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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4-10-12 20:54
鄌郚史志总编

投笔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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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2-13 19:51
鄌郚史志总编
  投笔从戎
  李仁寿(台湾)
  三十三年,抗日战争已到最危险关头。日寇虽已成强弩之末,然仍作垂死之斗,由云南入侵贵州之独山。此处为防守最弱之处,若攻破独山而北下四川,将无可御者。蒋委员长即空运镇守西北之胡宗南部两师,以解独山之危。斯时美国援助中国之新式武器亦源源而至,因军中之素质较差,对新式武器多不能使用。蒋委员长遂于三十三年十月十日,发表告全国青年同胞书,唤起知识青年从军报国,文中有:“国家已到千钧一发、危机存亡之关头,希望知识青年从军共赴国难。”文中最具感召力之语有:“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余受此感召,报名从军!
  三十三年底,全国各省之爱国青年,风起云涌响应号召者皆是也。时吾校本部与路北分校之从军者,计五十八人,……郎瑞春等。
  三十四年春节过后,全校同学在村外列队欢送,虽非灞桥折柳,却也挥袂朝阳,至今不忘。
  由朱刘店乘车,过安丘之从军者至,亦二十余人,于是共赴济南。到达时已是万家灯火,遂分别住进长发旅馆与天祥客栈。因南下之人太多,加之火车时受袭击,多于夜晚南行,幸同学奋勇登车无一失落者。天亮抵徐州,下车后与萧春江学长托客栈茶房代购至商丘车票。徐州乃四战之地,茶房眼皮最杂,一眼看穿我等非军非民,亦非商旅之人,故讹诈我等,至今仍记其嘴脸。乾隆下江南时路过徐州,曾提字勒石以记其民情曰:“穷山恶水,泼妇刁民。”徐州诚刁民之乡也。
  商丘徐州相去约四百里,向为军事重地。日寇于此驻有重兵,是以下车时检查奇严,搜到财物即予以侵吞,同行之中陈云程被其搜去财物,且被其反手一掌将项上疮疥击破,脓血溅衣十分狼狈。
  出站后投住文明客栈,柜台帐房乃明眼人,立即备饭,招手引来板车三人一辆,告以此处日本特务不时前来盘查,尔等急速南下亳州。又曰:“尔等皆爱国青年,不言可喻,吾虽无尔等壮志,亦可称半个青年无愧也。”速去!晚则生变。一行三十余人,板车十余辆颇为壮观,然亦令人侧目也。
  离客栈南下,遇大雪漫天,如搓棉扯絮般对面几不能见人,诚天之佑,乃风雪以阻日寇。吾等雪中疾行南下。距商丘三十五华里处,有茅屋数间之小店,遂投宿焉。
  商丘至阜阳可分二途,一由涡阳蒙城可至,一由亳州泰和可达。但亳州较为易行,因决水以阻日寇之进军也。日行百里者数日,雪雨交加,困苦万分,加之沿途不靖,时有被抢劫之事,因余等结队而行故保无虞。三四日后至河南十字河,国军汤恩伯部之防地也,始载欣载奔如投祖国怀抱焉。是时之途中,三五成群,络绎于途之青年皆响应从军者。
  抵达界首休息一日,所宿之旅店均热诚招待,因皆知吾等投笔从戎者。店东告之曰,可在此休憩一日,明早搭船至阜阳,船只已安排妥当。
  界首至阜阳仅一日水程,木船两艘各载五十余人同发阜阳。一路浊浪涛天,颇为惊险。阜阳有山东省府临时客居于此,亦为山东沦陷区青年向往之地,而今到达其乐可知。住宿一宵,同学等原拟去阜阳中学,拜见谢冰莹女士,斯时谢冰莹女士任教于阜阳中学,因太累作罢。
  山东从军青年集结地,在阜阳之南三十五华里处之三塔集,第八专员公署设办事处于此。吾等先至专员公署办事处报到,因从军同学之姓名年籍等,早已电报传至。报到后,复以电报复山东专员公署,以证从军同学已达阜阳。
  吾等集体安达阜阳,传闻奔向抗战后方之从军者,沿途被敌所杀,为匪所劫,为伪所诱者颇多,吾等因结队而行,可幸未损一人!斯时也,先余等而达者千余,已由省府人员率之西行,抢越平汉铁路以去大后方矣。
  去年从军同学赵笃诚之公子,于台中中正路之莲园举行婚礼,席间遇安丘从军同学刘简,谈及从军时之曹志超,刘言复员后,曹在青岛被枪毙,恶人之下场应如是,诚不诬也。
  ……
  阜阳仍属中原气候,与山东、河南、苏北气候同,然四季分明犹有过之。清明前后吾乡尚春寒料峭,此地则阳春烟景,大地锦绣,桐花漫天矣。韩文公诗曰:“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满天作雪飞。”即阜阳三春之景也。
  先至而西下之同学,为日寇所阻,未能越平汉铁路而返阜阳,集结之从军者几达三千之数,旋奉中央令赴安徽立煌集结,行程过半时又奉命改赴六安县之毛坦厂。于是折返东行,改道豫东之固始县。至固始休息一日,总队长郭进先委员集合全体从军同学告以不可远离,因有广西某部队亦行军至此,以免冲突。但仍有同学私出,因冲突而遭枪杀。余自离校从军,日记未尝中辍,是日之日记:“五三,济南惨案纪念日也,今日同学惨遭杀戮亦莫名之惨也,同学等均臂缠黑纱悼念其不幸。”
  行次豫东之麻布、叶集等市镇郊时,发现此处之自然景观与皖北则又不同。尤以农业方面,过渡色彩极为浓厚,南北两区之农作物交相殖植,此大别山之地表现象也。
  进大别山区,景色甚美,不惟前所未见,实北地所无,真所谓:“榴花耀眼菜花黄,蓿花萎地芥花香”。袅袅翠竹,翩翩弱柳,观之不尽。
  大别山内之谷地,颇为辽阔,山远而秀,水浅而清,山坳水湄处,翠篁万竿。清风徐来,则龙吟细细,凤尾森森,如细雨霖霖。
  竹林深处茅屋数椽,炊烟、夕阳、落照翳入青空,唐人诗中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静态之美,在此得以印证。斯处虽无疏钟送晚,却也鸦噪斜阳。送吾等之队长曰:“非所谓从军,直所谓旅游踏青也。”
  山东从军青年,均甚自爱,均以来自孔孟之乡礼仪之邦自居,所经之处如河南安徽两省,均交相赞誉,从无扰民之事,不似安徽之从军者,欺压百姓令人生厌。到达毛坦厂时,居民鸣炮以迎,尽敬而畏之也。敬者,数千里外来此从军报国;畏者,恐亦如皖省青年从军者之欺人。
  到达后借茶场暂居,市面无卖酒者,因怕酒后生事,禁卖酒。
  六安为产茶之重镇,毛坦厂茶乃其代表,所产时雨、毛尖、大方等茶为安徽茶极品,茶厂毗连数十家,生活富裕,市面繁荣整洁,街道皆铺以石板,虽处山中却为抗日战争期茶商之重镇。
  毛坦厂地处深山,交通不便,来自北方之山东青年,多水土不服,加以疟疾猖獗,病死者甚多。有一莱阳十三联中之崔姓同学,年仅十八,家中富有,系身兼两支之独生子,且均为之各娶一妻,竟死于疟疾,可谓最不幸者。余亦感染疟疾达三月之久,既无医药又无人照应,痛苦已极。后由后方运奎宁针剂来此,余幸获得一剂,但医务人员注射时,注之于血管之外,当即昏去,左臂不能曲伸者半年之久,迄今仍留有针痕。
  山东安徽两省之从军者汇集于毛坦厂,被编为青年军六三一、六三二两团,余在六三一团,团长刘昆阳广西人,陆军大学第一名毕业,人品甚佳。
  三十四年八月十日夜十时许,连长吹哨久久,然后大喊:“我们胜利了,日本无条件投降啦!”我们从梦中惊醒,相拥互庆,喜极而泣,八年浴血抗战终于得到最后胜利。
  胜利之来也突然,颇有错愕之感,青年军六三一团六三二团旋改为宪兵教导第三团与第四团。教三团之团长黄祥烈,湖北黄陂人,队长李海渊来台后曾任台中法院之检察官。
  十一月离毛坦厂,出大别山,经桐城南下至安庆受训。达安庆时,适值遣送战俘返国,余亦奉派为监视登船人员之一。日俘解除武装待遣者千余人在此候遣,政府下令不准虐俘,吾等亦确实遵守无虐俘之事。凡其能携带者劝其尽量带归,因战败之日本已贫困不堪。手上之戒指则须留下,因此类金饰多为掠夺国人之财物也。
  战俘六七队坐列江岸候船,余与另一从军宪兵前后督之,一人面对战俘监之于前,余则监之于后。有一战俘暗中以其多用途小刀撬开皮鞋后跟,将手指之戒指脱下放于鞋后跟,再用力蹬实。回首见余注视之,面赤垂首不敢抬头,余以脚轻触其臀,彼惊恐相视,余微笑颔首,彼泪如雨下,不知其羞愧抑感激也?视其年龄与余相若,十八九岁耳。盖抗战末期,侵华之日兵多为老小也。
  注:本文节录自李仁寿所著《五十年来的回顾与抒怀》,载《山东省立昌乐中学路北分校杂记》(草稿)。李仁寿,寿光人,为当时昌中从军报国青年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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