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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4-12-05 19:21
鄌郚史志总编

刘海清丨忆恩师张志学先生二三事

  忆恩师张志学先生二三事
  刘海清

  张志学先生今年四月离我们而去,高寿九十一。
  在我的心目中,他是这个时代最后的“先生”。我所说“先生”,相当于教育界、学界“大先生”之称谓,非普通称呼。他的学养、风骨、品格与精神,是属于他那个时代的。
  先生与昌乐一中命里有缘,1948年至1951年就在此求学,1954年到此任教,后转到北岩中学,1979年再回来当校长,连任校长十五年,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
  此生有幸拜在先生门下,也算关门弟子吧。1985年,我读高一,已多年不在一线授课的先生,单单教授我们这一个班的立体几何,一年时间。
  每天天朦朦亮或不亮,早于老姜头拽响苍劲郁葱老白杨树上的那口饱经风霜的老钟、急促的起床钟声响彻校园之前,先生佩戴白手套、紧系风纪扣,就准时挺拔站立于操场,等候全校师生跑早操,是一中的独特风景。他那高大伟岸的形象,是纪律的象征,是一中的标志,也寄寓着一茬又一茬学子们积极向上的精神、读书成才的希望。他是威武大元帅、英雄大将军,带领我们沐浴着朝阳、高喊着口号,向着读书改变人生的理想,向着美好的憧憬,跑步前进,前进!他一米八多的个头、微胖健壮的身材,似一座高塔巍然屹立,让全校师生的精气神都凝聚起来、活跃开来。蓬勃朝气、浩然正气伴着朗朗读书声,在学校三排四列、呈阶梯式排列的平房教室里激荡,在林荫大道阵阵槐香和操场飘逸优美的合欢树间氤氲,在斑驳庄严的四合院上空升腾。一中的每个早上,都是新鲜活泼的!
  先生记忆力超好。我们班六十多个学生,每次小考大考,试卷分析时,谁考了多少分,他连名带姓准确地一口说出。有一些学生错了哪道题目,也记忆清晰、毫不含混。他的学生成千上万,多年后见面,基本上都能当即喊出名字、说出故事。在我们八五级三班同学相识三十年聚会时,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仍风趣地描绘好多调皮同学的糗事。记忆力好,是天份,更是有责任心的表现:如果心里不装着学生,哪来的超强记忆呢。
  先生育人极严。谁不认真听课,谁欺负弱者,谁挑战学校纪律,常“诉诸武力”。
  先生每登讲台,必衣着干净,带白手套。“起立、敬礼、坐下”仪式之后,教案放置一侧,摘白手套,开始上课。整堂课思路清晰,语言简练无半句废语。下课铃声响起之前,一整块黑板恰好写满,板书一丝不苟清楚呈现解题过程,如一件精妙的书法作品。就像四十五分钟的课时限定是专为他而设,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宣布下课后,重新戴白手套,拿起没有碰的教案从容离去。对学生的作业要求也是极其规范,十六开作业本,从三分之一处画竖线隔开,左边画图,右边写解题过程,用铅笔画图、用钢笔列公式和写说明,不按要求来的必须返工。对任何一位学生的每次作业,他都全批全改;学生做错的题目,必须按正确解法在作业本上重做一遍。因此,我们每个人的立体几何,学得那是力所能及的扎实、天花板式的智慧挖掘。三四十年后,李同学还时常感慨地说,没有先生当年的严厉要求,断不会在参军入伍后,基础一般的他,以数学高分顺利考入军校,改变了人生轨迹。
  我个子矮,坐在第一排,因为是在最北的一列,看黑板反光,于是就低头看书。先生瞥见我不看黑板,当即下得讲台,走到我前面,从课桌上搬起一叠书,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头盖下。从此,我再也不敢听课分神,以后干工作也是专心做事,不三心二意。崔同学是音乐特长生,几何、代数非其擅长科目,听课难免时常走神,先生对他又极为关心,哀其不学、怒其不听,黑板擦、粉笔头便时常伺候。先生的动作气场足,幅度大,高高举起右手,抡圆了胳膊,猛得向迷糊中的崔同学掷去,随后大喊一句“我开了你的瓢!”。先生的攻击中靶率极低,目标是崔同学,但躺着中枪的往往是周边的王同学、张同学。崔同学最后学业有成,事业大成,常念先生的好。受到黑板擦、粉笔头待遇的,崔同学多些“优待”而已,不少同学都分享过。先生批评人,正言厉色、深挖猛打,严肃中闪过一点笑,凛凛然不可冒犯。深有体会的唐同学把先生对学生的这种爱,称为“痛心疾首的真爱”。
  如果有谁欺负弱者,先生更是“嫉恶如仇”。石同学的姥爷是学校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因此在先生看来他就是“教二代”,算是有权势的一方。石同学当年很调皮,对出身农村的岳同学搞恶作剧。先生闻得,斥令石同学站到讲台前,一边怒说“你敢欺负农村孩子,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一边对他飞起一脚。石同学后来豪爽仗义似大侠乔峰,感念先生的严格教诲。
  先生对严重不遵守学校纪律的行为,同样眼里揉不进沙子,对学校暴力、小偷小摸,一律“严打”。我几次看到,犯有这种行为的学生,被先生责令在炎炎夏日的四合院外罚站。对妆服过于奇异的学生,每见必随时喊住,严令限时改正。当然,先生严则严矣,却是铁骨柔肠,拿捏住分寸,为的是让学生在校读好书、一生做好人,让学生犯错只此一次、刻骨铭心。不过,那个年代的教学工作背景、教育文化与现在已不相同,不可同日而语、简单类比。
  后来,我师范毕业,回母校当教师七年,先生待我既是严父又像慈母。他听我的课很多,比一般教师多。他听课从不事先打招呼。两节课之间,学生都在教室外玩闹,他自己带着一把椅子,悄悄踱进教室,坐在最后。教师往往讲了十几二十几分钟、甚至有的到下课时,才发现校长坐在后排听课,绝大部分学生也不知道校长就在身后。大约两三个月吧,每位青年教师都会至少经历一次校长的偷袭听课,老教师也照样被如此突袭听课,容不得你不认真备课、敷衍地教书育人。
  人生难得遇一严师。
  吾爱吾师,永念吾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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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作者:刘海清,1985年至1988年在昌乐一中高中部学习,1990年至1997年在昌乐一中任教,后转入机关单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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