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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5-02-17 10:48
鄌郚史志总编

老家的滋味(二)

  老家的滋味(二)
  鲜核桃
  核桃是一种干果。敲开它的硬壳,露出大脑般的果仁,入口香脆。以之制油,营养丰富,是上等的调味品。
  家乡的核桃有悠久的历史。据老人讲,我们村那棵最大的核桃树杈上,可以摆上一张八仙桌。惜我生已晚,没有见到。可大有合抱的并不鲜见。收核桃要用长杆子打。一棵核桃树要四五个人上去,一人包一根大树枝。我力气小,别人打完了,在树下抽烟,我还在那里一杆子一杆子地抡。
  刚下树的核桃,裹着厚厚的绿皮,鲜的很。架上火,烧半个小时,绿皮变黑,一剥即脱。再敲开里面的硬壳,嫩黄的果肉腾着香气。顾不得烫手,揭下果仁外那层薄薄的黄皮,忙不迭地填进嘴里,嫩生生的脆,还隐隐的甜。
  烧核桃好吃,但毕竟有些麻烦。简捷的办法,是直接用镰刀劈开吃。
  夏历七月,核桃满仁。约几个伙伴出坡割草,动镰前,先到一棵大核桃树下吃鲜核桃。有的上树打,有的树下拣,一会儿就是一堆。把镰倒竖起来,镰刃朝上,左手扶住镰把,右手将鲜核桃“咔”的一声立在镰刃上。攥起右手,一拳砸下,核桃一劈两开,下开上连,再将核桃旋转半圈,卡在镰上,又是一拳,一个核桃成了四瓣,顺手用镰尖将核桃仁抠出,塞入口中。边抠边吃,又脆又香,这口还没舍得咽下,又有几瓣塞进了嘴里。
  这个吃法省却了生火的麻烦,也多了一点割破手的风险。关键是那一拳,轻了劈不开,重了易伤手。把握好轻重的度,两拳成四瓣的感觉也是很爽的。
  香椿
  香椿分布甚广,香椿炒蛋是既寻常又具时令特色的佳肴,无须赘言。我要说的,是别样的吃法。
  香椿树耐瘠薄,房前屋后,堰边地头,皆可生长。株株丛丛,蓬蓬勃勃,生机一片。早春,其芽将发之时,将蛋壳罩于枝端。半月许,芽满蛋壳,举手掰下。去壳,嫩芽团团,浅黄中略现红晕。蘸以蛋糊,沸油炸出,深黄间浅黄,浑圆如大丸,名“炸花喜团”。入口香而酥,气清而味鲜。
  “炸花喜团”鲜则鲜矣,未及长成而啖之,似感奢侈。另一种吃法可避此憾。让香椿发至半拃许,小叶初成,梗肥嫩正宜。芽在枝顶,一枝一簇,一掰即下。芽蒂紧缩,芽头乍放,抖擞着精神。将鸡蛋搅匀,着少许粉团,调为稀糊,捏住芽蒂,在稀糊中一滚,迅即放入油中。“吱啦”一声,香椿在锅里翻腾,香气在锅外四溢,透窗出屋,刹时香满小院。取笊篱捞出,芽头蓬松开张,黄里泛红,名“炸佛手”。牵了芽蒂,送入口中,个中滋味,非我拙笔能言,须亲口品尝方得。
  还有一种吃法,腌香椿。只用盐,不用油,易操作,耐储存。香椿要嫩,要鲜,莫捂,不蔫,长不过三寸。以清水涤净,再晾去附水。铺一层香椿,撒一层粗盐,直至盆满。七八个小时后,在香椿将蔫未蔫之际,和盐而揉。取一把,揉一把,先轻后重,揉匀揉透。嫩不可支,触手怕折的嫩芽,在粗盐中反复揉搓,竟然不脱叶,不断筋。每至此,我便感叹物化之境,竟如此神奇。
  揉过的香椿,留盆中过夜,以渍入盐分。次日晨,将盐抖净,置入坛中。月余,香椿由绿渐红,谓之“发过”。取而用之,梗柔叶软,入口却有脆感。佐面条最宜,谓之“香椿面”。要想吃鲜的,可直接放入冰箱,随吃随取,一年后还是绿的,鲜味不减。
  柿子煎饼
  煎饼作为一种食品,可口,耐嚼,易储存,广受欢迎。而柿子煎饼又平添了一些意趣。
  霜降过后,柿子下树。多半是刮皮,晾晒,生霜,做饼售卖。母亲每年都要留出一筐,做柿子煎饼。
  先将这筐柿子平排在一个大笆篮里,上敷一层洁净的干草,挡住喜鹊啄食,置之朝阳处晾晒。任露浸霜打,雨淋雪盖,皆无需理会。两个月许,柿子靠了阳光,渐渐变软,慢慢熟透。厚厚的柿皮变得薄如鲛绡,红如丹朱,活像一颗颗红玛瑙排在那里,只是肥大了一些。
  过了腊八,母亲放下鏊子,先把煎饼糊摊在鏊子上,再轻轻揭去柿子那层薄皮,均匀地敷在煎饼上。那浅黄色的煎饼,刹那间变成了深红。烤熟,烙干,揭下。咬一口,酥脆,甘甜。每当这时,我总是蹲在厨房门口。那第一张柿子煎饼,不用说就先递到我的手里。
  这柿子煎饼,不能在鏊子上刮,比普通煎饼厚了不少,厚薄也不均匀。厚而脆,不能卷,拿它卷大葱是不行的。只能折断,摞起。可它好吃,易存。过了春节,吃到二月二不坏。更可贵的是不加糖,没有防腐剂,不添人造色素,一任天然,是真正的绿色食品。
  如今市场上排有各色煎饼,小米的、玉米的、全麦的、杂粮的,还有加芝麻、核桃仁的;有手工的、机制的;有方的、圆的,还有一缕长条,自己切着吃的。可是,找不到母亲做的那样的柿子煎饼。
  母亲不在了,那柿子煎饼只能在梦里了。
  醉枣
  祖父的柴门外,有一道篱笆。篱笆的东南角,有一棵高大的枣树。
  家乡多产圆铃枣,而这一棵的枣儿却是长长的,特脆。因了它的持别,还有嘴馋,我很是关注这棵枣树。春天,开出细碎的黄花,引来一树蜜蜂嘤嗡。花谢果生,嫰嫩黄黄,翡翠一树,煞是好看。
  入了秋,枣子蒂部有点水红,这时就有甜味了。脱下鞋子,爬到树上,边摘边吃,吃不迭的放进口袋里。这时祖母总是在树下仰着头吆喝:“小心别扎着,抓住树干别掉下来!”枣子的颜色渐上,我上树的次数也就更多。
  秋风吹上半个月,枣子全红了,像挂着一树珊瑚。照常规,收枣是用杆子打下来,在地下拣。祖母却对我说:“你能上树,一个个地摘,不落地的枣能做醉枣,好吃着呢!”
  听说好吃,我三步五步就爬上了树。摘满口袋,递给在树下等着的祖母和姑姑。一袋一袋,直到祖母吆喝:“够了,再摘瓶子盛不了啦!”我这才从树上跳下来。
  姑姑把枣洗净,放到背阴处晾干。祖母搬出一个大粗瓷瓶,倒上一大杯酒,滚动瓷瓶,让酒在瓶壁上沾匀,把枣子轻轻地放进去。再用洗净晒干的猪膀胱把口封严,放在了墙角里。
  我常看那个大瓶,也常问祖母什么时候敞开吃。祖母就一句话:到过年那天。好不容易靠到过年,年夜饭摆上,祖母才去搬出那个大瓷瓶,放到方桌上。盖头一揭,香气扑面而来。有酒香,但比酒香更浓郁;是枣香,又比枣香更丰富。醉枣放在碗里,灰黄的灯光下,一个个圆润锃亮,似乎比在树上还精神。我忙不迭地抓了一把,咬一口,脆、甜、香。那脆,与刚下树时一般无二;那甜,含了一些酒的香;那香,又蕴了枣子的甜。是一种什么味道?想不出什么可以比拟,只能说它是醉枣特有的味道。在鞭炮噼啪里,嚼几枚醉枣,真是一种福气啊!
  七十年过去,还如同刚刚嚼过。
  后来,那棵枣树没了。三十年前祖母归天,如今姑姑也已与祖母相聚,醉枣只能在记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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