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经历要记一生
马进
有首歌叫“相约98”,每次听到它的旋律,在我心中却变成了“难忘58。”提起58年,心就掀波澜。那是一个充满希望和幻想的年代,一个艰苦创业艰难探索的年代,也是一个成功与失败交织的年代。那一年,我经历了一段如火如荼、如痴如狂的大炼钢铁运动的洗礼和锻炼。那段经历,至今刻骨铭心,常常引起我对那段悠悠岁月的沉思和遐想。
那年8月24日,是我从省教育干校毕业分配来昌乐二中任教的日子。这个日子,成了我头次参加工作终生难忘的日子。刚到校,正好赶上大炼钢铁运动。校园的墙上到处贴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人民公社、大跃进、三面红旗万岁”的大幅标语,黑板上到处写着“全民炼钢铁,一切为了保钢,全国完成1070万吨,15年赶超英国,一天等于20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等激动人心的口号。当时校园的气氛,和盛夏酷暑天一样,热气腾腾地蒸人。
当时学校早已全部停课,全校师生举行誓师大会,李国栋书记和孟公虔校长,分别在会上作了慷慨激昂的讲话,号召全校师生总动员,紧急行动起来,积极投入到大炼钢铁运动中去。老师和学生纷纷表态,炼铁也炼人,就是昼夜不睡觉,宁掉十斤肉,也要完成炼铁任务。
当时那种鼓足干劲争上游,万马奔腾齐跃进的高涨气氛,把人们的心都鼓动得一天到晚似腾云驾雾一般,我也深受感染和鼓舞,虽然刚到校也暗下决心,决不掉队,积极投入运动,经受锻炼考验。开始,我被分配并负责去采矿。听说高崖南部山区有个叫白石岭的地方有铁矿。于是我带领部分学生,来到白石岭上。原来这里正是当年八路军用“功劳炮”打鬼子高崖明楼的地方。
满山遍野净是白生生的石头,石头里面夹杂着一些闪光的黑色晶体,说这就是铁矿。我仔细拿起一块看了看,问学生:“这就是铁矿?”学生说:“大概就是。”我和学生都但愿这就是铁矿。于是马上抡锤打眼,放药点炮。记得放炮时,为了安全,我让学生们都趴到一面坡下。有个高年级姓张的学生很大胆,总是他点炮。“轰隆”一声,石头炸得满天开花,就在我们头顶上空,雨点般纷纷落下。现在想起都有点后怕,可当时却毫不畏惧,每人拣起一块扛着,赤着脚,排着队,浩浩荡荡地赶回学校。
那些我们扛回去的石头,哪是什么矿石,分明就是一些普通的石头,可那时的人们,都不说是石头,都说是矿石。于是各班都争先恐后地分回去,用锤子砸碎,再用一种坚硬的黄土,做成一个个酷似炮筒的“坩埚”,把矿石装进去,一家人拉着风箱,开始炼铁。
当时的场面,真是激动人心。几十个人轮着拉一个风箱,炉火呼呼地燃烧着,一捅炉子,火苗子往上一蹿,房顶那么高,把黑夜的天空也烧得一片辉煌灿烂。一家人好奇地围着炼铁炉,觉得炼出一炉铁,也不过小菜一碟,土法炼铁并不难,都以兴奋激动的心情,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熊熊炉火,终于到第二天停炉了,尽管大家都连夜奋战,两眼熬得通红,还是强打精神,硬撑着出炉。当一个个“炮弹”从土炉里搬出来,打开一看,一家人傻了眼。有的石子完好无损,只是都变成了烟熏火燎状,有的炼成了一块,放着黑黝黝的光,或许这就是铁?大家小心翼翼地搬动着,生怕掉了地下。因为有些根本经不起搬动,一动就都摔成一团了。显然炼出来的不是铁,而是一团碎渣。
然而,师生们炼铁的热情丝毫不减。这时又传来好消息,说汶河里发现了铁矿砂,有的班级从水里一天可以掏出好几百斤来。当时我担任581的班主任,立即领着学生,推着木轮车子,带着大桶小桶,来到汶河滩上。那时尽管汶河水已经很凉了,大家挽挽裤腿,还是争先恐后地下到水里。然而掏上来的是矿砂吗?这不就是河里常见的一些黑沙子吗?这时我在脑海里划了一些问号。
当大桶小桶地全部掏满后,推着回到学校,我拿着所谓的矿砂跟别班掏来的一比较,也是一些黑沙时,开始怀疑,用这些黑沙不是同样炼不出铁来吗?晚上回到宿舍,把我的怀疑,告诉了我同室住的王铎老师。王老师比我大八九岁,担任572的班主任,为人正直。他说他也有点怀疑。我又说,是不是向党支部李书记汇报一下我们的怀疑,省得再干那种劳民伤财的事。
他立即很严肃地制止了我。他说:“千万别说,说了他会认为我们在泼冷水,甚至会认为我们和大炼钢铁运动唱反调。”我听后当时有点接受不了。觉得明明看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向学校领导反映,出了问题自己不是也有责任吗?可见当时自己的单纯和幼稚。我还是听了王老师的话,一切随大流。果然,验证了我们的怀疑,辛辛苦苦几天几夜用黑沙子炼出来的铁,还是一团散沙,堆在校园当中,很像农村街头上堆着的一摊粪堆。当时大家心里虽都认为它不是铁,但看到学校领导向上级单位报捷,说炼出了多少吨钢铁战果时,大家也都默认了。因为,为了这一堆堆的所谓“战果”,竟都付出了我们全校师生难以想象的辛苦和汗水啊!
当时有种倾向,只要单位工作上不去,领导就认为是思想右倾,干劲不足。那时一切都讲政治挂帅,思想领先,凡工作上不去的,都认为思想有问题,思想有问题,就要“拔白旗”。583的班主任刘老师当时就被学校“拔了白旗”。
刘老师是一位老教师,常年有胃病,身体很瘦弱,他经不起长时间熬夜的折腾,领着学生强打精神打夜班。有天晚上他家里有点事,偷着回家了几小时,半夜赶回来,学生因他不在,都盹得在教室里打着夜班困了觉。学校说他擅离岗位消极对抗运动,立即开了批判会,拔了他的“白旗”,免了他的班主任职务。此事也对全体教师敲了警钟,人人自危,怀揣小兔,心想不定哪一天,“白旗”也会拔到自己头上来。
经过一个多月的日夜奋战,炼出来的还是一堆硫璃。大多数班级正都为炼不出铁来愁得一筹莫展时,564班的高滋老师突然深更半夜敲锣打鼓向党支部报捷,说他班炼出了一块64斤重的大铁。李国栋书记一听非常兴奋,接过报捷书后,立即把那块所谓的64斤重的大铁放在桌上,铺上红纸放到党支部门前,立即连夜召开了全校教师会,一边让老师们参观那块大铁,一边表彰高老师的干劲,树他为标兵红旗,同时也批评我们这些没出成果的老师,要迎头赶上不能落后。
半夜散会后,573的班主任石玉德老师拉着我,悄声对我说:“我怎么觉得高老师报捷的那块铁和我们班炼出来的一个样。我班那块是硫璃,他班怎么是铁?如果他那块是铁,我那块也应该是铁。走,咱再去仔细看看高老师那块铁。”
这时天快放亮了。当石老师拿着他班炼的和高老师那块一比较,都是一样时,他立即向李书记汇报了这个情况。李书记一听,“难道高老师报捷有假?”石老师是个处事很机灵很有心术的老师,向李书记建议说:“找把锤来,一砸,如果不碎,就是铁,如果碎了,他那块铁,和我们一样,也是一块硫璃。”李书记是个性急的人,马人派人找来一把大锤,让他朝那块64斤重的大铁砸去,只听“嘭”的一声,全碎成了一堆渣子。
李书记一看,当场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立即让人下通知,又把全体教师召集来,在党支部门前,对高滋老师又召开了“好大喜功欺骗党支部”的批判会。高老师在几小时前还是大炼钢铁的标兵,被表彰为我们全体学习的榜样,现在又成了被批判的典型。看到高老师灰溜溜地低头弯腰地站在那里,既可怜他,又觉得实在是可笑可叹,我心里一阵阵发酸,直想哭。我不理解,世事怎么这般反复无常呢!
记得这时我们又做了一些现在看来是多么可笑可悲的蠢事啊!就是领着学生砸锅砸鏊子。一些崭新的好锅,一些刚使开的煎饼鏊子,用大锤用秤砣把它们砸得粉碎,再装到炼铁炉里去炼所谓的铁。
当看到炼出来的依然是一堆碎铁时,开始心痛地想,我们炼铁的目的是什么?这么好的锅和鏊子都砸了,这不是穷折腾吗?但这些想法也只能自个儿在心里想想,当时的形势不允许你有任何的置疑,一切都要为炼铁保钢让路。所以当看到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着砸锅砸鏊子时,也就并不因为这是在穷折腾,反而认为这是革命行为,唯恐落在别人后头。
锅和鏊子全砸完了,上级分配给学校炼铁的指标还没有完成,于是领导又把指标层层分到每个班级名下,要班班立好“军令状”,限期按时完成。当时校园中央竖着一块“跃进榜”、“评比台”,每天把各班完成的任务情况用上升的箭头表示出来。最快的是坐火箭,其次坐飞机,第三坐火车,第四坐汽车,最末了是老牛拉破车。我领导的581班,尽管和学生日夜奋战,但完成的任务总是落在别班后面,经常是坐在老牛拉破车的位置上。看到人家别班不是坐火箭,就是坐飞机,心中常是火辣辣的感到压力很大。记得我拿着班级一天完成的报表,忧心忡忡地去学校炼铁指挥部汇报时,路上正好碰上573班主任石老师,他也是来报表的。石老师因家庭有点历史问题,校领导对他并不信任,但他为人正直,处事待人城府很深,很受我的敬重。
于是我向他请教,怎样把任务完成得更好一点。他让我拿出报表来给他看。当他看到报表上写着80斤的数目时,他看看周围无人,迅速拿出钢笔,就在“0”的后面又加了一个“0”,二话没说的递给我。我一看,原来的80斤,一下了变成了800斤,比原来正好翻了10倍,顿时吓了一跳。我慌慌张张地说:“不行,不行,这还了得,这不是弄虚做假吗?这不是欺骗……”他用镇定的目光望着我,压低声音说:“你班为什么老是老牛拉破车,就是你太实了。我告诉你,那些老是坐火箭、坐飞机的班级,比这个弄虚作假的数大多了。”
听了他的话,我手里拿着那张报表直打颤,觉得它火辣辣地烫手,烫得我简直拿不住了。心跳怦然加快,像做贼似的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我想把他填上的那个“0”勾去,又怕一改,弄巧成拙地更出问题。他看我忐忑不安的样子,他倒十分镇静地又从我手里把表拿了过去,悄声说了一句:“还是我给你报吧!”说着他拿着我和他的报表,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交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围着“跃进榜”,看各班完成指标的进度情况。我站在人群中一看,我班的进度一下子从最末了“老牛拉破车”一跃升到了“坐飞机”位置上。有个杨老师一看我班升得这么快,立即向我班表示祝贺,并让我介绍“跃进”的经验。我的脸立时红了。忘了当时我向他吱唔了几句什么,赶快离开了人群,离开了“跃进榜”。一连几天,每次路过“跃进榜”,一眼瞅到我班仍然坐在“飞机”的位置上时,心里一阵感到恍惚不安。
这是我生平以来头次做假。虽然是在别人好心的唆使下做的,但毕竟违背了我平常做人的标准,感到这不是我应做出的行为。所以,那几天虽然指标上去了,可心里的压力丝毫不减,甚至觉得自己很可耻。我曾一度想去找学校领导,说明我上次报的数字有“水分”,把它改过来。但虚荣心的促使,始终没鼓起勇气把那虚假的数字说出来。
记得当时是“共产风”席卷全国,“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一轰而起,“卫星”越放越多,牛皮越吹越大。当时的报纸宣传河南省宋集人民公社亩产谷子竟达27733斤,河北省徐水县大寺各庄人民公社小麦亩产12万斤的高产“卫星”。我常想,后来发生的虚报浮夸的数字屡见不鲜,祸端就是从五八年大炼钢铁这年开始的。
就在钢铁任务尚未完成时,学校又接到去矬帐深翻地的任务。于是各班又立即响应,向离校20余里的矬帐出发。学校把近百亩地的深翻任务分到各班名下。记得我班分到任务后,学生干劲十足,别看都还是些十二三岁的孩子,个个都使出浑身力气,争先恐后地往前赶。但毕竟是些孩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当翻到下午时,劲头就小了下来,那张比他们都高的大锨,再也没有力量往下插时,我心疼地让他们就地休息。
就在学生们躺着坐着休息时,被过来检查翻地质量的魏久昌主任发现,用尺子一量,说我班达不到深翻标准,当场守着学生把我批评了一顿。我当时想解释,都是些初一孩子,不能和高中大学生比。但我一句解释的话也没说,背过脸去默默地承受。因为我不愿让学生看到我的泪水。
那时的学生真好。当他们看到自己的老师受到批评时,都寄予深深同情,没等我号召,都不约而同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好像都憋足了一股劲,没有一个说话的,争先恐后地干起来。很快,我班的翻地任务在确保质量的前提下,提前完成了。
天这时也慢慢黑了下来。我和学生赶紧收拾工具,推起独轮木车,学生拉着往学校赶。走到半路,天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只好到一个村头场院屋里避雨。这时我和学生们是又饥又渴又劳累,待雨下得稍小点就赶快赶路,有的学生走着走着睡着了。因天下雨到处是漆黑一片看不清,只好摸索着往前走。20里路我们竟走了一黑夜,直到天放亮时,我们才到清风里,离学校还有三里路。原来我和学生都迷了路,在这里转悠了大半夜圈子。
当我浑身湿漉漉地赶到学校时,校长孟公虔正在召开全体教师会,布置新的任务。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到会场。当他看到我站在会议室门口时,当场批评我为什么昨天晚上不赶回来,我说因雨迷了路,正好转悠了一黑夜。听我解释后,他和老师们立即向我投来了同情的目光,让我赶快回去换衣服,别感冒。经过一夜的雨淋劳累,我真的感冒了,发起高烧,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孟校长知道后,让伙房烧了一碗姜汤水,亲自端来让我喝下好好休息。我很感动。那年我才19岁,领导略给一点温暖,就会感动得浑身使不完的劲。
感冒还没有全好,我又带着学生去完成新的任务。这次任务是挖窝埋地瓜。说起来现今没经历的年轻人可能不相信。那年真是大丰收的好年景,可惜丰收没收到家。因为农村大部分劳力都忙着去炼铁,没有劳力去秋收,所以造成大量的地瓜果子烂在地里。我领着学生来到石家河村南的一片庄稼地里,看到遍地净是地瓜果子和豆子,无人管无人问。天气已经很冷了,只好心疼地领着学生就地挖个窝子,把地瓜果子等粮食用土埋起来。那时农村都在吃公共食堂,好像粮食有的是,尽管放开肚皮吃,地里瞎点粮食也不心疼。后来,每次想到60年出现饿死人的现象,我就想到祸害还是出在58年丰收没收到家的问题上。
转眼到了59年。学校响应上级号召,在教师中又开展了“反右倾,鼓干劲,大鸣大放大辩论”的运动,统一对大炼钢铁、人民公社和大跃进“三面红旗”的看法。开始,老师们都鼓着不发言,发言也是齐声赞扬“三面红旗”好,大炼钢铁成果如何大,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如何优越,至于大炼钢铁砍树砸锅,劳民伤财的事都避而不谈,光说成绩过年话。
学校领导看出了这样的会再继续开下去,根本鸣不起来也放不起来,运动就会流于形式。就在这个时候,校长孟公虔找我个别谈话:“你是教工团支部书记,应该带头发言啊!别光讲正面的,如果有反面看法也可以讲嘛!”党支部书记李国栋也找我谈话,也是这个意见,让我带头发言,并强调团员是党的助手,更应该听党的话。
当时,一点没有政治经验,涉世太浅,刚参加工作热情而又单纯的我,受到学校党支书和校长的个别谈话,甚感受宠若惊,认为这是组织对我的信任,我不能辜负领导的信任,应该带头发言。于是在一次教师鸣放会上,真诚地谈了我对大炼钢铁的看法。首先我表白我拥护“三面红旗”,积极投入大炼钢铁运动,只是联系学校实际,觉得没大炼出铁来,同时领着学生砸了一些好锅好鏊子,觉得实在可惜。再一点对58年大丰收而没有收到家觉得痛心,对“人民公社”一轰而起,建得太快,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感到不可理解。鸣放会上我基本谈了这些观点。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现在看来平常而又平常的观点,真实而又真实的看法,就是因为我说了这些大实话,在运动中差一点毁了我的政治前程,它像魔影一样紧紧地笼罩着我,几乎控制了我大半生的命运,就为这次鸣放,光入党问题就把了我10年关啊!这次鸣放,让我负出了沉重的代价。
可是,当时我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它的严重后果,可见当时我政治上是多么幼稚啊!记得那晚上开完会回到宿舍后,和我同宿舍的王铎老师紧紧地把门插上后,很害怕地压低声音对我说:“你怎么敢说没炼出铁来呢!你这不是在否定大炼钢铁运动吗?”我当时接受不了,还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会否定大炼钢铁运动呢,我只是说我们学校没炼出铁来,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王老师说:“其实你说的都是实话,但这是运动,运动你就不能讲实话,讲了实话你就出卖了自己啊!”
“出卖了自己?”经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出了问题,但我还是不服地说,问题有这么严重吗?再说,又是校长和书记让我带头发的言啊!王老师又说:“马老师,你太天真了!也难怪,你没有经历过反右派运动,这要是57年,你说的那些实话,给你略微一上纲,就是标准的右派言论啊!”经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学校那三个被打成右派的可怜巴巴的老师,心里顿时害怕起来,难道我也会成了右派吗?!
就在我鸣放后的第二天,孟校长和李书记又同时找我谈话,两人的态度都十分温和:“你好好想一想,你在鸣放会上说的那些话,是你的真实思想吗?还是一时激动说的?”我犹豫了一下,因为我一时弄不明白他们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他们是想引导我,让我说出那不是我的真实思想。但天生不会说假话而又单纯幼稚的我,还是真诚地回答了他们:“我说那些话都是联系我们学校实际说的真心话。”临走,孟校长还是温和地对我说:“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不是你的真实想法,还可以找我谈谈”。
事后,我才知道这是好心的孟校长有意识来保护我,开导我好让我过去运动这一关啊!后来我说没炼出铁的言论很快上边就知道了,派人下来了解我,说如果该老师家庭出身好,本人思想进步工作好,就是认识问题。反之,就是立场问题。据说校领导很快把我出身好工作好的情况如实汇报上去,我才得到了解脱。但是运动下一步,还要开展大辩论,如果我还留在该校对我还是很不利,为了防止下步我成为辩论的对象,好心的孟校长和李书记决定让我离开二中,我突然调到县城昌乐五中去。记得我离校时他俩为我送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希望通过这场运动,到了新的工作环境,变得成熟起来!”
现在这两位领导都已作古,想起当年为了保护我过好政治运动这一关,还是用心良苦,我打心里感谢他们。记得前年,市政协的赵俭副主席,他是我当年581班的学生,用车来拉我,去当年的高崖二中故地重游。当我们看了当年大炼过钢铁的教室,回忆去汶河掏河沙,去矬帐翻地冒雨返回迷了路,我推车子他拉崖的情景时,我们都感慨万千。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抚今追昔,那当年狂热的革命激情,已回归于理智的思索,这才悟出我们当年的偏激和幼稚!
有种经历要记一生。我把58年参加大炼钢铁运动作为我要记一生的经历,刻骨铭心,终生不忘。因为有了这段经历,才使我逐渐成熟起来。
2001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