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恭《丧礼郑氏学》成书与刊刻
林振岳
［摘要］本文就复旦大学图书馆藏张锡恭《丧礼郑氏学》清稿本，考察其书卷帙存佚情况，说明《丧服郑氏学》与《丧礼郑氏学》之关系。并钩沉当时报刊、书札等史料，追述民国曹元弼、王欣夫先生等谋刊书之过程，追查所刊书版之下落。最後对读张锡恭《茹荼轩日记》，以见《丧服郑氏学》、《丧礼郑氏学》二书成书过程，兼证《日记》中札记为二书案语之最初草稿。［关键词］张锡恭；闻远；《丧服郑氏学》；《丧礼郑氏学》；《茹荼轩日记》
丧礼历来为礼学之重心，《丧服》一篇，体系严密，且多涉名物典章，後儒之说，岐中有岐，莫衷一是。近世张锡恭撰有《丧服郑氏学》一书，汇纂各家之说，条加辨正，申明郑义。尝谓：“经有十三，吾所治者唯《礼经》；《礼经》十七篇，吾所解者唯《丧服》；注《丧服》者衆矣，而吾所守者惟郑君一家之言。”此书经刘承干《求恕斋丛书》刊刻，已爲人所熟知。然而张氏另外的一部《丧礼郑氏学》未能刊布，知者不多，其清稿本今藏复旦大学图书馆。今就此张氏遗稿，略述其成稿存佚及民国间谋刊之往事。
一、张锡恭与《丧服郑氏学》、《丧礼郑氏学》二书张锡恭，字闻远，一字殷南，松江娄县人。光绪十四年举人，拣选知县，光绪三十四年徵爲礼学馆纂修，分掌凶礼。早年求学南菁书院，受黄以周礼学。治礼“以爲汉代经师家法不同，而莫纯於高密郑君，宋代理学宗派不同，而莫正於新安朱子。说礼皆一以郑义为宗”（曹元弼《纯儒张闻远徵君传》）其说礼推服郑玄，分别取《仪礼》、《礼记》中有关丧服、丧礼之篇章，博引诸家之说，条爲辨析，申明郑义，成《礼经郑氏学》、《礼记郑氏学》二书。“其於注也有申而无破，其於疏也全录而不遗，於诸儒之言发明注谊者甄录之，与注立异者明辨之，疏亦有误会注意者，虽录其说而必辨其非，其择之也精，守之也约，可谓治经必守家法者。”（《丧服郑氏学序》）[1] 曹元弼先生称其书“自注、疏、胡氏《正义》以及古今说礼服之书，蒐采无遗，校勘异文，剖别异义，至精至当，弗明弗措……自《周礼》、二戴《记》以及各经涉丧服者，囊括网罗，转相证明，细入毫芒，昭示日月。立言平心易气，实事求是，不苟异同。”（曹元弼《纯儒张闻远徵君传》）其《礼经郑氏学》，晚年论次而成。先将《丧服》一章疏义单独付梓，名曰《丧服郑氏学》，一九一八年由曹元忠校勘，刻入刘承干《求恕斋丛书》（曹元弼叔彦与闻远相知最深，其《纯儒张闻远徵君传》曰：“余与君直从兄及君相约，孰爲後死，则孰爲校书立传。”故君直爲之校雠，而叔彦序之。[2]此亦可窥当日君子之交矣）。而《礼经郑氏学》余下的《士丧礼》第十二、《既夕礼》第十三、《士虞礼》第十四、《宫室图考》第十八（案《仪礼》止十七篇，此章爲张氏自附，故名爲《宫室图考》第十八）四章与《礼记郑氏学》合编在一起，名爲《丧礼郑氏学》，生前未及刊行。究其原委，《丧服郑氏学》与《丧礼郑氏学》实同爲一编，而刊印有先後，故两名行之。张锡恭《丧服郑氏学》撰就之後，继而论次《丧礼郑氏学》，一九二二年秋撰成。张氏两年後去世，遗稿藏其甥封文权处（封文权，字秉衡，号衡甫，又号庸盦，晚号无闷老人，松江华亭人，张锡恭之甥。斋号篑进斋，富於藏书。一九二三年爲张氏刻《茹荼轩文集》。其子封章烜回忆，张氏易篑前以手写稿托付封文权，嘱爲刊布[3]），拟仍由刘承干爲之刊刻而未成。一九三六年国学会重新谋刊其遗稿，欲与《丧服郑氏学》并行。乃发啓募资，并请封文权誊抄原稿清样一份，以供校勘付梓，汪柏年与王欣夫同任校字之役。然而仅刻完《礼经郑氏学》的《士丧礼》、《既夕礼》、《士虞礼》三篇共十卷，日寇侵华，世变仓卒，刻成之版仅试印蓝样三部，其後再无能续成此书。此三部试印蓝本及校勘稿本後皆归王欣夫先生，稿本後入藏复旦，蓝印本则去向不明。复旦图书馆藏《丧礼郑氏学》稿本两种，一爲清稿本，系刊刻前校勘之工作底本，共三十七册。一爲写样稿本，系刊刻时上版之写样，因刊事中断而残留五册。两种稿本均爲王欣夫先生旧藏，先生当时爲主持此书刊刻者之一，《蛾术轩箧存善本书录》[4]对此书之内容及付梓之情况皆有记载。以欣夫先生《书录》所载，验诸张锡恭日记及当时报刊、书札等记录，可见其书编撰、付刊之情况。
二、《丧礼郑氏学》之卷帙《丧礼郑氏学》一书，王欣夫先生《蛾术轩善本书录》着录四十四卷，未载细目。复旦藏清稿本《丧礼郑氏学》三十七册，即欣夫先生《书录》着录的“清稿本”。但此稿是否完整，需加考查始可断言。王欣夫《书录》着录：“丧礼郑氏学四十四卷附通礼案语一卷，三十五册，清娄县张锡恭撰。清稿本。吴县王欣夫手校。”[5]图一：《丧礼郑氏学》清稿本
此清稿本半叶九行，行大小字二十。卷端署各章所解经名，如首册小题“士丧礼”在上，大题“礼经郑氏学弟十二之一”在下，并署“娄张锡恭学”。前有一“张徵君《丧礼郑氏学》目录”签条，清点全书册数：
《丧服》十册，《士丧礼》五册，《既夕礼》三册，《士虞礼》二册，《宫室图考》一册，《檀弓》五册，《曾子问》二册，《丧服小记》二册，《大传》一册，《杂记》四册，《丧大记》二册，《服问》、《间传》、《三年问》、《丧服四制》一册，《曲礼》、《王制》、《文王世子》、《明堂位》、《少仪》一册，《奔丧问答》一册，《大清通礼·凶礼》一册，共四十一册。
其中的《丧服》十册，已刻爲《丧服郑氏学》，在此誊清稿中未见[6]。余下的即爲《丧礼郑氏学》，据书前此目，当有三十一册。复旦所藏本今共计三十七册，其目如下：
册数 题名1-2 礼经郑氏学弟十二之一《士丧礼》3-4 礼经郑氏学弟十二之二《士丧礼》5-6 礼经郑氏学弟十二之三《士丧礼》7 礼经郑氏学弟十二之四《士丧礼》8 礼经郑氏学弟十二之五《士丧礼》9-10 礼经郑氏学弟十三之一《既夕礼》11 礼经郑氏学弟十三之二《既夕礼》以上第一函十一册12 礼经郑氏学弟十三之三《既夕礼》13 礼经郑氏学弟十四之一《士虞礼》上14 礼经郑氏学弟十四之二《士虞礼》下15 礼经郑氏学弟十八《宫室图考》以上第二函四册16 《丧礼郑氏学》引用书目。以上爲第三函一册17 礼记郑氏学弟一《曲礼上》、弟二《曲礼下》、弟五《王制》、弟六《月令》、弟八《文王世子》、弟九《礼运》、弟十《礼器》、弟十三《玉藻》、弟十四《明堂位》、弟十七《少仪》、弟三十《坊记》、弟三十一《中庸》18 礼记郑氏学弟三之一《檀弓》19 礼记郑氏学弟三之二《檀弓》20-21 礼记郑氏学弟三之三《檀弓》22 礼记郑氏学弟四之一《檀弓下》23 礼记郑氏学弟四之二《檀弓下》24 礼记郑氏学弟七之一《曾子问》25 礼记郑氏学弟七之二《曾子问》26 礼记郑氏学弟十五之一《丧服小记》27 礼记郑氏学弟十五之二《丧服小记》以上第四函十一册28 礼记郑氏学弟十六《大传》29 礼记郑氏学弟二十之一《杂记上》30 礼记郑氏学弟二十之二《杂记上》31 礼记郑氏学弟二十一之一《杂记下》32 礼记郑氏学弟二十一之二《杂记下》33 礼记郑氏学弟二十二之一《丧大记》34 礼记郑氏学弟二十二之二《丧大记》35 礼记郑氏学弟三十四《奔丧》、弟三十五《问丧》36 礼记郑氏学弟三十六《服问》、弟三十七《间传》、弟三十八《三年问》、弟四十九《丧服四制》37 《大清通礼[案语]》（附《本宗九族正服之图》）以上第五函十册案：凡一卷而分爲两册者，两册页码相连，本爲一册。
首先验诸册数。稿中有原爲一册而分装两册者，将其合并，并除去《大清通礼案语》及欣夫先生所编《<丧礼郑氏学>引用书目》，正好爲三十一册，与书前签条《目录》所载相符。再验诸卷数。原稿次序较乱，仍爲张氏稿本原貌，未经重加编排。其卷端大题“《礼经郑氏学》、《礼记郑氏学》第几”，实爲《仪礼》、《礼记》原书之篇次，非张氏着作之卷次。今依据《仪礼》、《礼记》目录重爲排次，将原稿分类如下：除去《宫室图考》一卷、《大清通礼案语》一卷及王欣夫先生所编《丧礼郑氏学引用书目》一卷，其卷数四十四卷，与王欣夫先生着录之卷数相合。册数、卷数皆合，可知此稿尚爲完整。此书张氏原稿本、已刊部份的蓝印本下落不明，写样稿亦不全，全帙惟此清稿本一部而已。天壤之间，一息尚存，宁非幸耶。此本系民国时为校勘付刊而誊抄的副本，然而书未刊成，此段书林往事亦随着书稿、书版的零落而沉寂。
三、《丧礼郑氏学》之刊刻张锡恭《礼经郑氏学》一九一七年撰成，次年将其中的《丧服》部份名爲《丧服郑氏学》，先行付梓。又续撰《礼记郑氏学》，与《礼经郑氏学》未刊之篇章合编爲《丧礼郑氏学》。张氏弃世後，曹元弼即函问此稿之下落，欲爲刊布，初拟仍由刘承干爲之刊刻，但最终迟延未果。[7]至一九三六年国学会谋刊是书，重提旧事，始将刊布一事付诸实施。王欣夫先生《书录》着录蓝印本《丧礼郑氏学》十册，记录了此书刊刻之原委。[8]蓝印本下落不明，今仅存後续将付刻的写样五册，存刊本之貌。复旦大学图书馆着录：“《丧礼郑氏学》存四卷，张锡恭撰，王大隆校，一九三六年中国国学会写样稿本。一函五册。”此本半叶十行，行大小字二十一。首行“礼记檀弓”小题在上，“丧礼郑氏学卷几之几”大题在下。次行署“娄县张锡恭纂述”，又次行署“吴县王大隆参校”。版心有“丧礼几之几”及“国学会”字样。存四卷，共五册。分别爲《丧礼郑氏学》卷四之一至卷四之三《礼记·檀弓上》，四册（卷四之三分两册）；丧礼郑氏学卷五之一《礼记·曾子问》，一册。写样稿本系交付刻工覆在木版上照刻的底稿，一经刊刻则不存。国学会在刻完《丧礼郑氏学》中的《仪礼》三篇後，接着续刻《礼记》部份，已请人钞好写样，但由於战事猝起，未能刊版，故留存了下来。写样稿之分册与清稿本一致。如《丧礼郑氏学》卷四之三《礼记·檀弓上》，清稿本分爲两册，此写样亦同分爲两册。可知刊刻时，仍按清稿本之次序，爲卷一《士丧礼》、卷二《既夕礼》、卷三《士虞礼》、卷四《檀弓》，卷五《曾子问》等，大卷又各有分卷，各依清稿本之旧。《丧服郑氏学》一书的刊刻，主要由国学会主持。国学会前身爲金天翮、张一麐等创设之平旦学社。当时章太炎在苏，赞成其事，遂将学社扩建为学会。主任干事爲张一麐，屈曦爲副，其下尚分经学、史学、文学、哲学、艺术各部，如吴承仕、吕思勉、金天翮等任过经学、史学、文学分部干事。主办《国学论衡》、《文艺捃华》等杂志，刊布会员诗文。国学会成立後，计划刊行一些前人遗稿，乃将刊印张锡恭遗着一事提上议程。欣夫先生《书录》曰：“会员有建议刊布前贤遗着，以广流传者，佥以闻远先生此书爲礼学钜着，一代绝业，有功经术，而卷帙繁重，非衆擎莫举。於是撰啓募资，推曹复礼师爲首，题名发起者若而人。”1931年，王欣夫先生在《约翰声》杂志第四十二卷上刊发《募刻张闻远先生〈丧礼郑氏学〉啓》（时先生执教於圣约翰大学），应者聊聊，事遂不举。1936年，国学会重提旧事，在《国学论衡》第8期重发《募刻张闻远先生〈丧礼郑氏学〉啓》（此啓虽未署名，然内容与《约翰声》署名王欣夫者一致），其啓谓：“（先生）戊申被徵爲礼学馆纂修，分编凶礼。於时短丧废服之说，沸腾朝野。先生大惧周孔礼教，从此坠地；炎黄裔胄，尽沦蹏迒。乃编订旧稿，先成《丧服郑氏学》十六卷，兼录先儒旧说之不背郑义者，断以己意，疏通证明。扶世翼教之功，于是爲大焉。辛亥以後，独抱遗经，庐墓而居，以次成《士丧礼》诸篇……岁戊午，先将《丧服》一编，元弼序之，而承干刊之。其《茹荼轩文集》，文权亦爲付削氏。独念丧礼各编，述先圣元意，隐然具救世扶弊之深心。既有定本，何忍使其湮没……惟是卷帙繁重，付梓爲难，爰思衆擎易举，集腋成裘。”[9]在募捐的同时，国学会也开始讨论正式刊刻的具体事宜，一九三六年八月在《文艺捃华》杂志第三卷第三期刊登《议刻娄县张氏<丧礼郑氏学>第一次开会记》[10]。《开会记》记录了当时金松岑、赵学南、王欣夫、屈伯刚四先生关於刊资、版式、校勘人、刻工等内容的讨论，可藉此了解此书刊刻之细节。（一）刊资民国时铅字排印已较爲普遍，费用也较传统的雕版印刷低廉，但是传统士人对於经典着述、个人文集，仍要付诸枣梨，方显郑重其事。这在《丧礼郑氏学》刊布中即可看出。此书卷帙繁多，若刻版刷印，需经年始可告成。欣夫先生最初主张铅字排印，“先是集议时，余力主用活字排印，费省而功速”，但是衆人“乃多以爲经学钜着，校勘宜审，无事促迫，且可与刘刊合，故均主刊木”（《<丧礼郑氏学>书录》）。最终还是选择了雕版刷印。《开会记》记录了当时估计的刻书费用：“一议刻资。全书稿本三十一册，每册平均百页，每页平均三百六十字，全书约百万字。凡万字最低价格约四十五元，其目录、序跋、传略等均作双倍，图式另议。约须刻资五千元，印书费尚不在内。”在当时刻书的工费爲一万字四十五元左右，书前的目录、序跋、传略则要双倍，可见当时雕版印刷还是比较普遍的出版方式，工费不至於十分昂贵。但是刻书未及其半，而战争爆发，物价飞涨，据欣夫先生《书录》，所筹之款在刻完《士丧礼》、《既夕礼》、《士虞礼》十卷後，只剩五百元，不足刻完全书。图二：《丧礼郑氏学》写样稿本图三：《丧服郑氏学》书影（二）版式当时主张此书刊木，还有一个考虑是日後跟《求恕斋丛书》的《丧服郑氏学》合刊。因爲二书本来就是体例相同的着作，《丧服郑氏学》只是先将《丧服》一篇抽出单行。日後合印，则使得二书一体，恢复原来着述之全貌。故此书版式也追求与《丧服郑氏学》相近。《开会记》曰：“一议格式。版式仿照刘氏求恕斋《丧服郑氏学》，日後两书可合印。”复旦藏写样稿本与《求恕斋丛书》本《丧服郑氏学》对比，二者版框大小一致，版式、字体相近，可见刊刻前当先据《丧服郑氏学》行格印制了写样稿纸，交写工钞写，沿用其版式，以备日後两书合印。（三）经费筹集《开会记》：“一议经费。已收者有高吹万、潜庐、姚石子三先生捐伍佰元，并允续募伍佰元。松岑先生筹有三百五十元，曹叔彦先生允出二百余元，封衡甫先生处约有七百元，张咏霓先生允捐三百元。其不足之数，由国学会设法筹募。”图四：《卫星》杂志1937年所登国学会实收助刊《丧礼郑氏学》捐款表国学会募捐的款项，逐一登在《卫星》杂志上。1937年第一卷第一期刊发《国学会实收助刊丧礼郑氏学捐款表》，第二期、第三期发《续收丧礼郑氏学捐款表》，记录了各家捐赠数目，三次所筹共二千余元。欣夫先生《书录》曰：“高君吹万以乡人，劝募最力，达二千金。徐君行可适遭母丧，所得赙仪，悉作刊资，亦千余金。叶君揆初、郭君辅庭各五百金，约得五六千金。”可见後来各人捐款有所追加，最後共筹得五六千元，凑足最初预计之数。（四）刻匠《开会记》：“一议刻匠。暂先由南浔刘氏刻工暨苏州陈海泉两家分刻，目前先由刘氏刻工刻《士丧礼》，陈海泉刻《既夕礼》，以资比较。其合同办法，请赵学南先生拟稿。”欣夫先生《书录》曰“刊工则由爲复礼师刻书之苏人陈海泉任之 求速成，分其半交施君韵秋在南浔开板，时正刊《四明丛书》也。”写样稿本中有一札，与此相关：
启者今将《士丧礼》寄上，望速回示。去年寄上《四明丛书》稿样，查出速将写资汇下所。底样名目数字未曾留底，记不清爽，约在五元有余，外寄费。此谨。施维藩先生台核 弟持恒□顿首（见《丧礼郑氏学》写样稿本第四册稿纸边）
施维藩，字韵秋，海门人。典掌嘉业藏书楼逾廿年，佐张寿镛校刊《四明丛书》。欣夫先生刊《黄顾遗书》，亦资其力[11]。此书刊刻，一半托付施氏，故此写样直接寄给施氏。此钞工同时也在钞写《四明丛书》，故札中同时索取《四明丛书》的写资。刻工“陈海泉”，爲当时苏州有名的刻匠铺铺号。陈海泉去世後，其子陈德荣继绍父业。曹元弼致封文权札云：“陈海泉逝世，一贫如洗，至爲可悯。幸其子德荣能世其业，公欲刊之书，可即令从事。其人精敏有恒，刻手如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又致王欣夫札云：“现在苏地米价每石八十余元，梓人陈德荣无以爲生，剞劂一事，将成绝业，不知何法可以维持也。”[12]则民国时刻匠之业在石印、铅印等新兴印刷技术冲击下，亦已为明日黄花。江苏省第二图书馆成立後，陈海泉还承包过官书印行所的刻版业务。[13]当时分任两家，一是爲求其速，另也有让两家竞争、比较优劣之意。据《开会记》，《士丧礼》是由苏州刻工陈海泉刊木，《既夕礼》则委托给刘承干嘉业堂招募刊刻《四明丛书》的刻匠。但实际情况也不尽然。曹元弼致王欣夫札云：“海泉所刻《既夕》第三册，业经告成，谅已寄奉。据云有一册写样在弟处，如已校毕，望发交彼上版爲幸。”[14]则《既夕礼》也有陈海泉刊版者。（五）校勘分工《开会记》：“一职务分配。校对事由王欣夫、汪青在两君担任，指挥刻工一切事务请学南、伯刚两先生担任，刘氏刻工并请欣夫转托南浔施君韵秋就近照料，至经费之保管由松岑先生代国学会担任。”欣夫先生《书录》曰：“余及汪君柏年任校字，出纳则由学会会计掌之。”复旦藏钞稿本《丧礼郑氏学》三十七册，系请钞胥誊写的副本，欣夫先生《书录》曰：“此即衡甫所寄写本，当时旨在速成，写完一册，即付邮筒，故不无譌脱之处。”此稿由王欣夫、汪柏年二先生校勘，今书中存其校语题识。第一册（册数以复旦三十七册爲准）末有题识“丙子冬後学秀水王大隆依据羣书参校，时寓沪上梵王渡圣约翰大学”，则欣夫先生一九三六年冬始校，时任教於圣约翰大学。至第七册，书末题“丁丑四月望日後学王大隆校毕”，已爲次年一九三七年，中日战争爆发在即，世局动荡，人心惶惶，欣夫先生题识中亦颇有流露。第十四册末题：“丁丑八月九日，据士礼居重刻严州本校经注一过，时人心惶惶，多有迁避海上租界及四乡者。余仍闭户校书，未尝一日辍也，补安记。”
“上海大战已起，人方仓黄逃避。余犹校勘不辍，书痴生涯可笑，抑又可怜。十三日记，时闻炮声。”世变仓黄，窗外已炮声隆隆，先生仍旧闭户校书不辍，此专笃古学，以至遗世忘身之精神，让人感触。而学人生逢乱世，动荡飘摇，字里行间，亦是一种凄凉身世。当中爲汪柏年所校，第九册有“《仪礼·既夕礼》二，《丧礼郑氏学》卷二之二。娄县张锡恭纂述，桐乡汪柏年参校”、 第十二册有“《仪礼·既夕礼》二，《丧礼郑氏学》卷二之三。娄县张锡恭纂述，桐乡汪柏年参校”夹签两条，当爲汪柏年所题。第十册末有欣夫先生记“此卷大隆用朱笔校，蓝笔爲汪君青在校。丁丑三月识。”综观全书，欣夫先生所校居多，汪柏年所校仅几册。欣夫先生对汪柏年所校进行了覆校。如第五册《士丧礼》“布席于户内”节，张氏原稿引李如圭《集释》：“《丧大记》曰：小歛於户内，大歛於阼。君以簟席，大夫以蒲席，士以苇席。簟，细席也”，汪柏年据他本於“席”字上蓝笔补“苇”，并曰“郑注”，意谓据郑注补。欣夫先生旁红笔批曰：“《集释》原无此三字，蓝校据胡《正义》，而非李书之真矣。依例据他书增改者，悉於案语明之，则此并失原稿之真矣。顷已刻成，不能剜改，着之於此，以见校书之不可草率也。”则当时书已刻成，欣夫先生仍加覆校一过。而先生校改审慎之态度，由此可见。前人着述皆不注明引书版本，校对之时需确定其所引底本，校改方显稳妥，欣夫先生回改一例已可见。在校勘过程中，欣夫先生对张氏引书之底本也有所揭橥。如第七册书末题识：“凡引敖氏《集说》，先据《义疏》所引校，墨笔是也。後校盛氏《集编》，知原稿所据出此，故与《义疏》异。然按谊似《义疏》爲长，故多从之。俟得通志堂刻敖氏原书再校。丁丑八月四日覆勘刻本一过，坿志於此。大隆。”欣夫先生一开始用《钦定义疏》中所引敖继公《仪礼集说》校其引文，後校盛世佐《仪礼集编》，知原稿引文出自是本，故与《钦定义疏》所引异。欣夫先生另撰有《丧礼郑氏学引用书目》，载其所引诸家姓氏书名，别爲一卷，附於稿中，以便读者。（六）已刊版片之去向一九三六年《丧礼郑氏学》在苏州、南浔两地开雕，刻成《仪礼》中的《士丧礼》、《既夕礼》、《士虞礼》三篇十卷，方试印蓝样三份，而日寇来犯，人事遑措，刊工星散，其事遂至中辍。後虽屡谋续成，而终难再举。关於已刊版片之去向，欣夫先生《书录》曰：“其在苏板片，寄存於塔倪巷宝积禅寺，忽传驻兵已有斯以爲薪者，亟设法抢救，移交沧浪亭图书馆，在南浔者亦并贮焉。乃主者不甚措意，捆置廊下，任其日曝雨淋，後复屡经迁徙，零落浥烂，不可复问矣。”先生对此叹曰：“着述之传否，盖有幸不幸也。吁，可伤也。”沧浪亭图书馆，即江苏省第二图书馆，後来之苏州图书馆。该馆当时在江浙一带曾有收集各处书版之活动。今查阅民国报纸及当事者回忆，尚存一丝线索。《丧礼郑氏学》残存的书版，先後两次被苏州图书馆（时蒋镜寰吟秋任馆长）购入。民国三十五年八月二十五日《申报》有《苏州图书馆徵存文献》之报导，其中“华亭张锡恭着《丧礼》书版”一项，当即苏州陈海泉所刻《丧礼郑氏学》书版。据蒋吟秋《江苏官书局及其书版》一文回忆，民国三十七年“六月，徵到南浔镇西街嘉业藏书楼张仲翱旧藏《丧礼郑氏学》板片三百四十六片”[15]，当即南浔嘉业堂所刻《丧礼郑氏学》书版。两处所刊书版尚在天壤之间，或未可知。苏州图书馆所徵集之板片，後交付扬州古旧书店修补使用，最後入藏今扬州中国雕版印刷博物馆。据此线索，介业师致之先生询扬州图书馆刘向东先生，果查得版片即存於中雕版印刷博物馆。据刘先生发来版片清单，今存卷一之一至五、卷二之一至三、卷三之一至二，当即卷一《士丧礼》五卷、卷二《既夕礼》三卷、卷三《士虞礼》两卷，共十卷，存936叶，缺58叶。据试刷之照片看来，版面尚完好，不至於烂漫得不能使用。此留存之书版虽略有残缺，但大致完整，即当时所刻全部。在试印蓝样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若将存版加以修补，已刊成之部份或得以重见天日，於此书不啻复生，前贤未竟之事，亦将因之得以再续。此事尚望各方人士力促成之。
四、张锡恭《茹荼轩日记》与《丧服》、《丧礼郑氏学》二书之成书张氏读书治学严谨，每日有定程。平日读何书有何得，皆笔录於纸，以爲日记。其日记内容与生平最爲重要的两部着作《丧服郑氏学》、《丧礼郑氏学》，关系甚密。有幸其日记大部份也归於王欣夫先生，今藏复旦馆中（另有部份藏在上海图书馆，名《张徵君日记》，爲光绪十一年至二十五年日记，十八册）。日记中详细记录了撰写此二书之过程，且日记之内容，即二书中张氏案语之最初稿本。张锡恭《茹荼轩日记》手稿本二十六册，始於光绪二十六年正月，终於宣统十四年（民国十二年）十二月，中间略有阙记或阙稿，然大致完整。欣夫先生曰：“昔侍复礼曹师，每称先生学无旁骛，沈研钻极，专久而美。读此日记而益信。每日读书定有规程。”[16]其日记之内容，记日常俗务者绝少，大多记每日读书课程及心得札记。原稿正楷端书，可想见张锡恭先生当日正襟危坐，读书定程之情景。其中记录读礼学各书，平日即留心札记，可知先生丧礼之学，非一日之功。“大致《四书》、《三礼》爲终身之业，几於数十年无一日废，发明心得，悉着於篇。”（《〈茹荼轩日记〉书录》）张锡恭治礼书及编撰《礼经郑氏学》、《礼记郑氏学》二书之过程，张氏日记有完整记录。光绪三十三年日记，元月四日阅《丧服》，有一“胡氏《正义》引各书”目录，是读胡培翚《正义》。十一月十三日始钞《礼经》单疏，一日三、六百字。光绪三十四年戊申，张锡恭徵爲礼部礼学馆纂修，日记中始渐专意於礼书。光绪三十四年二月八日，入礼学馆。九日始阅《道光通礼》，每日五至十页，四月廿一日毕。又读《礼书纲目》，参单疏。宣统元年日记，读《读礼通考》及校单疏本，并撰《修礼刍议》。宣统二年日记，开篇有一《礼经须用书目》[17]，殆将有意正式编撰一书。其始着手纂《丧服郑氏学》亦在此年。欣夫先生《〈茹荼轩日记〉书录》曰：“其草《丧服郑氏学》也，始於庚戌六月二十二日，继又续撰《丧礼郑氏学》，所有条记，悉已分类归纳。”今核之日记，宣统二年六月二十二日记曰：“钞《丧服郑氏学》，标题从西安府唐石经，虽今本或出磨改，仍从今本，而存考证於下方。瞿中溶有考石经之书，当考。”则是定下凡例，开始正式钞纂《丧服郑氏学》。（案：《丧服郑氏学》一书，爲集说之体，先汇纂诸家之说，再间加案语略爲辨正，故谓之“钞”。）此後之日记，皆有记录了撰此二书之过程，今录日记中所载撰各篇之起讫时间：以日记所载各篇，覆核清稿本《丧礼郑氏学》，可再度验证今存清稿本之完整。张氏日记中札记，实则爲《丧服郑氏学》、《丧礼郑氏学》二书案语之最初草稿，此录存各篇起讫，非徒揭示张氏撰书之过程，亦爲篇名目录，各篇可据此找到相应日记内容。以之与《丧服郑氏学》、《丧礼郑氏学》二书比勘，可窥张氏草稿与成稿之差异。宣统二年六月二十二日以後日记稿中札记内容，多爲张氏二书中案语草稿。日记中札记，其天头处多有标识“○”并云“已抄”者，今见於《丧服郑氏学》刊本及《丧礼郑氏学》清稿本，则系从日记抄到二书书稿中。可知张氏撰此书，先汇纂各家之说，有得则先论次於日记之中，再抄至稿中。亦有掇采家说法之精义，略记於日记之中，故此日记稿本，亦二书最初手稿之一部份。如宣统五年（民国三年）九月二十四日《日记》札记曰：
《丧服》经君兼有畿内之臣爲天子，但举君若有赐，[犹]未得爲诸侯之士确证也。引（此经）《[丧大]记》注，尤爲谊精证确。（案：圆括号爲原稿圈涂删去者，方括号爲原稿旁补之字）
此条采入《丧礼郑氏学》中《士丧礼》目录案语，作：
锡恭按：《丧服》经君兼有畿内之臣爲天子。《疏》先举君若有赐，犹未得爲诸侯之士确证。复引《丧大记》注，尤爲谊精证确。
可见其日记草稿之修改原貌与书稿最後成文之貌。其中又有记其撰二书之凡例：
如同年七月七日日记“钞《丧服郑氏学》。檐，毛本作担，与传文同。凡校正经记传注者，单行大书，次於贾氏、胡氏疏正义後；校正疏及他说者，即双行注於本句或本字之下。”天头批“凡例一条”。
撰稿时有所疑，则於日记天头标识“△”符号。若日後考得，则於天头标识“已考得”。
如宣统二年九月廿七日日记：“（敖氏曰）‘言锻而勿灰者，嫌当异於衣也，凡五服之布皆不加灰。《杂记》曰：加灰，锡也。则凶服可知。’此条存考。”此条标识“已考得”，今阅《丧礼郑氏学》卷一，有加案语曰：“锡恭按：《传》云‘锻而勿灰’与《杂记》云‘加灰，锡也’两灰字所用不同。加灰在成布之後，故锡衰加灰，谓之有事其布。而缌之无事其布，《杂记》注谓之‘不灰’。锻而用灰，在锻濯之时……敖氏以‘加灰’证‘勿灰’之灰，误矣。”
可见先生平生之学，不过读书札记，论次成编。其日记中札记，则为二书中之案语。此日记稿本，非徒二书成书记录，亦是最初之手稿。清稿本《丧礼郑氏学》书末钞有张锡恭後记：
宣统三年，予避地崑山墓庐，始述《丧服郑氏学》，以次及《丧礼》、《虞礼》并《小戴记》言丧者诸篇，至今日告竣，盖十二年矣。天道周星，物极不反，爲诵庾《赋》，衋焉心伤。十四年秋九月甲子娄张锡恭。
後记谓宣统三年始述《丧服郑氏学》，然对照日记，实则宣统二年六月已开始纂述此书。由日记可知，宣统二年六月二十二日至宣统五年（民国二年）五月十六日，撰成《丧服郑氏学》（案宣统二年二月二十六日爲始钞之日，其撰写之日期实际更早。其後间有修订，故《自书覆校<丧服郑氏学>刊本後》云宣统八年（民国五年）撰《丧服郑氏学》初成）。宣统五年（民国二年）九月二十一日至宣统九年（民国六年）三月廿二日，撰成《礼经郑氏学》其他各篇；宣统九年（民国六年）三月廿六日至宣统十四年（民国十二年）九月四日，撰成《礼记郑氏学》，二者合爲《丧礼郑氏学》。後记撰於宣统十四年（民国十二年）九月四日，同日日记曰“撰《丧服郑氏学》毕”。其稿历时十二年始克告成。由日记亦可见最初之书名不定。初按《仪礼》、《礼记》二书之次序作读书札记，是爲《礼经郑氏学》、《礼记郑氏学》。其或称《丧服郑氏学》、《丧礼郑氏学》，直至全书写完，日记记作“撰《丧服郑氏学》毕”，实际包括了《丧礼郑氏学》之内容。二书本爲同体，故其称法多混用。读日记时，需知书名之称初无定指，否则会产生一些误会。《丧服郑氏学》虽是宣统二年六月才开始正式钞纂，其中一些内容之编纂则在更早。如读《丧服》早见於光绪二十六年日记，光绪三十三年末钞《礼经》单疏，宣统元年校《礼经》单疏，皆撰此书之前期铺垫。其中亦有前期已有成文，而编纂时始收入书稿中者。如《丧礼郑氏学》稿本中的《礼经郑氏学》第十八《宫室图考》，即宣统二年三月至六月日记中读《礼经释宫》（李如圭《仪礼释宫》）之札记，如《燕寝考》分见三月十三日、十五日、十六日、十七日，四月廿二、廿三日日记，《闱考》见三月十九日、四月十九日日记，四月四日、五日、六日作《闑阈考》，七日作《天子塾考》，八日作《荣考》，九、十日作《坫考》，十一日作《阶考》，十二、十三、十四日作《士庿考》，十五日作《乡庠左右房考》、十七、十八日作《士庙室考》，二十日作《阶上考》，二十七日作《北堂考》、《门考》，二十九日作《扉考》等。对比二者文字，《宫室图考》之内容重加编次，文字有所修改，但其所本仍爲此日记中条札。此二书名《丧服郑氏学》、《丧礼郑氏学》，则是如何推申郑义？如《檀弓》“子上之母死而不葬”章，涉及爲出母有服无服之问题。《丧服》：“出妻之子，爲父後者则爲出母无服。”郑玄注《檀弓》此章曰：“礼，爲出母期。父卒，爲父後者不服耳。”按照郑玄的讲法，则爲出母服与否分父在与父没两种情况。父在，不分嫡庶皆齐衰杖期；父没，爲父後者无服，庶子则虽父没犹得爲出母服。但是宋代的张横渠认爲嫡长子不服出母，不论父卒与否。黄东发、陈可大皆同之。张锡恭於日记中作《释爲父後》一篇，亦钞至《丧礼郑氏学》作爲案语，谓历考经记及注，未有父在而称“爲父後”者。称“爲父後”，必是父卒之後，父在之时，虽嫡长子不得称“爲父後”。父在不称“爲父後”，所以体孝子之心，不忍豫以代父之辞自名也。以此澄清郑注“父卒，爲父後者不服耳”之义。要而言之，其书一以郑注孔疏爲宗，澄清後儒曲说，以申郑义。其书晚出，对清代《读礼通考》等书皆有所是正[18]。荟萃诸家说法爲一炉，而又加梳理辨析，故其价值，非徒钞纂之功，更在其断语之精要。
结 语由日记所记录此书之成书过程，可知张氏编纂此书之时，先汇纂编诸家之说，再作辨正，所加案语，先草於日记稿中，再录至书稿之中，故日记多有圈勾标记“已钞”。可推断张氏尚有一原始编纂原稿本，今所见清稿本，系其甥封文权据底稿本重新誊录者。故此书之版本，日记爲案语最初草稿（部份），另有张氏原稿本(全帙)、现存之清稿本（全帙）、已刊之蓝印本及残存版片（部份）、未刊之写样稿本（部份）。张氏原稿本、蓝印本今存否尚不可知，日记草稿、版片、写样稿本皆零残之本，全帙所存者惟此清稿本一部。辛卯年秋，北大吴飞先生有意整理张锡恭全集，嘱本校方浩铭兄整理《丧礼郑氏学》之写样稿本五册。方兄与余素稔，当时於此书之卷帙、由来，时相讨论，读及王欣夫先生《蛾术轩箧存善本书录》，始稍了然。然其稿零落，美璧残缺，深以爲憾。後在馆中查到另一完帙之清稿本，又读先生《茹荼轩日记》稿，乃知日记与书稿同时而成，密不可分。乃有意作一文，存其书之卷帙，及前贤谋爲刊刻之旧事。然当秋多事，未及爲之，至年假之前，始得论次成文。癸巳年秋，又查到已刊十卷书版尚存世间，前贤之功，不至泯没，真冥冥中如有天佑。此书亦谋刊而终不得刊者。当时时局飘摇，斯文凋零，曹元弼《纯儒张闻远徵君传》谓“欣夫爲宝守之以待时清”。一书之存亡，於世间似无关紧要，而张氏书稿、日记皆藏王欣夫先生处，得以流传至今未散，重爲今人所用，当中亦有不随时代更替而变易者。此前人之功德，而今人之幸也。2013年1月21日初稿2013年10月20日查得书版下落再订2013年12月8日补入书札材料三订
附：本文相关年表1910年 先生始撰《礼经郑氏学》。1917年 先生撰《礼经郑氏学》终，续撰《礼记郑氏学》。1918年 将《礼经郑氏学》中《丧服》部份单行，名爲《丧服郑氏学》。由曹元忠（君直）校勘，刻入刘承干（翰怡）《求恕斋丛书》。1922年 先生撰《礼记郑氏学》终。1923年 先生之甥封文权（衡甫）刻先生文集《茹荼轩文集》。是年重印先生覆校之《丧服郑氏学》，增刻曹元弼（叔彦）序一篇。1924年 先生去世。曹叔彦致封衡甫函问遗稿下落，拟由刘翰怡续爲之刊刻，其事最终迟延未成。1931年 王大隆（欣夫）在《约翰声》刊发《募刻张闻远先生〈丧礼郑氏学〉啓》，初次募捐。1936年 国学会募资谋刊《丧礼郑氏学》，在《国学论衡》重发《募刻张闻远先生〈丧礼郑氏学〉啓》，再次募捐。并请封衡甫据底稿抄写清样一份以供校勘，王欣夫、汪柏年（青在）任校字之役，於苏州开雕。时正刊《四明丛书》，故又分其半交施维藩（韵秋）在南浔开板，以求其速。1937年 刻成《礼经郑氏学》三篇十册，试印蓝印本三份。日军侵华战争爆发，世变仓促，事遂中顿。两地已刊版片，後合贮於苏州图书馆。蓝印本与清稿本、未刻之写样稿本存王欣夫处，爲宝守之以待时清。1949年 刻《茹荼轩续集》（《云间两徵君集》），书前附曹叔彦所撰《纯儒张闻远徵君传》。
注释：[1] 此序刻於书前，署刘承干撰，实出张锡恭己手。复旦大学图书馆藏张锡恭《茹荼轩日记》稿本宣统九年（民国六年）二月廿九日日记有此序原稿，题“《丧服郑氏学》（代）”，则此序系代作，视爲张氏自述可也。[2] 张锡恭《茹荼轩续集》卷三《自书覆校<丧服郑氏学>刊本後》曰：“宣统丙辰秋，余撰《丧服郑氏学》初成，大病。曹君直阁读馆上海，来视余疾，并问着书之已成者，余以是书对，阁读遂携至上海，病中未能重阅也。会乌程刘翰怡京卿刻丛书，因怂惥付梓。”复旦大学图书馆藏王欣夫辑曹元弼《复礼堂书牍》二卷钞稿本，颇存此事相关书札。曹元弼一九一六年致张锡恭札云：“君直家兄即日赴申与缪筱珊年丈商定授梓，弟等当力任校勘。”则此书最初与缪荃孙商量，最後由刘承干刻入《求恕斋丛书》。一九二三年七月四日致张锡恭札云：“五月间谨撰大着《丧服郑氏学序》一篇，本拟寄上请正，再行付刊，因郑子兰言刘翰怡京卿急欲印行，恐邮局往返稽迟时日，遂率尔授之。兹因尊使带上一部，拙序有无失当，乞指教爲幸。”是年重印《求恕斋丛书》，增刻曹元弼此序在前。[3] 封尊五，《篑进斋藏书记略》，见《松江文史》 第3辑，政协松江县委员会文史组编印，1983年第2期。[4] 王欣夫，《蛾术轩箧存善本书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以下简称《书录》。[5] 王欣夫《〈丧礼郑氏学四十四卷附通礼案语一卷〉书录》，《蛾术轩箧存善本书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页1433。[6] 台湾中研院傅斯年图书馆藏有东方文化委员会旧藏《丧服郑氏学》红格钞本，然非此所缺之十册誊清稿。[7] 曹元弼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六日致封文权札：“闻兄有《丧礼郑氏学》写定本及所着释文稿，未识携出否。公能爲收录，弟当商之刘翰怡京卿，并付剞劂，以垂不朽。”同年十月十七日致封文权札：“《丧礼郑氏学》，刘翰怡兄已力任刊刻，可感之至。葬事毕後，兄能莅苏带来最妙。”（王欣夫辑，《复礼堂书牍》二卷，复旦大学图书馆藏钞稿本）[8] 王欣夫《〈丧礼郑氏学〉书录》，《蛾术轩箧存善本书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页1435。[9] 1931年第一次的发起人有曹元弼、吴荫培、朱孝臧、李根源、张一麐、汪锺霖、刘承干、赵诒琛、金天翮、费树蔚、高燮、许厚基、封文权、王謇、王大隆。1936年第二次发起人有唐文治、陈衍、曹元弼、张一麐、吴廷锡、刘承干、周锺岳、吴廷燮、王典章、赵椿年、屈爔、高燮、赵诒琛、封文权、金天翮、李根源、王大隆。[10]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出版的第三卷第四期《文艺捃华》也刊发《议刻娄县张氏<丧礼郑氏学>开会记》，与上一期内容相同。[11]见王欣夫《〈翁方纲撰四库全书提要稿〉书录》，《蛾术轩箧存善本书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页527。[12]王欣夫辑，《复礼堂书牍》二卷，复旦大学图书馆藏钞稿本。曹元弼函中屡屡提及刻匠陈海泉之事，颇有照拂之意。[13]据蒋吟秋《江苏官书局及其书版》一文介绍，江苏官书局被江苏省第二图书馆接收後，改名官书印行所，继续修版刷印。“负责印刷方面的技工以毛待庭、汪水生的服务时间为最久。刻字技工则以陈海泉、包富庭所承包的居多。”《苏州文史资料第1-5辑》，政协苏州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印，1990年，页329。[14]王欣夫辑，《复礼堂书牍》二卷，复旦大学图书馆藏钞稿本。[15]《苏州文史资料 第1-5辑》，苏州文史资料委员会编印，1990年，页332。[16]王欣夫《〈茹荼轩日记〉书录》，《蛾术轩箧存善本书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页1338。[17]其目如下：《礼经注疏音义》，《通典》，《三礼图》，《礼书》，《经传通解》，李氏《集释》，杨氏《图》，《钦定义疏》，江氏《纲目》，读礼、五礼《通考》，胡氏《正义》，敖氏《集说》，褚氏《管见》，张氏《句读》，郑氏《私笺》，张氏《图》，方氏《析疑》，《皇清经解》，《皇清经解续编》，《礼书通故》，曹氏《校释》。[18]王欣夫先生《〈读礼通考〉书录》曰：“张锡恭《丧服郑氏学》、《丧礼郑氏学》，於是书亦多所订正也。”见《蛾术轩箧存善本书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页1562。
【作者简介】林振岳，广东阳江人，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长聘教轨副教授。研究方向：古典文献学、版本目录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