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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4-05-27 14:55
鄌郚史志总编

王存玉丨浩然走完了金光大道

  浩然走完了金光大道
  王存玉
  得知浩然不幸辞世的消息,我为一个好人、一位好作家的死而感到悲痛。沉默许久,我下意识地从书橱中找出了那部《金光大道》(第一部·征求意见本),久久地凝视着扉页上浩然写下的这一段话:“这本书是历史的一点痕迹,也是我生命的一点痕迹。不论今人后人如何评价,但我敢说它是真实的记录,真实的东西就应该有权活下去。/王存玉同志留念/浩然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十九日昌乐高崖水库”。
  现实告诉我,作为农民的代言人、一位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肯定必须写上一页的著名作家浩然已经走完了那条并非光辉灿烂没有阴云笼罩也并非宽阔平坦没有曲折坎坷的金光大道……
  翻动《金光大道》发了黄的书页,也翻开了那些与浩然相识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是三十六七年前的事儿了,在全国只有“八个样板戏、一个作家”的年代里,我认识了浩然。中山装,寸头,浓眉, 浓眉下一双真诚的大眼睛,厚道朴实的像一位善良本分的农民。在北京一次文学创作学习班上,浩然给我们介绍了当时全国文艺界的现状和他自己多年的创作体会,也对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文艺爱好者提出了殷切期望。我第一次与这位只上过三年小学,16岁入党,32岁写出长篇小说《艳阳天》的农民子弟面对面,的确很受鼓舞。浩然当时不光写出了解放初期反映农村阶级斗争风靡全国的鸿篇巨制《艳阳天》,即使是他用十七年时间写成的反映农民心灵美的好人好事式的短篇小说《一担水》,其坚持深入生活的精神和态度以及在作品主题的开掘、提炼上所下的功夫,也让我受益匪浅,至今依然难以忘怀。
  但真正让我进一步认识了浩然的是1972年新春他那个长篇小说《金光大道》征求意见座谈会。当时为出版《金光大道》,出版社分别在工、农、兵中开会征求意见,我是作为兵之一员与会的。浩然长我一旬,都属“猴”。相见时,他已届不惑,是一位红遍全国的著名大作家。而我未及而立,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文学青年。那时的我血气正盛,刚发了三两个短篇小说习作,其中《马达轰鸣》就和浩然的《金光大道》节选同发在《北京新文艺》(即《北京文艺》)的一个试刊号上。轮到我发言时,全然没有想到坐在我面前的是位当时全国的第一作家,提出的作品修改意见既有思想内容方面的也有艺术形式方面的,甚至包括遣词造句都有所涉及。尽管那时所提意见都是真诚的,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感到脸红,觉得自己幼稚可笑的够可以了。换上今天,别说是全国仅有的“一个作家”的作品征求意见,就是任何一个作家开会征求意见,我也不会那样发言了。而当时浩然对这些意见就解释,就说明,有些也就接受了,全无半点人们想象中的大作家的架子。比如说,《金光大道》第一部征求意见本的前三部分为“示威”、“观望”、“鼓动”,我提意见说“本书开头无力,有压抑之感,上来就是富农分子的‘示威’,中农摇摆不定的‘观望’,走资派‘鼓动’走资本主义……作者应更加满腔热情地歌颂党领导下的庄稼人——翻了身的贫下中农走农业集体化道路的积极性,而仅仅暴露地富及走资派的思想和活动是不够的。”我的那些话现在看真的“左”得可爱,对这部写路线斗争的作品提出的意见也不可谓不中肯。而浩然呢,没有多作解释,似乎也接受了,后来正式出版的《金光大道》第一部分便改成了“新生的芳草地”。对有的意见,浩然也有不接受而当场说明的。如我给他提出“应顾及历史的真实”的老周忠学字,工农联盟中的“联”字在当时还未推行简化字,他怎么会问“告诉我,一个耳朵的耳字,那边,上头两点儿,下头一个天字,念啥着?”浩然则解释说,“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有“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的唱词也与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佩戴的胸标不符。我没有反驳他,但个人还是认为,文艺作品中的细节也“应顾及历史的真实”。不过,以后也没有再和他交换过此类意见。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壬申岁末,在我们的本命年,在昌乐高崖水库,我和浩然又一次见面了。浩然还是浩然,一如二十年前的形象:中山装,寸头,只不过浓发渐稀且黑发染霜,甚至连眉毛也新添了些许银丝,只有浓眉下的那双真诚的大眼睛依然闪亮如昔,厚道朴实的浩然依然像一位善良本分的农民不过更像一位老农民了。当我把收藏了二十年的《金光大道》第一部征求意见本捧给他,说起当年在北京召开的征求意见座谈会上给他提过的意见时,浩然沉思良久,要去我的碳素墨水笔,在扉页上重重地写下了这样一段话:“这本书是历史的一点痕迹,也是我生命的一点痕迹。不论今人后人如何评价,但我敢说它是真实的记录。/王存玉同志留念/浩然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十九日昌乐高崖水库”。停笔有顷,反复看过几遍,他又拿起笔来将这段话结尾的句号抹去,换成了逗号,然后在句尾加上了这样几个字;“真实的东西就应该有权活下去。”而后取出印章,饱沾印泥,端端正正地按压下去。于是,书页上红红的印迹现出了两个“浩然”阴文篆字。我想,这是浩然对他自己偏爱的却备受争议的《金光大道》认真作出的自我鉴定,也是对他自己创作生涯的真实总结。是的,“真实的东西就应该有权活下去。”其实,浩然的作品一直没有丧失生机,真诚的浩然和他真实的作品一直在同步前进。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喜鹊登枝》步入文坛,到六十年代《艳阳天》风靡全国,到七十年代《金光大道》独领风骚,到八十年代《苍生》荣获首届中国大众文学特等奖……一部部都留下了当时历史的痕迹,也留下了浩然生命的痕迹。而这位历经坎坷的农家子弟并不满足自己已有的成绩,为避免文化荒漠化,浩然发扬南泥湾垦荒精神,在河北三河县及京郊地区实施了“文艺绿化”工程,发现、扶植、培养文艺人才。这次来昌乐,并到潍坊出席由他主编的《潍坊泥土文学丛书》首发式,就是他“文艺绿化”面的扩大……
  如今,浩然走了,一个好人、一位好作家走了。浩然消逝在金光大道上……我真诚地祝愿他走好,祝愿前面迎来又一个艳阳天!
  2008年2月26日
  (原载2008年2月29日《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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