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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5-04-17 12:18
鄌郚总编

高文诗歌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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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5-04-17 12:20
鄌郚总编

高文诗歌展

◎一只土拨鼠的春天

嗨,你好,嗨,你好——
一只土拨鼠跳出洞穴,来到草原
它朝着阳光喊,朝着草叶喊
朝着草叶上的风儿喊,朝着
被风吹落的一滴露珠喊

太阳就在头顶,土拨鼠扔掉身体的阴影
真的是春天来了
克什克腾,贡格尔,乌兰布统
这些被青草和花朵涂鸦的名字
用成吉思汗弯弓的力量,打开鹰的翅膀

一只土拨鼠直立起身子。一只土拨鼠
叙述着破土的理由
一只土拨鼠,在掠过草原的马蹄声里
四处传播: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旅途劳顿的人们停下来
跟着土拨鼠,跟着春天,一齐诵读
春暖花开的诗篇:
我们关心粮食,关心蔬菜
我们热爱,草原上万物的生长

◎阿巴嘎的月亮

午夜,人们已经入睡,我在阿巴嘎旗
小旅店的院子里,看这七月的月亮
浪迹在八千里云路上的月亮
这跨越中蒙边境线,如同一座蒙古包
覆盖着大草原的月亮
长得是否跟山东的一个模样

阿巴嘎离济南很远,离昌乐更远
远得我没有力气,说出家乡这个词
我拽着一根月光蹲下来,测试
草原所能抵达的深度。值班室的女孩
刚刚从熄灭的窗子里消失
我猜不出,那张被月光蒙住的脸
是黝黑的,还是通红

阿——巴——嘎——,我张大着嘴
在塞北的月亮下面,练习发声
读出这个与成吉思汗有关的名字
这个在此刻可以跟昌乐称兄道弟的名字
手中的月光,应声断为三截
我怀抱着叫做家乡的一截,沉沉睡去

注:蒙语“阿巴嘎”意为叔叔,因原部落首领别力古太是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异母弟而得其名。


◎去春天的秸垛拾太阳

阳光的马达一路脆响,我的车子驶过原野
在水边,与春天的第一个中午邂逅
玻璃房子外面,冬天已开始打点行装
风的缆绳从冰面开始
一点一点,松开水草的手
终于可以到河的对面
可以去春天的秸垛拾太阳了

每一只秸垛都依水而居
每一只秸垛都行走着乡村拔节的体验
阳光吹来的速度是一支曼妙的曲子
迟迟疑疑间,解开春天的纽扣
穿碎花衣裳的天空,裙袂翻飞
掀开冬天,河鸭用红笔淡抹的水影
人们看见,春天的乳房这般光艳,丰美
少女的馨香,像一只唱歌的摇篮晃来晃去
把冬草看护的大片大片麦地摇醒
风景在垄上游走,田野无法遏止阵阵冲动
秸垛的怀抱,向我敞开硕大的温暖

春天循着水声来了
我循着水声,去春天的秸垛里拾太阳
放下眼帘,翅膀已占领天空
脚下全是惹眼的红云
终究躲不过故园梦的诱惑
终究还是途中的春天把我拦劫
我如何也劝不动,不肯跟我走的双脚

◎乘坐一场大雪回家

我乘坐一场下午的大雪
按点出发。朝着冬天一路狂奔
我要赶在星星之前抵达
屋舍上袅袅飞出的馍香早已张开臂膊
次第点亮的满村童话会在家乡等我
我乘坐大雪飞出县城。飞过曾与我同居
十年的工厂。古藤潦草的护城河。
被叶子抛弃的树林。冻得颤栗的麦田。
我被雪挟持着一刻都不能停留
即使路过大雪怀抱里热气腾腾的集市
即使母校门口匆匆跑出了我的少年

大雪在宽阔的县道上减速。拐弯。
在村头被小桥猛力一拽。时间慢下来
河道空空荡荡。像老农的宽大裤腿
里面熙熙攘攘的故事温暖着我的乡愁
老家的篱笆墙就站在不远处,深沉而又沧桑。
母亲正搭起手棚为我遮风避雪
大雪把我撂在门前的泥巴路上
忙着找一些树枝上的空鸟巢过夜
我落地时如三十三年前的一个秋天
金属般的娃啼从秋天一直高亢到雪野
童年扑楞着翅膀,把黄昏撞了一地
母亲眼睛里的天空有只水鸟在飞

我是沿着母亲的白发回家的
母亲的白发。从老家启程,
纤绳一样粗重。牵动我远行的心船
此刻。我浑身沾满儿时的泥巴
母亲的手在岁月的盆里越洗越像树根
正用力拍打我肩头止不住的雪花
我的头发。衣服。铧犁般的双脚。
我的身体。眼泪。风雪中的年华——
全被拍打上一场温暖的大雪
天渐渐暗了。村庄的额头渐渐亮了。
我知道那片雪花还在某个巢里等我
等我明天一起去异乡的城市做客
干脆举起这满村的灯盏,还有母亲的牵挂
把我的大雪烧化。我会烤着大雪熊熊的火炉
用母亲彻夜通明的唠叨,捆一排乡情的筏
大雪泪涌。早已漫灌乡村的河道。我的胸腔。

◎浇麦

五月的夜很短
小村浇麦的人
排得很长
刚打出的一口机井
润湿着人们的眼

水还没来
月光已淌满麦畦
父亲蹲在草秸棚里
任孤独的旱烟袋明明灭灭

◎阿斯哈图

别动!别取下打开城堡的钥匙
请在桦树皮上,画一枚月亮
照看优雅的植物:
金露梅,银露梅,野玫瑰
金蔷薇,绣线菊,山蕨菜,天目琼花
这些金莲花率领的
水性女人,撕开云纱,坐上石床
让将军和贵妃走开

石林间,蒙古汉子唱着——
山丹丹花开,漫山花儿开
阿斯哈图,从第四纪冰川走来
低下去,再低下去,进入青草气息
透过月亮,全是金莲花的苦姊妹
这些贡格尔草原上的女人
让阿斯哈图,活得无比滋润

◎邂逅一株桃花

面对桃花,读一首诗
这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如果不是突发奇想
起身,走出桃花岛的小屋
如果这首诗再长一点
或者再短一点
我就不会看到桃花从坡上走过
不会看到一株桃花里
载着多年前的纵马驰骋
前世启程的同船共渡
载着一根青丝的日月轮回
一场命定的漂流人生

◎以低于一朵桃花的姿势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
飞得很低
低得可以让我枕着她的翅膀入睡
我努力把声音也放得很低
(以免压痛那些花枝)
让自己低于一朵桃花
低于桃花覆盖的一株青草
甚至低于桃花,葬身的一抔黄土

桃花岛的夜晚
我以低于一朵桃花的姿势
轻轻放置自己的身体与思想
内心打开,却缄口不语

◎失眠

凌晨三点,火车在窗外嘶叫
又一次拽动我的某根神经
从胸口,到指尖,又回到胸口
经过肋骨,小腹,再到腿肌
如同两根铁轨,在体内焦躁不安
火车经过昌乐奔向更多的城市
无辜的生活,屈服于一张变形的铁皮
我起床,拧亮灯,打开电脑
看看那些一次次被车厢运载的人
究竟是谁在我的身体里潜伏着

◎时光的席子落满荒草和雪

时间的尸体,被一盏灯照亮
上面落满了荒草与雪
大地漂着热气,皑皑的白
把时光的谷堆压得很低
雪底下,草褪尽华衣
穿起水晶和灯光的昏黄

没有人说出,那些逝去的
会不会复活
蒺藜和荆子散布于荒草之间
铺展成席,这张可以承载锦衾
也可以裹住一具尸首的
席子,呈现反叛前的假象

荒草与雪正蚕食剩余的时光
喊不出声——痛,即活着
那份隐忍,从编织的席篾间
抽出一束月光

◎枯草里的岁月一直青葱

我看见,那一张张笑脸
打开春天的调色板
照耀一只飞鸟的疲惫与孤单
我看见,那些声音里
诗歌的花骨朵儿此起彼伏
让我在返乡的途中泪流满面
让每一根树枝都迸溅鲜血

我看见,那个青涩的四月
一个人在岸上打坐
一阵小南风,掠过白浪河的水面
收走我高岗上潦草的脚印
收走我遗弃在青草上的诗篇
收走我淹没于水底的白天和黑夜

这个春天,手握诗歌向你挥手
我就回到了那面山坡
草青青,水碧碧
一个人的眼睛是蓝色的河流
一个人的睫毛深入我的身体

我停下来,重新结识一根茅草
两棵老树,和一座坟茔上温着的月亮
我以树影的方式,爱着这水
这水面上映出的年华
这让我无法舍弃的感恩

水面上漂浮的小舟
从来不曾搁浅,至今也不能靠岸
我会一直漂泊
漂泊到夕阳红了,头发白了
漂泊到诗歌风化为枯草

用时光的波纹刺绣生命
我看见了呵,被枯草隐瞒的岁月
一直青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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