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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4-10-16 16:35
鄌郚史志总编

寿光碑刻珍品

  寿光碑刻珍品
  
  寿光金石不乏珍品,作者整理了寿光碑刻200余块,有战国刻石、汉画像石、造像记、经幢、石碑、墓志、瓦当、古砖、砚台、方志资料等。这些碑刻涉及政治、人物、建筑、水利、农业、宗教、教育、医学等等,内容丰富,不仅是研究寿光历史的重要史料,还有证经补史的作用。本期选取了南北朝以前与寿光有关、在全国有一定地位的碑刻数块,或进行粗浅考证,或讲述其背后的故事,以飨读者。
  本期撰稿:张书功
  
  仓颉信仰在寿光探源溯流仓颉文化
  
  明代杨慎撰《法帖神品目》。
  上世纪初寿光仓颉墓。
  仓颉二十八字,又称仓颉书,传说由仓颉所写,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文字,最早收录于宋太宗淳化三年(992)的《淳化秘阁法帖》。明代杨慎撰《法帖神品目》将仓颉二十八字列为第一,并注曰:“在北海。”民国《寿光县志》首创金石志,也以仓颉二十八字为首,并按:“此石刻虽不存,而为吾国文字之祖,本志首录之。”寿光是全国仓颉信仰最为繁盛和最具代表性的地区之一。
  确立
  仓颉墓与寿光之关系 始见于《齐乘》
  关于仓颉造字,在《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等先秦著作中就已有记载,秦始皇统一全国后,实行书同文政策,推出的识字课本《仓颉篇》开篇说:“仓颉作书,以教后嗣。”说明秦代仓颉造字已经成为共识并开始普及。汉代许慎编写的中国第一部字典叫《说文解字》,里面说“黄帝之史仓颉,为黄帝记事之官……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他观察鸟兽足迹受到启发,从而创造了文字。一般认为,许慎的说法代表了秦汉时期人们的普遍看法。
  1954年,山东沂南县界湖镇北寨村出土了一块东汉时期的仓颉造字画像石。1972年,临沂吴白庄又出土了仓颉造字汉画像石。河南地区出土过带有“苍颉”二字和五铢钱纹饰的汉砖。扬州西汉初年吴王家族刘毋智墓,曾出土一件陶制熏炉,炉壁墨书“苍颉”二字。此炉为祭祀仓颉的礼器,证明西汉已有仓颉祭祀。据统计,在众多的仓颉遗迹中,始建于汉代的就有四处,分别是:河南的南乐、虞城、开封和陕西的白水。这就说明,在汉代,仓颉信仰已很流行,各地为纪念仓颉而起墓、建庙,并且举行祭祀仪式。
  寿光的仓颉信仰与全国应是同步的。但有明文记载,最早确立仓颉与寿光关系的,应是元代于钦著的《齐乘》一书。《齐乘》是山东现存最早的方志,于钦是元代山东益都(今青州)人氏。《齐乘》中有两处记载。
  一在卷二《巨洋水》:
  (巨洋水)又东北径故益县城,古别出一支为百尺沟。又北经寿光县东北,《水经》云旧有孔子问经石室,即仓颉墓也。
  二在卷五《仓颉台》:
  (仓颉台)寿光西北,洱水所径。《水经注》谓孔子问经石室,非也。《通志》云:“仓颉石室记二十八字,在仓颉北海墓中。土人呼为藏书室。周时自无人识,逮秦李斯始识八字,曰:‘上天作命,皇辟迭王’。汉叔孙识十三字。”岂孔子至齐亦尝访焉,故有“问经”之目?
  这两处记载,一说仓颉墓,一说仓颉台,但都指向《水经注》的“孔子石室”,说明是一处地方。该书引用了成书更早的北魏《水经注》和南宋《通志》。我们运用史料溯源法,看看两书原文是怎么说的。
  缘起
  《水经注》载孔子石室 在牟城西南
  先看《水经注》,《水经注·巨洋水》原文作:
  巨洋水自巨淀湖东北流迳县故城西,王莽之翼平亭也。汉光武建武二年,封更始子鲤为侯国。城之西南、水东有孔子石室,故庙堂也。中有孔子像,弟子问经,既无碑志,未详所立。
  需要说明的是:此句本无“巨淀”二字,后人以为脱刻,所以加之。《续山东考古录》辨言:这是误将巨洋枝津(百尺沟)北流入巨淀与下句《经》文“又东北过寿光县西”句连读所致。此处的巨淀湖应是前文“又东北,积而为潭,枝津出焉,谓之百尺沟”中的潭(湖),如王国维《水经注校》“巨洋水自湖东北流”,无“巨淀”二字;又如(北魏)郦道元注、(清)戴震分篇、杨应芹校点《分篇水经注》“巨洋水自潭东北流”,则直言是“潭”。
  此句的寿光县故城在寿光东北10公里,俗称牟城,即今洛城街道后牟城村附近。《续山东考古录》:“《水经注》:‘巨洋水(自辟闾浑墓东)又东北径益县故城东,又东北过寿光县西。’又云:‘尧水径东西寿光二城间。’今牟城在益城东北,巨洋水东,尧水西,斟灌城(按:斟灌城为东寿光城)西北,即寿光故城无疑。”另,清代杨守敬《水经注图》标注“孔子石室”的位置就在牟城附近,而非巨淀湖。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牟城西南,巨洋水东面有孔子石室,是旧时的庙堂。庙中有孔子像,还有弟子问经的画像,但没有碑,不知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水经注》的这段记载,没有提及仓颉,它说的是“孔子石室”,即孔子庙,里面有“孔子像”以及“弟子问经”的壁画或者雕像。而《齐乘》将“弟子问经”改为了“孔子问经”,“孔子石室”改为“孔子问经石室”,并断言“孔子问经石室”即是仓颉墓,还推测孔子可能来访过。这里孰是孰非,或者原是孔子庙,后为仓颉墓?又或者本就是仓颉墓,《水经注》有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齐乘》在叙事时指向了《水经注》,所有的讨论又都离不开“孔子石室”,我们姑且以《水经注》为缘起。
  演变
  孔子石室演变为仓颉墓
  再看《通志》卷七十三《金石略》第一,《历代金石》原文作:
  仓颉石室记有二十八字,在仓颉北海墓中,土人呼为藏书室。周时自无人识,逮秦李斯始识八字,曰:“上天作命,皇辟迭王”。汉叔孙通识十二字。
  通过对《通志》原文与《齐乘》引用的对比发现:首先是“叔孙通”而不是“叔孙”;其次是“十二字”,而不是“十三字”。“岂孔子至齐亦尝访焉,故有‘问经’之目?”是《齐乘》的疑问,《通志》中没有。这是于钦对“孔子问经”的推测。
  那么《通志》所言的“仓颉石室二十八字”又是怎么回事呢?在编于北宋、号称“法帖之祖”的《淳化秘阁法帖》中,收有一篇“仓颉书”,即仓颉二十八字。这是仓颉书的首次面世。南宋《通志》则添枝加叶,说它发现于仓颉北海墓。释读传承是这样的:周朝无人识,秦朝李斯识八字,汉代叔孙通识十二字。
  北海是地名,这里应指宋代的“北海县”,因为断然没有今朝标识位置,却言前朝行政区划的道理。北海县北宋至元为潍州治,其范围确实包括今天寿光东北部的部分地区。另外,西汉曾置北海郡,此后“北海”一词也代指原北海郡区域,辖境相当于今天的潍坊市。寿光就有“北海名城”的说法。明代杨慎撰《法帖神品目》将仓颉二十八字列为第一,遵循《通志》说法,注曰:“在北海”。
  既然南宋《通志》说仓颉二十八字在北海仓颉墓,而元代的《齐乘》又说寿光有仓颉墓,其他史料未见北海有另一仓颉墓,那么仓颉二十八字出土于寿光仓颉墓就是水到渠成了。至此,我们可以梳理出这样的脉络:从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的“孔子石室”及“弟子问经”,到北宋《淳化秘阁法帖》首见仓颉二十八字,又到南宋郑樵的《通志》的仓颉二十八字在北海仓颉墓,再到元代于钦《齐乘》中的“孔子问经石室”即“仓颉墓”。至此,仓颉墓在今寿光境内,“仓颉书”周代出土于今寿光境内的说法形成了,此后寿光历代县志沿用此说法。
  争议
  学界主流认为仓颉二十八字或为伪作
  仓颉二十八字是远古流传下来的真迹吗?仓颉二十八字最早见于《淳化秘阁法帖》。宋淳化三年(992),宋太宗命翰林侍书王著选内府所藏历代书法,摹刻于枣木板上,拓赐于大臣。全帖分为十卷,《仓颉书》排诸家古法帖卷五中的首篇。大观三年(1109),宋徽宗因《淳化秘阁法帖》板已断裂,出内府所藏墨迹,命蔡京等稍加厘定,重行摹勒上石,名曰《大观帖》,并将这二十八个字释为“戊已甲乙,居首共友,所止列世,式气光名,左互乂家,受赤水尊,戈矛斧芾”。此译文晦涩难懂,前世大儒,后世专家几乎没人搞明白,所以多数人是不买账的。
  1990年9月13日《社会科学报》载湖南刘志一《夏朝存在确有文字依据》一文,对《仓颉书》的含义重新破译,说它是用古彝文书写的一段祭祀经文,直译为:“一妖来始,界转鸦杈,祭神青脑,祸小马念,师五除扫,幡斋解果,过鼠还魂。”意译为:“一群妖魔刚来到,树上乌鸦满天飞;割青宰羊祭山神,念经消灾骑马归;五位经师施法术,做斋完毕魂幡回,消灭鼠精魂归位。”
  尽管不少人热衷于仓颉书的翻译,但自其面世之后,它的争议就没有停止过。仓颉书是后人伪托,一直是学界主流。北宋元符三年(1100)进士、书法家、书学理论家黄伯思认为:“自仓颉至程邈书,皆伪。”清王澍撰《淳化秘阁法帖考正》云:“今此书字虽不可识,按其书法风力短浅,全乏古意,乃与后世小篆无异,并非古文。故秦淮海(北宋秦观)亦有了不与科斗相类,乃近大小二篆之疑。虞世南《书旨述》云:‘仓颉象形传诸典策,世绝其迹,无得而称。’以此而言其伪决矣。”
  发展
  明清复建仓颉墓,民间信仰大发展
  《齐乘》所说的仓颉墓,其实就是《水经注》所说的孔子石室(孔子庙),它的大体位置,根据《水经注》的记载,可以推断在今寿光洛城街道后牟城村附近。
  后来,寿光又建仓颉墓,不过是在明清时期的寿光县城大西门外以北,墓前还有仓颉双井。明弘治十六年(1503),知县翟唐在墓南建祠。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寿光知县王文翰立“仓颉墓碑”。碑为青石质,圭首。高92厘米,宽58厘米,碑阳中间双勾“仓颉墓”三个大字,单行,楷书。右上款题“嘉靖甲寅秋七月吉旦”,左下款题“寿光县知县王文翰立”。碑现存寿光市博物馆,这是目前寿光所见与仓颉有关的最早实物。
  明万历年间(1573—1620)知县王国相对仓颉墓进行修葺。清康熙三十年(1691)至三十六年(1697)间,知县刘有成不仅对仓颉墓、祠进行了修葺,而且开辟花园,将仓颉墓、祠纳入其中,名为“谁园”。园中有长廊、亦曰轩、文津桥”,墓前建石亭,墓右建草亭,名为“启秘亭”。墓周围凿池,池中种荷,岸上栽柳。随后,又在谁园的西边建佛寺、斋堂,让僧人一并看守管理。此后,嘉庆、光绪、民国时期的数任知县又对园中亭、墓等进行修缮。到民国时期,虽然有些荒芜,但园中建筑、景物等基本如康熙时。
  在官方的推动下,明清时期仓颉信仰在文人和民间也发展起来。文人经常结伴游览凭吊,写游记、作诗歌。仓颉与寿光人结合的传说出现在笔记小说中,如清代王士禛著《池北偶谈》中记载:“仓颉祠墓,在寿光县城西门濒河。刘文和公珝,县人也,幼时读书外塾,每往返涉水,辄有白须老人负之。久之,问何人?答曰:‘我仓颉所遣送迎公者,他日富贵毋相忘。’公既贵,后谒仓颉祠,有侍者形容宛如所见,遂新其祠墓云。”将仓颉与明代寿光县阳河里人、“阁老”刘珝联系起来,此传说在民间广为传播。
  大约也是明清时期,仓颉墓园内外逐渐形成了“文化市场”,每月的逢五排十西关大集,还有谷雨祭仓大典,三月十八城隍庙会等节日,仓颉墓内外都聚集有买卖文房四宝及书画文玩、古旧书籍的摊贩,叫做“书房市”。其中最热闹的,要数每年腊月赶年集和谷雨祭仓大典。谷雨这一天,寿光的文人还会来到仓颉双井前,将废弃不用带字的纸焚烧,将烟灰投入双井,以示“敬惜字纸”。仓颉墓文化市场在抗日战争之前还非常繁荣,寿光解放后就不复存在了。
  1950年,仓颉墓前建了烈士陵园,墓园并存,新旧相映,成为寿城一景。1960年陵园迁徙,仓颉墓也废弃。可惜“文化大革命”时期再遭破坏,旧貌荡然无存。
  兴盛
  一系列举措弘扬仓颉文化
  寿光历史上有仓颉墓、仓颉双井、启秘亭等遗迹。20世纪90年代以来,为纪念仓颉,寿光做了大量的工作。1992年,在迎宾路文化中心建设仓颉祠,供奉半身汉白玉仓颉像,复刻仓颉二十八字石雕。1993年,在寿光城南辟地300亩,建设“仓圣公园”,公园内塑巨型仓颉站立雕像。依据史料记载,还原建设“仓颉纪念堂”,堂前建左右厢房,环以回廊,周围凿池,种荷花,纪念堂宛在水中央。
  为让仓颉文化深入人心,1993年8月5日,寿光县人民政府对寿光城区29条街道正式命名,贯穿寿光东西的主干道潍(潍坊)高(高青)路寿光段正式命名为圣城路,1999年4月21日更名为圣城街——寿光又称“圣城”,正是从那时开始的。现在寿光城区又有街道称为“圣城街道”。
  2010年8月,寿光成立仓颉研究会。2014年举办了“仓颉·寿光与中华文明起源”研讨会,来自国内外的50余名专家学者,围绕仓颉遗迹、仓颉造字传说、仓颉书等专题进行研讨。
  2011年出版了《仓颉故里之音》,2015年出版了《中华文祖仓颉》,2019年《寿光三圣文化》作为文史资料书籍编印发行。
  2019年,洛城街道韩家牟城村,以仓颉墓在牟城为文化背景,结合新时代文明实践,建设了以仓颉书院为主的综合性活动阵地。在仓颉书院的东侧建设了文渊湖,北侧新时代文明实践广场上,建设了以汉字为主题的历史文化游园,并对仓颉墓、启秘亭、仓颉双井、仓颉书等进行了还原。为进一步弘扬汉字文化,2021年,洛城街道屯西村投资建起一处展示汉字发展轨迹、演变历程和书法魅力的仓颉汉字艺术馆,并设置了活字印刷、雕版印刷、古法造纸等与文字有关的体验项目。同年,《仓颉造字的传说》被山东省人民政府列入第五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仓颉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部分,仓颉信仰的本质是对文字、文明的重视和敬仰,因为文字的使用是文明伊始的一个最准确的标志。全国各地通过各种艺术、建筑、活动、命名等形式纪念仓颉,对仓颉文化进行保护和传承,都有非常积极的意义和效果。仓颉信仰的重点和未来在于对仓颉文化的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而不是“谁是仓颉故里”“谁的遗迹更早”诸如此类问题的争夺和高下之辩。因为现有遗迹无论早晚,都是仓颉崇拜的结果,而据此推断谁是仓颉故里都嫌证据不足。
  2023年9月,寿光举办以“探源寻根”为主题的第十三届两岸汉字艺术节活动,其间举办两岸名家书法、篆刻、雕塑作品展,呈现汉字的金石趣味和方寸之美;组织内容丰富的讲座、论坛,全方位追溯汉字发展脉络。这一系列努力和举措是对仓颉文化最好的传承和弘扬,是仓颉文化“两创”的生动实践。
  
  仓颉信仰在寿光探源溯流仓颉文化
  
  明代杨慎撰《法帖神品目》。
  上世纪初寿光仓颉墓。
  仓颉二十八字,又称仓颉书,传说由仓颉所写,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文字,最早收录于宋太宗淳化三年(992)的《淳化秘阁法帖》。明代杨慎撰《法帖神品目》将仓颉二十八字列为第一,并注曰:“在北海。”民国《寿光县志》首创金石志,也以仓颉二十八字为首,并按:“此石刻虽不存,而为吾国文字之祖,本志首录之。”寿光是全国仓颉信仰最为繁盛和最具代表性的地区之一。
  确立
  仓颉墓与寿光之关系 始见于《齐乘》
  关于仓颉造字,在《荀子》《韩非子》《吕氏春秋》等先秦著作中就已有记载,秦始皇统一全国后,实行书同文政策,推出的识字课本《仓颉篇》开篇说:“仓颉作书,以教后嗣。”说明秦代仓颉造字已经成为共识并开始普及。汉代许慎编写的中国第一部字典叫《说文解字》,里面说“黄帝之史仓颉,为黄帝记事之官……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他观察鸟兽足迹受到启发,从而创造了文字。一般认为,许慎的说法代表了秦汉时期人们的普遍看法。
  1954年,山东沂南县界湖镇北寨村出土了一块东汉时期的仓颉造字画像石。1972年,临沂吴白庄又出土了仓颉造字汉画像石。河南地区出土过带有“苍颉”二字和五铢钱纹饰的汉砖。扬州西汉初年吴王家族刘毋智墓,曾出土一件陶制熏炉,炉壁墨书“苍颉”二字。此炉为祭祀仓颉的礼器,证明西汉已有仓颉祭祀。据统计,在众多的仓颉遗迹中,始建于汉代的就有四处,分别是:河南的南乐、虞城、开封和陕西的白水。这就说明,在汉代,仓颉信仰已很流行,各地为纪念仓颉而起墓、建庙,并且举行祭祀仪式。
  寿光的仓颉信仰与全国应是同步的。但有明文记载,最早确立仓颉与寿光关系的,应是元代于钦著的《齐乘》一书。《齐乘》是山东现存最早的方志,于钦是元代山东益都(今青州)人氏。《齐乘》中有两处记载。
  一在卷二《巨洋水》:
  (巨洋水)又东北径故益县城,古别出一支为百尺沟。又北经寿光县东北,《水经》云旧有孔子问经石室,即仓颉墓也。
  二在卷五《仓颉台》:
  (仓颉台)寿光西北,洱水所径。《水经注》谓孔子问经石室,非也。《通志》云:“仓颉石室记二十八字,在仓颉北海墓中。土人呼为藏书室。周时自无人识,逮秦李斯始识八字,曰:‘上天作命,皇辟迭王’。汉叔孙识十三字。”岂孔子至齐亦尝访焉,故有“问经”之目?
  这两处记载,一说仓颉墓,一说仓颉台,但都指向《水经注》的“孔子石室”,说明是一处地方。该书引用了成书更早的北魏《水经注》和南宋《通志》。我们运用史料溯源法,看看两书原文是怎么说的。
  缘起
  《水经注》载孔子石室 在牟城西南
  先看《水经注》,《水经注·巨洋水》原文作:
  巨洋水自巨淀湖东北流迳县故城西,王莽之翼平亭也。汉光武建武二年,封更始子鲤为侯国。城之西南、水东有孔子石室,故庙堂也。中有孔子像,弟子问经,既无碑志,未详所立。
  需要说明的是:此句本无“巨淀”二字,后人以为脱刻,所以加之。《续山东考古录》辨言:这是误将巨洋枝津(百尺沟)北流入巨淀与下句《经》文“又东北过寿光县西”句连读所致。此处的巨淀湖应是前文“又东北,积而为潭,枝津出焉,谓之百尺沟”中的潭(湖),如王国维《水经注校》“巨洋水自湖东北流”,无“巨淀”二字;又如(北魏)郦道元注、(清)戴震分篇、杨应芹校点《分篇水经注》“巨洋水自潭东北流”,则直言是“潭”。
  此句的寿光县故城在寿光东北10公里,俗称牟城,即今洛城街道后牟城村附近。《续山东考古录》:“《水经注》:‘巨洋水(自辟闾浑墓东)又东北径益县故城东,又东北过寿光县西。’又云:‘尧水径东西寿光二城间。’今牟城在益城东北,巨洋水东,尧水西,斟灌城(按:斟灌城为东寿光城)西北,即寿光故城无疑。”另,清代杨守敬《水经注图》标注“孔子石室”的位置就在牟城附近,而非巨淀湖。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牟城西南,巨洋水东面有孔子石室,是旧时的庙堂。庙中有孔子像,还有弟子问经的画像,但没有碑,不知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水经注》的这段记载,没有提及仓颉,它说的是“孔子石室”,即孔子庙,里面有“孔子像”以及“弟子问经”的壁画或者雕像。而《齐乘》将“弟子问经”改为了“孔子问经”,“孔子石室”改为“孔子问经石室”,并断言“孔子问经石室”即是仓颉墓,还推测孔子可能来访过。这里孰是孰非,或者原是孔子庙,后为仓颉墓?又或者本就是仓颉墓,《水经注》有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齐乘》在叙事时指向了《水经注》,所有的讨论又都离不开“孔子石室”,我们姑且以《水经注》为缘起。
  演变
  孔子石室演变为仓颉墓
  再看《通志》卷七十三《金石略》第一,《历代金石》原文作:
  仓颉石室记有二十八字,在仓颉北海墓中,土人呼为藏书室。周时自无人识,逮秦李斯始识八字,曰:“上天作命,皇辟迭王”。汉叔孙通识十二字。
  通过对《通志》原文与《齐乘》引用的对比发现:首先是“叔孙通”而不是“叔孙”;其次是“十二字”,而不是“十三字”。“岂孔子至齐亦尝访焉,故有‘问经’之目?”是《齐乘》的疑问,《通志》中没有。这是于钦对“孔子问经”的推测。
  那么《通志》所言的“仓颉石室二十八字”又是怎么回事呢?在编于北宋、号称“法帖之祖”的《淳化秘阁法帖》中,收有一篇“仓颉书”,即仓颉二十八字。这是仓颉书的首次面世。南宋《通志》则添枝加叶,说它发现于仓颉北海墓。释读传承是这样的:周朝无人识,秦朝李斯识八字,汉代叔孙通识十二字。
  北海是地名,这里应指宋代的“北海县”,因为断然没有今朝标识位置,却言前朝行政区划的道理。北海县北宋至元为潍州治,其范围确实包括今天寿光东北部的部分地区。另外,西汉曾置北海郡,此后“北海”一词也代指原北海郡区域,辖境相当于今天的潍坊市。寿光就有“北海名城”的说法。明代杨慎撰《法帖神品目》将仓颉二十八字列为第一,遵循《通志》说法,注曰:“在北海”。
  既然南宋《通志》说仓颉二十八字在北海仓颉墓,而元代的《齐乘》又说寿光有仓颉墓,其他史料未见北海有另一仓颉墓,那么仓颉二十八字出土于寿光仓颉墓就是水到渠成了。至此,我们可以梳理出这样的脉络:从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的“孔子石室”及“弟子问经”,到北宋《淳化秘阁法帖》首见仓颉二十八字,又到南宋郑樵的《通志》的仓颉二十八字在北海仓颉墓,再到元代于钦《齐乘》中的“孔子问经石室”即“仓颉墓”。至此,仓颉墓在今寿光境内,“仓颉书”周代出土于今寿光境内的说法形成了,此后寿光历代县志沿用此说法。
  争议
  学界主流认为仓颉二十八字或为伪作
  仓颉二十八字是远古流传下来的真迹吗?仓颉二十八字最早见于《淳化秘阁法帖》。宋淳化三年(992),宋太宗命翰林侍书王著选内府所藏历代书法,摹刻于枣木板上,拓赐于大臣。全帖分为十卷,《仓颉书》排诸家古法帖卷五中的首篇。大观三年(1109),宋徽宗因《淳化秘阁法帖》板已断裂,出内府所藏墨迹,命蔡京等稍加厘定,重行摹勒上石,名曰《大观帖》,并将这二十八个字释为“戊已甲乙,居首共友,所止列世,式气光名,左互乂家,受赤水尊,戈矛斧芾”。此译文晦涩难懂,前世大儒,后世专家几乎没人搞明白,所以多数人是不买账的。
  1990年9月13日《社会科学报》载湖南刘志一《夏朝存在确有文字依据》一文,对《仓颉书》的含义重新破译,说它是用古彝文书写的一段祭祀经文,直译为:“一妖来始,界转鸦杈,祭神青脑,祸小马念,师五除扫,幡斋解果,过鼠还魂。”意译为:“一群妖魔刚来到,树上乌鸦满天飞;割青宰羊祭山神,念经消灾骑马归;五位经师施法术,做斋完毕魂幡回,消灭鼠精魂归位。”
  尽管不少人热衷于仓颉书的翻译,但自其面世之后,它的争议就没有停止过。仓颉书是后人伪托,一直是学界主流。北宋元符三年(1100)进士、书法家、书学理论家黄伯思认为:“自仓颉至程邈书,皆伪。”清王澍撰《淳化秘阁法帖考正》云:“今此书字虽不可识,按其书法风力短浅,全乏古意,乃与后世小篆无异,并非古文。故秦淮海(北宋秦观)亦有了不与科斗相类,乃近大小二篆之疑。虞世南《书旨述》云:‘仓颉象形传诸典策,世绝其迹,无得而称。’以此而言其伪决矣。”
  发展
  明清复建仓颉墓,民间信仰大发展
  《齐乘》所说的仓颉墓,其实就是《水经注》所说的孔子石室(孔子庙),它的大体位置,根据《水经注》的记载,可以推断在今寿光洛城街道后牟城村附近。
  后来,寿光又建仓颉墓,不过是在明清时期的寿光县城大西门外以北,墓前还有仓颉双井。明弘治十六年(1503),知县翟唐在墓南建祠。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寿光知县王文翰立“仓颉墓碑”。碑为青石质,圭首。高92厘米,宽58厘米,碑阳中间双勾“仓颉墓”三个大字,单行,楷书。右上款题“嘉靖甲寅秋七月吉旦”,左下款题“寿光县知县王文翰立”。碑现存寿光市博物馆,这是目前寿光所见与仓颉有关的最早实物。
  明万历年间(1573—1620)知县王国相对仓颉墓进行修葺。清康熙三十年(1691)至三十六年(1697)间,知县刘有成不仅对仓颉墓、祠进行了修葺,而且开辟花园,将仓颉墓、祠纳入其中,名为“谁园”。园中有长廊、亦曰轩、文津桥”,墓前建石亭,墓右建草亭,名为“启秘亭”。墓周围凿池,池中种荷,岸上栽柳。随后,又在谁园的西边建佛寺、斋堂,让僧人一并看守管理。此后,嘉庆、光绪、民国时期的数任知县又对园中亭、墓等进行修缮。到民国时期,虽然有些荒芜,但园中建筑、景物等基本如康熙时。
  在官方的推动下,明清时期仓颉信仰在文人和民间也发展起来。文人经常结伴游览凭吊,写游记、作诗歌。仓颉与寿光人结合的传说出现在笔记小说中,如清代王士禛著《池北偶谈》中记载:“仓颉祠墓,在寿光县城西门濒河。刘文和公珝,县人也,幼时读书外塾,每往返涉水,辄有白须老人负之。久之,问何人?答曰:‘我仓颉所遣送迎公者,他日富贵毋相忘。’公既贵,后谒仓颉祠,有侍者形容宛如所见,遂新其祠墓云。”将仓颉与明代寿光县阳河里人、“阁老”刘珝联系起来,此传说在民间广为传播。
  大约也是明清时期,仓颉墓园内外逐渐形成了“文化市场”,每月的逢五排十西关大集,还有谷雨祭仓大典,三月十八城隍庙会等节日,仓颉墓内外都聚集有买卖文房四宝及书画文玩、古旧书籍的摊贩,叫做“书房市”。其中最热闹的,要数每年腊月赶年集和谷雨祭仓大典。谷雨这一天,寿光的文人还会来到仓颉双井前,将废弃不用带字的纸焚烧,将烟灰投入双井,以示“敬惜字纸”。仓颉墓文化市场在抗日战争之前还非常繁荣,寿光解放后就不复存在了。
  1950年,仓颉墓前建了烈士陵园,墓园并存,新旧相映,成为寿城一景。1960年陵园迁徙,仓颉墓也废弃。可惜“文化大革命”时期再遭破坏,旧貌荡然无存。
  兴盛
  一系列举措弘扬仓颉文化
  寿光历史上有仓颉墓、仓颉双井、启秘亭等遗迹。20世纪90年代以来,为纪念仓颉,寿光做了大量的工作。1992年,在迎宾路文化中心建设仓颉祠,供奉半身汉白玉仓颉像,复刻仓颉二十八字石雕。1993年,在寿光城南辟地300亩,建设“仓圣公园”,公园内塑巨型仓颉站立雕像。依据史料记载,还原建设“仓颉纪念堂”,堂前建左右厢房,环以回廊,周围凿池,种荷花,纪念堂宛在水中央。
  为让仓颉文化深入人心,1993年8月5日,寿光县人民政府对寿光城区29条街道正式命名,贯穿寿光东西的主干道潍(潍坊)高(高青)路寿光段正式命名为圣城路,1999年4月21日更名为圣城街——寿光又称“圣城”,正是从那时开始的。现在寿光城区又有街道称为“圣城街道”。
  2010年8月,寿光成立仓颉研究会。2014年举办了“仓颉·寿光与中华文明起源”研讨会,来自国内外的50余名专家学者,围绕仓颉遗迹、仓颉造字传说、仓颉书等专题进行研讨。
  2011年出版了《仓颉故里之音》,2015年出版了《中华文祖仓颉》,2019年《寿光三圣文化》作为文史资料书籍编印发行。
  2019年,洛城街道韩家牟城村,以仓颉墓在牟城为文化背景,结合新时代文明实践,建设了以仓颉书院为主的综合性活动阵地。在仓颉书院的东侧建设了文渊湖,北侧新时代文明实践广场上,建设了以汉字为主题的历史文化游园,并对仓颉墓、启秘亭、仓颉双井、仓颉书等进行了还原。为进一步弘扬汉字文化,2021年,洛城街道屯西村投资建起一处展示汉字发展轨迹、演变历程和书法魅力的仓颉汉字艺术馆,并设置了活字印刷、雕版印刷、古法造纸等与文字有关的体验项目。同年,《仓颉造字的传说》被山东省人民政府列入第五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仓颉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部分,仓颉信仰的本质是对文字、文明的重视和敬仰,因为文字的使用是文明伊始的一个最准确的标志。全国各地通过各种艺术、建筑、活动、命名等形式纪念仓颉,对仓颉文化进行保护和传承,都有非常积极的意义和效果。仓颉信仰的重点和未来在于对仓颉文化的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而不是“谁是仓颉故里”“谁的遗迹更早”诸如此类问题的争夺和高下之辩。因为现有遗迹无论早晚,都是仓颉崇拜的结果,而据此推断谁是仓颉故里都嫌证据不足。
  2023年9月,寿光举办以“探源寻根”为主题的第十三届两岸汉字艺术节活动,其间举办两岸名家书法、篆刻、雕塑作品展,呈现汉字的金石趣味和方寸之美;组织内容丰富的讲座、论坛,全方位追溯汉字发展脉络。这一系列努力和举措是对仓颉文化最好的传承和弘扬,是仓颉文化“两创”的生动实践。
  
  发现战国“虞大夫刻石”
  
  虞大夫刻石。
  虞大夫刻石拓片。
  “虞大夫刻石”埋藏地下两千多年,出土30多年无人过问。2021年,作者有幸得见此石并与潍坊市博物馆特聘研究员孙敬明一道考证,断定此石年代是战国时期,孙敬明还认为,“虞大夫刻石”与“守丘刻石”应是迄今所见国内出土时代最早的两件刻石,“虞大夫刻石”其时代又应早于“守丘刻石”。
  “怪石”深藏院内30余年 擦洗干净发现鹿图案
  2021年寿光市文旅局启动碑廊提升项目,欲将存放在仓颉祠和贾思勰祠院内的石刻整理展陈。先期察看时,仓颉祠墙角处躺着的几块“怪石”引起了笔者的注意。说它们怪,不是因为造型奇特或雕刻精美,而是表面没有任何图案、文字等“故事”。在满是画像石、佛像、石碑的院子里,它们的普通自然显得怪异。博物馆人员说,那些石头好像是20世纪80年代末,博物馆原馆长贾效孔从寿光与青州交界的弥河滩上拉来的,好像是有图案的。
  施工开始后,笔者让叉车司机先把它们运到宽敞处,然后吊起一人高,一块块一面面逐一进行分类、辨认。这些大小、形状差不多的怪石共有6块,大体呈长方形,表面都有面积不等的人工修治,其中一块有明显的图案或文字。
  笔者用水和毛巾将上面的泥土擦洗干净,活脱脱一只梅花鹿跃然眼前。这块刻有鹿的石头,除左侧有面积较小的凿痕外,其余均为天然,接近平面。石高102厘米,宽79厘米,厚51厘米。在一面较大的自然平面上凿刻有一只鹿。画面高31厘米,宽51厘米。鹿呈奔跑跳跃状,头上无角,嘴巴微张,双耳竖立,身体呈S型,饰以点状花纹。尾巴上扬,为短横线。双腿细长有力,姿态矫健,极富动感。整只鹿,线条凝练,造型准确,气韵生动,将鹿受惊奔跑时的状态刻画得非常真实。
  但是鹿尾后面是什么,是图案还是文字?于是,笔者请教潍坊市博物馆特聘研究员孙敬明,他对地方文化及金石学、古文字颇有研究。听完笔者的讲述,巧的是,孙敬明竟有印象,还作过笔记。第二天,孙先生发来邮件,是1988年5月14日的“手绘石刻草图”,并附言:“当时我在临淄出席全国环渤海考古学文化研讨会,随后参观寿光博物馆,匆匆所记。”并嘱咐,“仔细观摩,可做拓本,或有新的发现”。
  见拓本考出三字合文 重新爬梳史料再研究
  看过该刻石拓本,孙敬明很高兴,首先询问了笔者的看法。笔者当时认为这组刻石的年代应在秦汉以前,鹿后面像是一个文字,但不知为何字。孙敬明指出,鹿的形象可与寿光当地出土的树木双兽纹瓦当进行对比,刻石的用途可以参考青州西辛战国墓考古发现,至于鹿尾后的“图案”,他认为是文字,并表示研究后予以答复。
  一周后,孙敬明说文字是“虞大夫”三字的合文,并征引文献予以说明,添加在了《寿光历代碑刻》一书序言中:“张书功大著,辑录宏阔,开篇即寿光与青州邻境弥河滩出土战国刻石,图文并臻,画一鹿奔跃,尾后刻三字合文‘虞大夫’。《周礼·夏官·大司马》有‘虞人’,掌山泽园囿之官……此地距齐都临淄未远,设园囿并立职掌。且附近曾出土周代‘右司工’铜锛。凡此两可互征。”
  孙敬明还认为,寿光“虞大夫刻石”与“守丘刻石”应是迄今所见国内出土时代最早的两件刻石,而根据寿光刻石的书体刻画形式,其时代又应早于“守丘刻石”。
  笔者在其基础上重又爬梳了一遍史料,并试作进一步探究。
  “虞”金文作“吴”,如西周“免簠”“同簋”“四十二年逨鼎”“四十三年逨鼎”“石鼓文”,“虞”皆写作“吴”,与此刻石同。虞作为官职,出现得很早,如《书·舜典》:“益,汝作朕虞。”马融注:“虞,掌山泽之官名。”即舜让伯益掌管山林。西周时沿置此官。《周礼·地官·司徒》有“山虞”“泽虞”之别,分掌“山林之政令”“国泽之政令”。西周免簠铭文载“虞、牧”之官,同簋铭文中有“虞大父”,掌管场、林、虞、牧。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多有设置,或称虞人、虞候。《国语·周语中》:“虞人入材。”韦昭注:“虞人,掌山泽之官。祭祀、宾客,供其材也。”《左传·昭公二十年》:“齐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进,公使执之。”又晏子曰:“薮之薪蒸,虞候守之。”《左传·襄公四年》魏绛假借虞人诵《虞箴》,以劝谏晋侯。“山虞”“泽虞”“虞大父”“虞人”“虞候”与“虞大夫”,称谓有别,时空分异,但共为虞官,皆掌山林鸟兽。
  “虞大夫”以合文书写
  动感十足和谐统一
  从书写特点看,“虞大夫”三字采用合文的书写形式,三字合为一字,占一个字位置。三字为包含结构,“大”借用“吴”中间的两斜划,“夫”借用“大”的横划和“吴”左右的两斜划,而“大”又包含在“夫”中。鹿尾连接的短斜划及右侧对称的另一短斜划,即是合文符号“=”的简化“”,两者构成的“八”字形,又是装饰符号,起到对称美化作用。据于省吾先生研究,“=”符最早始于西周后期;林素清则认为春秋晚期逐渐出现,大量使用则在战国。“八”字形装饰符号的使用也是战国文字的一大特点。“大夫”二字的合文,据对《殷周金文集成》所载合文的统计,最早出现于春秋晚期,而多见于战国。所以,根据文献记载虞官之设置及“虞大夫”合文的书写特点,此刻石的年代最晚当是战国。刻石发现之地,西周时属纪国,周庄王七年(前690),齐灭纪,并改纪国为剧邑。那么,刻石断为战国时期,则“虞大夫”应为齐国官职。
  值得一提的是,“虞大夫”合文采用斜势书写,中间的长横右端上方又多出一弯曲的笔画,鹿尾的上部也有两处明显的人工凿刻短横,整个文字似一人身体后仰,一手持戈,一手高举正在投掷石器,追逐猎鹿。文字与鹿动感十足,和谐统一,共同构成一幅生动的逐鹿图。
  胡适说:“发现一个字的古义,与发现一颗恒星,都是一大功绩。”此话虽有夸大,但这些刻石埋藏地下两千多年,出土后三十多年无人过问,而略显现于孙敬明与笔者,这大概就是物之隐现各有时机。又《易·屯》曰:“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意思是追逐野鹿如果没有虞人引导,只能迷失在茫茫山林中。抑或此虞大夫与笔者本有此缘分,导引如此?
  这些石块有何用途?2004年青州市博物馆在对青州西辛战国墓发掘时发现,这座战国墓葬的椁室内侧,由一些经过加工的、较为方正的石块砌筑而成,个别石块上还残存墨书文字,但已漫漶不清。寿光发现的这六块石头,跟青州西辛战国墓葬中的石椁,大小形状类似。这六块石头是否与墓葬有关,抑或是桥梁,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贾思伯夫妇墓志皆珍品
  
  北魏《贾思伯墓志》拓片。
  东魏《刘静怜墓志》原石局部。
  著名农学家贾思勰的籍贯是哪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存在争议,直到1973年《贾思伯墓志》与《刘静怜墓志》在寿光出土,这一问题终于有了定论。两块墓志具备极高的书法和史料价值,出土50年来,从名不见经传到声名日显,其中过程曲折。
  贾思伯夫妇墓志 字迹清晰广受关注
  北魏大臣贾思伯与弟贾思同墓在寿光,宋代赵明诚撰《金石录》,元代于钦撰《齐乘》以及历代编修的《寿光县志》对此均有记载。民国《寿光县志》:“北魏尚书贾思伯及弟思同墓,在县城西南十里李二庄东北……今双冢犹并列。”
  1973年12月,李二庄村民无意将贾思伯夫妻合葬墓挖毁,出土数十件陶瓷器以及贾思伯和夫人墓志两块。时任寿光县博物馆馆长的贾效孔闻讯赶到时,墓已填平,陶瓷器存放在村委,两块墓志被村民抬走,用作打坯垫石。看着村民提着石杵,用力捶打在土坯上,而土坯的下面就是墓志。贾效孔心急火燎,然劝阻未果,于是请李二庄村大队书记出面,村民才将墓志交出。贾效孔借了一辆地排车,将两块墓志拉回了县文化馆(时博物馆还未从文化馆中分出)。
  《贾思伯墓志》,北魏孝昌元年(525)刻,青石质,志盖盝顶(出土后遗失),无字。墓志高57.2厘米,宽58厘米,厚13厘米。魏碑体,字径1厘米左右。34行,满行33字。最后一行在志石的左侧面。志石右下角断裂,第6、16、17行第一字碰损。第1行第1字“魏”字,仅存“女”字。贾思伯夫人《刘静怜墓志》,东魏武定二年(544)刻,青石质,志盖盝顶,无字。正方形,边长79厘米,厚14.3厘米。魏碑体,字径1.5厘米至2厘米。28行,满行28字。字迹清晰,无漫漶。
  墓志出土后,长时间无人问津。20世纪90年代,贾效孔曾撰文报告出土情况。寿光书法家魏涌汉对《贾思伯墓志》的书法艺术略述梗概。著名考古学家、书法家赖非则在《书法艺术报》撰文,对二墓志书法分别予以简评。近年来,则广受关注。新出版的《北朝墓志精粹》精选北朝墓志七十余种,贾思伯和夫人刘静怜墓志在列,“东魏西魏卷”更以《刘静怜墓志》设计封面。《中国石刻书法精粹(第五辑)》将《刘静怜墓志》以单行本印刷,则是首例。
  贾思伯履历辉煌 德行政绩出类拔萃
  贾思伯(468—525),字士休,齐郡益都县钓台里(今寿光市李二庄村附近)人,《魏书》《北史》均有传。《贾思伯墓志》记载比本传更为详细,可以证史之实、补史之缺。
  他的先祖是甘肃武威冠族。远祖是大名鼎鼎的西汉著名政治家、文学家贾谊。十世祖贾诩,是三国时期著名的谋略家、曹魏集团的重要人物。九世祖贾机,为幽州刺史,因避乱东徙,定居“中齐”。父亲贾道曾任齐郡太守。伯父贾元寿官中书侍郎,追赠青州刺史。
  贾思伯21岁出仕,接待南齐使者,任步兵校尉,转中书侍郎。北魏太和二十三年(499),跟随孝文帝南伐,陪伴左右,参谋军机。孝文帝临终命他执笔记言,代写遗诏。宣武帝时期,又任过荥阳太守,南青州刺史、兖州刺史。孝明帝即位后,官至要职,其中廷尉卿是主管司法的最高官吏;度支尚书掌管全国财赋;殿中尚书掌管禁军等。后为帝师,为孝明帝讲授《杜氏春秋》。孝昌元年(525)卒于洛阳怀仁里,时年58岁,同年归葬故里。夫人刘静怜,长广(今平度)人,出身“东齐”茂族。生于北魏太和八年(484),卒于东魏兴和三年(541),东魏武定二年(544)与贾思伯合葬。
  贾思伯不仅有着辉煌的从政履历,其德行和政绩也是出类拔萃。如,他与弟贾思同曾跟随北海人阴凤学习,因无钱酬报,阴凤便扣下他们的衣物作为抵押。贾思伯任南青州刺史时,赠送阴凤缣百匹,并备车马迎接。阴凤非常惭愧,没有去见贾思伯。贾思伯以德报怨为时人赞赏。又如,贾思伯以持节军司的身份,随任城王拓跋澄围攻钟离,兵败撤退,贾思伯负责断后。拓拔澄认为他是文人,很可能遇难,他竟安全归来。拓拔澄称赞:“仁者必有勇,常谓虚谈,今于军司见之矣!”贾思伯却说自己因为迷路才凑巧脱险,绝不夸能表功,“时论称其长者”。他性格谦和,礼贤下士,路上遇见士人,也要停车下马,以礼相待。
  两块墓志风格有变 刻工精湛为书法瑰宝
  北魏的书法艺术,自孝文帝迁都洛阳(493年始,正式完成于494年)之后,逐渐形成独特的风格流派,成为上承汉魏、两晋,下启盛唐的魏碑体。《贾思伯墓志》书于北魏孝昌元年,正值北魏书法鼎盛时期。魏涌汉曾对其有过细致而恰当的评价:“察其结体之势,大都左偃右仰。与北魏孝明正光三年(522)刊刻的《张猛龙碑》颇多相似,皆平正而势犹飞动,端庄而意若行云。笔画或舒放纵长,或绵密横短,往往欹而能正,化险为夷。用笔则方圆兼出,刚柔相济,与《元晖墓志》同系一脉。这时的魏碑,已经在早期《龙门二十品》的基础上,有了新的发展。神态中既有诸家造像碑版的方整斩截之趣,又能继承钟、王大家高雅自然的艺术风度。棱角峥嵘的方笔中,时有圆笔揉运其间,刚毅豪放的气势与娴静秀美的笔意相结合,形成独具一格的美姿,可谓气度凝重,神采飞扬。”
  《刘静怜墓志》书于东魏武定二年,比《贾思伯墓志》晚19年,书体风格有很大变化。赖非曾在《书法艺术报》撰文称:“《贾思伯墓志》结字方形,体势侧倚;《刘静怜墓志》结字则呈纵势,且无侧倚之态。北朝真书大约从孝明帝开始,侧倚的体势向平正复归。《肖敷妃王氏志》是较早的例子,《元引志》《曹望憘造像记》《元晫志》《元爽志》等,体势的复归更明显一些。《刘静怜墓志》又有了进一步发展。它平正的体势、峻厚的笔画正反映了那个时代的书风特征。”
  贾思伯“工草隶,善辞赋”,因此《贾思伯墓志》和《刘静怜墓志》也定当出自名家手笔。惜无落款,难以考证。幸文字清晰,几无漫漶,且刻工精湛,实在是北朝墓志中不可多得的珍品。
  与贾思勰为同族兄弟 墓志为唯一实物旁证
  《贾思伯墓志》的另一重要价值就在于它是考证《齐民要术》作者贾思勰籍贯的关键证据。
  《齐民要术》是世界上现存最早、最完整、最系统的农业全书,研究《齐民要术》及其作者贾思勰的学说称为“贾学”。然而,关于贾思勰的生平事迹,史书中并没有记载。关于贾思勰的确凿“信史”只有十个字,那就是原书原刻本的卷首作者署名,题为“后魏高阳太守贾思勰撰”。学者据此得知他所处的时代为北魏,曾担任过高阳太守一职。
  清代学者姚振宗在《隋书经籍志考证》中偶发新思,提出“贾思勰和《魏书》有传的贾思伯、贾思同是同族兄弟”。《山东通志》《青州府志》嘉庆《寿光县志》也有同样的观点,但都没有进一步说明其中原因。后世学者钩沉史料,对此说又有所发展。他们据《齐民要术》自注:贾思勰与刘仁之有交情;据《魏书·刘仁之传》:仁之与冯元兴交好;据《魏书·冯元兴传》:元兴与贾思伯曾同时为肃宗朝(516—526)的侍读与侍讲,即“同事”关系。这样一联系,认为贾思勰与贾思伯确实是有关系的,且彼此同时、同姓、又同以“思”命名,因此很可能是同族兄弟辈。
  “贾学”研究的开创人栾调甫则从《齐民要术·序》和各卷的内容中,发现一些资料,根据《齐民要术》屡次提到齐人、齐俗、齐郡,考订贾思勰是北魏时期青州齐郡人。贾思勰与贾思伯、贾思同是同族兄弟,又是齐郡人,那么他最有可能就是北魏青州齐郡益都县人,即今寿光人。《贾思伯墓志》在寿光出土后,这个说法已被多数专家学者所接受。因为《贾思伯墓志》是目前发现的研究贾思勰籍贯的唯一实物旁证。
  
  探东魏张僧安造像密码
  
  张僧安造像拓片。
  张僧安造像,东魏时期代表性碑刻,清人洪颐煊撰《平津读碑记》、清人赵之谦撰《补寰宇访碑录》、日本美术家大村西崖(1867—1927)著《支那美术史·雕塑篇》以及《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中华书法篆刻大辞典》《中国书法史》等著录,在它身上有太多鲜为人知的秘密。
  造像刻六名供养者
  建于东魏天平四年
  张僧安造像,东魏天平四年(537)闰九月刻。原石出自寿光,曾归泰州宫氏收藏。今石不知所踪,有碑阴拓本传世。造像为背屏式,整体呈莲瓣状。拓本高46厘米,宽29厘米。上方线刻6位女供养人,呈一面侧立姿态,分主仆两组,三位主人像大在前,三位仆人像小在后。下方为造像记,正书,7行,行7字,字径1至2厘米。
  造像记为:“大魏天平四年岁次丁巳闰九月癸亥朔十九日,辛乐县人张僧安敬造石像一躯,为居家眷属,愿令生生世世,值佛文法,普同斯福。”“辛乐”即“新乐”,“辛”与“新”,两字声、韵、调都相同,为音同字借用。“文”同“闻”,也是音同字借用。“值佛文法”为语序倒置,正常的语序应是“值文佛法”。“值”,《万象名义》解释为“当也”,有正当时之意,也就是按时。“值文佛法”就是按时闻听佛法的意思。
  “天平”是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的第一个年号,天平四年闰九月,东魏与西魏爆发沙苑之役,这是中国历史上一次著名的以少胜多的伏击战。这一场战役的胜利,使得濒临灭亡的西魏绝处逢生,确立了东西魏割据的局面,为之后北周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是当时关乎东魏国运的大事。具体到青州,沙苑之役的前两年,也就是天平二年(535)的四月,前青州刺史侯渊造反,“攻掠青、齐”,虽然很快得以平叛,但战争与动乱仍是当时的主题。
  著录只有简单介绍
  藏拓者多为南方人
  清人洪颐煊撰《平津读碑记》(成书于清嘉庆年间)载《张僧安造像记》:“《魏书·孝静纪》:天平四年九月闰月乙丑,与此合。辛乐即新乐,《地形志》属乐陵郡。”清人赵之谦撰《补寰宇访碑录》(清同治三年成书)载名目,不记铭文。
  李国钧主编《中华书法篆刻大辞典》(1990年出版)称:“张僧安造像记,东魏刻石,全称《辛乐县张僧安造像》。天平四年闰九月刻。旧在山东寿光,曾归泰安(笔者按:应为泰州)宫氏。正书。七行,行七字。书法峭健。”
  雒三桂著《中国书法史》(2009年出版)称:“《张僧安造像记》,全称《辛乐县张僧安造像》。天平四年(537)闰九月刻石,原石在山东寿光。点画介于隶、楷之间,结体随意,古拙质朴。”
  可见,张僧安造像出自寿光,曾归泰州宫氏收藏。但是如今石在何方,遍查资料,杳无踪迹。拓片也是一纸难寻。所知藏拓者曾有顾千里、六舟和尚、瞿镛、吴元起、徐乃昌、朱复戡等人。从著录与藏拓看,张僧安造像最早见于清嘉庆时的《平津读碑记》,后期藏拓之人多为南方人。
  藏石者推测为泰州宫氏 曾为官寿光潍县等地
  明清之际,宫氏家族是泰州(明清时泰州属扬州府,今属江苏省)最大的世家之一。泰州宫氏从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宫继兰起,至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宫玉华止,历经231年,在省级乡试中考中举人27人,其中7人考中进士。又因泰州宫氏一族在明清两朝入选3个翰林,五代中了7个进士,因此有“两朝三翰林,五代七进士”的美誉。
  说来也巧,泰州宫氏曾有一人做过寿光知县,这人名叫宫懋让。他是清雍正四年(1726)顺天副榜。清乾隆十年(1745)令寿光,主要功绩是赈灾,修筑河堤。此人留心金石,乾隆十二年(1747),还是寿光知县的宫懋让勘察灾情来到诸城,发现了出土后被扔在县治所宅门外的汉延光残碑,特意拓了张拓片带走。等到乾隆二十七年(1762),宫懋让知诸城,又将石嵌于内堂东墙,并建亭保护。乾隆二十八年(1763),宫懋让见琅邪刻石因日久风化快要崩裂,于是“束以铁”,加以保护。
  除宫懋让与寿光联系最为密切外,宫氏一族中,宫本昂、宫昱两兄弟也热心金石,且与山左金石学家多有联系。
  宫氏兄弟在数十年的仕宦生涯中,除与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李鸿藻等晚清名臣交游外,还与吴大潋、王懿荣、潘祖荫、缪荃孙、罗振玉等海内金石和书画鉴藏名家有一定交往。此外,宫氏兄弟与潍县人陈介祺、郭子嘉、王石经等结为至交。宫本昂、宫昱的父亲宫汝云(1782—1848),清江苏泰州人,寄籍云南昆明,县增生,考授山东潍县知县(道光二十年、二十一年、二十三年任)。历任山东长山(1956年改为邹平县)、嘉祥等县知县。卒葬山东济南七里河。
  宫懋让曾于乾隆年间担任寿光知县。宫汝云曾于道光年间任潍县知县。宫本昂、宫昱两兄弟与山左金石学家又多有交往。何人最早获得此石,递藏又是如何,已经不得而知。宫氏在获得此石后,可能将其运回泰州老家,这也是拓本多在南方流传的原因。
  张僧安为辛乐人
  辛乐或在寿光境内
  造像记称张僧安为辛乐县人。《中华书法篆刻大辞典》《中国书法史》等皆言原石出自寿光,那么辛乐县真在寿光吗?据清人洪颐煊考证:“辛乐即新乐,《魏书·地形志》属乐陵郡。”“辛”同“新”。有东魏《马都爱造像记》:“十月□巳朔七日新亥”为证。
  不过,历史上乐陵郡有二:一在黄河以北,今山东滨州一带;一在黄河以南,为(侨)乐陵郡,郡治在今山东博兴一带。黄河以北的乐陵郡设置于东汉建安二十五年(220),而黄河以南的乐陵郡则要晚上200多年。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乐陵郡?这还要从“侨州郡县”说起。西晋永嘉之乱后,北方人口大量南迁,为了安置庞大的移民,东晋南朝政府在新的南迁之地,设置新的州、郡、县三级政府,仍用北方老家的名字命名地名,并且侨民另立白籍,减免租赋,这就是侨州郡县制度。
  东晋元熙二年(420),刘裕接管了东晋恭帝司马德文政权,建立了宋国,史称“刘宋”。439年,北魏统一中国北方后,约以黄河为界与刘宋形成南北对峙。在南方,“刘宋”沿用了侨州郡县制,以此来表示统一北方的意愿和决心。元嘉初年(约424),刘义隆在千乘故地侨置乐陵郡,下辖阳信、乐陵、厌次、新乐、湿沃五县。这就是第二个,也就是(侨)乐陵郡的由来。黄河以南青州落入北魏后,仍沿袭刘宋旧制。
  青州乐陵郡,郡治在今山东博兴县陈户镇冯吴村。离其二里余的张官村出土造像,其铭文曰:“乐陵郡城东南二里许。”故今冯吴村即乐陵城遗址(《博兴县志》)。寿光北部田柳镇朱家崖村曾出土“(北魏)正始二年(505)乐陵郡□士朱孝亲铭”砖志,可知今寿光北部区域北魏时隶属于青州乐陵郡。又据明朝末年出土于寿光北部田柳庄西的北齐《朱岱林墓志》云:“君讳岱林,字君山,乐陵湿沃人也。”虽说是北齐墓志,但朱岱林卒于北魏普泰元年(531),葬于北齐武平二年(571)。这说明,北魏时青州乐陵郡湿沃县辖今寿光北部区域。那么新乐(辛乐)在今寿光境内也就极有可能了。
  
  北齐朱岱林墓志颇传奇
  
  《北齐朱岱林墓志铭》。
  寿光市博物馆藏《朱岱林墓志》清拓本(节选)。
  寿光市博物馆收藏的“魏碑”尤以北齐朱岱林墓志名气最大,其书法被誉为“上宗魏晋,下开隋唐”。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将其列为“逸品上”。该墓志明末出土于寿光田柳庄,初被田柳庄关帝庙充作香案,清雍正三年(1725),被邑人王化洽发现,拓数纸携入京,经名家鉴赏,推崇备至,名扬天下。
  “绿呢小轿”雾中行
  村民取土挖出石轿
  朱岱林(477—531),字君山,乐陵湿沃(今寿光)人,仕于北魏,曾任彭城王主簿。朱岱林墓志刻于北齐武平二年(571),朱岱林四子朱敬修撰文,其侄朱敬范撰铭。朱岱林墓志文正书40行,每行34字。
  关于该墓志的出土,在田柳庄民间有这样一个传说。明朝末年,寿光城北15公里的田柳庄,一天早上,薄雾弥漫。一个农民在上西坡干活的路上,突然发现朱家坟地以西的土台上,有一乘绿呢子小轿在薄雾中颤颤悠悠,时隐时现。农民以为看花了眼,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定睛再看,轿子还在。不一会,又不见了。农民回家后把所见告诉了庄里人,人们都以为他开玩笑,看走了眼。他心里虽不服气,却也没办法证实。
  不久后的一天,天空下着细雨,又有一位农民在同一地界上发现了同样的绿呢子小轿,在细雨中颤动,不一会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以后,看见的人多了,有时几个人同时看到,这事就在全庄传开了。人们议论纷纷,多数人认为那地方可能埋有宝物。有人用铁锨去挖宝,因小轿出现的地方是一个土台,那人挖得不够深,因而一无所获。
  后来,出现小轿的地方被村里当作取土场,土台日渐消失。有一户人家盖屋,用牲口拉大车到那块地里取土。在装第三车时,一个人的铁锨刚插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碰到了一个硬东西。人们惊喜,以为挖到了宝,于是几个人连忙一齐开挖,不多时,一个长方形的石头“轿顶”露了出来,再继续挖,又出现了四块青石组成的“轿壁”。他们很好奇,合力抬下“轿顶”,看见里面有一块刻着密密麻麻小字的长方形石碑。他们不识字,用大车把石碑和“石轿”运到了庄里的关帝庙。村民把石碑作了庙里的供桌面,用带着钦口的“轿壁”和“轿底”在庙前垒了化灰池。
  雍正三年(1725),寿光营里人王化洽(乾隆元年举人)到田柳庄走亲戚,游逛到村里的关帝庙。一进庙堂,发现石供桌宝光闪烁。他急忙靠前,搬掉铁香炉,擦拭石供桌,发现这块被当作供桌多年的石头,竟是“朱君山墓志”。其书法别具一格,虽是楷书,却参以篆隶笔意,点画神采飞扬。他摩挲赏玩良久,舍不得离去。回家后,他立即叫人帮忙拓得几张拓片,并拿给同道看,人们都说,此碑书法“上宗魏晋,下开隋唐”。王化洽将拓片制成碑帖,并题跋讲述了自己发现、拓印墓志的经过。此后,村人把这块碑镶嵌在庙内的神龛里,并交代护庙道士好好看管。
  碑角为证官司打赢 被盗墓志失而复得
  墓志名气越大,垂涎之人也越多。光绪丁亥年(1887)春某夜,几个潍县人盗走了墓志。他们慌乱失手,搬运时碰掉了墓志左下角,当时没人注意,日后再来寻找,却不见下落。
  据说,那天有一名村民起五更办事,在关帝庙门前拾到此碑角,并收拾到庙门上方的龛内,而这件事情连护庙道士也不知情。天亮后,村人发现墓志丢失,多方寻找未果。
  潍县人得到墓志后,将其卖给了古董商,古董商拓帖出售,据说在京城一本能卖到十两白银。
  一年后,一个叫蔡石的寿光人发现了墓志的线索,一纸状书告之县衙,县令吴邦治立即给潍县发移文(不相统属的官署间的公文)。但潍县人却说是从田柳庄庙里买的,此时护庙道士已经去世。因无证人,各说各有理,一时陷入僵局。田柳人从潍县人的拓片上得知,墓志左下角残缺,忽然想起拾起的碑角,于是从庙院门上方龛内取出碑角。与原碑一对,严丝合缝,石和字完全吻合,石头官司打赢。没过几日,墓志就被运回寿光。但因多次拓印,字口已遭严重破坏。
  吴邦治也是好古之人,想把墓志留在县署,好好保护起来,但是考虑到与县志记载不符,加之田柳庄村民坚持要回,于是仍放置原处并四面镶嵌。
  光绪十四年(1888)仲春,村人刻《记朱公墓志石始末》石碑,记载了墓志石的发现和被盗情况。据田柳庄村民讲,墓志后来放在村民田同仁家保存,兵荒马乱之年埋在地下。1945年,在学校老师和学生的要求下,田柳村挖出了石碑,有不少学生拓过拓片,老师还把拓片在学校张挂起来,要求学生临摹。20世纪80年代,寿光县博物馆到田柳庄征集文物,朱岱林墓志始存于寿光市博物馆。
  书法别具一格 属精品受重视
  此志是北朝墓志中的精品,颇受后世学者重视。清王鸣盛《蛾术编》、翁方纲《复初斋文集》、毕沅《山左金石志》、罗振玉《丙寅稿》等均予著录。
  翁方纲跋云:“是碑隶、楷虽非极工,然其发波已开欧、褚之先。”包世臣称《朱君山碑》“用笔尤宕逸,字势正方整齐而具变态,其行画特多偏曲,骨血峻秀,盖得于秦篆。”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将此志列为“逸品上”,称其“古质奇趣,新体异态,乘时独出,变化生新,承魏开唐,独标俊异,真可出魏碑之外,建标千古者也。”又谓:“齐之佳者,奇逸莫如《朱君山》”“如白云出岫,舒卷窈窕”。梁启超跋云:“北碑易伤钝滞,此独雄秀,飞动如饥鹰将击侧翅作势。”又称此碑与北齐刘忻墓志为“齐碑二杰”。
  欧阳中石主编《楷书教程》一书分析:“在北朝书法中别具一格,虽然为楷书,但是又参以篆隶笔意,笔画中没有波挑之势。于古朴中含刚健之姿。从中可以窥见楷书由隶书嬗变的踪迹。笔画粗细变化较大,运笔较随意轻松飞动,天真烂漫,没有后世唐人书写时的矜持和规范,但是结构倾向方正,略有长形。有特色的主要是斜向笔画的倾斜度特大,捺笔特重而长,形成特殊主笔。后世学习此碑并受其影响的人不少,如现代的徐悲鸿就是例子。”
  朱岱林墓志原石已漫漶不可读,幸藏有清拓本。该拓本是田柳庄征集而来,从字口分析,应为乾隆拓本。
  
  国兴寺管延伯造像探秘
  
  北齐管延伯造像记拓片(南立面)。
  国兴寺遗址现状。
  寿光稻田镇田家村东,旧有国兴寺,今仅存者,只有北齐佛座一个,旧志载《明隆庆重修碑记》《清康熙重修碑铭》两篇而已。佛座现存稻田镇田家村(原属管村地)国兴寺遗址。造像记记载,河清元年河间太守管延伯等300余人敬造丈六大佛及二菩萨,并录参与者姓名。
  国兴寺始建年代不详
  佛座埋地下得以保存
  寿光稻田镇田家村东,桂河西岸,旧有国兴寺。今仅存者,只有北齐佛座一个。佛座现存稻田镇田家村(原属管村地)国兴寺遗址,汉白玉石质,正方形,边长160厘米,高27厘米。佛座完整,文字清晰。造像记记载,北齐河清元年(562)河间太守管延伯等300余人敬造丈六大佛及二菩萨,并录参与者姓名。
  佛座南立面与东、西立面有字。南立面造像记为:
  □□河清元年岁次壬/子七月己亥朔二日庚/午,清信仕、佛弟子河/间太守管延伯、管因□/□道俗三百余人等,□/□玄宗,心诚妙理,竞舍/财珍,敬造丈六大像一/躯,并二菩萨,并巳讫竟/。□是重基累炎,事绝经/□,仰愿三宝永隆。上为/皇帝陛下、州郡令长、群/僚、师僧、父母、居家眷属/、一切众生,咸同斯福/。像主河间太守管延伯/、像主管永因……(以下为人名,略)
  旧志载《明隆庆重修碑记》《清康熙重修碑铭》两篇而已,均言国兴寺始建年代不详,只说宋煕宁、元大德、明隆庆、明万历、清康熙重修,并推测始建应在隋唐之际。大概明清时,佛座埋于地下,造像记未曾显露,所以造成谬误。现在,从造像记已知,国兴寺始建时间应不晚于北齐河清元年。至于它的四围,因遗址未经勘探,并不清楚。寺内有何建筑、僧众多少,也无资料可以考证。唯一可以管窥的是仅存资料中提及的佛像,国兴寺之所以远近闻名,也正在于此。
  国兴寺原有一佛两菩萨,为河清元年河间太守管延伯携道俗300余人共同建造。左右二尊为菩萨像,元代时被花马军所毁,佛座也已遗失。中尊主佛高约一丈六尺(5米左右),称丈六佛(丈六为约数,不一定是准确高度),用白石雕成,“如玉缜,如脂凝,螺发轮掌,纤悉毕具”,“远近千里内,曾无其亚”。主佛于20世纪60年代被碎成石子。佛座或因埋于地下,得以保留至今。
  近年,村人在佛座上重塑佛像,并用砖瓮其身,佛像距四周墙壁1米左右,仅容一人,规模与佛像精致程度都不能同日而语。
  造像记透露侨置河间郡及所辖6县
  造像记不仅弄清了国兴寺的始建年代,而且为研究寿光南北朝时期的行政区划提供了重要证据。造像记中的河间,即河间郡,郡治及所辖县原来均在今天的河北省境内,南朝宋孝武帝时(430—464)侨置于寿光,北魏、北齐沿置(北魏河间侨郡属青州)。据《宋志》,河间郡共辖6侨县,分别是:
  乐城(河间郡疑治乐城),一作洛城。东方村龙兴寺遗址元孟过“重修龙兴寺碑”云:“龙兴寺在县之东南十有五里,旧有石佛一座在焉,上有‘洛城县令李某同妻李氏布施’。考其年代,乃北魏时承明年所造。”遗址在今寿光洛城街道洛城村南。原为汉乐望县故址。
  城平:原治沧州西南。侨县确址无考。
  武垣:原治河北西南。侨县确址无考。
  章武:原属冀州章武国,治河北黄骅西南。侨县“江左立,属广川,孝武大明七年(463)度此(迁河间)”。寿光一带还出土过“武平二年岁次己丑河间章武人刘□妻牟佛德墓”砖志,现藏昌邑市博物馆。武平(570—576)是北齐后主高纬的年号,武平二年为571年。惜无具体出土地点,故确址无考,疑侨置今寿光。
  南皮:“孝武始立,属渤海,孝武大明七年(463)度此(迁河间)。”(《宋书》);《魏书·地形志》“青州南皮”条下有望海台。望海台遗址在今寿光营里镇西黑冢子前村,即汉平望县城。又,今寿光侯镇台后村有南皮台遗址。民国《寿光县志》云:“即刘宋侨南皮县故城,在县城东北四十里。台基甚广阔,高数仞。”南皮台与望海台相近,则南皮侨县在寿光东北无疑。
  阜城:原属渤海郡,治河北阜城东。侨县确址无考。
  国兴寺佛像规格高
  寿光管氏原为望族
  造像记300余人中,管姓占大多数。除河间太守管延伯外,为官者尚有前将军西荆州别驾管景。今天造像所处的寿光稻田镇管村已无管姓。寿光弥河东原有管家庄(1936年尚存),也曾以管姓为主,后弥河泛滥,村庄被淹没,今天管家庄已不存在,剩余三户管姓迁入邻村寺西村(今洛城街道寺西村)。访其长者,均不知来源迁徙。
  山东管氏为齐相管仲之后,田氏代齐过程中,管仲的后人逃亡鲁、楚两国。随着时间推移,管氏分布越来越广,但是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管氏一族在齐地一带仍然是最为兴盛的。据唐代林宝《元和姓纂》卷七“二十四缓”载,管氏集中的地方,一是北海,一是平原。
  《元和姓纂》所指北海应为北海郡,大约为旧青州府东部莱州府西部之地,寿光管氏包含在范围内。《元和姓纂》在介绍北海管氏名人时,提到管少卿、管宁、管彦三人。
  管少卿,西汉初,为燕令,他始迁居朱虚(今临朐东南),从他之后,“世有名节”,九世后,生管宁。
  管宁(158—241),字幼安,北海郡朱虚县人,管少卿九世孙。汉末三国时期著名隐士。其割席断交与锄园得金的故事广为流传。著有《氏姓论》。
  管彦,西晋人,曾为西夷校尉。事迹见《晋书孝友传王裒传》。
  《元和姓纂》所指平原应为平原郡。其地大致在今德州市中部、南部以及惠民县、阳信县一带。提到管统、管辂二人。
  管统(生卒年不详),东汉末年袁谭的部将,任东莱太守。203年,袁谭进攻袁尚失败后,刘询起兵,各城纷纷响应,唯有管统弃妻儿不顾来投奔袁谭,被任命为乐安太守。205年,曹军攻破青州,袁谭兵败,各城都投降了,只有管统在乐安不肯投降。曹操命令王修去斩首管统,王修认为管统是亡国的忠臣,就为管统松了绑,让他去见曹操,曹操赦免了他。
  管辂(210—256),字公明,平原郡平原县(今平原县)人。三国时期曹魏术士。
  北海、平原都是齐国故地,从两地管氏的发展情况可知汉魏时期,齐地的管氏家族仍是名门望族。管延伯造像包括三尊佛像,主佛为丈六大佛,左右两菩萨尺寸略小,现存主佛底座周长160厘米,佛像与底座全部用白石雕刻,如此的规格在全国也是少见的,在当时绝非一般家族可以完成。由此可以推断,南北朝时期,在今寿光境内,有一支北海管氏仍是当时的名门望族。
  本期图片由张书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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