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年与李文藻
周永年与李文藻的交往是清代乾嘉学术界的一段佳话,两人不仅在学术上互相砥砺,也在生活中成为至交和亲家。这不仅因为他们共同的藏书爱好和学术兴趣,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校雠古籍、传承文化和公共图书馆事业上的共同努力。
李文藻(1730—1778)与周永年同岁,字素伯,号茝畹,山东益都(今青州)人。乾隆二十四年(1759)举人,二十六年(1761)进士。
益都李文藻中进士前,已与历城周永年结识了将近十年。乾隆十七年(1752)仲春,李文藻来访历城西门外东流水的周永年家中,相会于水西书屋,“壬申春半,初瞻光采于水西。”[1]当时,两人正值22岁的青春韶华,李文藻已补益都县学生,入读松林书院两年,周永年也已在泺源书院读书,两人都在备考秋闱。
他俩都是被当地人视为神童一样的年轻才俊。周永年“有夙慧”[2],读起书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惟过目成诵,且若目下数行者然” [3];李文藻也有神奇传说,“其生之前夕,父梦钟馗入室而生”,[4]”文藻天资俊朗。年十三随父游曹家亭,作记一篇,仿《赤壁赋》,见者以为神童。” [5]
两位知名秀才有个共同的爱好,都是从小嗜书。周永年从小“于衣服、饮食、声色、玩好一不问,但喜买书。” [6]“方四五岁时,过书肆,遽出荷囊中物,购《庄子》。” [3] “八岁已耽图籍。” [1]“少长,于书无所不窥。” [2]读书泺源书院时,“所藏经、史、子、集、二氏、百家之书已数千卷,皆能言其义者。[7]”李文藻也从小嗜书,家中藏书颇丰。他在《琉璃厂书肆记》中说:“予好书几与书昌同,不及书昌能读耳。[8]”据《四库全书》所收《海岱会集》跋中记载,李文藻十五六岁时就听说过《海岱会集》一书,遍访旧家而未得。后听书贾刘雪友有一抄本,但不外借,李文藻花重金买裘相赠,始得借抄,时值寒冬,李文藻呵冻手抄三十四天,才把书抄完。
两人为了寻清净,完成书院的学业后,都曾躲到郊区的寺里读书。乾隆十九年(1754),李文藻到青州南郊劈山的广福寺,寓居僧舍读书。[9]周永年则在历城南郊的般若寺读书,张庆源《林汲山房记》:“城之南三十里为白云山,山半为般若寺,寺后为林汲泉……周子尝读书寺中,为屋数椽,名之曰林汲山房。” [10]
周永年和李文藻很快成为当时山东地区藏书最富的年轻学者,学识尤其卓绝。乾隆二十四年(1759)正月,他俩还不到30岁,就接到泰安知府颜希深的邀请,到泰安参修《泰安府志》。李文藻《为宅郎求婚启》:“己卯岁阑,共葺轶闻于岱下。[1]”颜希深,字若愚,号静山,为颜氏广东连平一脉嫡传,“自惟食国家厚糈,兢兢惟不克负荷是惧”,被乾隆认定“将来可以大用”。泰安原属济南府,本为州制,雍正十三年(1735)升为府制,领泰安、平阴、东阿、肥城、新泰、莱芜六县及东平一州,颜希深便邀请进士成城领衔,携王槐音、李文藻、周永年、邵龙等,共同创修《泰安府志》。周永年、李文藻主要负责古迹、艺文等门类的撰写,得以考察泰山金石,李文藻后来纂成《泰山金石考》。
乾隆二十四年(1759)修《泰安府志》这一年,秋八月间,李文藻还来济南考了秋闱,一举中出。而周永年三年前应山东乡试选了优贡,去年应顺天乡试未第,准备明年继续参加北闱,也就没有和李文藻一起参加这一年的山东乡试。两人得以在修志间隙,流连于济南山水间。
叶衍兰、叶恭绰祖孙汇编的《清代学者像传合集》中,周永年、李文藻都是美髯公。周永年“冲和谦抑[11]”,“其气凝然[7]”,李文藻“貌黑而髯”[4] ,“黝泽而髯” [11],不管是游吟在佛峪的林汲山房,还是历城西关外水西书屋,两人长长的鬓髯,播散胸前,倜傥脱俗,好似仙哲一般。以至于第二年春,严长明在京闻二人之名,欲至历城过访:“遥忆明湖开历下,近谁长句擅山东?似闻周李同时在,直恐萍踪未易逢。”诗尾小注:“都下耳李素伯、周书昌名,拟至济南后过访。” [12]
乾隆二十六年(1761)李文藻中进士后,作为新科进士、学界翘楚,他有机会进入当时的核心学术圈子,和钱大昕、纪昀、卢见曾等文坛领袖们交往起来。
钱大昕字晓征,号辛楣,江苏嘉定人,中进士后历任翰林院编修等职,是李文藻参加山东乡试时的房师,称李文藻是“天下才”[13];纪昀字晓岚,号石云,直隶献县人,中进士后入翰林院为庶吉士,李文藻进京参加会试时,为纪昀所取,随即将李文藻纳入幕下。钱大昕、纪昀都是当时学界的泰山北斗,被誉为“南钱北纪”。
卢见曾字澹园,号雅雨,山东德州人,康熙六十年(1721)进士,他虽然身材矮小,相貌瘦陋,人称“矮卢”,但性度高廓,爱才惜士,在扬州两淮盐运任上干了十年,直接推动了扬州的繁荣,他大力资助高凤翰、吴敬梓、郑板桥,“主东南文坛”,两次接驾乾隆南巡,一时风光无两。
李文藻受到顶级学术名流的指点,本来擅长治诗和古文的他,在经史、小学及金石考证方面的造诣一日千里,“为学无所不赅” [14]。
李文藻不忘提携尚未中进士的周永年,乾隆二十六年(1761)仲冬前,李文藻给周永年写信,代卢见曾邀请周永年“馆其家”,即做卢府的家塾先生,待遇十分优厚:“束脩一百二十两,学生三人,皆习举业,且云倘能今年十一月到馆,则更妙矣。” [15]周永年因故并未赴馆,两人却一起做起两件更重要的大事:
其一,共同留心收集、整理乡邦文献,撰写方志。
早先时候,周永年在肆市上买到王苹文集四册,王苹字秋史,号蓼谷山人,康熙四十五年(1706)进士,后来成为历城当地的著名诗人,他有两句诗广为传唱,一句是“乱泉声里谁通屐,黄叶林间自著书”,一句是“黄叶下时牛背晚,青山缺处有人行”,时人誉他为“王黄叶”。乾隆二十七年(1762),周永年欲将王苹的文集付梓,李文藻抄录一过,并序曰:“其文多关济南掌故,他日续志乘,必有因其文而显者。” [16]
乾隆二十八年(1763)夏天,李文藻给周永年写信,说卢见曾要将张尔歧的遗作付之梨枣,他知道周永年已有泰安徐氏真合斋磁版印本《蒿庵集》,另请他注意寻访张尔歧的其它作品:“《蒿庵集》,卢雅雨处竟无之。雅雨欲刻蒿庵未刻之经书,其《诗》《书》《春秋》等书,能为之购否?此吾兄之责也。[17]”张尔岐,字稷若,号蒿庵处士,明末清初济南府济阳县人,顾炎武在山东时,曾亲自登门造访,称“卓然经师,吾不如张稷若”,除了信中提及的作品,张尔歧还有《仪礼郑注句读》《老子说略》等,是山左最有影响力的经学家。
在二人的寻访、推动下,乾隆三十一年(1766),历城县令胡德琳刊刻了王苹的《蓼村集》和张尔岐的《蒿庵集》,周永年为之校订。
胡德琳,字碧腴,一字书巢,广西临桂人,乾隆十七年(1752)进士,他在济阳做县令时,周永年就曾跑到济阳县衙,请为张尔岐起书堂,乾隆三十一年(1766),胡德琳调任历城县令后,改张尔歧讲学过的振英书院为蒿庵书院。胡德琳主政济阳时,曾纂修《济阳县志》,历城原有崇祯《历乘》《历城县志》及康熙《历城县志》,胡德琳欲以重修。
李文藻主纂的《诸城县志》体例完善,纂法严谨,史绩翔实,颇为时人称颂,胡德琳便延请他来担任主纂。李文藻收到信时,母亲和弟弟李文渊、妻子邢氏相继离世,复函力荐周永年是大家通才,藏书又多,是主纂《历乘》的不二人选。周永年给李文藻回信:“《历乘》一事,过蒙奖借,但謭陋愧不足以任之,吾兄若能来,弟当尽出所有之书,以供采择耳……” [18]
李文藻和周永年推来让去,胡德琳最后裁定,邀请二人共同来修《历城县志》。“县令胡德琳延先生与青州李文藻同修《历城县志》,即出其书,肆力搜讨。[6]” 按照李文藻开纂辑派先河的《诸城县志》范例,“无一字不著来历”,“其古书旧志有明文者,固注原书名目,即新收之事,无书可注,如取于案牍,则注某房案卷字样;如取投送传状,则注家传呈状字样;其有得于口述者,则注某人口述字样:此明全书并无自己一言之征,乃真仿《旧闻》而画一矣。” [19]
《历城县志》计五十卷,历时三年稿成,成为备受名家赞誉的一流方志。胡德琳在志序记道:“凡历代掌故风土之记,寰宇之志及直省通志,名人总集,下逮稗官小记无不搜罗,金石之文,消沥残空,无不抉剔。……,虽不敢谓毫发无憾矣,而订误者十之三,补缺者十之五,盖邑都进士李茝畹,邑孝廉周静函之功居多。” [20]
胡德琳在志序指出,修志三年,李文藻、周永年“之功居多”。
从乾隆三十二年(1767)“丁亥春杪即开志局”,至乾隆三十五年(1770)稿成,最后两年间,周永年和桂馥在青州、济南等地谋辟藉书园,李文藻进京待选,也是一住半年,后授恩平知县,周永年也曾陪他进京,流连于琉璃厂书肆。幸好,周永年的师友申士秀、盛百二、俞思谦、方昂、朱彤,门人郑铭、陈嘉乐等皆与修纂,《历城县志》集众人之力乃成。[20]
其二,共同传抄、刊刻书籍,共筑“儒藏”之梦。
乾隆三十四年(1769)十一月,李文藻携侍妾周氏从京出发,一路向南赴任广东恩平知县,后移官新安、潮阳,迁广西桂林同知,乾隆四十三年(1778)八月,病殁于任所。此九年间,李文藻仅乾隆四十二年(1777)进京朝参半年,先在周永年京寓住了两个月,后居房师纪昀府中绿意轩。尽管二人聚少离多,“凡相聚及简尺往来,无不言传抄书籍之事” [21],李文藻“与书昌往复搜刻山东前辈遗书,不遗余力” [11]。
李文藻曾说:“藏书不借,与藏书之意背矣;刻书不印,与不刻奚异?[21]”周永年叹为名言,“尝太息以为名言” [21],继而提出了深合现代图书馆公藏共读理念的《儒藏说》,远在广东的李文藻认为周永年的理想太过前卫,恐难实行:“此事聚之既难,刻之尤难,恐不能成。”[22]
乾隆三十六年(1771),周永年考中进士前后,又投札李文藻,争取支持:
曹能始儒藏之议,自古藏书家所未及,当亦天下万世有心目者之公愿。今且广搜秘籍,以订例目,逢人说向(项),以俟机缘。世不乏毛子晋、徐健庵、曹楝亭,得三数人则事可集矣。昔黄俞邰、周雪客征刻之书,自当时视之,岂不甚难?今皆次第流布。语云:“人之好善,谁不如我。勿畏其难,而先自扪其舌也。”
儒藏果成,则有大力而好事者,欲刻,必先刻此一藏;欲藏,必先藏此一藏。古人佳书幸存于今者,从此日便永不湮没。二氏得此法以藏书,故历代以来亡佚甚少。吾儒斯役,又乌可缓?不然,如嘉定钱先生所致叹于惠氏之书者,宁非后死之责乎?白香山自藏其集于匡庐,阎百诗亦欲藏《古文尚书疏证》于太华,此皆由儒藏不立,反思借二氏之藏以传,用心亦良苦矣。惠氏诸书,过苏如若晤其子孙,可令多置于名山、僧寺、道观凡有藏之处。庶几古来之绝学,前辈之心血,犹不至湮没于奕世也。[23]
此前,周永年已携桂馥亲自下场创办藉书园,“出两家所藏书” [24],“供人阅览传抄,以广流传” [25],但正如《儒藏说》及《儒藏条约》三则中所说,他更“愿与海内同人,共肩斯任”,期待朝廷“建义学,设义田”,富商大户“或出其家藏,或捐金购买于中,以待四方能读之人,终胜于一家之藏”。[26]
乾隆三十八年(1773)二月,四库全书馆开馆,同年闰三月,周永年被征进馆,以校勘《永乐大典》纂修兼分校官的身份,参与办理《四库全书》。这在李文藻和时人看来,朝廷广征民间献书,开办四库全书馆,这有周永年开办藉书园的影响,“当日园名动当宁”,“纯庙方开四库馆”。[27]
李文藻也以实际行动,传刻书籍,共蹈周永年的儒藏梦。他先后刻下惠栋《九经古义》十六卷、《易例》二卷、《左传补注》六卷、李文渊《左传评》三卷、江永《古韵标准》四卷、《四声切韵》一卷、戴震《声韵考》四卷、南宋曾宏父《石刻铺叙》二卷、《凤墅残帖》二卷、元张养浩《三事忠告》三卷、张尔岐《蒿庵闲话》二卷、赵执信《谈龙录》一卷,计十二种四十六卷。[21]
周永年和程晋芳、邵晋涵等有识之士很快发现,乾隆借办理《四库全书》之机,毁禁了大量民间献书。于是,他们凭借能从四库借出秘籍的便利,广泛传抄,以广流传,周永年又悄悄将其京寓挂牌“藉书园”。
周永年为在京继续藉书园和儒藏梦,不惜变卖家财,“弃产营书”,终至穷困潦倒。李文藻派他的幕客赵希璜[28]进京看望周永年。赵希璜,字子璞,广东长宁人,以诗见长,诗风颇近苏东坡,向有“岭南四大才子”美誉。赵希璜不远从广东不远万里而来,看到周永年窘境,赠之以金,帮他渡过难关。赵希璜写诗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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髯翁贫病今犹昔,
时欠长安卖药钱。
欲继石仓辟儒藏,
乱书堆里日安眠。[29]
乾隆四十二年(1777),李文藻进京朝参,在周永年家住了两个月,亲眼目睹周永年忙忙碌碌,“借抄中秘籍,手少傭为艰”,“四库写未半,积债如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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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住京华,与君无暂闲。
借抄中秘籍,手少傭为艰。
同好周柱史,插架高难攀。
万卷不满意,持录愁攒颜。
四库写未半,积债如层山。
怜我二三子,怅怅歧路间。
同出国西门,书簏光斓斑。
所遗尚几种,将行复欲还。
终日停轸语,未过卢沟关。
好古苦无力,此情不能删。
望君登要津,刊布传通阛。[30]
李文藻看到周永年“罄产不能继”,知道他等待自己的援助好久了,“待我应已久”,有心在经济上给予周永年帮助,自己在两广地区也是“僦舍仄”、“衣食尽”,意即租屋狭小、衣食难继。他以“贫吏负良友”而自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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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家林汲生,于我意甚厚。
力筑借书园,钞副雇百手。
罄产不能继,待我应已久。
我夙好著录,图籍载车后。
羊城僦舍仄,乱帙填窗牖。
濒行衣食尽,鬻书以糊口。
朝廷开石渠,万卷罗二酉。
无钱写祕本,何以娱衰朽。
未到已怅惘,到日其疾首。
岂徒草堂赀,贫吏负良友。[31]
乾隆四十二年(1777)李文藻进京,“保荐擢广西桂林府同知” [13],实为没有实权的闲职,他拟以更多的时间,刻印更多书籍,辑录更多金石,可惜“未及一年而没” [13]。
乾隆四十三年(1787)七月,“顽疮复大作” [32],李文藻自知来日无多,给周永年写信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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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通经义孰文章,
历下追随似雁行。
三岁摧残梁邓李,
岿然君是鲁灵光。[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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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终前,李文藻交待后事,未忘帮助周永年作儒藏,其中一条写道:
予有手抄《所见书目》十来本,皆录底跋,略仿《经义考》之式,然不能成书,周书昌作儒藏者尽与之,其中亦有冷僻书也。[32]
李文藻去世十年后,乾隆五十三年(1788)冬,周永年“由济南至青州,慰其诸孤”,把李文藻在两广所刻十余种书板带到京师,印成《贷园丛书初集》[21]。为保护李文藻校勘书籍的成果,周永年没改动板片的原版式,并采取丛书的方式为之编印,以“初集”为名,以期他们刻书、印书的藉书园事业能传之久远,“尚思续刻以益之” [21]。
周永年和李文藻的友情,始于共同的嗜书之好、修志之谊,以及“与天下万世共读书”的情怀。
他们相交35年,早已是通家之好。乾隆三十一年(1766)六月李文藻母亲去世后,周永年赠联:“誓志廿年前,到今含笑归潜闼;惊心千里外,有子衔哀念依闾。” [34]李文藻弟弟李文渊和周永年也有交情,李文渊因丧母哭得伤心,竟以哀毁卒,周永年为私谥曰“孝悼”[35]。
李文藻往赴两广任官后,和周永年书信往来不断,表达相思之情的诗作也很多。乾隆三十四年(1769),李文藻赴任恩平途中,有《舟次寄周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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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东郭别,挥涕忽逾年。
云树回头杳,溪山寓目偏。
贫知行路苦,懒失著书缘。
怀友兼多病,春来雪满颠。[36]
途经江西南安,又有《南安峡口山形曲峭颇似佛峪因寄周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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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峪曾经访草庵,
磵松岩瀑对高谈。
炎洲不复通幽梦,
忽有青山似济南。[36]
乾隆三十八年(1773),周永年被征入四库馆后,李文藻赠诗《周书昌被诏分校〈四库全书〉特授予馆职》,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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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行御札下彤墀,
检点巾箱北上时。
几辈同登麟趾殿,
明年许到凤凰池。
出山道为诗书重,
拜爵名教妇孺知。
我亦归班前进士,
甘迷簿领向南陲。[37]
李文藻也想争取机会进四库馆,他的房师纪昀是四库总编纂,连上纪昀两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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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库全书管领新,
扬雄刘向是前身。
充庭缥帙方州贡,
脱手丹铅内府珍。
仗节频为乘传使,
宣麻正用读书人。
何年问字承明直,
一坐前堂浩荡春。[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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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不奉巾綦十载余,
知音未报鬓毛疏。
受衣去后翻多难,
作吏前时已废书。
丹药甘输餂鼎犬,
铜章竟似上竿鱼。
同门衮衮多才彦,
尽被提携到石渠。[37]
“同门衮衮多才彦,尽被提携到石渠”,唯独他被放官到南越,真是造化弄人。李文藻早早地考中进士,早早地被放外官,却离自己的“馆阁”之梦越来越远。
乾隆三十九年(1774)十一月,李文藻作《为宅郎求婚启》[1],为长子李章鄄向周永年求婚。周永年把次女嫁给了李文藻的长子李章鄄,他们最终成为亲家。
作为共筑儒藏之梦的重要成果,李文藻在两广刻下的十二种书板,周永年印成《贷园丛书初集》。至此,他们真正变成了共建藉书园的“一家人”。
周永年和李文藻的交往是清代乾嘉学术界的一段佳话,两人不仅在学术上互相砥砺,也在生活中成为至交和亲家。这不仅因为他们共同的藏书爱好和学术兴趣,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校雠古籍、传承文化和公共图书馆事业上的共同努力。
李文藻以他的学术造诣和人脉资源,帮助周永年拓展了学术视野,并为周永年的学术理想提供了实质性的支持。两人共同修撰地方志书,如《泰安府志》《历城县志》,为地方文献整理做出了重要贡献。
周永年提出的《儒藏说》和“与天下万世共读书”的理念,曾受李文藻的启发,而李文藻也在实践中积极支持这一理念,尽管他最初对其实现表示怀疑。两人的合作不仅在学术上取得了丰硕成果,也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最终,周永年和李文藻的关系不仅体现了学术上的互相支持和合作,更展示了他们在文化传承上的共同追求。他们的友谊和合作,不仅成就了个人的学术理想,也推动了中国公共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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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文藻《南涧先生遗文·为宅郎求婚启》,见《丛书集成续编》第 130 册之《南涧文集》卷下,上海书店。
[2] 王赠芳、王镇修,成瓘、冷烜纂《济南府志》之“人物·周永年”,道光二十年刊刻,影印古籍。
[3]尹鸿保《书周征君逸事》,毛承霖纂《续历城县志》之“列传·周永年”,济南大公印务公司印,影印古籍。
[4] 王培荀著,蒲泽点校《乡园忆旧录》卷二第五四篇《李文藻》,齐鲁书社,1993 年。
[5] 王钟翰点校《清史列传·文苑传》,卷七十二,文苑传三,中华书局,2022年。
[6] 桂馥《周先生传》,见桂馥《晚学集》卷第七,毛氏尚友斋,道光二十七年钞本,影印古籍。
[7] 沈起元《敬亭文稿》卷一《题周生永年〈水西书屋藏书目录〉后》,清乾隆十九年(1754)刻本,影印古籍。
[8]李文藻《琉璃厂书肆记》,见《续修四库全书·一四四九·集部·别集类》之南涧文集二卷·南涧文集卷上,上海古籍出版社。
[9] 段松苓《益都金石记》卷一“隋胜福寺舍利塔下铭”条:“李南涧先生於乾隆甲戌读书僧舍,将铭嵌东屋北壁,额仍在大门内。”清光绪九年刻本,影印古籍。
[10] 张庆源《林汲山房记》:“周子尝读书寺中,为屋数椽,名之曰林汲山房。”见张华松等点校《历城县志正续合编 4》之《续修历城县志》卷十九·古迹考四·亭馆三·林汲山房,济南出版社。
[11] 章学诚《周书昌别传》,见《章学诚遗书》,文物出版社,据嘉业堂 1920 刊本影印,1985 年,第 181-182 页,山东省图书馆馆藏古籍。
[12] 严长明《出都后将赴历城道中作》,见《严东有诗集》之《金阙攀松集》,1912年郋园刻本,影印古籍。
[13] 钱大昕《李南涧墓志铭》,见《潜研堂文集》卷四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
[14]翁方纲《李南涧墓表》,见翁方纲《复初斋文集》卷十四,《儒藏》精华编选刊,北京大学出版社,2023年。
[15] 潘妍艳《李文藻与周永年书札二十八通考释(上)》之《与周林汲书四》,见杜泽逊主编《国学季刊》总第五期,山东人民出版社,2017 年。
[16] 李文藻《蓼谷纪年集序》,见《续修四库全书·一四四九·集部·别集类》之南涧文集二卷·南涧文集卷上,上海古籍出版社。
[17] 潘妍艳《李文藻与周永年书札二十八通考释(上)》之《与周林汲书三》,见杜泽逊主编《国学季刊》总第五期,山东人民出版社,2017 年。
[18] 周永年致李文藻信札,见《山东省立图书馆季刊》第 1 集第 2 期“奎虚书藏落成纪念专号”第 114 页后插图。
[19]章学诚《报广济黄大尹论修志书》,《章氏遗书》卷一四《方志略例》,山东省图书馆馆藏古籍。
[20]胡德琳修、李文藻等纂《历城县志》卷首《李序》,见《中国地方志集成》之《山东府县志辑 4》之《乾隆历城县志》,凤凰出版社·上海书店·巴蜀书社。
[21] 周永年《贷园丛书初集叙》,见《贷园丛书初集》卷首,竹西书屋藏版,山东省图书馆馆藏古籍。
[22] 周永年《复俞潜山》,见《松邻丛书》03,民国吴昌
绶辑,民国 7 年,仁和吴氏双照楼刊本,影印古籍。
[23] 周永年《与李南涧札》,见《松邻丛书》03,民国吴昌绶辑,民国 7 年,仁和吴氏双照楼刊本,影印古籍。
[24] 蒋祥墀《桂君未谷传》,见桂馥《晚学集》卷首,清嘉庆丙辰刻本。
[25] 赵尔巽等撰《清史稿》第四十三册卷四百八十一·列传二百六十八·儒林二·周永年,中华书局,1977 年。
[26]周永年《儒藏说》及《儒藏条约》三则,见《松邻丛书》03,民国吴昌绶辑,民国 7 年,仁和吴氏双照楼刊本,影印古籍。
[27] 何绍基《朱时斋、杨旭斋来看“石门颂”,因追述癸未、甲申旧游,话及蒋伯生、周通甫、杨征和、张渌卿、朱季直及仲弟子毅皆成古人,凄然有作》,见何绍基《东洲草堂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
[28] 赵希璜《题周朗谷大令震甲晒书图》,见赵希璜《四百三十二峰草堂诗抄》卷二十,清乾隆五十八年安阳县署刻增修本。
[29] 赵希璜《岁暮怀人》,见赵希璜《四百三十二峰草堂诗抄》卷二十,清乾隆五十八年安阳县署刻增修本。
[30] 李文藻《六月十五日出都留别钦州冯伯求季求历城周书昌次伯求见赠韵二首》,见《续修四库全书·一四四九·集部·别集类》之岭南诗集八卷·岭南诗集六(桂林集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
[31]李文藻《别萧斋四首(其三)》,见《续修四库全书·一四四九·集部·别集类》之岭南诗集八卷·岭南诗集六(桂林集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
[32] 李文藻《南涧先生易簀记》,见《李文藻四种》,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
[33] 潘妍艳《李文藻与周永年书札二十八通考释(下)》之《与周林汲书二八》,见杜泽逊主编《国学季刊》总第五期,山东人民出版社,2017 年。
[34] 山东省图书馆藏李文藻手稿之《先妣棚联》。
[35]周永年《李静叔私谥孝悼议》,见《李静叔遗文》,清乾隆益都李氏刻本。
[36]李文藻《舟次寄周书昌》,见《续修四库全书·一四四九·集部·别集类》之岭南诗集八卷·岭南诗集一(桂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37] 李文藻《周书昌被诏分校〈四库全书〉特授予馆职》,见《续修四库全书·一四四九·集部·别集类》之岭南诗集八卷·岭南诗集二(潮阳集),上海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