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情
马进
青岛老家的客户来拉瓜，让我领路去尧沟瓜菜市场。正是大棚瓜上市季节，大路边高高低低地延绵着一堵用西瓜砌成的墙，市场里的瓜堆的成山成岭，个个在阳光下翡翠灿烂。上百辆汽车、拖拉机云集在此，已满载发往全国各地的车辆，正忙着争先开路启程。真是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一派繁忙景象。
“马老师！”刚下车就听背后有人喊。回头一看，一个正在打手机的中年人，从瓜堆那边急步向我走来。“您不认识我啦，我是您的学生啊！”说着把手机往腰上一别，一双粗壮的大手紧握着我的手不放。
“你是？”“我是60级4班的冯福来嘛！您忘了同学们都叫我冯大——”他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噢，想起来了，“冯大个子”，是他的绰号，班里最矮的一名学生。
他问明我的来意后，拉着我和客户的手，非叫先尝尝他的新品种不可。他顺手从瓜堆里抱出几个，喀喳几刀，个个沙瓤鲜红，他边让客人品尝，边拿一块双手恭敬地递到我跟前说：“老师，您还记得那年我在校园偷瓜吃的那桩事吗？”
一句话使我猛然想起39年前那件令人伤心的事。当时正处度荒年月，他饿得面黄肌瘦，经常耷拉着脑袋趴在课桌上起不来。一天晚上，他饥饿难忍，把校长门前种的刚长到拳头大的一个西瓜纽子偷摘吃了。翌日校长发现后，就怀疑我班学生，因我班离瓜最近，当场批评了我一通，叫查明谁偷吃的，要严加处理。我还没到教室，信息已传到班里，他吓得慌忙爬到校东院一根几十米高的烟筒里藏了起来。我得知后赶快跑去，急得围着烟筒转圈子，生怕他掉下来伤着。经我在下面耐心动员，他才从上面蹒跚下来，泪汪汪地站在我跟前说：“瓜是我偷吃的，我饿得荒啊，老师，您处分我吧！”他哽咽着，眼泪簌簌地往下流。看到他那伤心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酸楚，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这些年来，每次想起这件事，我心里又难过又惭愧，因我的错叫您挨了校长的批评，太对不起您了，老师！”我忙笑笑说：“那还不是因为穷嘛，30年来变化太大了，好了，说说现今吧。”“这几年县里拉长瓜菜，真把我们拉巴富了，我种着四个大棚，年年收入过万元。如今我家盖了小楼，买了汽车，还供着两个上大学的，今昔对比真是天上地下。听说县里为找西瓜销路，还兵分几路上东北下西南地帮我们销瓜。这不，东北的客户今年早早就来了，刚才我打手机就是和沈阳客户通的话。”
临别时，他握着我的手，郑重地说：“老师，我有个要求，您抽空陪我去看望校长一趟吧，我用车装上我亲手种的新品种瓜让他尝尝。当年他一个瓜救过我一条命，30年来我一直在心里感恩不忘啊！”我望着他那一脸的虔诚，心里热乎乎的，满口答应，一定陪他去。
原载1999年8月27日《潍坊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