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本纪
王 宁
按：余考竅夏史，搜求史录，泛滥于群书，扒梳剔决，得夏代资料若干，而禹事尤多，每涉神奇荒怪，在子不语中者也。然古迹渺远，口传多异，其史实得无在此中乎？故不忍捐弃，就摘录之文连缀成篇，惟个别之处为使语气连贯而略作修饰外，余者悉仍其旧，以存古文原貌。《尚书》中有《虞夏书》诸篇，以其常见且主记言，故不全录；《史记·夏本纪》所记禹事多本《尚书》，故亦不备载。它书所见者虽只字片语亦存之，以冀阅者能于沙砾之中觅得真金也。以古有《禹本纪》之书，久佚，今因其名，为示区别，乃名《大禹本纪》云。
[转载]大禹本纪（上）夏之先，曰禹，一曰文命，字高密。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骆明，骆明之父曰黄帝。一曰：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
鲧，帝颛顼之元子也，封于崇，而娶于有莘氏之女，名曰女嬉。女嬉年壮未孳，于砥山得薏苡而吞之，意若为人所感，因而妊孕，剖胁而产高密，是为禹。一曰：鲧妻修己，山行，见流星贯昴，梦接意感，既而吞神珠。修己背剖，以六月六日生禹于石纽。长九尺九寸，虎鼻河目，骈齿鸟喙，大口，玉骭，两耳参镂，首戴钩钤，胸有玉斗，足文履己，故名文命。长有圣德。师于墨如、郁华子、真行子、大成执，受《德诫经》，学乎西王国。梦自洗于河，以手取水饮之；又梦乘舟自月中过。
一曰：古有大禹，女娲十九代孙，寿三百六十岁，入九嶷山得仙飞去。后三千六百岁，尧理天下，洪水既甚，人民垫溺，大禹念之，乃化生石纽山泉。女狄暮汲水，得石子如珠，爱而吞之，有娠，孕十四月生子。及长，能知泉源，代父鲧理洪水。尧帝知其功，如古大禹知水源，乃赐号曰“禹”。（出《遁甲开山图》）
尧之时，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天下沉渍，九州阏塞，四渎壅闭，下民其忧。帝乃忧中国之不康，悼黎元之罹咎。乃命四岳，乃举贤良，将任治水。自中国至于条方，莫荐人。帝靡所任。鲧曰：“帝遭天灾，厥黎不康。”乃筑城建郭，以为固国，此城郭之始。四岳闻之，乃荐鲧于尧，以敷治洪水。尧曰：“方命圮族”，皆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于是尧用鲧治水，九年，绩用弗成。
舜摄行帝政，鲧以洪水难填，乃窃帝之息壤以湮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山之郊。鲧殛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能，以入于羽渊。
一曰：尧以天下让舜。鲧为诸侯，怒于尧曰：“得天之道者为帝，得地 之道者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为三公。”以尧为失论。欲得三公。怒甚猛兽，欲以为乱。比兽之角，能以为城；举其尾，能以为旌。召之不来，仿佯于野以患帝。舜于是殛之于羽山，副之以吴刀 。
舜乃令鲧子禹治水，布土以定九州。禹不敢怨，而反事之，官为司空，以通水潦，颜色黎黑，步不相过 ，窍气不通，以中帝心。
鲧既殛而死，禹降在匹庶。尝观于河，有白面长人，鱼身，从河中出，曰：“吾河精也。”表曰：“文命治淫水。”授禹《河图》，还于渊。《河图》者，《河图括地象》是也。《瑞应图》曰：“河精者，水神也。人头鱼身，握武修文，感夏禹而出。”
尧崩，帝舜问四岳曰：“有能成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舜曰：“嗟，然！”命禹：“女平水土，维是勉之。”禹拜稽首，让于契﹑后稷﹑皋陶。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 四岳谓禹曰：“舜以治水无功，举尔嗣，考之勋。”禹曰：“俞，小子敢悉考绩，以统天意。惟委而已。”
《尚书中候》曰：“伯禹在庶，四岳师举荐之帝尧,握括命,不试爵,授司空。伯禹稽首让於益归。帝曰:‘何斯若真,出尔命图示乃天’。伯禹曰:‘臣观河,百面长人鱼身。出曰:‘吾河精也,授臣河图,带足入渊。’”
禹为人敏给克勤；其箰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为纲为纪。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
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薄衣食，致孝于鬼神。卑宫室，致费于沟淢。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琻。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乃劳身涉勤，不重径尺之璧，而爱日之寸阴。循江，溯河，尽济，甄淮，乃劳身焦思以行，七年，闻乐不听，过门不入，冠挂不顾，履遗不蹑。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胈,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於此矣。两神女于白水之上，禹过之而趍（当作趋），曰：“治天下奈何？”女曰：“股无胈，胫不生毛，手足胼胝，何足以至。”
功未及成，愁然沉思。乃案《黄帝中经历》，盖圣人所记曰：“在于九山东南天柱，号曰宛委，赤帝在阙。其岩之巅，承以文玉，覆以磐石，其书金简，青玉为字，编以白银，皆瑑其文。” 禹乃东巡，登衡岳，血白马以祭，不幸所求。禹乃登山仰天而啸，因梦见赤绣衣男子，自称玄夷苍水使者，闻帝使文命于斯，故来候之。“非厥岁月，将告以期，无为戏吟。”故倚歌覆釜之山，东顾谓禹曰：“欲得我山神书者，斋于黄帝岩岳之下三月，庚子登山发石，金简之书存矣。”禹退又斋三月，庚子登宛委山，发金简之书。案金简玉字，得通水之理。复返归岳，乘四载以行川。始于霍山，徊集五岳，诗云：“信彼南山，惟禹甸之。”
禹于阳明洞天感太上，命绣衣使者降，授《灵宝五符》以理水，檄召万神。后得道为太极紫庭真人，演出《大小劫经》、《中山神咒》、《八威召龙》等经，今行于世矣。一曰：昔在帝喾时，太上遣三天真皇赍《灵宝》五篇真文以授，帝喾奉受供养，弥其年稔，法录传乎世。帝喾将仙，乃封之于钟山。钟山在西北弱水之外，高万五千里。至夏禹登位，乃登名山巡狩，度弱水，登钟山，遂得帝喾所封《灵宝真文》，于是奉持出世，依法修行。禹唯自修而已，不传于世，故禹得大神仙，力能凿龙门、通四渎，功毕，川途治导，天下安。禹未仙之前，乃复封之，镇乎北岳及包山洞庭之室。
一曰：禹问于风后曰：“吾闻黄帝有胜负之图，六甲阴阳之道。今安在乎？”风后对曰：“其图，黄帝藏会稽之山下，其坎深千丈、广千丈，镇以盘石，求之者亡，视之者见，致难得也。”禹北见六子问海口所出，禹乃决江口，鸣角会稽，龙神为见，玉匮浮。禹乃开而视之，中有天下，经十二卷。禹未及持之，其四卷飞上天，禹不能得也；其四卷复下陂池，禹不能拯也。禹得中四卷，开而视之，乃得通水地之道。”
《河图》曰：“禹既治水，功大，帝以宝文大字赐禹，佩渡北海、弱水之难。”
禹理水，自冀州始。西为西河渔窦，以泄渠孙皇之水，北为防原派，注后之邸，呼池之窦，洒为底柱，凿为龙门，以利燕代胡貉，与西河之民。东方漏之陆防，孟诸之泽，洒为九侩，以糙东土之水，以利冀州之民。南为江汉淮汝，东流注五湖之处，以利荆楚于越，与南夷之民。外凿二十蝱，韘十七湛，疏三江，凿五湖，道四泾之水，以商九州之高，以治九薮，民乃知城郭门闾室屋之筑。
有共工者，炎帝之裔，人面蛇身朱发，得水之道，因水之利，而霸九有，振涛洪水以薄空桑。禹乃兴师伐之，攻其国，战于山岭，共工败绩，自投于渊，故命其山曰“禹攻共工国山。”
共工之臣相柳，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虚北。
大荒之中，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黄本,赤枝,青叶,群帝焉取药。
禹欲造独木船，知梓潼县尼陈山有梓木，径一丈二寸，令匠者伐之。树神童子不服，禹责而伐之。
云华夫人，王母第二十三女，太真王夫人之妹也。名瑶姬，受徊风混合万景炼神飞化之道。尝东海游还，过江上，有巫山焉，峰岩挺拔，林壑幽丽，巨石如坛，留连久之。时大禹理水，驻山下。大风卒至，崖振谷陨不可制。因与夫人相值，拜而求助。即敕侍女，授禹策召鬼神之书，因命其神狂章、虞余、黄魔、大翳、庚辰、童律等，助禹斫石疏波，决塞导厄，以循其流。禹拜而谢焉。禹尝诣之，崇轘之巅，顾盼之际，化而为石；或倏然飞腾，散为轻云，油然而止，聚为夕雨；或化游龙，或为翔鹤，千态万状，不可亲也。
禹理水，三至桐柏山，惊风走雷，石号木鸣，土伯拥川，天老肃兵，功不能兴。禹怒，召集百灵，授命羹龙，桐柏等山君长稽首请命，禹因囚鸿濛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乌木由，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鸱脾桓胡木魅水灵山祆石怪奔号聚绕，以数千载，庚辰以戟逐去，颈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也。庚辰之后，皆图此形者，免淮涛风雨之难。
然河灾衍溢，害中国也尤甚。唯是为务。故禹道河自积石历龙门，南到华阴，东下砥柱，及孟津、雒汭，至于大邳。于是禹以为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冢二渠以引其河。北载之高地，过降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逆河，以入于勃海。
河伯宴禹于河上，献亥既之珠、透山光玳瑁、五灰陈兆大龟、延螭翥凤蛟绡百两、宜土四时宝华珊瑚五十株，人间所无奇宝不可胜数。禹悉不受，惟受《河图》及大龟、珊瑚树两株而行。大龟者，以桃、柳、松、柏、榆树灰藏于寻竹椟中。欲卜，先斋戒三日，加灰于龟背，穆布于坛上，主人具圭璧、史策，祝曰：“某祗告于玉灵大君，厥有某事未知吉凶，惟尔有灵，其实图之，昭格时命。”礼毕视龟，吉凶之辞已在灰上矣。珊瑚树，禹树舜朝堂左右。及禹受禅，树上五色气光明烛天。禹崩，启践祚，四时花开如故；至太康荒逸，弗栩国事，树死。亥既珠者，夜中宴乐，悬于殿中，光彻如白日。客甫持觞，而珠中众音互作。宴罢，音亦已。玳瑁者，其光能隔山照见五丈，山之小大不论，即隔墙亦只五丈而已。
禹凿龙关之山，亦谓之龙门。至一空岩，深数十里，幽暗不可复行，禹乃负火而进。有兽状如豕，衔夜明之珠，其光如烛。又有青犬，行吠于前。禹计可十里，迷于昼夜。既觉渐明，见向来豕犬变为人形，皆着玄衣。又见一神，蛇身人面。禹因与语，神即示禹八卦之图，列于金版之上。又有八神侍侧。禹曰：“华胥生圣子，是汝耶？”答曰：“华胥是九河神女，以生余也。”乃探玉简授禹，长一尺二寸，以合十二时之数，使量度天地。禹即执持此简，以平定水土。蛇身之神，即羲皇也。
禹开龙门，导积石，出玄圭，上刻曰：“延喜玉受德天锡佩。”
禹尽力沟洫，导川夷岳。黄龙曳尾于前，玄龟负青泥于后。玄龟，河精之使者也。龟颔下有印，文皆古篆，字作九州山川之字。禹所穿凿之处，皆以青泥封记其所，使玄龟印其上。今人聚土为界，此之遗像也。
于是周行宇内，东造绝迹，西延积石，南逾赤岸，北过寒谷；徊昆仑，察六扈，脉地理，名金石；写流沙于西隅，决弱水于北汉；青泉、赤渊，分入洞穴；通江东流，至于碣石；疏九河于涽渊，开五水于东北；凿龙门，辟伊阙；平易相土，观地分州。九川既疏，九泽既洒，诸夏艾安。殊方各进，有所纳贡；民去崎岖，归于中国。故曰：禹堙洪水,亲自操秦耜而涤天下之川,股无跋,腔无毛,沐甚雨,祁疾风,置万国。或曰：禹沐浴霪雨，栉扶风，决江疏河， 凿龙门， 辟伊阙，修蠡之防，乘四载，随山刊木，平治水土，定千八百国。
禹治洪水毕，乃乘蹻车，到钟山，祠上帝于北阿，归大功于九天。
禹经诸五岳，使工刻石识其里数高下，其字科斗书，非汉人所晓。今丈尺里数皆禹时书也。不但刻劘五岳，诸名山亦然。其所刻之处独高耳。
遂巡行四渎。与益、夔共谋，行到名山大泽，召其神而问之山川脉理、金玉所有、鸟兽昆虫之类，及八方之民俗、殊国异域、土地里数：使益疏而记之，故名之曰《山海经》。
禹曰:天下名山,出铜之山四百六十七,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十。此天地之所分壤树谷也,戈矛之所发也,刀铩之所起也,能者有余,拙者不足。封于太山,禅于梁父,七十二家,得失之数,皆在此内,是谓国用。
凡鸿水渊薮,自三百仞以上，二亿三万三千五百五十里，有九渊。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为名山，掘昆仑虚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有木禾，其修五寻，珠树、玉树、璇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谄涠髟谄淠希淌鳌⒀树在其北。有四百四十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纯丈五尺。旁有九井，玉横维其西北之隅，北门开以内不周之风。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疏圃之池，浸之黄水，黄水三周复其原，是谓丹水，饮之不死。
河水出昆仑东北陬，贯渤海，入禹所导积石山，赤水出其东南陬，西南注南海、丹泽之东。赤水之东，弱水出自穷石，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绝流沙南至南海。洋水出其西北陬，入于南海羽民之南。凡四水者，帝之神泉，以和百药，以润万物.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
禹曰：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 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天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所历海外凡三十五国，自西北至西南方，有修股民、天民、肃慎民、白民、沃民、女子民、丈夫民、奇股民、一臂民、三身民；自西南至东南方，结胸民、羽民、讙头国民、裸国民、三苗民、交股民、不死民、穿胸民、反舌民、豕喙民、凿齿民、三头民、修臂民；自东南至东北方，有大人国、君子国、黑齿民、玄股民、毛民、劳民；自东北至西北方，有跂踵民、句婴民、深目民、无肠民、柔利民、一目民、无继民。
雒棠、武人在西北陬，龙鱼在其南，有神二人连臂为帝候夜，在其西南方；三珠树在其东北方，有玉树在赤水之上。昆仑、华丘在其东南方，爰有遗玉，青马、视肉、杨桃、甘柤，甘华，百果所生。和丘在其东北陬，三桑、无枝在其西，夸父、耽耳在其北方。夸父弃其策，是为邓林。昆吾丘在南方，轩辕丘在西方，巫咸在其北方，立登保之山；旸谷、欂桑在东方，有娀在不周之北，长女简翟，少女建疵。西王母在流沙之濒，乐民、挐闾在昆仑弱水之洲。三危在乐民西，宵明、烛光在河洲，所照方千里。龙门在河渊，湍池在昆仑，玄耀、不周、申池在海隅。孟诸在沛。少室、太室在冀州。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后稷垅在建木西，其人死复苏，其半鱼在其间。流黄、沃民在其北，方三百里；狗国在其东。雷泽有神，龙身人头，鼓其腹而熙。
禹之裸国，解衣而入，衣带而出，因之也。
禹之治水也，迷而失途，谬之一国，滨北海之北，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 其国名曰终北，不知际畔之所齐限。无风雨霜露，不生鸟兽、虫鱼、草木之类。 四方悉平，周以乔陟。当国之中有山，山名壶领，状若甔甀。顶有口， 状若员环，名曰滋穴。有水涌出，名曰神瀵，臭过兰椒，味过醪醴。一源分为 四埒，注于山下。经营一国，亡不悉遍。土气和，亡札厉。人性婉而从物，不竞 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骄不忌；长幼侪居，不君不臣；男女杂游，不媒不聘；缘 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气温适，不织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数， 有喜乐，亡衰老哀苦。其俗好声，相携而迭谣，终日不辍者。饥惓则饮神瀵， 力志和平。过则醉，经旬乃醒。沐浴神瀵，肤色脂泽，香气经旬乃歇。
禹令益予觽庶稻，可种卑湿。命后稷予觽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相给，以均诸侯。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贡，及山川之便利。於是九州攸同，四奥既居，九山刊旅，九川涤原，九泽既陂，四海会同。六府甚修，众土交正，致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国赐土姓：“祗台德先，不距朕行。”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北至朔方、南暨交止：声教讫于四海。帝锡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瑞应图》曰：“王者勤苦以应天下，厚人而薄己，水泉流通，四海会同，则玄圭出。夏禹之时，卑宫室，尽力沟洫，天赐以玄圭。”乃赐姓姒氏，封为夏伯，故谓之伯禹，天下宗之，谓之大禹。天下於是太平治，皆宗禹之明度数声乐，为山川神主。
八年水厄解，岁乃大旱，民无食，禹大哀之。行旷山中，见物如豕，人立而呼禹曰：“尔禹，来，岁大旱，西山土中食，可以止民之饥也。”禹归，以问于太乙曰：“是何应与？”太乙曰：“腥腥也。人面豕身，知人名也。”禹乃大发民众以食于西山。太乙者，禹师也。
禹行水功，三十未娶，恐时之暮，失其制度，乃辞云：“吾娶也，必有应矣。”乃有九尾白狐，造于禹。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者之证也。《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其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明矣哉！” 遂见涂山之女于台桑，曰女娇，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候禹于涂山之阳。女乃作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禹因娶涂山，谓之女娇，辛、壬、癸、甲，甫及四日，即往治水，惟恐荒度土工，女娇往从之。
一曰：禹敷治洪水，降省土方之国，东巡至涂山，见涂山之女曰娇，遂通之于台桑之中，因孕而生启。故《天问》曰：“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方，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禹通轘辕山,化为熊。谓涂山氏曰:“欲饷,闻鼓声乃来。”禹跳石,误中鼓。涂山氏往,见禹方作熊,惭而去。至嵩高山下,化为石。时涂山氏方娠,禹曰:“归我子！”石破北方而生子，故名曰启。
《禹功记》曰：“大禹治水功成，令江淮河海神曰：‘鱼鳖衰盛，随世安危。’自此之后，年必小减，使其价递增以食晚末之民，应天意也。”
禹功成，帝舜荐禹於天，为嗣。
舜禅禹于洞庭，张乐成于洞庭之野，于是望韶石而九奏。
时有三苗，其居左彭蠡之波，右有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而衡山在其北。恃其险也，为政不善，国乃大乱，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龙生於庙，犬哭乎巿，夏冰，地坼及泉，五谷变化，民乃大振。高阳乃命玄宫，禹亲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乃作《禹誓》曰：“济济有群，咸听朕言，非惟小子，敢行称乱，蠢兹有苗，用天之罚，若予既率尔群对诸群，以征有苗。”四电诱祗，有神人面鸟身，若瑾以侍。搤矢有苗之祥。苗师大乱，后乃遂幾。禹既已克有三苗，焉磨为山川，别物上下，卿制太极，而神民不违，天下乃静。
舜在位十有四年，奏钟石未罢而天大雷雨,疾风登屋拔木,桴鼓播地,钟磬乱行,舞人顿伏,乐正狂走。舜乃拥堵持衡而笑,曰:“明哉!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亦乃见于钟石笙管乎?”乃荐禹于天,使行天子事。于时和气普应,庆云兴焉,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百工相和，而歌卿云帝乃倡之曰：“庆云烂兮，缦缦兮日光华，旦复旦兮。”群臣咸进，顿首曰：“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宏于一人。”帝乃再歌曰：“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从经，万姓充诚，于余论乐，配天之灵。迁于圣贤，莫不咸听，手鼓之，轩手舞之，精华已竭，褰裳去之。”于是八风循通，庆云丛聚，蟠龙奋迅。于其藏蛟，鱼踊跃于其渊，龟鳖咸出其穴，迁虞而事夏。舜乃设坛于河，依尧故事。至于下昃，荣光休至，黄龙负图，长三十二尺，广九尺，出于坛畔，赤文缘错，其文言“当禅禹。”
《乐纬稽曜嘉》曰：“禹将受位，天意大变，迅风雷雨, 以明将去虞而适夏也。”
十七年而帝舜崩，将死，乃命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缘，情莫若率”。三年丧毕，禹辞辟舜之子商均於阳城。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
夏道将兴，草木暢茂，青龙止于郊，祝融之神，降于崇山。乃受舜禅，即天子之位。都阳城，作宫室，在大梁之西，后徙安邑。其时五星累累如贯珠，炳焕若连璧。洛出《龟书》六十五字，是为《洪范》，此谓“洛出《书》”者也。禹於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天雨金三日。制礼乐,改正朔,以应天从民。以十三月为正,建寅，宗伏羲，法物之始,其色尚黑。
渠搜国来献褐裘。《田俅子》曰：“渠搜之人服夏禹德，献其珍裘，毛出五彩，光耀五色。”《金楼子》曰：“乾吾国献裘，毛有五采”也。
飞兔者，马名也，日行三万里。禹治水有功，勤劳历年，救民之害，天眷其德而至。《隋巢子》所谓“夏后之兴，方泽出马”是也。
司风鸟，夏禹所作。
禹之治天下也，得皋陶、得子业，得既子，得施子黯，得季子宁，得然子堪，得轻子玉。得七大夫以佐其身，以治天下。以五声听，门悬钟鼓铎磬，而置鞀，以待四海之士。为铭于簨簴，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教寡人以义者击钟，教寡人以事者振铎，语寡人以忧者击磬，告寡人以狱讼者挥鞀。”此之谓五声，是以禹尝据一馈而七十起，日中而不暇饱食，曰：“吾犹恐四海之士留于道路。”是以四海之士皆至，是以禹当朝廷间也，可以罗爵。
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趋就下位而问焉，曰：“昔者尧治天下，吾子立为诸侯焉，尧授舜，吾子犹存焉。及吾在位，子辞诸侯而耕，何故？”伯成子高曰：“昔尧之治天下，举天下而传之他人，至无欲也，择贤而与之其位，至公也。以至无欲至公之行示天下，故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舜亦犹然。今君赏罚而民欲且多私，是君之所怀者私也，百姓知之，贪争之端，自此始矣。德至此衰，刑自此繁矣，吾不忍见，以是野处也。今君又何求而见我？君行矣，无留吾事。”耕而不顾。
禹求贤人，东至榑木之地，日出九津，青羌之野，攒树之所，抿天之山，鸟谷、青丘之乡，黑齿之国；南至交趾、孙朴续樠之国，丹粟、漆树、沸水漂漂、九阳之山，羽人、裸民之处，不死之乡；西至三危之国，巫山之下，饮露吸气之民，积金之山，其肱、一臂、三面之乡；北至人正之国，夏海之穷，衡山之上，太戎之国，夸父之野，禺强之所，积水、积石之山。不有懈堕，忧其黔首，颜色黎黑，窍藏不通，步不相过，以求贤人，欲尽地利，至劳也。得陶、化益、真窥、横革、之交五人佐禹，故功绩铭乎金石，著於盘盂。百穀用成，神龍至，靈龜服，玉女敬養，天賜妾。
三载考功，五年政定，周行天下，封泰山,禅会稽，归还大越。登茅山以朝四方群臣，观示中州诸侯。防风后至，斩以示众，示天下悉属禹也。
《古今乐录》曰：“禹治洪水毕，上会稽山，欢而作《襄陵操》之歌曰：‘呜呼！洪水滔天，下民愁悲，上帝愈咨。三过吾门不入，父子道衰。嗟嗟！不欲烦下民。’”
《中华古今注》曰：“昔禹王集诸侯会于涂山之夕，忽大风雷震，忽大风雷震，云中甲马及九十一千余人，中有服金甲及铁甲，不被甲者以红绢袜其首额。禹王问之，对曰：‘此袜额。’盖武士之首服，皆佩刀，以为卫从，乃是海神来朝也。一云风伯、雨师。自此为用。后至秦始皇巡狩至海滨，亦有海神来朝，皆戴袜额、绯衫、大口裤，以为军容礼，至今不易其制。”
后夏德之盛,二龙降庭。禹使范成光御之,行域外。既周而还至南海,经防风,防风之神二臣以涂山之戮,见禹使,怒而射之,迅风雷雨,二龙升去。二臣恐,以刃自贯其心而死。禹哀之,乃拔其刃，疗以不死之草,是为穿胸民。《括地图》曰：“禹平天下，二龙降之。禹御龙行城，既周而还。”注：“《神虚记》曰：‘禹乘二龙，郭裏为御。’”
禹生均国,均国生役采,役采生修鞈,修鞈杀绰人。帝念之,潜为之国,是为毛民。
禹攻曹魏以行其教。
昔者夏鲧作九仞之城，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伏，四夷纳职，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
一曰：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禹作为祭器，墨染其外，而硃画书其内，缦帛为茵，将席颇缘，触酌有采，而樽俎有饰。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三十三。夏后氏没，殷人受之，作为大路，而建旒九，食器雕琢，觞酌刻镂，白壁垩墀，茵席雕文。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五十三。君子皆知文章矣，而欲服者弥少。
《博物志》曰：“处士东里槐责禹乱天下事，禹退作三章，强者攻，弱者守，攻城围郭，盖禹始也。”
禹乃大会计治国之道。内美釜山州慎之功，外演圣德以应天心，遂更名茅山曰会稽之山。因传国政，休养万民，国号曰夏。后封有功，爵有德，恶无细而不诛，功无微而不赏，天下喁喁，若儿思母，子归父。而留越恐群臣不从，言曰：“吾闻食其实者，不伤其枝，饮其冰者，不浊其流。吾获覆釜之书，得以除天下之灾，令民归于里闾。其德彰彰若斯，岂可忘乎？”乃纳言听谏，安民治室；居靡山伐木，为邑画作印，横木为门；调权衡，平斗斛，造井示民，以为法度。凤凰栖于树，鸾鸟巢于侧，麒麟步于庭，百鸟佃于泽。
禹使大章自东极, 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一曰：帝命竖亥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五亿十选九千八百步。竖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一曰禹令竖亥。一曰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一曰：夏禹所治，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有君长之州，有九阻，中土之文德，及而不治。
禹收九牧之金，于荆山之下铸九鼎，象九州，皆尝觞享上帝、鬼神，民入山林川泽，魑魅魍魉莫能逢之，以协天休。
南到计于苍梧，而见缚人，禹拊其背而哭。益曰：“斯人犯法，自合如此，哭之何也？” 禹曰：“天下有道，民不罹辜；天下无道，罪及善人。吾闻，一男不耕，有受其饥；一女不桑，有受其寒。吾为帝统治水土，调民安居，使得其所，今乃罹法如斯，此吾得薄，不能化民证也。故哭之悲耳。”
禹南省，方济于江，黄龙负舟，舟中之人五色无主，禹乃熙笑而称曰：“我受命于天，竭力而劳万民，生寄也，死归也，何足以滑和?”视龙犹蝘蜒，颜色不变，龙乃弭耳掉尾而逃。禹之视物亦细矣。
禹之时，以五音听治，悬钟鼓磬铎,置鞀,以待四方之士,为号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谕寡人以义者击钟,告寡人以事者振铎,语寡人以忧者击磬,有狱讼者摇鞀。”当此之时,一馈而十起,一沐而三捉发,以劳天下之民。
禹之治天下也，得皋陶、得杜子业、得既子、得施子黯、得季子宁、得然子堪、得轻子玉，得七大夫以佐其身，以治天下，天下以治。
禹让天下于奇子，奇子曰:“君言佐舜劳矣,凿龙门,斩荆山,导熊耳,通鸟鼠,首无发,股无毛,故舜也以劳报子。我生而逸,逸不能为君之劳也。”一曰：禹让天下于奇子，奇子曰：“君言佐舜，劳矣。凿山川，通河汉，首无发，股无毛，故舜也以劳报子。我生而逸，不能为君之劳矣。”
四十五年，东巡狩，至于会稽而崩，年百岁。因葬會稽山陰縣之南。衣衾三領，桐棺三寸，葛以繃之，下不及泉，上不通壤，既葬，收餘壤為壟，若參耕之畝。今山上有禹冢并祠，下有群鳥芸田。故《越绝外传记地传》曰：“禹始也，忧民救水，到大越，上茅山，大会计，爵有德，封有功，更名茅山，曰会稽。及其王也，巡狩大越，见耆老，纳诗书，审铨衡，平斗斛。因病亡死，葬会稽。苇椁桐棺，穿圹七尺，上无漏泄，下无即水。坛高三尺，土阶三等，延袤一亩。尚以为居之者乐，为之者苦，无以报民功，教民鸟田，一盛一衰。当禹之时，舜死苍梧，象为民田也。禹至此者，亦有因矣，亦覆釜也。覆釜者，州土也，填德也。禹美而告至焉。禹知时晏岁暮，年加申酉，求书其下，祠白马。禹井，井者法也。以为禹葬以法度，不烦人众。”《真诰·稽神枢》曰：“夏禹诣钟山，啖紫柰，醉金酒，服灵宝，行九真，而犹葬于会稽”是也。
禹之将崩，欲传位于子启，伯益以为非先王之制，乃囚启，自即天子位，曰后益。启之支党救启离孽，启与其党攻益而杀之，遂代益作后，立国曰夏，都夏邑，号夏后氏。
一曰：禹爱益而任天下于益，已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故传天下于益，而势重尽在启也。已而启与友党攻益而夺之天下，是禹名传天下于益，而实令启自取之也。故《容成氏》曰：“禹有子五人，不以其子为后，见皋陶之贤也，而欲以为后。皋陶乃五让以天下之贤者，遂称疾不出而死。禹于是乎让益，启于是乎攻益自取。”
录曰：夫神迹难求，幽暗罔辨，希夷彷佛之间，闻见以之衒惑。若测诸冥理，先坟有所指明。是以彭生假见于贝丘，赵王示形于苍犬，皆文备鲁册，验表齐、汉。远古旷代，事异神同。衔珠吐烛之怪，精灵一其均矣。若夫茫茫禹迹，杳漠神源，非末俗所能推辨矣。观伏羲至于夏禹，岁历悠旷，载祀绵邈，故能与日月共辉，阴阳齐契。万代百王，情异迹至，参机会道，视万龄如旦暮，促累劫于寸阴。何嗟鬼神之可已，而疑羲、禹之相遇乎！
魏陈王曹植《夏禹赞》曰：于嗟夫子，拯世济民。克卑宫室，致孝鬼神。蔬食薄服，绋冕乃新。厥德不回，其诚可亲。亹亹其德，温温其仁。尼称无闲，何德之纯。
2007年8月21日初稿
2007年12月4日修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