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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4-09-15 16:46
鄌郚史志总编

别画湖寻踪

  别画湖寻踪
  
  别画湖,又名朕怀湖、蝶湖等,潍坊地区北部古老的湖泊。《水经注》载:望海台东有别画湖。望海台即禹王台。相传别画湖风景如画,秋来芦花如雪,夏至莲红藕白。物产丰富,俨如武陵之桃花源。岁月迁延,湖泊消失在了茫茫历史烟雨中。如今仅能从点滴古籍记录中,窥见、遥想它的风貌。因为古老,也就变得神秘。本期摭集旧闻,史海拾零,还湖泊一幅自然风光的古老图画。
  本期撰稿:孙兆颖
  
  典籍记载 洵为奇观
  
  与《冥报记》合并出版的《广异记》。(资料图片)《潍县志稿·杂稽》载“潍州柳毅”及张昭潜所撰《潍柳毅祠辨》。
  别画湖最早见于《水经注》,后又在《广异记》等古籍中有所记载,但具体位置不详。别画湖又名朕怀湖、蝶湖等。清代潍县城里人郭麐沿白浪河北上,寻找典籍中的别画湖,竟发现了河水下游有一个叫“别画”的村庄。
  别画湖位置不详
  古典文籍有记载
  郦道元,字善长,范阳涿州(今河北涿州)人。北魏时期(386—534)著名地理学家、文学家,在蹭蹬坎坷的官宦仕途中,留心地舆,潜心研究,检阅典籍1000余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风雨跋涉,周历山川,矢志为古老的地理书籍《水经》作注,苦心孤诣,皓首穷经,写成了传世地理名著《水经注》,煌煌32万余言,后世赞誉为“《禹贡》之忠臣,班志之畏友”。别画湖最早见于这一传世名著中。书中记载:望海台东有别画湖,“亦曰朕怀湖。湖东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一名蝶湖”。郦道元青少年时,因父亲郦范官青州刺史,曾居住于青州(治所在今青州),与潍北海滨区域只距百余里,极有可能实地考察过湖泊。世代相沿,地方志书《大清一统志》《山东通志》等都沿袭这一说法。但大多记载简略,语焉不详,有的甚至以“湖不可考”“不详”等草草结束。
  1941年,《潍县志稿》镌版行世,编纂者爬罗剔抉,在“别画湖”条下记下了这样一段文字:“《水经注》:别画湖,亦曰朕怀湖。湖东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即今永安湖、高庄洼、莲花坡、常寨洼、黄荞洼。在县北五六十里。按,《水经注》既云东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则其面积为六百方里。又《广异记》云:‘望海台侧,有别画泊。’望海台即今禹王台。此其涯岸之见于古籍者。《大清一统志》云:湖不可考。”“《山东通志》为之疏。但通志谓‘散水泊’,当别画湖故迹。所及散水泊,即黄荞洼,此不过指其一部而言。未详。”
  偌大“六百方里”的湖泊,限于志书叙述简明的语体要求,不足250字,遗憾地留下“未详”的结论。何为别画湖,具体在什么地方?
  综合《潍县志稿》所述,加之清代的通志曾载“(大湾口)庄东有泊子庄,东南距别画庄二十里,土人称其间为散水泊,其地当为别画湖故迹所及”。据此,可以推断当时别画湖的范围:东至昌邑市的东永安村,西至禹王台村,北至横里路、西利渔一线以南,南至固堤村北,东西、南北各约三十六里。
  猛虎报恩柳毅传书 神话传说因湖而生
  《广异记》,唐代前期的志怪传奇小说集,作者戴孚,谯郡人,唐肃宗至德二年(757)登进士第,担任过校书郎、饶州录事参军等职,卒年57岁。书大抵作于唐代宗大历(766779)年间,作者去世后,其儿子请诗人顾况为书作序刊行。在这部闻名于文学史的志怪小说集中,有着关于别画湖的两个神话故事。
  其一:“唐建中初,青州北海县北有秦始皇望海台,其侧有别画泊。”渔人某结草庵居住其中,深睡欲醒时,忽觉身边有猛虎蜷伏,以爪轻轻抚摸,并举爪向渔人示意,原来虎爪中有一长长木刺。渔人心生怜悯,为其拔除。此后,人与虎结为密友,猛虎时常衔来麋鹿、绸缎等接济渔人贫困。一日大水将至,猛虎预先得知,拆除草庵,渔人迁居别处,躲过大水灾难。报恩完成,自此猛虎不复再来。
  其二,内容与人们耳熟能详的“柳毅传书”故事如出一辙,只不过主人公的姓名是“三卫”,男女主人公初识所在不是洞庭湖,而是华山,投书的神仙洞府自然就处在了别画湖畔上。后世文人甚至怀疑,“柳毅传书”以《广异记》“三卫故事”为蓝本衍绎而来。以神传神,柳毅成为了北海(潍县古称)人,在不可考的历史岁月里,邑境东部的一个小村中,甚至建起了柳毅、龙女双庙并立的神祠。以致清代潍县地方文人张昭潜写下过《潍柳毅祠辨》,文中写道:“柳毅岂非三卫之讹乎?”
  神话故事,多依托名山大川或风景胜区而产生,故事证明:早在初唐时期,别画湖不仅早已存在,并且以其非凡的气势名闻遐迩。
  郭麐探寻别画湖 诗中还有别画庄
  故事里的事,不去说它。有的人却天生较劲,格外认真,沿着典籍里语焉不详的记载,来寻找别画湖了。
  郭麐,字子嘉,潍县城里人,生活于清代下半叶,出身落没的名门世家,家学渊源,学富五车。但坎坷的人生遭遇,却使他隐居乡间,腰镰荷锄,与田间野老和乡村牛羊为伍。在这样的逆境中,其醉心乡邦文献,搜集残碑败石,博览勘验群书,有《潍县金石志》《潍县古城考》《潍言》等地方文献的翘楚之作传世,并多有大于河古名“渏水”、《映房造像碑》为北魏时古碑、邑东塔山古称“霹雳山”等历史考证。
  别画湖屡见于文献,当然成为郭麐不能释怀的情结。沿白浪河北上,一路寻找而来。不虚此行,在河水下游两岸那些如豆的小村里,发现了一个叫“别画”的村庄。元代末年立村,因临湖而居,故名“别画”,后又分为前、后两个“别画”庄(位于今寒亭区固堤街道)。想必郭麐到来时,小村还处在水势汪洋的湖洼岸上,于是,在郭麐书稿《潍县竹枝词自注》中出现了这样的诗句:
  鸟影鱼波菼苍苍,白狼左近官亭旁。
  古别画湖即此水,不须更问别画庄。
  官亭,亦为小村名,东距别画庄五里许。至于湖的范围,诗人未敢臆断。诗后附有小注:“菼,比荻而中微空。比苇坚细,而节间有黑色。在荻、苇中自为一种。别画湖凡有三说:一说即今(潍)县北少东四十余里别画庄后,再北少东十余里高庄洼;一说即县北少西五十余里望台东,白狼河西,接官亭洼;一说凡县之北洼,皆为别画湖。按:此三说及《水经注》‘白狼水经平寿县故城东,西入别画湖’之说,唯近官亭洼近是。然询之土人,皆知有别画庄,不复知有别画湖矣。”
  
  北海李全 校兵湖畔
  
  记述红袄军的连环画《红袄风云》。杨志滨 绘《榆园杂录》中记载的李全。
  北海县农家子弟李全,曾揭竿而起抗击金、元入侵武装,与杨妙真结为伉俪,收复失地。南宋朝廷却忌惮他的力量,借金兵和蒙古兵之手将其除掉。别画湖东畔有一略高地势,平坦如坻,方圆数里。世代乡人相传,此处为李全所部操练人马的古校场。
  亲人被杀李全复仇
  抗击金元入侵武装
  没有停下探寻的脚步,郭麐走进了更为深远的历史空间里。
  李全,潍州北海县人,生活于宋、金、元三朝交替之际,北海县农家子弟,俗传为潍县固堤镇人。民间相传,其母分娩时,一胎三胞。李全少年时以贩牛马为业,为沿途防身,即习弓马,身手矫健,擅运铁枪,人以“李铁枪”称之。晚清潍县郭榆寿著《榆园杂录》中称李全“锐头蜂目,权谲善下人”。成吉思汗与其子拖雷率万余大军掠地山东,大肆杀戮,屋庐焚毁,城郭丘墟,金帛子女、羊畜牛马被席卷一空。李全母亲与长兄被蒙古兵杀死,血染草野,自此,李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此后,元军再次侵宋,与金人争夺今潍县、寿光一带,李全仇恨爆发,聚众乡民五千余人起义,抗击金、元入侵武装。当此之际,山东起义的“红袄军”首领杨安儿败于金人被杀害,万余起义军群龙无首,杨安儿之妹杨妙真,素有威望,军中称为“姑姑”,英勇无畏,接过兄长旗号,统领旧部,占据今莒县磨旗山,抗金反元,李全率部归附。无独有偶,这位“姑姑”亦擅使铁枪,自称“梨花枪天下无敌”,英雄相惜,李全与其结为夫妇。
  宋嘉定十一年(1218),李全受南宋指令,率军北上,开疆扩土。攻克密州,活捉金兵悍将黄掴。6月,兵临青州东阳城下,说服金国元帅张林归顺,青州、济南等12州府全部纳入南宋版图。
  南宋朝廷设计陷害 乱世枭雄悲壮殒命
  李全、杨妙真虽一心向南,却因出身为起义“草寇”,屡遭南宋朝廷疑忌,朝廷表面上对李全加官进爵,杨妙真亦被封为“令人”,暗中却企图借金兵和蒙古兵之手,除去这一尾大不掉“心头痼疾”。
  宁宗嘉定十四年(1221),张林出尔反尔,不顾与李全的情义,背叛南宋,投降蒙古,接受了蒙古方面授予的“行山东东路元帅府事”的官职。李全闻讯后,义愤填膺,毅然率部回兵,夺回青州,生擒岂图逃跑的张林,将其押往楚州交付朝廷。
  蒙古方面岂能甘心?1226年,以数万大军铁桶般包围了青州孤城,李全军被围一年有余,孤军无援,弹尽粮绝,杀马为食,数万军民仅残剩几千人。这下正中南宋朝廷下怀,视若罔闻,作“壁上观”,不发一兵一卒援军。李全悲愤不己,欲自尽殉国,因部将强力阻拦未遂。为保全残部性命,他仰天长叹,违心投降蒙古。南宋朝廷闻讯后,将其寄寓在南的家属全部杀害,只有留在军中的杨妙真幸免。如此处境中,李全依然贞心不改,虽名为降元,年号、服饰、旗帜等仍沿用宋制,并屡次暗中派出使者联系南宋政权。
  出于阴暗心理,宋理宗断然采取大臣史弥远等人的魍魉之计,以“调停”为名,企图诱杀李全。阴谋败露,李全愤慨难当,满面泪水,焚香向南而拜,自述生平梗概,仰问上苍:是我负宋,抑宋负我?将南宋敕命诏书和朝服尽数焚毁,献城为元地。数年后,宋将赵葵攻陷青州,同路人自相残杀,杀死李全。杨妙真只身逃出乱军,北来李全故里,自此杳如黄鹤。一曲乱世枭雄的悲壮之歌就此落下了帷幕。
  别画湖东古校场 诗篇流传记遗迹
  也许不会有人想到,李全的传奇人生与别画湖结上了丝丝缕缕的联系。别画湖东畔有一略高地势,平坦如坻,方圆数里。世代乡人相传,此处为李全所部操练人马的古校场。往事如烟,岁月沧桑。当郭麐实地见到这一高地时,李全、杨妙真的故事早已化为说书艺人的作场演唱内容。对于这一寻踪之旅,诗人郭麐在《潍县竹枝词自注》中同样有着诗篇记载:
  老翁七十眼麻搽,登州钻蝮休更夸。
  剩有雪天人半屋,梨花枪好说杨家。
  郭麐在自注中提及,别画湖东有地,俗传为李全妻杨妙真演梨花枪处。小诗以如弦的韵律在吟唱:再不要夸说东海石决明的医药疗效,七十老翁的盲目实在没有疗愈的办法,趁着这大雪纷飞的冬闲天,说一段杨妙真练梨花枪的故事吧。她练习武功的校场,就在咱们这别画湖的东边。
  世代相传的崇拜民族气节意识,感召着感情质朴的乡人,大雪覆盖下的半间茅屋,挤满了听书人。听到关键处,鸦雀无声,唯见旱烟锅上的白烟缕缕升腾。一幅湖上乡民闲适恬淡生活的真实写照,又同样透露出一团白烟样的历史迷雾:高地是李全起兵时用过的校场,还是杨妙真返里后准备东山再起的练武之地?可以想见,郭麐实地见到时,面对着白云苍狗过往烟云,搔首问向湛湛苍穹。
  
  衡府花园 依湖而建
  
  清光绪《潍县乡土志》中记载的杨石民咏别画湖诗句。
  明代衡王府花园,相传是借别画湖风光建成的天然花园,区域迤逦广袤。清乾隆版《潍县志》中“洪都抚祠”条下记载了“水地”,水地即稻田。潍县全域皆为旱地,唯别画湖中能够莳稻。此处所记“水地”当在湖畔,或并临近王府花园。
  青州为明衡王封地
  王府花园借湖成园
  走上旧时的潍北平原,树木掩映,青草纷披,小村点点,依稀在望。查阅地方志书,小村的名称,让人走进了幽远而迷蒙的诗情意绪中。自潍城北行五十余里,在大于河西畔,有两个“花园”村(在今寒亭区高里街道),在前者名“冯家花园”,稍后者名“韩家花园”,旧时穷乡僻壤,何来花园之名?再北行十余里,有小村名“报庄”,因村庄较小,又名“报庄子”。俗传旧时报马銮铃(封建时代官员出巡轿舆的先头仪仗)常响于此,因此而得名。地处斥塷,临近海滨,却鸾铃频响,匪夷所思。
  其实,这样的村名并非空穴来风。相传,此地明代建有衡王府花园。史书记载,明朝宪宗朱见深第七子朱佑楎(huī),成化二十三年(1487)封为衡王,弘治十三年(1499)就藩青州。明代,潍地距青州治所120余里,为衡藩封地,建有王府花园当不为妄谈。
  由报庄子村稍南东去,跨越大于河、小于河、白浪河等多条河流,有村庄名“官亭”,相传村中旧有接官亭,亦为衡王府花园所设。自花园庄至官亭庄,东西相距约40余里,差不多包括了别画湖的东西里数。可以想象,衡王府花园是借别画湖风光建成的天然花园,区域迤逦广袤。春来涟漪荡漾,正可俯湖观鱼,夏至红荷盛开,相宜饮酒赋诗。秋时远眺望雁,冬日放鹰逐兔。扈从如云,作威作福。车来马还,恣意淫乐。“报庄”、接官亭成为必设的去处。
  小村无语,任凭光阴流淌。然而,如豆小村也见证着湖泊昔日风光的美好。不然,王府何以远来一百余里,在这一区域建成花园?
  乾隆《潍县志》中所记水地 或为别画湖
  以小村为证,花园在人们的想象和推理中存在着。但历史从不向推理和想象屈膝跪拜。
  幸好,地方志书中透露着衡王府花园的蛛丝马迹。清乾隆版《潍县志》记载:“旧有洪都抚祠,在城里文庙街东南畔,奉祠都抚洪公。公讳朝选,福建同安人,明辛丑进士。潍城北有明封衡府,水地无多。后侵占民地,招纳亡命,追人征输,夺人妇女。洪公广询密访,得其恶状。乃上疏陈请,执其渠魁,立置之法。返其侵地,复归之民。民感恩祠之。旧有碑记。后奸人献地衡府,本图报仇,率党众撤其碑而碎之,今无存矣。祠亦无踪。”
  督抚,总督和巡抚的统称,明朝中央政府处理地方事务而临时派遣的官员,至明中叶成为常设职务。查有关史料,洪朝选,福建泉州府同安县人,字舜臣,号芳洲。25岁时考中进士。先后任户部主事、操江提督、刑部左侍郎。
  值得注意的是,志中“洪都抚祠”条下记载了“水地”,水地即稻田。据后来发现的史料证明,潍县全域皆为旱地,唯别画湖中能够莳稻(即插秧)。此处所记“水地”当在湖畔,或临近衡王府花园。
  “雨霁营陵北,秋高别画湖。轻舠歌棹下,琴鹤与狂徒。寒月流菰米,惊涛没雁离,馀欢怜未罢,暝色到山隅。”明末清初,潍县诗人杨石民吟咏别画湖诗句收录在《潍坊志稿》中,也佐证了别画湖的存在。
  王姓青年打死恶鹰 为躲祸事随舅姓郭
  出潍县旧城北行20余里,有“张氏”村(在今寒亭区开元街道),村中王姓为潍邑中第一望族,远祖可追溯到宋代景佑年间,后世子孙遍及全国各地。王姓祖茔内有古松二株,龙干虬枝,粗可数人合围,相传亦植于宋景佑年间,地方志书多称为“邑中古木之冠”。
  明末清初,潍县城里文人举子郭知逊写下《二松行》古风一篇:诗前有小序:“二松在祖茔,龙蟠虬曲,森郁参天。每发一甲,则一枝裒(póu)然竟秀,最为奇验。”读之不禁诧异,王姓祖茔之树,竟移栽到郭姓祖茔中。
  郭知逊,《潍县志稿·人物·事功》卷中有传:“字生白,号泰沧。”“顺治丙午成进士,丁亥授江都(县)令。江都当乱后,百废待举,知逊颇具治繁理剧之才。次年戊子,年四十八,竟卒于任。”封建时代极为重视宗族世系,对于步于仕途的文人举子,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样写在诗序中,必有原因。
  究其原委,在张氏村王姓宗族间,世代有“郭王一家”的说法。传说,青州衡王府在倚别画湖建成花园后,雇用凶横奴仆看守,并训练猎鹰,供王爷到此围猎取乐。奴仆倚仗王府权势,横行乡里,践踏良田,以致放鹰抓人面部,使过往人等血流满面,以此取笑为乐。乡人敢怒而不敢言。张氏村王姓青年,孔武有力,生性刚烈,专好抱打不平。由此路过,正逢恶鹰低空轮翅,猛然向一行人脸上抓去。青年见状怒不可忍,猛力抓住鹰腿,当空摔下,将恶鹰摔死。岂知,这一来惹下了塌天祸事。凶鹰为“海东青”之类,是名贵珍禽,衡王视如珍宝,弄不好是家破人亡的事情。青年隐姓埋名,潜至潍县城里,随舅父改为郭姓,世称“张氏郭”,由此成就了“郭王一家”的宗族亲缘关系。
  宗族间的故事可能存有附会传说色彩,但世代流传的“张氏郭”实有其族,无可辩驳,从历史记载的点滴中,证实着衡王府倚湖而建花园的真实存在。
  
  弥陀寺院 悲风遗响
  
  载于《潍县志稿》的了心和尚画像。
  清顺治三年,衡王府邸遭查抄籍没。同年,别画湖畔南行十余里的辛庄矗立起一座“弥陀院”,寺院由一青年所建,建成,青年即落发为僧,自号“了心和尚”,其身份为衡藩后裔。了心与明崇祯朝佥都御使张尔忠子侄辈过从密切。
  湖畔以南建寺隐居
  青年或为衡藩后裔
  衡王就藩,在青州传世六代七王140余年,忽有一天,虎视眈眈于山海关外的八旗铁骑,摧枯拉朽,践踏上了大明王朝的龙庭。末代衡王朱由棷只得以泪洗面投降清朝。一统天下尚未稳固的爱新觉罗氏皇族,岂能容得这样的心头之患?清顺治三年(1646),以“莫须有”罪名将朱由棷押往北京处死,查抄籍没衡王府邸,忽喇喇大厦倾倒,家人四散逃往,如鸟兽散。
  扶摇大风,波及青萍之末。就在同一年,由别画湖畔南行十余里,有村名“辛庄”,矗立起一座颇有气势的“弥陀院”。佛殿7间,殿上木佛,以檀香木镌成,远近香气馥郁。一位流寓至此的青年自出“橐(tuó)金”兴建,寺院建成,即落发为僧,自号“了心和尚”。
  了心和尚,《潍县志稿·人物·释道》有传,记为和尚能书善诗,一挥而就,写下大雄宝殿匾额,且自撰自书了两侧长联:觉海澄,何方非乐邦妙土?灵台静,此处即玉沼琼林,云云。参透联中禅机,也许主人是要在此了心方外,终老此生了。是何方富家子弟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与青灯古佛相伴?
  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这和尚时而放声悲歌,时而佯狂长叹,歌哭无常。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一位年轻尼僧与其挑灯对饮。酒到酣时,两人情不能禁,相互抱头大哭,呜咽之音,声传四邻,引来了乡人诘问。窘急之下,和尚才被迫道出实情,与这一尼僧是亲兄妹,衡藩后裔,隐姓埋名流落至此。一片面面相觑的感叹稀嘘中,人们想起了倚湖而建的衡府花园,既是王府后裔,僧、尼二人肯定是知道花园的。
  亡命天涯,何以为家?凄风苦雨,急不择路。花园也许早已片瓦无存,但水势浩淼的别画湖是无法查抄而去的。或是芦花深处结庵,或在湖畔小村筑屋,成为了他们设想中的栖身遁世之所。
  南来使者自缢身亡 和尚无奈心了
  和尚自号“了心”,可真的心了吗?他关起寺院山门,摒绝世俗,不与凡夫俗子往来。歌哭无常中,白眼视向芸芸众生。只有在与明朝遗臣张尔忠子侄辈的密切过从中,才露出王府后裔的真性情。
  张尔忠,明崇祯朝佥都御使,受到明崇祯皇帝“平台诏对”后,升任陕西巡抚。致仕后返回潍县,适逢清兵大举穴攻潍县城,虽疾沉在床,毅然让人把自己抬上城头,卧当矢石,率众与清兵展开了浴血奋战。张姓世居潍县常疃庄,距弥陀寺院仅几里之遥。同气相投,和尚与其子侄辈诗酒唱和,过往甚密。在赠予张尔忠侄子张悫的诗篇中,写下过“牡丹天香,不与桃李浓华”的词句,仍以“金枝玉叶”自鸣不凡的心态互为勉励。不难看出,他在遁入佛门的冷酷寂寞中,等待着别画湖畔那一片王家园林的繁华恢复。
  哪里知道,作为明朝遗民的张家正在自顾不暇。顺治皇帝在北京登基,大清朝开国,逃往江南的明朝遗老遗少,拥戴福王朱由崧为弘光帝,组建起南明小朝廷,苟延残喘。
  国难思良臣,派出使臣持诏书秘密来潍,起用张尔忠反清复明。岂料,张尔忠已忠魂远去,驾鹤西归。使臣深知弘光帝及权臣马士英辈奸诈多疑,怕遭“欺君之罪”,且一路清兵严加盘查,返回路途之中生少死多。生死两难之际,将诏书藏于村中关帝庙匾额之后,在庙中自缢身亡。后在儿童掏家雀时,诏书被发现,仇家借机报复告发。私通伪朝,张氏一门,一下掉进了灭顶之灾的密布罗网中,正心急惶惶地撕掳着这场无头官司,哪里还顾得上“牡丹天香”的身世?
  和尚的未了之心,永远没有了希望。直至他故去化为了一张画像。
  弥陀院确实存有着了心和尚的一幅画像,为掖县人姜璠所绘。画上“一老僧露顶,眇左目。披袈裟趺坐一天然木榻上,旁有一钵一杖,即师遗像也。”  不管人世间怎样地挣扎等待,历史自有其前进的规律。多少年之后,连别画湖也出现了消失的说法。时耶,命耶,运耶?“了心和尚”地下有知,再与以兄妹相称的那位尼僧挑灯对饮,该发出怎样的感慨?
  
  消失原因 扑朔迷离
  
  《潍县乡土志》。(资料图片)
  《归里清谭》。(资料图片)
  白浪河西移,俗称白浪河“翻身”,杨王庄村中世代流传着“白浪河翻身”的故事,一夜之间醒来,村庄从白浪河西岸搬到了东岸。然而,在历史记载中,白浪河屡屡决口改道,河水携带大量泥沙,不分昼夜地涌入别画湖。日益侵洇,成为了湖泊消失的灾难性“隐患”。
  《潍县乡土志》载
  白浪河一夜西移
  别画湖消失,最早见于《潍县乡土志》“儒教乡别画社故迹条”下:“别画庄西有别画湖。按《水经注》:‘白狼出丹山,经北海郡城东入别画湖’,即其处也。一名蝶湖。明季河道西移,此地遂成沃壤。”但民国《潍县志稿》对此显然持否定态度,谓其“未知所本”。又,按原文理解,似乎是说湖泊在“明季”已经消失。
  《潍县乡土志》主纂邑人陈传弼,举人,曾任山东青城县教喻。在地方历史的资料里,确实有着白浪河(旧称白狼河)西移的记载,出于《潍县志稿·金石志》所载《大元国重修东岳行宫之记并序》,原碑在“县北乡孙家杨孟庄”。碑文记载:“郡北三十里有庄曰‘杨王’,庄中之白浪西滨旧有东岳行宫一区”。
  杨王庄即孙家杨孟庄,在今寒亭区开元街道境内。原为杨、王二姓居住,故旧称“杨王庄”,村中遗迹杨姓祖茔、王姓祖茔可证。所谓“东岳行宫一区”,即村中天齐庙,今基本保存完好。今该村位置,在白浪河东岸四里许处。
  这方元朝至元二十八年(1291)竖立的石碑,忽然移到了白浪河的“西滨”。村中世代相传着“白浪河翻身”的故事,一夜之间醒来,村庄从白浪河西岸搬到了东岸,奇怪的是,白浪河向西移动了五六里之多。是不是在“明季”,没有人说得清楚了。
  渏水北流入白浪河 千百年来数次改道
  岂止是白浪河。大于河,《魏书·地形志》记其为“渏水”,发源于昌乐县方山,东而折北,进入潍县境后,一路北流,南北纵贯着潍县西部区域。因王府花园得名的冯家、韩家两个花园庄,就处于该河下游流域。在千百年朝宗大海的北流中,渏水行经飘忽不定,数次改道。古老有渏水流经望台(即今禹王台)东入白浪河的说法。《潍县志稿·疆域·河流》载,白浪河流至肖家营村北后崖头,汇入白浪河入海。
  在历史的某个年月里,渏水北流至一个叫“周家口”的地方,突然掉头东去,远行十余里,东西流过河南、前后河套等村,把原来横跨在河流上的一座古桥冷落在原野上,成为了无水可跨的“旱桥”。此桥单孔,巨石拱形,江南水乡桥梁那样。歪打正着,乡人在此发现,桥下洞壁上有碑,上刻“达鲁花赤”“都纠首”“大金国山东东路潍州北海县儒教乡第十都大刘家庄创修石桥”等字样,据碑上文刻,创修于金代明昌三年(1192),“旱桥”原来是一座金代古桥。
  河水不管这些,依然恣肆地向前流淌。正当人们以为它要东北而去的时候,忽然又转弯掉头西来。这一西来就没有收住脚步,再转头北流时,河道移往了禹王台西。当桂河从寿光县境东来与其汇合时,已是高台遥遥东望了。《水经注》记此地为“鱼合口”,俗称“三岔”。郭麐在其写下的《潍县竹枝词自注中》同样有诗:“渏水下流鱼合口,凭高四顾势悠哉。谁知今日禹王庙,即是当年望海台。”至清光绪年间,索性再次西移改道,再下游汇入白浪河时,已东南距禹王台二十余里。河水入于白浪河,共同养育着别画湖的浩淼水势。让历史存疑:是它屡屡改道西移,加快了湖泊变沃壤的脚步吗?
  白浪河多次决口改道 携带泥沙涌入别画湖
  白浪河发源于昌乐县打鼓山,进入潍境后,不择细流不成其远,沿途支流汇聚众多,旧时水势凶猛,在潍县城以北地带,屡屡决口改道。流经今潍坊经济开发区北杨村西时,山洪远来,决口猛烈,留下一方圆数里的“北杨圈”深坑,平地深下丈余,后又恣肆横流,留下大小故道3条。清道光十八年(1838),在今寒亭区固堤街道魏家温庄处决口,至今遗迹犹存,称“魏家口子”。
  白浪河西岸另有一条故道,南起今潍坊经济开发区双杨现代农业发展中心东南部,北至寒亭区高里街道牟家院村,清同治五年(1866),在此夺大于河、小于河入河槽。“龙行旧路”,奇怪的是,河流决口改道后,往往再七拐八弯,再回到原来所经之处,沿旧道奔流前行。据粗略统计,只在今寒亭区境内,先后出现过5次严重决口改道,莫不如此,无一改变。
  潍北地带属冲积性平原,土质松散,浪涛汹涌,泥沙俱下。在屡屡的决口改道中,河水携带大量泥沙,不分昼夜地涌入别画湖。日益侵洇,成为湖泊消失的灾难性“隐患”。
  
  旧时湖泊 宛若桃源
  
  后别画村村街,由此西行出村,即为别画湖畔旧址。
  潍县城里人陈恒庆,光绪年间曾任京师巡城御使,清王朝覆灭,他落魄归里,写就《谏书稀庵笔记》一书,书原名《归里清谭》,虽多牢骚,但也记述了不少潍地风物,其中有《海滩》一文,“地数百顷,滩皆淡水”,陈恒庆所见,或为已经开始萎缩的别画湖。
  巡城御使风光不再 落魄返乡格格不入
  陈恒庆(1844—1920),字子久,潍县城里松园子街人,出身于名门世家,清光绪十二年中进士后,仕途通达,因办事干练,曾主持过光绪皇帝“大婚”成礼事宜,后升任京师巡城御使,提督京城九门。光绪三十四年(1908),外放锦州知府。正如朱明王朝的“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此时的清王朝国是日非,颓势难挽。其无奈之下辞职去官,宣统二年(1910),返回故乡潍县。名为辞官,实际是落魄归里罢了。次年,辛亥革命成功,清王朝画上了历史的句号。新风乍起,这位前清遗老却是处处碍眼。制钱废而铜圆兴,借串钱绳一事,写下一首《潍阳竹枝词》:“铜元流转到潍城,上市村婆有怨声。怀抱钱绳无处卖,人间不见孔方兄。”男人纷纷剃发,其只得无奈随俗。夏日光头至一庙宇中乘凉,主持僧人与之戏语:“居士亦与贫僧一样光头了。”不知触动了怎样的心境,陈恒庆立马反唇相讥:“和尚亦与我一样娶妻了。”后来,陈恒庆还专门为城里郭宅街剃头铺写下对联:“职赞共和,学佛门祝发;名为待诏,代文士修容。”嬉笑怒骂,不无牢骚。“八载退隐抱赤子,十年进士如白丁”,无奈又无聊的心境中,就目所见耳所闻,写成一书。1917年镌版行世时,仍牢骚不平,取唐人诗句“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之意,自命书名为《谏书稀庵笔记》。
  《归里清谭》妙文迭出 潍地风物多有涉及
  《谏书稀庵笔记》未刊行稿原名《归里清谭》,“谭”者“谈”也。虽多牢骚不平之语,却不失为一份乡俗记录资料,潍地风物,多有涉及。
  如兴盛一时的仿古铜、嵌银工艺:“潍工吕姓制水烟袋,驰名远近。外省人偶得之,视为珍宝。非惟烟袋精工,烟袋之盒,或乌木嵌金银丝为博古图,或用瘿木拭光漆,精致可爱。潍人入仕途者,以之馈要路,竟得显秩。因之嵌金银丝之艺,愈推愈广。一切文具器皿玩物,皆嵌以古鼎彝、古货币,以及虫鱼鸟篆,勾摹极工,城中通衢列肆而居者多业此。”潍地刺绣名闻遐迩,书中描写:“妇女则以刺绣为生。锦屏罗幛,红袖彩裙,绣以翻新花卉,灿烂光泽,利市倍蓰。甚至名人字画,倩人以粉笔双勾,绣出亦不失神。每届春夏之日,餐罢洗手,推窗迎爽,拈针理线,恍如木兰之当户织。”
  如城乡风俗:“旧时,县城东门外桥边有母鸡市,村妇提篮而来,翦其翅,絷其足,咿唔之音,与桥下水声潺潺接响互答。人头攒攒,为一哄之市。”陈氏用《竹枝词》记之:“二月春寒雪压堤,麦苗才与草根齐。青黄不接粮昂贵,上市村婆卖母鸡。”城中某处所有“老婆市”,不解其意者,往往误会为卖妻鬻子场所。书中却说:“每逢市期,老妇携衣服、器皿、字画、书籍陈于市。但书籍之旁,杂以女鞋女袜、中衣腿带等,有碍雅观。然而,利市莫如女鞋,男鞋城中有专门肆铺,女鞋无出售之店,予取予求,必入此市。”大概当时皆为“三寸金莲”尖鞋,且花样纤巧,错金为缘,刺绣成纹,五光十色。作者调侃为之“杞人忧天”:“一旦尽改天足,班斓而陈者,售之何人?”
  同时,还记载着潍地所产毛蟹、对虾等,传之京师,盛赞为美味佳品。
  没有想到,“清谭”中透露了别画湖的踪迹。
  淡水百顷物产丰富
  “海滩”或为别画湖
  通读全书会发现,书中有《海滩》一文。所谓海滩,文中有释:“自潍城北行六十余里,众河入海之处,汇为一滩,宽广计地数百顷,滩皆淡水。”
  滩上有莲藕,夏日荷花一望无际,叶大如车轮,花大如盘,香闻数里。其下藕肥如臂。莲子饱绽坚实,干之鬻于药店,或鬻于果子店。荷叶阴干,鬻于酱园。藕则上市如山堆。滩边植芦苇,连亘数里。初茁时,如笋如笔。秋日长成,苇粗如竹,刈之可以织席。苇之细者,用以葺屋,历三十年不腐朽。芦花如棉,收而藏之,冬月以之盖韭畦。早韭赖此而生,节逾冬至,即可上市出售。滩水浅处植蒲,蒲笋洁白,鲜嫩可食。冬初刈蒲编为暖鞋,编为包囊,或编为蒲团。滩中有稻田,稻多红色,其味香,其性黏,名曰“香稻”。入滩北行,渐入渔港。港中细草青葱,鱼小如叶,虾小如粟。乡村稚子,以节取之,或供日食,或作菹(zū)醢(hǎi)。二三分之活虾曰鱼虾子,提之入城市,以易钱文。港之较深处,夏秋之际多蟹。不须网取,夜间以荆笼燃灯其中,有大蟹引群蟹而入。水渐深则虾渐大,长一二寸,白壳银须,名曰白虾。去壳烹熟,其肉尚白。晾干去皮,便为虾米。鬻之远方,殆遍环区。滩尽即至海滨。依海滨取鱼者,或以网,或以钓钩。一舟小如瓜皮。若入海十里以外,则舟长如三间屋,海浪跃舟而过,渔人坦然不惧。
  风景如画,物产丰富。天地为家,恬淡自然。除却封建时代的剥削压迫,真让人大有身入武陵桃花源之慨。揆其位置,差合于典籍中所记,大概可以肯定,此处即为别画湖。
  《潍县乡土志》修成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陈恒庆恰好63岁。即使作者凭青年时记忆写成《海滩》,亦证明起码三十多年以前,别画湖还兴旺存在着。如果真是这样,“明季遂为沃壤”,真的成为了“象牙之塔”内的“未知其本”。事物的消失有时循序渐进,陈恒庆所见,或为已经开始萎缩的别画湖。倒是郭麐之说豁然大解:“凡县之北洼,皆为别画湖。”
  
  沃野开垦 风俗仍在
  
  潍县战役指挥部旧址。
  别画湖消失了,但黑土地上还纵横遍布着河湾沟汊,长年流淌不息,在这里可收获美味的鱼和螃蟹。家家户户定时煮网晾网,这是别画湖存在时留传下来的风俗。此地土壤肥沃,除了麦豆五谷,广种高粱。这里养育了彪悍质朴的民风,民族危亡之时,人们敢于反抗,保家卫国。
  河湾沟汊遍布村庄
  家家捕鱼收获满满
  别画湖真的消失了,白浪河下游两岸那些如豆小村里,问起别画湖,即使是耄耋老人也都一脸茫然。湖泊消失了,黑土地上还纵横遍布着河湾沟汊,略显浑浊的流水长年不息。夏秋之际,人们依然沿用荆笼内燃灯照蟹的方法,不过,放在荆笼里的换成了手电筒裹着薄薄的塑料纸片,照样收获着鳌尖膏满的螃蟹,成筐成篓,盐渍发酵后,美味溢香。岂止这样,沟汊里放了另一种荆笼,口小肚大,顺流而下的鱼游入其中,只等着成为釜中鲜白的鱼汤。河湾沟汊窄小,湖中瓜皮小船再也不能行得开,渔网成了最好的捕获工具。谁家没有几张渔网,便算不上“北洼人家”。有时水鸟临水啄食小鱼,说不定一网抡下去,连它们一并收入网中,更是意外惊喜。
  网中上佳的收获是梭鱼,沟汊还在结着冰碴,这些适宜于淡、海水交流处的鱼便早早地顺流成群地来了。经过冬季,体内杂质排放殆尽,烹调出锅后,其汤如乳,清香满溢;其肉如酥,松软肥嫩,张网人谓之“开凌梭”。且是成群而来,收获满满。如捕得嘉鲯鱼(又叫海鲫鱼),更是上好的“利市”。首先名字吉祥:“加官进级”。嘉鲯鱼不仅味美,食后骨刺全部保留,可插成一只羊形,扎以红绸,悬于窗前,昭示着“富贵吉祥”。提鱼入城中,争买者如云。不过,这要等到香椿紫芽萌发后的谷雨季节。潍县有句古老的俗谚:“香椿一寸,嘉鲯一坌。”“坌”为量词,指集篓而装盛来。
  于是,渔网珍贵如农人的耒耜,需用猪血沸煮,以期久用不腐,煮后需晾晒。“开凌梭”还没到来,家家户户就开始了煮网晾网。这是别画湖存在时留传下来的风俗,清乾隆年间,曾“七载春风在潍县”的知县郑板桥留下诗句:
  北洼深处好拿鱼,
  春风淡荡二月初。
  河水尽开冰尽化,
  家家网罟曝村墟。
  土壤肥沃蒲苇仍在 随境而进鱼米之乡
  湖泊消失了,但湖水千百年的沉积,众河汇流的冲涮,积淀了深厚的腐蚀质,这里变成了肥沃的土壤。水地稻田再不能泥淖中插秧,正好种下麦豆五谷。沟湾河汊纵横,时有内涝,高梁这样的高杆作物无怨无悔地弥补着大自然的缺憾。深水处的莲藕不再多见,但浅滩上的蒲苇依然存在。蒲地间隙中生出茸茸细草,吸引着前来觅食的迁徙雁群。苇中有小鸟作巢,名“苇喳”,觅寻鸟卵成为了孩子们的乐趣。
  风调雨顺,少许肥力,地植小麦即可麦莛高三四尺。物尽其用,刈获后,以木梳去其老叶,以水润之,刀劈为细丝,可以编为麦草辫,光洁如玉,外商洋人购去,加工为巴拿马草帽,加工为精美壁上挂件,竟至漂洋过海。少妇村姑坐于绿树荫翳之下,信手拈来,顾盼自如,欢声笑语,手中草辫却条理不紊,其乐融融。由小麦而及高粱,有物种秸秆外皮天然带有胭脂色,去瓤为篾,编为工艺品的方盒,擅编麦草辫的巧手驾轻就熟,小试牛刀罢了。抗日战争前夕,一对方盒可换来高粱150余斤。柳性喜近水,多河即多柳,春风初拂,枝条柔软,同样是编织的上佳材料,编成照蟹的荆笼,编成拿鱼的河筌,去皮体态娇白,编为花篮,如果再插几枝早春的杏花于其中,简直是一幅神仙的画卷,入城市价格当然不菲。直至有一天,有巧手农家女将劈开的麦莛变为了一只远航的小船,帆窗俱在,剔透玲珑地走上了广交会,这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草柳编”。
  磨面为食,汲河而饮。高粱酿村酒,菹醢伴野蔬,鱼虾自网来,鸟卵添五味。鱼米之乡,不过如此,感谢别画湖的遗风流传。当然,“把酒话桑麻”的悠悠其乐中,也饱含着随境而进的劳动汗水。
  湖泊养育彪悍民风 国难当头群起抗战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别画湖恣肆汪洋,蒲苇如林,劲草偃伏,小村寥落,养育了彪悍质朴的民风,英勇不惧,热血反抗。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中国共产党举起了挽救民族危亡的旗帜。中共“鲁东工委”在此一呼百应,三百余名血性男儿齐集“蔡家栏子”,成立“鲁东抗日游击队第七支队”,打响潍北抗日第一枪。西利渔村是湖畔最北边的村庄,别画湖消失后,海水入侵,不似旧时风光,成为了一个不毛之地的渔村。炮火硝烟重重的日军残酷扫荡中,众志成城,拉开了潍北抗日根据地创建的序幕。常寨洼为别画湖之一部,湖泊消失,常寨村还在。1948年,华东野战军发起潍县战役,许世友、谭震林率领的战役指挥部就设在村中。支前大军如潮如涌,奔向攻城前线,同解放大军铁血并肩,击响了盘踞在昌潍平原上一切反动派的丧钟。
  千古兴废,如今盛世再现,万象更新,潍北的土地在呼唤:如诗如画的湖泊美景能否再现?
  本期图片由孙兆颖提供(署名除外)
  本期参考资料:《潍县志稿》《潍县乡土志》《寒亭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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