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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11-08 19:04
鄌郚史志总编

于生丨翻砂旧事

    于生丨翻砂旧事
    这是那个翻砂车间吗?是那个与我朴实而友好的工友们一起干活的地方吗?是那个编织着我飘渺而美妙的青春梦想的地方吗?是那个让我流汗流泪的地方吗?在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衬托下,它显得那么委瑣而陈旧,像一个进到城里不知所措的乡下老汉。没错,就是它,看那斑驳的墙皮,黑色的地面,以及那隐隐袭来的气息我就懂了,这就是四十八年前的四月,我迎着阳光和春风,踏上人生社会的第一个舞台,安丘县机械厂的翻砂车间。
    翻砂是全厂最苦最累最险的活,厂长说让我们先锻炼锻炼,我们毫无怨言,反而充满了自信和好奇。
    干翻砂不像开车床一程不变,三天造型,一天浇铸。开火浇铸那天,3吨的冲天炉威武地竖立着,鼓风机呜呜地吹,炉里熔着通红翻滚的铁水。车间里烟雾弥漫,热浪滚滚,工人们汗流浃背,黑头黑脸。航车在半空中轰鸣滑动运送大件,人们往返奔忙着掀砂箱拖拉小件。
    最紧张的是倒火,一色青壮汉子,脚穿大皮鞋,手戴皮手套,头上一顶拖块披肩的帽子,以防火星落进脖领里。俩人抬一个二百多斤的铁水大包,一人端一个六、七十斤的铁水小包,将大炉里化开的铁水运到砂箱旁,再一丝不苟地倒进砂模里,这中间稍有巅波,铁水便溅出来,落到地上,像炸弹一样"砰砰"地炸开,一千多度通红的铁汁子像礼花一样散放开,落在鞋子里、手套里,烧得"滋拉滋拉"直冒烟,焦糊的皮肉味呛鼻子,疼的钻心,但咬了牙不敢停下,因为一旦乱了步伐,会有更多铁水溅出来。我曾被烫过一次,铁水掉进皮鞋帮里,把脚面烧了个洞,三月方愈,至今疤痕犹在。
    不开火的日子,车间里相对清静些,造型、制芯、混砂、清砂全是手工操作,工人们没统一的操作规程,可以边聊天边干活。
    车间主任老张,是从河北聘来的技师,技术最高,工资也最高,每月60多元,老婆孩子在老家,自己孤身在厂里,没事时喜欢喝口酒,找女人聊天开玩笑。
    老张满车间转悠,逐个工序检查工作,转完后,便操着河北腔招呼大家:
    “休息休息啦,喝碗降温茶再干。"
    走到一个女工身边,顺手拍了一下女工的屁股:
    "好大腚。"
    女工是结过婚的,懂男人,并不怕他,反而向周围的几个女工施个眼色,大家发一声喊,嚷道:
    "王老看地瓜。"
    不由分说,齐手把老张掀翻在地,扒掉裤子,抓一把黑砂撒进裆里。老张并不恼,反而哈哈大笑。
    下班后,厂里政工科长找我写篇初次进厂干活的心得体会,我忙活了一天,累得不行,洗刷完毕想睡觉,可任务又推辞不得,临时找不着参考材料,便诌了首打油诗:
    黑模蜡芯铁箱扣,钢花飞舞红浪翻。
    翻砂工人多奇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虽是大话空话,只为应付公事,却也顾不得许多,写完便呼呼进入了梦乡。
    谁料,此诗却受到政工科长的高度评价,并把它推荐给厂长,厂长在大会上读了此诗,作了表扬,说写出工人阶级的豪情壮志,把它刊登在厂大门口的宣传栏里。从此我在厂里小有名气,经常参加一些写写画画的活动,这大概也算我文字工作的开始吧。
    当然,车间的趣事远不止这些,抢喝不花钱的高温茶烫得嘴唇去了皮的小董,说话结巴错传了信息惹恼女朋友的小郝,肌肉发达好说脏话的大高,当众开怀给孩子喂奶的刘嫂,还有那个满脸晶莹汗珠,回眸一笑令人心动的青岛姑娘……
    再见了!再望它一眼,这个破旧不堪的厂房,这个即将拆迁、即将被人遗忘的地方,不为别的,只为在这里,我被青春撞过一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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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生,潍坊市委原顾问,市委党校原常务副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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