄镇寻找他的大舅。没想到,上路后的第一顿饭就把干粮吃光,钱也花没了。接着向前步行,天色就渐渐地黑了下来,父亲已然走到没处投奔,没有分文的绝路上。父亲绝处逢生,巧遇一位姓白的赶集归来之人,他听了父亲的叙述,生出同情之心。这个白姓的陌生人将父亲带到他家里热情款待,还当面说,他就一个女儿,愿招父亲为养老女婿。父亲在他家住了两夜,他就让自家的长工,赶着大车把父亲一直送到赵各庄矿区。
  国统区的企业不景气,很萧条,父亲不仅没有能够进入瓷器厂,而且不被大舅母所容,同时父亲也看出此处非能久留,便决心回到王吉素做个正经的庄稼人。
  居心叵测的老舅估计父亲此番前去唐山就不会再回来,因而,父亲前脚离开王吉素,他就急于把我的姑姑打发走——嫁到几十里外的大山里,从此把两个拖累彻底甩除掉。眼看美妙的计划就要实现,父亲却突然地转了回来。两个孤苦伶仃的孤儿本已够可怜的了,而自己的至亲却如此的行径,让得知消息的父亲又悲又气,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终于与老舅闹翻,提出分家单过。父亲的老舅也撕破脸皮,说:分家你就滚蛋,这里的家产都姓苏;并拿出所有的文书契约当众给父亲看。“千年的文书会说话”,拿出的所有房契和地契上都写着老舅的名字,这不仅堵住了父亲的嘴,也堵住了那些心知肚明的来劝解的庄亲们的嘴。父亲立刻傻了眼,马上就要被赶出家门,就要变成一个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穷光蛋!
  夜晚,父亲和姑姑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回到黑暗的小屋中,躺在冰冷的炕上,默默无言地、苦苦地思索着自己的出路:向老舅低头认错,求庄亲从中调解,从此永远寄人篱下,过一辈子没有着落的生活;被无情无义的老舅扫地出门,以乞讨为生,度过这才刚刚开始的生活?什么样的命运在前面等着年仅14岁的父亲,他将踏上怎样的人生旅途呢?谁能在那漫漫的长夜中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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