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先驱王讷
时间:2024年05月11日 来源:潍坊晚报
王讷，安丘后十字路村人，23岁考中举人。两年后科举被废除，他参加举贡考试，取得候补民政部主事，旋即派到日本考察教育，归国后创立山东高等师范学堂。1911年10月10日，随着武昌起义一声炮响，王讷毅然投身到民主革命大潮中，成为推动山东独立的革命元勋。军阀混战的日子里，作为国会众议院议员，他反对恢复帝制，提倡共和，受到拥袁复帝派的攻击。国会解散后，他先后担任山东教育厅长、储材馆长、实业厅长等职。他谢绝仕途，屡屡受困，却不屈权贵，依靠写字作画谋生，艰难守身。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王讷的生活才安定，便又召集友人，创办宏德小学、明湖小学。他在政治巅峰时期给泰山玉皇庙书写的对联“地到无边天作界，山登绝顶我为峰”，仍为后人传诵。
本期撰稿：张漱耳
童蒙受鼓励发奋读书
王讷
《王讷日志》手稿本
王讷出身寒门，小时受到父亲找的所谓“风水高人”鼓励，读书发奋，考上了举人，可是赶上变法，科举废止，未能取得进士，只得入济南新式师范深造。后清廷保送举子考试得到晋升，由此步入官场，执掌山东高等师范学堂。
启蒙自秀才家学
得益善意“谎言”
出安丘县城正南四十里，地处今安（丘）孔（家庄）公路东侧，有以村前路为界，分前后十字路的两个村。就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后十字路村，孕育了上世纪初山东辛亥革命风云人物王讷。
王讷，字默轩，清光绪六年（1880）出生，后因书法闻名，改字墨仙，别号七十二名泉烟雨楼主、西湖渔父等。
王讷祖上是清康熙年间由诸城相州迁来。父亲王锡龄，字梦九（以字行），是一名穷教书匠，擅长书法绘画。王讷出生后长到六七岁即从父受书，识文写字。父亲科举止步于秀才，便把希望寄托在王讷身上，管教甚严。古人有头悬梁锥刺股，父亲就曾经仿效悬吊过王讷的辫子。
虽然承载着光大门楣的期望，但真正让小王讷“玩命”地学，还得益于8岁那年父亲请来的云游道人。
那天，王梦九一出门，在十字路口碰到了一位自称会看风水的道士，便上前搭讪，请道士帮一个忙。他说儿子学习三日打鱼，两日晒网。道士纳闷，说：“你儿子厌学，我能有甚法子。”说着就要离开。王梦九把他拦住：“你只要郑重其事说出我的意思，鼓励鼓励我儿子就行，必有重谢。”
原来，王梦九深知鼓励对一个小孩子学习的重要性，想让道士制造一个希望，好伴随儿子一生。
道士笑了笑：“这容易。”
于是，道士来到王家。王梦九在天井就喊：“会看风水的先生来了。”妻儿俱出。王梦九吩咐妻子侍奉茶水并做饭，他和儿子陪道士坐。就听道士说：“贫道不是自吹自擂，发现谁家能出举人，谁家就能出举人。”
王梦九就说：“那请先生好好瞧瞧我家和竖子，看看有没有前程。”那道士一见小王讷，马上倒地跪拜，故作惊讶：“这孩子有贵相，将来肯定有大出息。”王讷听了，信以为真，心里很高兴。
以后的日子，王讷很勤奋，“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即便不久寄宿在亲戚家读私塾，没有父亲监督，他依然苦读，比父亲在眼前还努力。
晚清教育沿袭明制，县以下读书在书院、义学、私塾。王家当时就是因为交不起近处的义学费用，才把王讷送到距家二十多里的白芬子村的亲戚家。好在不管哪里，都以向上输送生员为目的，教学内容均围绕科举设置，只要熟读四书五经，会作八股文，就有取得功名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清光绪十九年（1893），王讷13岁应童子试，考中生员中的增生，取得了入县学、府学学习的资格，得到族人器重。
科举制度一朝而终
末代举人前程未卜
又经寒窗十年，光绪二十九年（1903）秋，23岁的王讷前往济南府参加乡试，有幸与本县的刘一鹤、鞠凌九同时中举。
正当他准备三年后的由举人升进士科考时，朝廷变法，教育上“废科举、兴学堂”。光绪三十一年（1905），随着光绪帝一纸上谕颁布，我国始于隋朝的科举考试，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这就意味着光绪二十九年癸卯恩科乡试，是科举废止前的最后一次举人考试，考中功名的幸运儿，成为了“末代举人”。查宣统版《山东通志》，共有40位山东籍举人的姓名，分别在山东乡试和顺天乡试里登榜。
终结科考，从国家层面上说是势在必行，但于这批考中的举人，不仅“更上层楼”的机会没了，原先举人的待遇都悬而未决，很可能废除。举人们郁闷，而从小被人塑造得心气很高的王讷更不例外。今后怎么办？出路也就只有再上新式学校。省城袁世凯干巡抚时创办的官立山东大学堂考上也上不起，王讷只能读师范学堂。
这时候，与王讷一起聚集省城的知识分子，眼看国家经过甲午海战、戊戌政变、庚子国变，并亲历亲闻割台湾于日本、租青岛于德国、借威海于英国等诸多屈辱国事，明确认识到，现在的国家好像不再属于中国，不再属于大清，彻底沦为任人宰割的半殖民地。省城形成了独有的政治氛围，大家聚在一起，都在关心国家大事，讨论救国救民。
清廷再开晋升渠道
七品京官出国考察
尽管烦恼如缕不绝，清廷对王讷这批“末代举人”却放在心上。清政府觉得，因为变法终止了举人的进一步晋升有些不妥，于是，学部奏定每三年保送举、贡若干名送京会考晋升，题目依旧是科举考试的经义、史论。举贡会考中，举人只录取一等二等前十名，若为京官，则为主事、中书、七品小京官等，外放一般是知县。二等十名以后录用为州判、盐库大臣、府经历、县丞等。
清政府于1907年4月在保和殿举行首次举贡会考，录取吴承仕等367人。王讷参加了1910年举行的第二次举贡会考，他发挥出色，名列举人第五名，但在保和殿复试中只取得二等第二十九名。结果授七品京官，候补民政部主事空缺。不久在学部统一安排下，赴日本短暂考察教育。回国后，被山东巡抚孙宝琦要回山东，负责创立“山东高等师范学堂”，任学堂监督（即校长）。学堂教员除少数日本人，多为留学毕业回籍者，其中有不少同盟会会员。
孙宝琦不知王讷在济南的所作所为，他奏调王讷，本是让他监督控制离经叛道的山东学生、扑灭日趋激烈的革命思潮。殊不知，王讷早就在思想上倒向革命。不久，孙宝琦品尝到了自己酿的苦酒。
废除咨议局力除障碍
被济南人称为“鸟笼子”的山东省咨议局。
联合会会长夏继泉。
联合会副会长庄陔兰。
王讷创办山东高等师范学堂后，在学校中进行革命宣传。为响应武昌起义，他上下奔走，推动山东独立。他与山东的同盟会员骨干以各界联合会取代了山东省咨议局，扫清了独立的道路。
以学堂为革命基地 秘密谋划山东独立
1911年对清廷来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由于各种社会矛盾不断激化，社会危机重重，清朝的崩溃已成共识，各地革命党人都在酝酿大变革。
王讷1911年被巡抚孙宝琦从北京要回执掌“山东高等师范学堂”后，没少在学生中进行革命宣传。由于学堂内有监督院，四围有垣，密不透风，悄然成为山东革命党人的通讯联络处和秘密会议处，相当于革命机关总部。孙宝琦被蒙在鼓里。
10月10日，鄂中平原汉江之畔武昌传来一声炮响，全国革命浪潮掀起，反清风暴席卷全国，划时代的辛亥革命大幕拉开。短短一个多月，响应遍及全国，先后有湖南、陕西、江西、山西、云南、浙江、贵州、江苏、安徽、广西、福建、广东、四川十多个省宣布独立。唯有山东、直隶等省沉寂。
这也难怪，直隶、山东京城控制得厉害，而山东又是受儒家思想影响最重的省份，在清廷近300年的皇权统治下，独立就相当于造反，犯杀头之罪。山东上下能痛痛快快说出“独立”二字，很不容易。可是已经暗流涌动。尤其在外随着武昌革命军急攻南京，在内流传清廷以山东土地作抵押向德国借巨款的传闻，山东的革命党人、那些曾在日本留学的山东同盟会员一致认为：山东必须举义。于是纷纷涌向省城济南，紧急集会于王讷担任监督的师范学堂。
六代表衙门请愿无果 约定开会促独立
王讷凭借山东省优级师范监督身份，以过人的胆识、革命的决心，成为山东最富有号召力的人。在师范学堂的秘密会议开了两天，经过了种种酝酿，提出了请愿八条，由参加甲午海战的武臣之后夏莲居（即夏继泉）挑头，率几十名各界代表闯巡抚衙门。
门口卫队拦着不让进，经交涉，山东巡抚孙宝琦让推几个代表。王讷考虑自己乃孙宝琦奏调来山东，暂不宜露面，于是夏莲居、丁世铎（即丁佛言）、周树标等6人，将议定的请愿八条向孙宝琦提出。
孙宝琦一开始对各项要求不予接受。夏莲居、丁世铎反复陈述，丁世铎与孙宝琦苦口辩论。请愿八条有条底线：如果清政府三日不予答复，山东即行宣布独立。孙宝琦这才松口，答应向清廷代奏。
两天后，清内阁来电逐条答复，除了否认以山东土地抵押借款事，其余条陈则要求一切应在宪法规定中。
面对这样的结果，王讷、夏莲居、丁世铎等磋商，决定两天后的11月5日（农历九月十五）干脆到咨议局开会。参加者是济南各界代表和所有的山东同盟会员，通过开会下决心彻底改革咨议局，促成山东尽快荣登全国“独立榜”。
晚清时的山东省咨议局，就是具有地方议会性质的山东议会大厦。
光绪三十四年(1908)，清政府为挽救封建统治的危机，被迫接受立宪派要求，通令各省成立咨议局。宣统元年至二年(1909—1910)，各省咨议局相继成立。山东咨议局成立于1909年10月。它位于今日大明湖路西段路北、山东省政府北门对面。因是个洋味十足的穹窿圆顶，远看酷似鸟笼，所以济南人都叫它“鸟笼子”。
咨议局召开的各界代表大会，人多，发言激烈。都言目前山东所处形势险恶，须急谋应对之策，这是咨议局的责任，可现在的咨议局，勾结官府，是首要障碍，并历数其种种腐败罪恶。
咨议局为什么不受待见呢？
清廷设咨议局，名“为各省采取舆论之地”，看似打破专制局面，但由于受地方督抚控制，没半点实权。试想，督抚控制的“议会”会为难督抚自己？当时，山东咨议局内部分两个派系：“六二党”与“清流党”。“六二党”属封建顽固派，有议员62人，大多为有功名的官僚士绅，人数众多，把握局面；“清流党”虽然思想较新，倾向革命，但人数太少，左右不了局势。1910年初夏，曾因在农民群众抗拒地方官府苛捐杂税的“莱阳曲诗文事件”助纣为虐，咨议局偏袒、附会甚至柔媚山东巡抚孙宝琦，结果孙宝琦有恃无恐，动用军队镇压，导致“清流党”五位议员愤而辞职。咨议局在社会舆论下身败名裂，为世人唾骂。
推翻咨议局 任联合会副会长
当天的会议一致认为，咨议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山东要想最快独立，首先得推翻咨议局。
由于会场发言踊跃，逐渐群情激昂。全场齐声高呼：“推翻咨议局！”王讷发言称，这就是革命行动。他认为，咨议局是清政府的立法机关，推翻它，无异推翻了清廷的一切法律，于是极力支持，并提出不破不立，立即建立代替组织。
多数人认为，现在既然各界代表都在，就该成立山东省各界联合会，为全省立法和监督行政的最高机关，领导当下的山东独立运动。
会议推举郓城人夏继泉出任联合会会长。这是同盟会、立宪派和其他各界人士一致协商的结果。夏继泉自己都觉意外。原来，这也是考虑山东军界将领多系其父昔日下属，再是基于他与新旧人物均多交往，可以游刃其中。被推翻的咨议局三位议长都是翰林、道员，皆有相当的势力，推举夏继泉可以与旧势力对抗。
王讷则被推举为该联合会副会长。王讷提议莒县庄陔兰也出任副会长，庄陔兰是省垣四所专校之一法政学堂监督，与王讷合作默契。
夏继泉虽是山东各界联合会会长，但“丁忧”刚起复初到济南，联合会的事体主要靠两个副会长。
孙宝琦闻讯夏继泉当了取代咨议局的联合会会长，竟请他到抚署晤谈，授他警政。夏继泉踌躇，回来征求联合会意见，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王讷最初就持反对态度，认为联合会是立法机构，是要监督巡抚的，兼了巡警道，就会被巡抚掣肘。
夏继泉反问：“你不授师范监督，起事能方便乎？”王讷就不吭声了。
获新军支持宣布独立
山东巡抚院署大堂位于珍珠泉院。
王讷与丁佛言等不避艰险，赴西郊辛庄谒见山东第五镇协统（旅长）贾宾卿，畅谈革命形势敦促独立，在王讷的追捧下，贾宾卿慨然承诺“亲往代劝孙抚帅，请其赞成”。在独立大会会场，由于军人威逼，巡抚孙宝琦被迫宣布山东独立。
巡抚心态矛盾
处事顾虑重重
武昌起义后，面对联合会要求脱离清朝统治，山东巡抚孙宝琦陷入犹豫。
孙宝琦出生于浙江钱塘县，父亲孙诒经是咸丰年间进士，曾在浙东镇压太平军，光绪十六年（1890）病故。孙宝琦从父亲的言传身教中自然接受了效忠清朝理念。他的仕途也非常顺利，不到19岁取得二等荫生，并捐得直隶道员衔，不久又以父荫任户部主事，28岁候补直隶道员。
八国联军侵华致北京沦陷后，孙宝琦随同帝后西逃，效忠之心可见一斑。在西安，他被任命为军机处官报局局长。辛丑和谈后，任驻德、法、澳等国使馆秘书。光绪二十八年（1902），升任驻法国等国使臣。光绪三十一年（1905），回国署理顺天府尹，次年入直军机处。宣统元年（1909），42岁的孙宝琦在内阁总理、儿女亲家奕劻协助下就任山东巡抚。
经历中外的孙宝琦，虽然对朝廷效忠，同时也清楚君主专制日薄西山的现实，希望通过君主立宪，避免朝廷覆灭。光绪三十年（1904），就是因为孙宝琦上奏光绪帝请求实行立宪，导致了清廷派员出国考察宪政，孙宝琦因此得到国内舆论好评。《东方杂志》称他呼吁宪政是“朝阳鸣凤”。所以，他同情孙中山等革命者，不赞成对立志推翻清廷的革命党斩尽杀绝。举个例子，当年孙中山抵巴黎，孙宝琦接到留法学生密告具体行踪，但他没有逮捕孙中山，反而暗派亲信到其下榻的旅馆房间，从门缝塞入“危险速逃”纸条，让孙中山逃过一劫。
现面对辛亥革命剧烈大变革，矛盾的心态导致他不知所措——既无法拒绝省内独立的呼声，又要布置防务，竭力防范内部倒戈。
时济南驻有巡防营和陆军新军第五镇一协九十四标，第五镇是北洋六镇唯一驻守京畿以外的一镇。一镇相当于一个师的兵力。依照惯例，北洋新军为清廷中央直属军事力量，虽分驻地方，但不归地方督抚管辖。五镇体制上是隶属于陆军部的，孙宝琦无法调动身旁这支虎狼之师。而革命党的首要目标就是策反新军，各省起事大多发难于新军，孙宝琦最为担心的也是驻山东的第五镇。于是三番五次电催朝廷，要求将该部归自己节制。
孙宝琦还没有接到答复，王讷等革命党人也盯上了第五镇。
奔走辛庄游说第五镇 协统承诺施压巡抚
鉴于请愿活动没有取得成果，1911年11月10日，王讷再次召集联合会骨干开会商量下步对策。他强调：“我们乃一群赤手空拳的书生，即便浑身是胆，也力不从心。山东独立还是遥遥无期，拖全国的后腿。”会议当场公推代表丁佛言、王讷、周剑龙、杨明漪等五人，赴济南西郊辛庄谒见第五镇协统贾宾卿。
接见后，先由丁佛言等陈说利害及现下局势，提出不日即在咨议局大会场开会，宣告独立，并代表有立法权的各界联合会，届时宣布孙宝琦为新的山东都督，贾宾卿为副都督。
贾宾卿听了没有反对，只是问：“已见抚帅否？他知悉吗？”代表答：“尚未见。”这时王讷插话了：“孙抚帅无直接兵权，易与耳。今日之事，一言而决在明公矣！”
贾宾卿被王讷戴了高帽，慨然接受。并许以亲往代劝孙抚帅，请其赞成，最起码保证其前去参会。
当下欢然而散。联合会代表等辞出，回城报告，无不大快。会长夏继泉觉得，独立后拥戴孙宝琦为革命军都督理所应当，贾宾卿为副都督不能服众。他说，山东在登州、兖州、曹州三镇有总兵，还有五路巡防营，并非仅仅一个第五镇统制所能统辖。何况他还是河北省的，威望不行，不能服众。
这时候，王讷表现出了战略家的胸怀与气度。他说：“目前我们千万不要再纠缠这些东西了。当务之急是与朝廷断绝关系，同各省取得步骤一致，贾宾卿懂得顺应民意军心就够了。再说，协统职位也是从二品，可以举任他副都督。”
很多人赞成：对，只要能独立就好，别的先不去管。
会场关门封道持枪 威逼巡抚宣告独立
一行人当即开会分头筹备，都谓不宜太迟，迟则生变，遂决定于11月13日在咨议局大会场宣告独立，并以电话告知第五镇，其他乃无所通知，恐生枝节。
13日上午8时许，山东省咨议局礼堂云集了社会各界势力上万人，包括立宪派、革命派、第五镇部分军官、山东巡抚、“六二党”部分老议员、无党无派的开明绅商、留学生、教师等，召开了期待已久的“山东独立大会”。
贾宾卿果然也偕孙宝琦如期而到，同盟会创始人之一、日照的丁惟汾在大会场宣布开会宗旨。
本想大会进程一切顺利，但孙宝琦坚持己见，声称：“吾为朝廷守土，土不能守，惟有死耳。即不死，亦不能率领诸君宣布独立。”说得大义凛然，以至于会议从早上8时僵持到了晚上9时。
为避免夜长梦多，同盟会与军队商议立即采取行动。丁惟汾让人将大门锁住，又派人守住各个出口，不许任何人进出，新军同时持短枪列位，意思很明显：“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天要是不同意独立，看能不能走出会场。”
果然，被革命党人争取的新军第五镇参谋黄治坤忍无可忍，向孙宝琦声言：“如不赞成独立，将以武力相向，会场内有二百支手枪……”他说到这里，掏出手枪大声喊叫，赢得现场群众“声震屋瓦”般的高声附和，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孙宝琦无奈，缓缓将头上的顶戴花翎摘下落桌，喟然叹曰：“大家既然认为独立相益，与山东有利，我也不坚持了。”此时，夏继泉赶忙跟上说道：“孙抚台已经承认全省宣告独立了！”全场沸然。
接下来，丁佛言大呼：“举孙宝琦为山东都督，贾宾卿为副都督。”全场掌声雷动，并议定通电全国。
又决定组织山东独立会，以夏继泉为会长，在会场后北楼下设办公室。革命党人欢呼“山东独立万岁”口号而散。
散会后，师范学堂全体学生整队游行，山东独立大旗前导，集合于公园，演说独立之意义，欢声雷动。
革命党人中坚分子又集合于夏继泉宅中，议定次日开会。全体即刻剪发，星夜各校学生大半剪发，闻风兴起，极为顺利，并决定出版联合会机关报《齐鲁公报》。
遭到大反扑避难商埠
三面临街的商埠第一楼，又称八卦楼。
袁世凯（右一）山东巡抚任上接待宾客。
八卦楼通往内部的拱门。
孙宝琦公开表示山东独立是迫于压力的结果，也是跟随第五镇转向的结果。尔后，袁世凯取得朝廷内阁大权，便利用旧部反扑，山东独立被取消，一切又退回了原点。革命党人四散而去，王讷藏匿于济南商埠陆三宝家里，方幸免于难。
巡抚挂印而去
学使拟联求书
作为饱食朝廷俸禄的大员，孙宝琦不敢贸然接受这空降“一把手”的职位，独立后当晚，遂于珍珠泉精舍召开司道会议。孙宝琦表示不会任职革命军都督。旗籍大员都相对无言，枯坐数刻，相继散去；甚至有大哭者。只学使陈昌荣未去，孙宝琦问：“情形如此，今日之事将何如？”陈昌荣朗言曰：“今日革命局面已成，我意只有电奏中枢，劝即退位，或可保全皇室。”
孙宝琦说：“只好如此。”
中枢即内阁。时任内阁总理大臣为奕劻。二人遂共同酌定电文，首先解释白天事由，“宝琦再三劝告不可独立，而大众不听，竟以独立要求，即日宣布。推宝琦为总统（都督）……宝琦恐别滋事端，权宜俯允，冀保一时治安”。
然后试图说服朝廷在体制内解决革命，对革命派与立宪派让步，至少争取立宪派不倒向革命。希望朝廷以宗社为重，解散现任内阁，“另简贤能以维大局，并宣布皇族不得再膺国务大臣”。电报即夕发出，二人相揖而散。
次日，孙宝琦出署，将大印交于布政使胡建枢，自己移住德国医院。陈昌荣则留函一封于办公室内，乘车去青岛，另有一函致王讷、赵新儒。略云：“我来济数年，与二公最相得，临别无所嘱托，我有铁公祠联一副，请将来为我悬挂祠内留为纪念，即烦墨仙代书何如？文曰‘风景佳美哉！明社虽亡，明湖尚在’。下云“河山犹是也！铁公已去，铁人又来’。盖余自号铁人也。”
亲袁军官破坏独立
十余革命党人被捕
11月20日，奕劻辞总理之职，“皇族内阁”黯然解散。23日，袁世凯受命组阁后，首先解决山东的革命。
他凭借干过山东巡抚，根深叶茂，笼络亲信，很快恢复了对第五镇的控制。五镇各级军官原来多系袁氏旧属，袁氏组阁后，亲袁军官第二十标标统吴鼎元、炮标标统张树元在袁授意下公开反对山东独立。联合会推举的副都督贾宾卿只是第十协协统代理，原统制为张永成。袁世凯成为内阁总理后，贾宾卿对第五镇已无控制能力，当亲袁军官联合施压时，被迫辞去第五镇统制之职。此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袁世凯派张广建、吴炳湘进驻山东，这两人都是袁世凯旧部。袁世凯对二人说：“只要取消了独立，你们两个，一个山东巡抚，一个巡警道。”
张广建、吴炳湘一到山东就非常卖力，发兵围困学校，遣散学生军。又派兵袭击了革命党人准备武装起义的地点“宜春轩”等地，逮捕革命党10余人，枪杀1人。
11月24日，山东独立宣布取消。从11月13日到24日，仅仅维持了11天。
独立虽短，已然发挥了巨大作用。各省见在清廷肘腋之下的山东都敢独立，纷起响应，有力地推动了全国的革命形势发展，加速了清王朝的覆灭。这场斗争中，王讷风头甚健，名噪一时。他虽不是咨议局人员，却能操纵咨议局的清流党，为同盟会器重，是推动山东独立的核心人物。
化装逃走栖身商埠 《齐鲁公报》被查封
在张广建的授意下，山东独立会门前架起了机关枪，布警搜捕，革命党人一时星散。徐镜心往上海找孙中山，陈干等很快也去往青岛。
巡警道吴炳湘亲带武装警察数十人，直闯师范学堂办公室找王讷，一开口便说：“你可知大帅手谕乎？”
王讷答：“不知。”
吴炳湘即自靴筒中抽出一朱笔纸条，高声诵道：“《齐鲁公报》捏造军情，勾通土匪，蛊惑人心，不法已极，着即查封，禁止发行，并将记者逮捕法办。”
念毕，吴炳湘说：“我已将该报查封，并将记者捕获，但编辑人员在逃，尔为总经理，应负责任把他们交出。”
王讷答：“我负全责，听候处分。”吴炳湘说：“可你还是须到警厅一谈，能即刻去乎？”王讷答：“少停即到，请先回。”吴炳湘即愤愤而去。
王讷立刻到法政学堂将情况告于庄心如、丁佛言。丁佛言分析：“看情形请示民政部的复文还未到，故未敢直接逮你，你速速避匿为是。我们也马上躲一躲。”庄心如亦赞成。
王讷从法政学堂出来，又去给赵新儒等送信，令其通知有关人员即刻离济。
干完这一切，济南已经宵禁。王讷没有如约去警局，而是悄然回到很少有人知道的住处化了装，扮成女人，直奔西关城外的济南商埠，准备前往商埠名妓陆三宝家。
商埠中有济南的“红灯区”，1904年北洋大臣周馥奏请清政府批准，在济南自开“华洋公共通商之埠”，为华北主要商业中心之一。它东起济南西关十王殿，北至胶济路，南沿长清大道，西至北大槐树，东西约五里，南北约二里，共4000余亩对外开放。最出名的为第一楼（亦称八卦楼），最代表商埠娼妓特色之处。
济南的商埠虽由来已久，但难比肩青岛，不过娼妓业方面，济南繁盛无比。清末民初，济南老城区的妓女属于半公开，商埠的红灯区则是公开化的存在。申领执照后可以营业。妓院官方称谓是“乐户”，从业者自称在“书寓”工作，明里没有“妓院”“娼妓”一说。
王讷掌管的师范学堂聘了一个日籍教员，他在商埠有住宅。王讷去他处，与“乐户”名妓陆三宝结识。后又单独去找过陆三宝。无须讳言，旧时文人多喜寻花问柳。譬如胡适有一年来济南参加学术会议，晚上停电，无所事事，便去济南商埠逛过第一楼附近的青楼。这是他在一篇日记中说的。
陆三宝受过礼节教育，举止优雅，并且见过大世面，堪称风华绝代。她赞赏敢谋大事、关心国家前途的男人，所以很佩服王讷。王讷也视她为红颜知己。后来，结发妻子李振玉病故，陆三宝从良就嫁给了王讷。
济南商埠“乐户”的艺妓一般有两种，一种买来或骗来，没有人身自由，这类女子较年幼，处境最为可怜，穿衣吃饭全由院里安排，收入全部上交，即使男人私下给的金银首饰，都要搜出。另一种就是像陆三宝这样的，混得时间长，有人身自由。当自己积存些私蓄后，就赎身出来，以后再操这种营生，就与柜上劈账分成。她们可以随时停业嫁人。
陆三宝嫁王讷后，寄居北京的山东同乡会处。因穷困，王讷还没能让她过一天舒心日子，她就患病而亡。这次因为推动山东独立受到缉拿，王讷在陆三宝那里匿居了两个多月。
办报造舆论支持革命
近代民主革命家刘冠三。
《山东白话报》
1911年创刊《齐鲁公报》。
王讷由举人蜕变为反清斗士，是基于对清廷崩溃的认识，从而积极参与编辑报纸和主办报纸、以及创办私校鼓吹革命，传播革命思想，以期推翻封建统治。《齐鲁公报》支持学生爱国行动，经常发表一些激励人心的文章，批评军阀政府的镇压活动。
能写会画协助办报 协同创办山左公学
《山东白话报》是山东大学堂师范馆学生、高密康家庄人刘冠三与泰安籍同学丁耕农创办的。1905年刘冠三加入同盟会后，受次年2月23日《同盟会宣言》和孙中山《民报》发刊词影响，合伙在济南趵突泉附近的白雪楼创办了这张报纸，这是山东省首张通俗文体报纸，也是山东最早宣传反帝反清的报纸。主要内容为“论政首斥贪污，论学首崇新知，引而归之革命”。时为高等师范学堂学生的王讷，凭借能写会画，被刘冠三聘为业余编辑。
《山东白话报》8开油印，日出一期。印量初为百余份，后增至四五百份。王讷又撰稿又插图兼搞编务，经常彻夜工作。由于言论激进，被当局视为眼中钉，出刊仅年余，就被查封。刘冠三以“鼓动邪说、图谋不轨”罪名被开除学籍。这令全校哗然，引发了学潮。师生罢课，到街头演讲，向政府请愿，迫使省抚又恢复了刘冠三学籍。
时光绪末年，清政府奖励私校，地方人也盛行赞助，各地一时称盛。刘冠三想籍此机会办私校藏身，于是与潍县刘金第创办了私立山左公学（济南一中前身）。初创安丘刘子丰捐银一千两。王讷也从《山东白话报》转而协同刘冠三创办山左公学。在刘冠三、王讷影响下，公学的师生大都致力于革命事，渐成全省革命党人的通讯联络处。
学校最初选在趵突泉附近的民舍，人数骤增到四五千人，容纳不了，便迁往大明湖北的杨家庄张家花园。
山东巡抚杨士骧闻报山左公学蓬勃发展，大惊。立即命令提学使方燕年暗中监视，寻找借口予以惩办，直至关闭。刘冠三为保全学校，将校务委托给同盟会会员、安丘籍举人周树标，自己于1907年冬悄然离校。但刘冠三的离去也无法解除清政府对山左公学的恐惧，不久山左公学仍被清廷勒令解散。
办报引导舆论方向 旗帜鲜明欲推翻清廷
王讷深知，要想推翻清朝统治，舆论有多重要。山东独立前夕，秘密加入同盟会的王讷与同盟会会员一起酝酿办报，但由于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突然爆发，争取山东独立为首要，办报暂时放到一边。当山东各界联合会取代咨议局、召开独立大会后，《齐鲁公报》作为山东省各界联合会的机关报，应运而生。报社设在司家码头（鹊华桥东路北）望远楼。王讷担任总经理，赵新儒任总编辑，李子元为编辑，蔡春谭为外勤记者，李洗陈为庶务会计。
独立大会当晚出的创刊号如实报道了济南各界群众奔走相告，锣鼓齐鸣，热烈欢呼山东独立的场面。此后一天一张，连篇累牍，从各个角度加大宣传。如针对省城社会秩序日趋稳定，《齐鲁公报》不失时机撰文：“自鄂军起事，电至东邦，官银号即受恐慌，几乎倒闭，月余来取钱者拥挤。自宣告独立，而换钱者寥寥矣。当未宣告独立之前，绅民纷纷有迁居于南山者，有迁居于租界者；自宣告独立，而省垣无有迁居者矣。学堂在先亦大有散学之势，今则皆照常上课矣。”报纸加评论，可见独立乃人心所愿，山东斯举可谓顺乎天而应乎人。
王讷非常注重利用报纸宣传民主共和，进行革命思想教育，呼应反清革命怒潮，巩固革命成果。尤其关注武昌起义后的社会与时局的变化，报道各地反清起义和督抚表现，评析列强对中国革命的态度等等，表现出很强的革命性。如报纸设置了“山东独立纪事”栏目，如实报道山东独立大会的召开、巡抚孙宝琦的演说、官绅军民宣告独立誓书和入会人员的演说等。突出反映了辛亥革命对山东造成的民主潮流，推动了山东的辛亥革命运动。
11月27日，山东巡抚孙宝琦变卦复辟，全国震惊，革命党人无比义愤。《齐鲁公报》连续刊文抨击孙宝琦两面派的行径，揭露他出尔反尔，不识时务，面北称臣、甘为奴仆的丑恶嘴脸。
针对复辟后禁止开会，遍设侦探，搜拿剪发之人的情况，《齐鲁公报》指出：“当时有无辫者过宜春轩亦被捕拿，一时无辫者大为恐慌，而假发辫几等于洛阳之纸。”因学生在山东独立中起了重要作用，当局加紧了对学生的控制。12月1日的《齐鲁公报》载文：“刻下各警区详察各学堂学生之寄宿舍，尚存学生若干登册详记后，教促各学生作速归家，不得逗留省垣。并嘱各寄宿舍寓主，嗣后不得将房舍赁与学生，其已赁者，令其作速搬出。”该报接着评论：“据此其对于学生既如此之措施，而学生之威力可见一斑。然此后省城之大，盈尺之地，学生亦难侧身矣。”既赞扬了学生对革命的贡献，同时表明了对山东当局容不下学生的不满。
袁世凯派亲信张广建、吴炳湘抵任山东，纠集反独立势力，镇压革命运动，《齐鲁公报》对张、吴二人大肆抨击。总经理王讷亲自挥笔上阵，在报上发表了一系列声讨文章。他还画了一幅漫画《哀多喜少》登于公报，配自撰联曰：“吴（指吴炳湘）添一口只知哭，袁（指袁世凯）去上头便是哀。”还把那“袁”字上部的“十”中之竖下部着色分离开来，形成醒目的“哀”，可谓匠心独运。
张广建、吴炳湘大怒，将报馆查封，将记者蔡春潭捕去。并于1912年1月23日，出动警察，封杀《齐鲁公报》。
任国会议员难再称心
在教育部担任科长时的鲁迅。
1912年就任大元帅时的孙中山。
王讷颇有声望，众望所归当选临时省议会副会长和第一届国会众议院议员。并与议会议长、安丘的张公制组织了孙中山在议会的宣传演讲。他在担任众议院议员期间递交的有关推行新武术的议案引起了文豪鲁迅留意，并引发争论。
袁世凯夺取革命成果
王讷集结人员再斗争
1912年1月1日，孙文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布告中外，称为中华民国元年。辛亥革命胜利了，举国欢腾。
王讷结束了隐匿生活，可出来一看，济南境况依然糟糕。大街小巷原先黄帝四千余年字样的告示全部被刷掉，充斥着宣统三年年号告示。可见，民国成立，山东独立与反独立斗争并没有结束。虽然南方革命军代表认为：“山东已经宣告独立，所谓取消，并非山东全体人民之意。现山东人民不认取消，贵处不得派兵相压。”并致电袁内阁，请求停止在山东省内的恐怖行动。袁世凯却害怕山东局势失控，未将来电转张广建。
袁世凯逼迫清朝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帝——宣统帝溥仪于1912年2月12日退位，逼迫元旦才就任的临时大总统孙中山于2月24日辞职。2月15日操纵国会选自己为大总统，篡夺了革命军的成果。
1912年3月，王讷与徐镜心等以同盟会员为核心，联络组织起山东统一会，结成对封建顽固势力的斗争同盟，控诉张广建骨子里反对共和，“宣布共和以后，仍然四处活动，纵兵抢劫居民，钳制舆论，强分南北”。
4月，促成同盟会山东支部成立，组成临时省议会，王讷因推动独立功高，当选副会长。
8月下旬，同盟会改组国民党，王讷又被选为国民党山东支部理事、第一届国会众议院议员。不久，安丘城里人张公制当选第一届山东省议会议长。
孙中山议事后到济
“安丘人”左右相陪
1912年9月27日，山东议会大厦“鸟笼子”迎来至为荣光的一页：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自京城来到这里，参加山东学界和各团体举办的欢迎会，发表重要演说。
孙中山是应袁世凯之邀抵京议事后来济南的。袁世凯从孙中山手上接过“大总统”之位后，仅三个月，国民政府就被他搞得人仰马翻。为掩人耳目，防止革命党人组织反抗，假惺惺地邀孙中山、黄兴等来京举行一次次并无名目的会谈，据称会晤多达13次。
孙中山此次到京，袁世凯特地从总统府亲到宾馆迎接。见面时，袁世凯竟紧张得忘了脱帽，局促不安。吃饭时，袁世凯亲自为孙中山倒酒。经过几天的试探，袁世凯感到孙中山确实没有跟他争权之意，方感镇静。在总统府宴请孙中山致词后，他竟高呼：“中山先生万岁！”孙中山致词毕，也举杯回应：“袁大总统万岁！”
孙中山已完全被迷入彀中，他对袁世凯的印象是“绝无可疑之余地”，甚至还用了曾评价他大哥孙眉的词“质直过人”，说服黄兴也要相信袁世凯。狡猾善变的袁世凯得到了孙、黄二人放弃正式总统竞选的允诺后，又特授“孙文以筹划全国铁路之全权”。此举用意就是让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专注于实业，不和他争权。
孙中山在济南商埠火车站下车前往议会，两个安丘人——张公制和王讷一左一右相陪。演讲后，孙中山乘兴游览了大明湖、千佛山。毕竟是中华民国的开创者，济南之行受到了热烈拥戴和欢迎。
反对恢复帝制遭攻击 提倡新武术议案引争议
有高峰就有下坡，甚至于有低谷。此后，作为众议院议员的王讷因在国会内反对恢复帝制，提倡共和，受到拥袁复帝派的攻击。
1913年到1914年之交，省议会、国会先后停开，局势大变。王讷寒士出身，偌大的家庭，一向靠他维持生计，所以就不能不奔走四方，为贫而仕。于是举家南迁长沙。先任厘金局长，又一度任湖南保靖县知县数年。蔡锷云南起义讨袁，他积极响应。
时有土匪六七千人围攻保靖县城，他率部苦战三四个月，保全了县城，乡人倡议立碑“王公督战处”，永作纪念。
随着复辟的袁世凯病死，黎元洪时代将第二届国会恢复，王讷又当选为参议员，于是从湘西搬回济南，试着办了一张《齐鲁民报》，可未能持久。毕竟远离许久，物是人非，国家又进入了军阀混战时期，王讷感觉不如当年得心应手，再想搞出点动静不易。
但是任职国会议员也有亮点：因为一个提倡新武术议案引起过鲁迅注意。王讷也成为鲁迅著作中唯一提到的安丘人。
鲁迅文章中，涉及真实姓名的人物不多。他点了王讷的名，是在1919年3月15日《新青年》第六卷《随感录五十三》，文章第二自然段：
北京议员王讷提议推行新武术，以“强国强种”；中华武士会便率领了一班天罡拳阴截腿之流，大分冤单，说他“抑制暴弃祖性相传之国粹”……在这之前，鲁迅曾在1919年2月15日的《新青年》杂志第六卷第二号“通信”栏目中，发表一篇标题为《拳术与拳匪》的文章。此文是他答复“通信”栏目一位叫陈铁生的读者来信。
这时的鲁迅是教育部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开始在《新青年》杂志“随感录”栏目发表杂感。由于国会通过的“中华新武术”提案不仅被定为“军警必学之术”，还定为全国各中等学校、专门学校、国民高等院校、乃至全国的“正式体操”推行，而这正是教育部社会教育司的业务范围，所以引发了鲁迅的不满。新闻记者出身的陈铁生，逐条逐段对鲁迅的观点予以驳斥。
1928年，西北军将领张之江离开军界，得到蒋介石、李烈钧、蔡元培等政界要人支持，在南京成立中央国术馆。“拳术”升“国术”，鲁迅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又幽默地撰文：“为生存起见，也得会打拳！”还引申到文艺界有意见分歧，也可以用“打拳”来解决，类似于个人意见不合就“约架”分个高下。自然，这是开玩笑的说法。但由此可知，鲁迅对中国武术用于格斗与实战已无反感，反有了赞许之意。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鲁迅随着社会的发展变革，经过了反思做出了改变。不言而喻，他当年反驳推广“新武术”是有问题的，没有认识到提案的背后是对技击观念的变革——将拳术提升为国家的精神象征。
返济住破庙不事权贵
王讷为临沂华东烈士陵园书“革命烈士纪念堂”。
王讷为泰山玉皇庙撰联并书。
王讷没有应战鲁迅，没有他因，盖因已经为贫而仕，无暇顾及。他仕途不顺，被人从山东教育厅厅长的位子上挤走，改任实业厅厅长，又因不愿与张宗昌为伍而愤然辞职。他被人坑害，拍卖住宅以抵债。他在穷困潦倒的日子里，守住底线，依靠为人写字作画谋生。
仕途不顺专司实业 被人坑害卖房抵债
对于鲁迅当年的揶揄，同样拥有舆论阵地的王讷没作出任何反应，故二人并没结下笔墨恩怨。因为当时的王讷没能读到鲁迅在《新青年》杂志上的第一篇文章。
若干年后王讷回到济南，报纸办不下去，茫然之际，相识的同盟会会员陈树藩当上陕督，掌握了军政大权，引王讷入陕，担任该省的实业厅长。其时，早已错过了鲁迅的那场新武术论争。
1922年冬，他由陕西再次回到山东担任教育厅长，厅长的椅子还没坐热，军阀曹锟为把势力延伸到山东，把参谋长熊炳琦派来当了省长。熊炳琦上任后，马上将教育厅长一职给了对他更重要的莱阳人于元芳，将王讷调为储材馆长。两年后，又被改任实业厅长。在担任实业厅厅长期间，王讷承办绥远移垦，在博山办矿，从银行贷了款，方欲大有作为。但是1925年4月，奉军第2军副军长张宗昌率部南下，抢夺了山东地盘，北京政府将原皖系山东督军郑士琦调任安徽督办，由张宗昌任山东督办。张宗昌督鲁后，政局大变，王讷不愿意与之为伍共事，9月愤然去职，意欲专司实业。没想到，和王讷主办移垦和办矿的合伙人趁机携款潜逃，王讷反被累，因贷款时以仅有住宅抵押，导致拍卖还债。那时候房子不怎么值钱，还债根本不够，王讷不但无处栖身，还时有断炊之虞。
“五三”惨案后，日寇横暴济南，他受北伐军第二军团委任，募兵响应。时吴大洲占据了周村，派王讷、李纲来攻占桓城筹粮。来到后被梯队司令胡凤林拿下，李刚被枪决，王讷蹲大狱，几至丧命。幸亏军团长陈调元力保得释。
坐牢期间，多有自狱中得王讷书画者，至今尚闻桓台有多件王讷作品流传。
济南沦陷后，他移家北平，租赁山东同乡会的一间小房中，不幸的是，夫人患病因无钱医治去世，该夫人即当年掩护他脱险的风尘知己陆三宝。他悲痛不已，特撰《如梦吟草》诗集深深痛悼。
返回济南卖字为生 店铺牌匾多出其手
成了孤家寡人的王讷又回到济南，但无居庇身，只能借居破庙中，潦倒不堪。
此值抗战胜利，国民党政府请他任职，被断然拒绝。韩复榘执掌山东时，也曾想让他出任教育厅长以取代何思源，同样被婉拒。
1946年，王讷不忘山东教育事业，拉资助办了一个尚志中学，但开了个头，就因经费不继而告解散。
谢绝仕途，只能靠卖字维持生活。好在省城各娱乐场所和商号之间流行匾额、招牌，王讷作为在济南名声响亮的山东风云人物，又会书法，他擅长行草，笔酣墨丰，特别是泰山玉皇庙还有他当年写的撰联“地到无边天作界，山登绝顶我为峰”，这可是绝佳的广告。王讷就被济南人认为最能给店主及店铺撑门面、显身价、增气场，因而受邀请最多。
他题写牌匾并非一味地用擅长的行草，往往选择与建筑的整体风格和商家经营特征符合。因此所题有隶书、楷书或者魏碑，不一而足，契合了求字者的要求。特别是省府前街，繁忙熙攘的街市，毗连成片的商铺，错落招展的幌子，他墨迹多多。如果老商场不拆，保留到现在，仅是王讷书写的牌匾，就是一大旅游景观特色。
新中国成立后，王讷的生活才见安定，他利用威望召集部分友人，于1952年创办了宏德小学、明湖小学。1953年8月，他任山东省文史馆馆员，加入山东省作家协会。不久，山东省人民政府聘他担任齐鲁大学书法教师。他不用依靠写字卖画了，也不轻易题匾。
1950年5月，临沂华东革命烈士陵园落成。为临沂“革命烈士纪念塔”题字的是毛泽东，为“华东革命烈士陵园”大门题字的是舒同。陵园第二大建筑为“革命烈士纪念堂”，匾额就由王讷写成。仔细观察可发现匾额上的“烈”字下面只有三点，这是一处明显的错误？还是另有深意？
据史料记载，革命烈士纪念堂建成后，时任临沂建塔委员会副主任邓月楼来到齐鲁大学请王讷题字。闻听是为烈士纪念堂题字，他立刻挥毫写下“革命烈士纪念堂”七个大字，分文不取。但工作人员制作时发现，“烈”字下面只写了三个点，大家不解其意，只好又去问他。他道：“革命烈士精神不死，我写三点，不写四点，这‘不四’就是‘不死’的意思。”
听了这番解说，大家都叫好。所以大匾上的“烈”字下面只有三个点了。
1960年，王讷病逝，享年80岁。平生遗留著作《宜园笔记》《书法指南》《宜园诗稿》。2010年，安丘文史老人李春颂透露，王讷的一些珍贵艺文资料如今已不知所踪。
本期图片由张漱耳提供
本期参考资料：《王讷日志》部分影印手稿、《济南文史资料选辑》《山东近代史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