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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8-04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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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恒林丨印象、感动与情思——怀念浩然

  印象、感动与情思
  ——怀念浩然
  田恒林

  2 月 20 日早饭后,我像往日一样,打开电脑浏览国内新闻,突然看到浩然老师不幸于凌晨两点逝世。我顿时惊呆了,眼睛立刻湿润了,目光也不禁投向了浩然老师给我写的一幅题字上。接着,我就情不自禁地把消息告诉了马进老师,本想再告诉郭建华先生,马老师说,他已经知道了,春水刚打来电话。随之,我和马老师的电话机都异常沉重起来,与浩然老师交往的一些片断,也自然在我的眼前浮现出来。
  由于当兵的原因,我认识著名作家浩然较晚。那是我转业后的第二年 (1983 年 ), 我在宣传部工作,是通过听浩然的报告认识他的。那时,他的心情不太好,似乎还没有从“文革”的阴影中走出来,言语中流露出一种怅惘和委屈的情绪,因此会场的调子有些阴沉。事后听他说,他的确是到他的第二故乡“诉苦”来了。一个人遭受了挫折, 不向他的亲友倾诉,那又向谁说呢? 况且,当时的政治背景,对浩然这样的作家来说, 也不怎么宽松。
  尽管心头似乎有把锁头没有打开,可一讲起在昌乐的文学创作,浩然顿时像变了个人一样,浓眉舒展,精神饱满,声音洪亮,滔滔不绝。他讲他的《艳阳天》的最早取材,就来自于昌乐这块大地。如果没有昌乐这块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他是不会写出《艳阳天》及其它作品的。从他朴实的言词中,从他随便地大口大口地端杯喝水中,我深切地感到,浩然对昌乐一往情深,他的确是回到家里来了。同时,也反映了他坦荡无私的胸怀,是一个生活很严肃、作风很严谨的人民作家。
  进入上世纪90 年代,浩然老师又来昌乐。这时他已经轻装上阵,又焕发了写作青春, 进入了他的创作多产、高产季节。在几次接触中,通过他的一些话语,有两点深深打动了我。
  一是他多次讲,他给他的作品中的主人公起名,很喜欢用田姓。如曾获首届中国大众文学特等奖的长篇小说《苍生》,特意写了一个田家庄,男女主人公都姓田。如田成业、田大妈,以及他们的儿子田保根。说起这个田保根,如果论起田氏家谱来,
  还列于“道来恒保守”的班辈,与我同属 20 世。这表明,浩然为作品中的主人公起名很是讲究,尽量从现实生活中来。后来,我才了解到,浩然之所以在作品中多起用田姓, 让一个个姓田的人物很是风光,与他长期生活在前东村有着直接的关系。前东村人大多姓田,都朴实得要命,与浩然结下了血肉相连的关系。我猜想,浩然曾生活在一群姓田的百姓中,他如果不写姓田的农民,心中总感到不踏实,也感到对不起曾帮他度过困苦日子的农民兄弟。其实,浩然写田姓人物,不仅寄托了他对前东村人民深沉的热爱,还在广义上表达了他对生活在社会最基层的中国劳动人民大众的惦念、祝福和虔诚。他的心中只有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
  二是他讲,近些年一直在河北农村安家,除做《北京文学》的主编外,还兼任三河市的文联主席,埋头于“文艺绿化工程”。 “甘于寂寞,安于贫困,深入农村,埋头苦写”,是他的座右铭。浩然说这些话时,几乎是咬文嚼字地说的。他说,农村太缺有文化的人了,更缺少能拿起笔写新农村新农民的作家,我就是要补上“这一课”。我尽管力量单薄,只是一粒种子,但我决不放弃,一定让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并繁衍成一片绿地。近 20 年过去了,浩然的这些话语变成了现实。且不说京郊河北, 只说昌乐这块土地,由于浩然老师的教诲、提携、影响,昌乐已经发展为文学大县, 山东省作协曾有两次重要的会议在这里召开。昌乐已经有了一支较强实力的文学创作队伍。其中,加入由浩然任会长的中国大众文学学会的会员近 20 人,成长为山东省作
  家协会会员的有 15 人,先后有 40 余人出版自己的专著,计 70 多部。昌乐还有一本人见人爱、长盛不衰的《宝石城文艺》,近几年越办越精彩,已经成为昌乐民众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
  以后,浩然老师又来过昌乐几次。我作为他的新朋友,也经常与他促膝交谈,渐渐地与他熟悉,更加全面了解了这位朴实、伟大的作家。应当说在中国当代的作家群中, 浩然老师是有着极其鲜明的个性的。首先,他不愿意做官,更不愿意做大官。他说他只会写稿子,只能当一个写农村写农民的作家。
  其次,他不愿意在北京居住,认为住在那些高楼大厦里,就丧失了创作灵感,因此他一直住在北方的农村,在那里固守、耕耘。我曾经听马进老师讲过,浩然老师在前东村写作时,在炕上盘着腿,用筛子当作小桌,点着煤油灯通宵达旦。蚊子咬他了, 他就用手不停地拍打。到黎明时分,一部精彩的短篇小说成型了,浩然也被蚊子咬得遍体鳞伤,两只手掌都血淋淋的。那是他打蚊子打的。
  再者,浩然老师生活丰富,知识面很广,但他不想什么都写,而只想“写苍生, 吐真情”,“为农民鼓与呼”。1990 年 8 月,他在他的三河“泥土巢”里,曾挂过这样的座右铭:“写农村真情事,说农民心里话。”多年来,他是这样说的,更是用实践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的《艳阳天》、《金光大道》、 《苍生》、《晚霞在燃烧》、
  《男婚女嫁》等巨著,无不是在说农民心里话,抒农民心中情。
  浩然老师还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不喜欢与“三教九流”为伍,而只愿意交往那些他认为具有真善美品德的朋友,并特别喜欢结交农民朋友,而且一交就是一生。例如,他先后 5 次来昌乐走访就是如此。他每次来都去看望他的老房东田敬元夫妇就是如此,每当见了郭建华、马进他的这些挚友一聊就是半宿亦是如此。马进老师曾经对我悄悄说过,浩然老师有句名言,叫作“远近心里分”。意思是指,交朋友要慎重。正因如此,许多在官场、酒局、会议厅认识的朋友,浩然老师大都逢场作戏,没怎么记在心上,以后也没有深交,而唯独共同生活过的,有共同志向、情趣的,朴实善良的, 甚至贫者弱者群,他最愿意接近,最愿意结识,最愿意说心里话。
  浩然老师的钢笔字写得很美,毛笔字虽然比不上钢笔字,但也苍劲、秀气,拿得出门。又因为他是名人,所以很多朋友就敬重地向他求字。可他对此非常慎重,轻易不出手, 出手时也总是弄清楚求字人的目的和身份。他私下里曾跟人说,我的字写得不好,但也不随便予人写,更不愿意有的人以找我写字达到自我标榜或赚钱的勾当。他认为, 一个名人,一个作家,应当自尊自重自爱,管好自己的手,不能不负责任地乱题乱写, 正因如此,浩然老师来昌乐留下的墨宝不多,写给个人的更少。我所见到他给基层单位写的,也就是三两个单位。其中就有高崖水库。那是他劳动过的地方,他在那里撒下了汗水。他对水库特别有情。他写道:“美不美,家乡水;昌乐是我第二故乡,高崖水是昌乐财富源泉,是我力量和智慧源泉;我永生不会忘记昌乐和高崖的水!”从这里看出,浩然已经把自己当作昌乐的一分子了,高崖水早已与他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浩然还给我老家尧沟镇中学题写过校名,曾鼓舞了数代、几千名师生。浩然给个人的题字,仅仅是昌乐的文友们和其他个别的挚友。他给这些人题字,大多揣度一番, 根据其性格、人品、追求和事业,编出一两句意味深长的话来,让你品味,当作座右铭。萧云龙先生,这位曾因短篇小说《穿小鞋的人》荣获《山东文学》一等奖而闻名山东的昌乐作家,具有不与陈规陋俗为伍,不向权贵势力低头的刚直性格。浩然老师就为他题写了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最硬的东西不是钢铁,而是为人类美好的理想而奋斗的意志”。马进老师中年以后才开始涉足文坛,发表了一些作品,准备向高层次发展。这时浩然老师就鼓励他,写了一句“成功的秘诀,在于持之以恒的努力”。时任宣传部副部长的秦晓鸣同志,才思敏捷,悟性很好,颇具文人的浪漫气质,浩然老师就给他写了“金光大道”的条幅,祝他继往开来,向更广阔的天地发展。
  浩然老师为了勉励昌乐的一些年纪较大或所从事的事业未曾有过较大成就的文友,大多题写“人生应有几度辉煌”的座右铭,催他们奋起,并有所作为。我记得, 他当时这样说:“我写这几个字,既是鼓励你们,也是有感而发。我从事文学创作四十年了,有过两度辉煌。第一度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时期,创作了《艳阳天》、《金光大道》两部长篇小说,真正踏进了文学殿堂的大门。第二度是度过了‘文革’后个人思想上的彷徨期,创作了《苍生》、《山水情》、《晚霞在燃烧》、《乡俗三部曲》、
  《迷阵》和《乐土》、《活泉》自传体系列小说。至于以后,我还会有新的辉煌期。” 他还说:“我说人生有几度辉煌,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每个人都有人生的亮点。路是人走出来的。我能有几度辉煌,你们就有几度辉煌。一个人不能在四十岁辉煌, 难道就不能在五、六十岁时辉煌吗 ?”浩然老师所说的辉煌,指的是事业有成。如果专指文学爱好者来说,是在文学上有所突破。他讲的这些话,有力地打动和鼓舞了昌乐的“文人墨客”。单就文学创作而言,目前昌乐一批年近花甲甚至耄耋老人,仍然驻守自己的文学天地,笔耕不辍,佳作叠出,令青年俊杰也望其项背,不能说不与浩然老师的“人生能有几度辉煌”有关。这些人心中,都有一面旗帜在高高飘扬。这旗帜,就是德艺双馨、永不歇脚的浩然老师。
  浩然老师也曾给我题过字,但不是事业有成的意思,而是讲情感。那是 1995 年的冬季,浩然老师从河北三河市来到昌乐,在昌乐镇机关的“泥土巢”( 简易招待所) 里下榻。马进老师与我特意前去拜见,他很高兴。一阵寒暄、座谈之后,我们几人相继提出了让他题字的请求。浩然老师一个也没有推辞。当他给我题词时,先微笑着看了看我, 然后欣然命笔,很快给我写了“人间自有真情在”七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并说道:“没写好,可我的意思都有了!”
  事后,我反复思量,浩然老师为什么给我写这样几个字呢 ? 可能我是他著作的忠实读者吧 ? 那时,一部《艳阳天》我连着看了两遍,同名电影中的故事情节我都一一说得出来。他的一本《小说创作经验谈》的小册子,我也看了四、五遍。他的散文体小说《西沙儿女》中的有关精彩句子,我都能够背诵下来,还手抄了不少。
  除此之外,也可能是他对我这个姓田的昌乐人情有独钟吧。他看到我,很可能马上想起了前东村的那些姓田的父老乡亲们,一股亲情油然而生。但浩然没有问我是否前东村人。其实,他不用问,在他的心目中,田氏人群不只是中国的一群最朴实最通俗的黎民百姓,而且代表着最广义的华夏大地上的炎黄儿女。由此可以说,我田恒林拥有着一个姓田的福姓。
  我还想到,“人间自有真情在”这话,不是浩然老师随意写的,肯定是经过了一番考虑而动笔的。事后听马老师说,只有他的挚友和他信得过的人,他才写这般友情的字的。浩然之所以给我写这样的字,已经说明我在他心中的份量和位置了。在这之前, 浩然老师每次来到昌乐,他最要好的朋友郭建华先生和马进老师,都经常向他介绍过我, 也许是他对我本人有关方面的一种赞许和信任吧 ?
  不论是什么原因,我和浩然老师之间的心灵已经沟通,已经建立起了一种纯洁的友情。这虽然还不是纯文学创作方面的联系,但它比纯文学创作方面的联系还要真切、真诚和真挚。
  我对浩然老师的题字若获珍宝,找了县城一家很有名气的个体装裱店裱糊。这家个体户的男老板走亲去了,但女老板热情接待,于是我就将作品送给了她希望裱好。
  可万万没有想到,那是个寒冷的冬天,字片贴在墙板上需十天半月阴干后才能揭的, 可女老板为了赶活,把没干透的字片硬是揭了下来,意外地生成一些皱褶,着实令我心疼。
  可从另一个角度想,这字裱得虽然不好,但无损它意义的伟大和深远。这是因为, 他来自于一个全国著名作家之手,来自与一个把昌乐作为第二故乡的赤子之手,展示了一个伟大作家联系人民群众的高尚心灵。
  十几年过去了,浩然给题写的这幅字片,一直挂在我家的显要位置,即使搬了几次家,我也将它保护得干干净净,没有破损。每当客人看到它,议论起来,我就说, 浩然老师是个好作家,更是个好人。他心底无私,对党忠诚,对人民热爱,“文革” 的阴影虽然笼罩过他,但难以掩盖他金子般的心灵。
  我还对客人说,这字片虽然旧了、皱了,但我还要永远挂下去。因为,我看到这幅字片,就如同看到了敬爱的浩然老师,他还驻足在三河、昌乐、京城。同时, 我还想到了自己仍是一名“中国大众文学学会会员”,还要为文学的繁荣竭尽全力。
  (原载《宝石城文艺》2008 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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