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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3-21 16:22
鄌郚总编

饥不择食——缺肚子的趣事

70后的童年还是艰苦的一代

  人的一生着实有趣!年少困顿,但就这么过来了,居然还回味无穷,倒像是一笔不朽的财富。但如果有人调侃:让你回到过去,你愿意吗?历史不能假设,时光无法倒流,尽管社会弊病丛生,时代总在进步,因此,这样的调侃也就毫无意义可言。但你无法否认,繁杂的世界生活过一阵子,带着一颗疲惫的心回游到过去,荡涤一下沾染了些许腥臭的灵魂,当属一件乐事。这就沿着衣食住行的路子,让思绪乱飞——

  §1. 少小缺衣
  这就从"头"说起。
  1971年的深秋,我出生于一个贫弱的农家。这就凭借着母亲的叙说加上我的臆想,说一说我降临到这个世界上,那扣人心弦的一刻。
  ★一个金秋的十月噢,硕果累累,丹桂飘香的季节。俺们村子东河沿儿边上,一处单门独户的夯土墙茅草屋院落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某日,这家昏暗闭塞的套间里,一40出头的女人跪在炕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肆意滴落着。她的身旁,一个老巫婆吧嗒着嘴里的旱烟袋,正在悠闲地吞云吐雾。老巫婆的胯骨边儿有个黑泥盆子,里面的白开水还热乎着呢,水面倒映着屋檐下那面七棂子窗户,镜子一般的清晰,涟漪都没有。新锵的剪子浸在盆里,一条毛巾叠了两折搭在盆沿上。咦?这是要干啥?噢!生孩子呀!
  炕前的地面上,几个女人忙而不乱,都那么抱着手,一个姿势地杵着,静待着使唤。你看那小脚的接生婆,左腿高高地叠加在右腿上,就那么一直坐着,泥塑一般,只是偶尔端起面前的搪瓷茶缸,轻轻地吮几口酽酽的茶汤;偶尔,再接过炕前婆子递过来的湿毛巾擦把汗。她沉着地操控着一切,都静静的,唯有待产的女人断断续续地低吟着,孱弱的身子在难以名状的痛苦中瑟瑟发抖。
  忽然,接生婆的眼睛亮了:羊水破了!要生了!炕前的女人们顿时也跟着紧张起来,一个个都那么使劲地站着,嘴巴子都那么使劲地窝窝着,手背子上青筋爆出,只恨不能代替生孩子。炕上跪着的女人咬着一条手巾,两手死抓着下面的褥子,连褥子下面的苇席都被抓起了褶子。
  所有的女人都卯足了劲。
  接生婆就着炕沿磕掉了烟袋里残灰,只见她压低了嗓音,使劲地喊着,就像CP的一大正在秘密地通过决议:快了!快了!使劲!使劲!使——劲!哎——好咧!
  刚来到世上,谁见过这般架势,刚出生的孩子顿时被吓得魂不守舍,哇地大哭起来!憋了近10个月的尿,借着这股子猛劲喷薄而出,绕过他的额头,穿过窗户棂子,在低矮的屋檐下交织成一道梦幻的七彩虹。
  儿时的冬天,好像特冷。印象极深的一次,晚上铡瓜干(生产队刚解体,互助组的手摇铡轮流着使用),穿着棉袄还打颤。听母亲说,这还不算最冷的。有一年从雪里扒瓜干,老实厚道的二哥一直是哭着的。
  因为天冷,老老少少几乎都戴帽子。我们小伙伴都喜欢戴绿军帽(图①),但令人费解的是,人们都叫它黄帽子。成年后知道了一点事儿,觉得这这好像与那个"绿帽子"的典故有关,不知对否。为了让帽子笔挺,显得美观,小伙伴们都喜欢在帽子里放一个用废书纸折叠的垫圈。儿时的我,手工活没的说,叠纸手艺当然也说个过去,这就凭着记忆叠两个给嫩展示一下(图②)。
  其实,这垫圈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保暖。那年头,棉军帽也有,是很奢侈的东西,我不曾有过。(待续)
  新衣服一般是一年一身,大年初一穿起。多为涤卡布,特结实。但再结实的布料也经不起整日家的折腾啊。往往一年不到头,膝盖处就成了"门帘".即使这样,冬天还要用它套棉衣呢!男人的衣服颜色单一,不外乎两种,亮蓝色,蓝灰色。至于军绿上衣(栗色塑料扣子那种,脖子下有风纪挂扣),以及海军蓝裤子,那是后来的事,年代近了许多。亮蓝色专属小孩子,而蓝灰色是属于大人的。父亲83年去世,那一年我没有新衣服,过年穿的,是二哥旧年的一身蓝灰,而我是一直喜欢穿亮蓝色的……
  棉袄、棉裤一年缝洗一次。说是缝洗,不如说是修补。一个冬天下来,里外都能看到棉絮,基本不成个样子了。再说下一个冬天,往往小得不再合身,小孩子长得快,棉袄逐年显小,需要拼接多次。但几乎每年,袄袖子外观都一个样儿,油光发亮的,那是鼻涕。
  端午前后脱棉衣,基本成为定例。那年头有一俗语,说是:"吃了端午粽儿,就把棉袄hòng(不知有没有这个字儿,青岛农村方言,丢弃的意思)".
  冬天离不开棉衣,也就躲不开虱子。那年头,这小小爬物忒多!猪身上也有,还老大老肥,我们小孩子都把大个儿的虱子冠以"老母猪"的美名,应当与此有一定的关系吧,谁知道呢!艳阳高照的中午,我常常从猪身上捉到虱子若干,放在烈日下的石头上。先用放大镜观看,我能看到眼睛、触角和六个爪。小学自然课上就知道了虱子是昆虫,而蜘蛛不是,蜘蛛有八个爪。看完了这些头小腚大的小东西,我就把阳光逐个儿的聚焦在虱子身上,那噼的一声伴着轻烟一阵,实在给年少的我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我的棉袄、棉裤上的虱子尤其多,母亲说我皮甜命苦,那时也不知啥意思。现在想来,虱子多,应该与小孩子的脏有很大的关系。你想啊,一个冬天不洗澡,整天还汗涔涔的,能不脏吗!这当然还有其它原因。一是大人整天忙碌,无暇顾及。那年代不是有一句口头禅吗:"咔哒(折腾)不死的孩子,饿不死的狗",似乎有点道理。其实这话里充满了无奈,那年头,孩子没办法不受"咔哒".想想现在的孩子,好像也受"咔哒",不说也罢。二是孩子贪玩,身上有了虱子,很小的时候不捉,大到能下虮子(虱子卵)了,就没救了。身上虱子多到说不过去的时候,大人也给捉。记忆中,多数是我父亲他老人家给捉的。我能记事儿的时候,父亲也就40出点头,和我现在相仿,甚至还小点儿。想想那昏黄的火油灯下,母亲做着针线,父亲捉着虱子,小孩子们逗着乐子。这简单而又重复着的家庭聚会,就是一个普通得无法再普通的庄户家庭的夜生活。
  提起捉虱子,不由地想到上学时,老师给读《阿Q正传》,当读到阿Q和王胡比赛捉虱子的那段,老师绘声绘色,同学趣味盎然。可我却一直不笑,总感觉我那可怜的老父亲就像其中的一个。
  年后的棉衣脏破到极致,却是虱子的极乐世界。大小不一的虱子全身横行,虮子遍布衣缝,单个的捉拿已无济于事。父亲就发明了一个集中消灭的办法——牙咬。顺着衣缝,一股脑地咬下去,悦耳的噼噼啪啪声直响。这声音铭刻在心,至今似在耳边,让人沉醉。几何时,也学着父亲的样子歼灭虱子,一学就会。但裤裆的缝隙实在不适合牙咬!那味儿,已渗入我的骨髓……
  最壮观的景致莫过于棉衣换洗时,俺娘把俺脱下的棉袄、棉裤反过来,放在外面鸡窝的矮墙上。不出几日,大大小小的虱子们就陆陆续续地从破棉絮中钻出来,肚子瘪瘪的,我真真的亲眼见过俺娘用笤帚……所以在那年头,你看见某人脊梁上有个大虱子在逍遥漫步,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好意思,只想说道一下儿时的棉衣,却变成虱子演义了。情感驱使,没有办法,这就继续向"下"说。(待续)
  鞋子也是一年一双。纯手工的紧扣布鞋,做好后要用麦子填充定形,第一次穿要用剪子撬着脚后跟,把脚生硬地塞进去,踩几天就逐渐宽松了。天暖时几乎不穿鞋,直接赤脚,所以伤到脚的事情屡有发生。但那时的孩子皮实,根本不当回事儿。我穿的最后一双紧扣布鞋是俺娘亲手做的。在我穿过的布鞋中,唯有这一双是白色的,俺大死了,穿白。老子没福,他死那年,生产队解体了,打那以后,我们就能吃上白面饽饽了,白面的!幼小的心灵开始体会到难以名状的幸福感。此为后话。
  布鞋做起来费工夫也不结实。这往后,随着年龄的增长,结实耐磨的黄胶鞋逐渐成为主角,也是一年一双。这鞋底子一层布易破,露出的黑皮把个脚面子磨得黢黑。86年秋俺拥有了第一双真正的运动鞋(图③),双星的,白色,牛筋底,左右两边各有红蓝三道杠,7块钱,俺记得清楚着呢!这鞋一般不舍得穿,爱惜得要命。当然也结实得要命,尤其那鞋底。穿上它,几乎连走路的步子都轻盈起来。那年头,双星是当之无愧的名牌,高音喇叭、小广播、收音机上,"穿上双星鞋,潇洒走世界"的广告词,不绝于耳。
  这一说到穿鞋,不得不提一下86年元旦前后的那一场大雪,脑子好的伙计说是86年12月31日。那场大雪,不少老人都说没遇到过。大街积雪厚度绝对在半米以上,没法扫。家家户户就在家门口,用铁锨铲一条半米多宽的狭窄通道便于进出。村外的沟沟坎坎也都被雪填平了。但我们上学照常不误,车子当然没法骑了。走路也得凭印象走农田,怕掉到地头路边的大沟里。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走了七八里路,终于到达学校时,双脚早已没了感觉。黄胶鞋外面好歹还算有个鞋样子,里面可是遭了秧,进入到鞋里的雪,早已被踩实成一个个中间厚边缘薄的雪饼子。打那以后,我脚后跟开始发紫,屡年长冻疮。痛痒在心,直到我自己买得起棉鞋……
  至于袜子,也赘述一下,能穿上挂个硬底儿的旧袜子已经不错,赤脚居多,甚至冬天。所以,早些年的孩子,手脚、耳朵易长冻疮,未必就是天冷的缘故。
  近些年,托改革开放的福,生活好点儿了,千八百的衣服也屡屡鼓捣件穿穿,却已没有了年少时着衣的感觉……

  §2.饥不择食(1)
  ——缺肚子的趣事
  都说"民以食为天",这话不假。吃饭是个大事,只有吃饱了,才会有心思掂量去别的事情。一定有不少人听说过"一篮子瓜干换个媳妇"的故事。听母亲讲,她那个年代确实有类似的事情。个中道理,充分说明能吃上饭、能吃饱饭对平民百姓的重要性。并不是说一个闺女的价钱与一篮子瓜干相当。父母嫁女的主要的目的,其实就是给闺女找了一个能吃饱饭的地儿,捎带着亲家间也能帮衬一下。
  历史上土改为什么会得到老百姓的支持?老百姓能吃上饭啊!那个时代,地主未必都像黄世仁那么可恶!世事艰险,硬要给戴个帽子,谁也没办法。拿现在的眼光看,黄世仁也不算怎么坏,就是想娶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穷嫚儿而已!这个潮巴嫚儿,凭着好日子不过!
  大包干为什么会得到老百姓的支持?老百姓能吃上饭、吃饱饭、吃好饭啊!黄坛上,混名字叫"化动八风"的这个贱料,也能吃上白面饽饽啊!老百姓实在、头脑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穿暖吃饱就是硬道理!至于时下民众的诸多不满,归根结底,也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大家"好,都是没错的。
  我的确有过吃不好的经历。打记事起,好歹还能填饱肚子,所以不能说吃不饱。现在就扯扯记忆中的吃饭趣谈。俺文字功夫差,东一葫芦西一瓢的,若有幸劳嫩看到这里,嫩就权作吃了点健胃消食片,如果嫩觉得还有一点点"江中"的味道,俺就知足了。
  在那食不果腹的日子里,什么滑稽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大人身上有,孩子也有。
  我曾经说过,我记事偏早,虚岁6岁时,不少的事儿还都记忆犹新。每每与母亲提及当年,我总是趣味盎然,而她老人家的肯定,也验证了事情的真实性。于我而言,尤其觉得自豪,原因是,她硬要说我胡诌,我也没办法,那时的我也确实有点点小。
  打住,先说要说的那个大人。
  这话应该是文革末,76年左右吧,记得是一个玉米收获的季节。无所事事的我等小孩子们,在掰过棒子的玉米地里捉迷藏。我发现了几个漏摘的玉米棒,就顺手掰了抱着,准备带回家,大人漏摘的,感觉就是自己的,啥也没想。到了散工(可以认为是农民下班)的时候,我就这样抱着往家走。忽然棒喝一声:"放下!"是我们二队的二组小组长,名字叫X.myi(给留点面子吧,都过去了)。我顿时理解了"放下"的原因,他是怀疑我偷的呢!想起此事,现在还愤愤的!回老家曾经提及,听说他死了,这厮口碑不好,狗仗人势儿的。
  说的那个大人不是这个小组长。
  憋屈!晌午了,肚皮都贴着脊梁骨了,再憋屈也得回家啊。在回家的路上,事情就这么遇上了!那条路就在庄前,算是条生产路(服务农业生产的),至今还是土路。路东西向,西头有一桥一氨水池,桥安在,还加固了,因为是进村主路,都通公交了。那个氨水池,前几年被人取了石头,遗迹还残存于记忆中,种了一片茶叶。每当回老家路过,总是扭头望两眼,浮想联翩。
  当时,正走在回家路上的我,迎面遇到一大群人,闹哄哄的,大人略少,孩子居多。那时科技含量高的娱乐项目少,条件好的家庭能有个收音机?都喜欢看热闹,尤其是孩子。凑上前去,见了世面!一人带着大纸帽子游街!报纸糊的,高高的圆锥形,顶端有一小旗儿,前面有根绳子,被人牵着。跟母亲、邻居谈及多次。当时就知道看热闹,后来逐渐知道了细节:该大人是个大老爷们儿,叫X.gjin,被游街的原因是手把不老实(有点小偷小摸)。这次是偷了邻家菜园里的茄子,被村里的人逮了个正着。丢茄子的人家我也记得,姓郭,主人名字叫郭。jde.他们家老三和我同学,小时候常到他家玩,他老家门口朝西,门楼子很小,村子规划后挪了地方。
  偷几个茄子就被游街了,不缺吃的谁能这样?况且还是个大老爷们儿!也作古了,死了都10好几年了,这事儿闹得,何必呢!
  再说个小孩。
  村里有个孩子叫长锁,比我小个一两岁。他大(父亲的方言叫法)家里穷,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还是个丑丑的哑巴。长锁是长子,他有个弟弟,名字很怪,村里都知道,叫"马电福",头大身子小,典型的"小萝卜头".名字据说是他姑姑给起的,好像极富吉祥含义,大意是:家里有匹马,再能用上据说能让灯"镇明"(明亮到极点)的长流电,幸福的日子就算是来了。
  就说这长锁,调皮,常惹哑巴娘生气。
  一日,哑巴娘"啊啦啊啦"地跑出来,紧追着长锁不放。我亲眼看到的,长锁手里拿着一块大饼……过后才知道,他家垒院墙,那是给窑匠(泥瓦匠)吃的。大饼是用麦子换得,很厚、很硬、喷香的那种,表面压了很多杠(横线),里面一层一层的,据说是炕干的(文火慢慢的烙熟,基本没有水分了),那时的食品多数做得很厚道。死猪肉单独一个价,不会当好肉卖。大饼里没有添加剂,更不知道滑石粉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大饼,我的唾液分泌竟然多起来,好吃!真的,哄人是小狗!
  那个年头啊!咳!要不人家说"饥饿是最好的厨师"?这些年,日子好过点了,难得再有这样的感受了。
  还有更滑稽的,就发生在俺自己身上,不知道40几的兄弟姐妹有无这脑残经历。那个年代,每个生产队都有那么一两台12马力的拖拉机,我们大队还有一台8个马力的古董,没有水箱,说是飞机厂造的。再后来,80年代初了,东方红深耕犁来了,大型机械开始起步。然而大包干如影随形,也就这么赶趟儿似的开始了。东方红顿时失去了用武之地,被束之高阁,公社的拖拉机站也逐渐变为"废铁"站。"东方红"就这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时没觉得,现在有时想起来,鼻子酸酸的……
  哎!又跑题了,续说脑残。现在车多,有些车环保定不过关!驶过身边的这些混账车,真像是乌贼喷了墨,让人避之不及!我见了这烟,总是耸着鼻子,屏住呼吸,知道这废气有害。可早些年,俺可不是这样想!那时,每当生产队的那些冒着黑烟的拖拉机驶来,一群胡打狗干的野孩子,便像有人给下了命令似的,仰着个小鳖脸(这样鼻子可以朝前),跟在拖拉机后面跑老远,而且频频地抽搐着鼻子,就是为了多闻一会儿,那柴油燃烧后的浓烟的香味……

  §3.饥不择食(2)
  生产队里的副业——下粉条
  那年头儿,物质匮乏,天下为公,贪污自然就少,每个人都盯着你呢!但偶尔也有些小打小闹的群体获益行为。
  譬如生产队做粉(生产粉条),这就先搜寻一点队里生产粉条的点滴记忆。
  我目睹过生产粉条的全过程,不少地方忘得差不多了。印象深的环节有:洗地瓜,磨成糊,大桶中加水搅拌,过滤淀粉,怎么过滤忘了,似乎用粗棉布,再把方形细棉布用锁子绳(很结实的3股麻绳,直径大约五六毫米的样子)系着四个角做成兜,过滤后的粉水就用这兜兜着挂在架子上漏除水分,然后静置很长时间,至少一两天,最后变成很硬的一个个大块儿。加工粉条的成品原料就这么做成了。过滤后的粉渣就成了肥料,直接倒在生产队的两个直径10几米的大濠里(锅形大坑),用来沤肥——这可是有机的!
  最后就是做粉条,印象还算深。先把硬面块压碎,加热水、滚水搅拌、搅拌、使劲地搅拌、轮流着搅拌,直到把光着膀子的一个个大老爷们儿累出一身汗。原来的硬面淀粉变成了一大盆软面团,柔软到快要淌了,令人惊讶的是,居然不粘手。这就到下了下粉的火候了!
  工具很简单,两个瓢,一个瓢,底下有个圆孔,一个瓢,底下有个长方形空。圆孔的瓢下圆粉,孔的直径大约得4厘米!方孔下扁粉,孔长大约5厘米,款大约3厘米的样子。这么粗大,想不到吧?
  这就开始!下面一个大锅,旺火烧着一大锅开水。一人坐在锅台和火炕之间的矮墙上。面对着锅,拿着瓢,一人就把软面团放在瓢里,软面就这么缓缓地从瓢底的孔中淌出来,逐渐流成一条线。瓢高线就细,瓢低线就粗,淌到锅里就是熟粉条。当然这要有一个好手,拿一双巨型筷子一边搅,一边向外抄,顺手一折一折地搭在旁边人拿着的竹竿上,粉条在竹竿上搭到头,一竿子粉条立马就转移到外面的架上等着晾晒了。我记着,做粉好像大多在秋末冬初农闲时的晚上,有精力体力的社员,挣点公分,也挣顿肚子饱。这个活要赶着过年,应那个"猪肉炖粉条"的景。怎么,40几的同龄人,没流哈喇子?
  这晒干的粉条,除了本队社员可以优惠买一点,大多用于队里创收,买点农资什么的。那时,俺的父亲是生产队保管员,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售粉的重要人选,外出售粉一般两人,到公社驻地或进城销售。每人一辆独轮车一走一整天,甚至好几天。这期间,俩人形影不离,直至卖完到队里结了账。
  吃废粉条,就是前面所说的那些小打小闹的群体获益行为之一!何谓废粉?粉头粉尾,断节的,有疙瘩的。干完活,一群卧阔罗(饥肠辘辘的猪,在此比喻人)就趁着那热乎劲,撒上点粗盐,偶尔也弄上点油花葱末,这就算美味啦!我就去吃过好几回,要眼巴巴地等到下半夜!一群吃货当中,唯一有深刻印象的就是那个,那个没收过我玉米的小组长!我们都吃得出溜吧嗒,你看人家,简直就是倒!滚烫的东西,人家食道真好!也是啊,就那么一盆子,还汤啦水啦的,多吃一碗是一碗……

  §5.饥不择食(4)
  ——不拘一格吃地瓜
  上一节的那个我,现在早就不那么刻薄了。上一节的俺那俩外甥(大的是男孩,小的是女孩,上节没提),现在也早已成家,正在开发区幸福地生活着呢。俺对于这俩外甥,早没有了当年的那种嫉恶如仇的感觉,好着呢!每逢过年,男外甥都来给我拜年。曾经提及当年,居然都有说不完的话,是心酸?是幸福?还是……已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还是打住吧。咱聊聊家常,就说说昔日(大致83年前后)的一日三餐。
  家常饭,其实也就是食不果腹的那个"果腹"的饭,说白了,就是填饱肚子,更无早、中、晚的区别。不像现在,早餐可以喝点稀饭,吃点油条,喝包牛奶,或者吃点面包,再来两片火腿;晚上也可仨俩成群的出去哈个啤酒,吃点烧烤什么的。仔细想想,这都好像不是什么人饭,受西方腐朽的饮食方式影响太大,已经远离中国的传统饮食。再者,像肯德基、麦当劳,俺还没吃过,也从未掂量着去尝个新鲜,不馋!这是真的,骨子里排斥。可能俺真的老了,老得顽固不化。尤其是近几年,更是对那些自家种的五谷杂粮、萝北青菜情有独钟,有一种病态的痴迷。
  因为没了地,每年的这个时候,亲朋好友总是送些地瓜。前几天就收获一大盒,还是黄瓤的。去年收获更多,还有一大盒营养无敌的紫地瓜。今年这盒居然忘记吃了,写这帖子俺才记起来;去年,每逢吃地瓜,孩子总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嘴里呼哧呼哧地吹着气,眼里放着光。边吃着还能发现点问题:
  "爸爸你怎么不吃啊!"
  "小时候天天吃,都吃伤着了!"
  "你小时候太幸福了!"
  "……"
  幸福?也算是吧。时至如今,我不止一次地告诉孩子,什么是幸福?生命的意义在于延续,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童年,地瓜养活了我,我感谢地瓜,虽然它曾经严重地伤害过我的胃,甚至我的心。
  小的时候,一到冬天,一日三餐,几乎顿顿都与地瓜有关。花样虽然翻着新,口味却几乎没有变化,甜得一以贯之啊。
  最常见的吃法便是原汁原味:煮着吃!紫皮、面多的一个品种被叫做"百号",充饥,但吃快了忒噎死人!"青奴"品种,面少,不甜,皮还老厚。小时候吃地瓜,母亲不准剥皮,把两个尖一掐就行了。所以这种地瓜俺也不喜欢吃,讨厌那皮! "白地瓜", 个大,水多,两端粗纤维不少,口感极差。最好吃的那个品种没有名字,口感好,又软又甜。瓜瓤也很特别,红色或黄色。也因为此,常被冠以"红瓤"、"黄瓤"的名字。因其个头小,产量小,不被看好。那个时代,农作物的产量太重要了!所以,这种地瓜也就一般吃不到,不像现在,当成个稀罕物。
  值得一提的是,不管哪种地瓜,烧着吃都不错。现在想来,应该与两个方面有关:一是温度高,烧得软;而是水分流失多,糖分浓缩,地瓜甜。然而,烧地瓜是个费时费力的闲活、细活,而且无法大量加工没那闲工夫,没有烤炉,柴草也缺乏。也就偶尔为之,犒劳一下"馋痨"一般饥肠辘辘的小孩子。
  记忆中,唯一一种简经过单调味的吃法,是小脚的奶奶创造的。她老人家去世后,这种口福就没再有过。奶奶会酿小米醋,做好后分装在瓶子里。这得母亲开恩,地瓜去了皮,用筷子夹烂,浇上些许米醋,挺好!小米醋已难得,然而这味道,依旧熟悉。这种人工小米醋,不知现在还有人会做否?失传就真的可惜了。
  地瓜的混搭吃法也很常见。譬如做粥,该吃法多为早餐,大体分两种:地瓜切块加玉米碴子(俗称玉豆拆子)混煮;地瓜切块加水煮熟,加面疙瘩、青菜、盐巴、大姜,再加上丁点儿油花。汤啦水啦的,吃着方便,能暂时填饱肚子。但真的不抗时候,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饥饿的感觉。小伙伴人堆里,那种"咕噜——咕噜——吱吱——吱——"的声音,真他娘的让人难堪!
  豆包在那个年代也比较常见,但因大人平日上工忙,一般没工夫做。临近年关,母亲常常一做就好几盖顶(高粱杆最顶端带穗儿的一节,用麻绳穿制,用来盖缸、盖锅、放置面食或晾晒粮食的一种农家工具,见图),泥缸里放着,可以吃到二月二。现在还清晰记得,那白面做的皮,薄得近乎透明。那豆包,也基本上徒有虚名。那馅,其实就是用Duì(粉碎粮食或者加工肉丸等的一种木制工具,见示意图★)碾碎的熟瓜干,加上点儿糖精而已,豆儿实在是罕见,甚至于根本就没有。
  有时为了换个吃法,也能吃到馏面条。这种也被称作面条的东西,不知是否有人吃过。地瓜面做的,放在锅里馏(蒸)熟,软软的,甜甜的,挺筋道,饥肠辘辘的关口,吃着还不错。
  冬春季节还能吃到瓜枣儿,俺这里的俗称叫"干巴幼儿",就是先把地瓜煮熟,在切成片晒干,面多的地瓜不宜,晒干后会有白芯,口感差,红壤、黄瓤最好,晒干后晶莹剔透,看着顺眼,吃着顺心)。瓜枣多在秋末冬初晒干,易保存,也好吃。用水过一遍,蒸一下就行了,超筋道。这东西算是地瓜的粗加工产品,但费工夫,也费柴火。产量还很低,需要菜刀切片,而且只能晾晒在盖顶等干净的器具上。母亲常在闲暇时为之,春天粮食匮乏时也好应应急,换换口味儿。
  至于地瓜深加工而成的粉条,已完全看不出地瓜的样子,也尝不出地瓜的味道。猪肉炖粉条,切上一方豆腐,一棵大白菜,堪称传统美味,一直到80年代中后期才逐步地变为家常菜。还有那黑皮水饺,俺上节说过了,黑亮在心,难以忘怀,不再赘述。
  在生俺养俺的这个地方,儿时的贫贱农家食谱中,地瓜还有一种非常传统的经典吃法——煎饼。
  煎饼,也叫煎饼果子,就是用地瓜或瓜干,或多或少的掺上点儿玉米、麦子等泡透,用石磨磨成糊,在鏊子上烙成圆形的薄纸状食品,厚度1mm左右,直径大约80cm(见图)。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头,杂粮面条一般不够全家吃的,就每人吃点煎饼补充一下。印象极深的是,我们吃煎饼时是不能用面汤泡的,煎饼一泡就软了,吃得就多。时至今日,我对煎饼并不仇视,可能是因为它的独特食用方式。它特别适合卷着咸菜吃,煎饼卷大葱配上一点豆瓣酱,至今仍然是山东不少地方的一道名吃。煎饼卷小黄鱼或前面所说的的霉鱼,那难忘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
  记忆中,生产煎饼的过程中也会有副产品产生,切碎的地瓜经过漂洗,会有很多的淀粉沉积在盆底,母亲就是用这不多淀粉,像制作粉条一样先晾干,然后加水加热冷却,制成一种灰色的凝胶状或豆腐状食品,我们叫它"黑粉". 那"黑粉"很像现在的凉粉儿,加上一点油、盐、葱花,很是美味。除了老人,现在的年轻人恐怕没有会做的了。
  前一阵子,忘记哪位坛友发了一个帖子,大意是出门捡到两个菜,其中一个好像是一把瓜秧。看到这个菜,我没有丝毫的眼馋,倒是心中多了些许鄙夷(对物不对人)。想当年,每逢地瓜秧铺满地,地瓜秧小豆腐就成了家常饭(刚刚大包干,自家地里的。之前的生产队时期,瓜秧是不能随便折取的)。地瓜刚开始拉秧,接近铺满地的时候,母亲就会到地里折取瓜秧的前段嫩梢,加工成小豆腐。这几乎成了那个段的家常菜。等到瓜秧完全铺满地,翻瓜秧就成了约定俗成的农活儿,这活不费力气,老人孩子都会干,可是毒日头也确实够人受的。地瓜秧子很脆,挑断瓜秧是很平常的事情。这断掉的瓜秧,可不是随意扔掉。粗硬的一段用来为猪、兔等牲畜,尖梢又被派上了用场。可这时的瓜秧已经柔软不再,于是嗓子、肚子和屁眼儿倒霉了。
  还有更让人望而生畏的,这就是瓜干加水煮烂。为增加食欲,常常加上点糖精,偶尔也抓上一小把爬豆(杂粮,一种栽种于地边、地头儿的豆类),多为晚餐。极端郁闷这一口,仅仅回忆了一下,口中的酸水就哗哗滴……
  在那个孩子多,食物奇缺的年头,只有你想不到的,几乎没有人不能吃的!每逢春天,地瓜栽种以后,母地瓜也成了餐桌的常客。洗一洗,削一削,煮熟了就上桌。这东西难吃,一包水,丝还多。不提了!
  据母亲说,年长一点的更受罪。三年艰苦时期,姑家表哥,给他叶生瓜干,嚼吧嚼吧就咽了。没有经历,不去妄言。煎饼、粉条、黑粉、瓜枣儿尚可,但地瓜这东西,看见就够!讨厌那种庸俗的甜味,直到今天。

  §6.饥不择食(5)
  ——饥寒岁月话零食(上)
  我没有经历三年灾害,但听说了因为饥荒死过人。也算幸运,儿时的我居然没有饿死。但吃顿汤多面少的面条,就能心满意足地过个生日。那个年头,于我,姑且算作是饥寒交迫的岁月吧。
  在上节,地方论坛网友【紫色天空8816】跟帖说:
  "我也是吃地瓜和玉米饼子长大滴,但是我爱吃地瓜,甜甜滴,吃不够,饼子就不稀罕喽,粗粗地拉嗓子,吃够啦".
  我回复:阿紫啊,你应该是80后。我和你正倒着个儿呢,我喜欢吃玉米饼子。尤其是贴在大锅上的,那层糊噶扎,越嚼越香。记事儿起,我的童年,玉米饼子一般是吃不到的!
  但【紫色天空8816】对锅贴儿一定不会陌生。这应该是你能记事儿以来的家常饭(家境优越除外)。
  于平常百姓家,锅贴儿,大包干之后才能经常吃的到。端午过后,那些时令性的菜蔬——土豆加扁豆,上大锅熬一下,锅边顺便拉上几根锅贴儿。贴在锅上的一面被拉成一个凹槽,熟得快,也好看,还好吃。当这一口儿成为常态化的时候,日子已经很好过了。
  就说玉米饼子。
  在我脑海中,这一口儿,有着最早的记忆。某天,开饭的时候,母亲从大锅中请出金黄的一个,只有一个!椭圆形,长径大约20cm,短径大约10cm,厚度不到2cm的样子。表面黄灿灿的,油光发亮;底部有层糊噶扎,红彤彤的,泛着紫。这个玉米饼子,在我记忆深处,静置了30多年!
  清晰地记得,母亲用菜刀把这个饼子,按十字切法等分成四部分,每个孩子,不分大小人手一份。吃饭的时候我没舍得吃。吃饱以后(就算吃饱吧),我就拿着这1/4片饼子上街了,这当然有一点炫耀的意思。我重新审视着它:表面黄灿灿的,油光发亮;底部有层糊噶扎,红彤彤的,泛着紫;截面渗出浓烈的清香!我小口地品味着,筋道的口感,松脆的糊噶扎,更有那难忘的香气,满口香,香扑鼻,这是来自真正粮食的香气啊!等我上了学,第一次接触"沁人心脾"这个词,立马就想到了那个玉米棒子。这真是真的!
  提及饼子被分成四部分,我想到了雷同的另一种东西。每年过年,我有时会偷偷地收藏几个花生。子粒饱满的、3粒一体的大花生(小孩子对它的称呼音似"勾勾柔儿")尤其讨人喜欢。十五(元宵节)以后拿出来就着粗粮吃,别有风味。这珍贵的花生可不是一粒一粒的吃,一粒花生我会分四口食之,先分两半,再分两半。用母亲的话来说,这叫"细水长流".
  感谢【紫色天空8816】,让我的思绪再度跑偏。这就说零食,也叫零嘴。母亲对我们小孩子的这行为,是深恶痛绝的。
  那个时候,饭菜营养少,热量少。小孩子正长着身体,又能瞎窜,能不饿吗?那时的小孩子,绝对没有现在孩子的这般水灵圆润活泼可爱,普遍的个子矮,肚子大。至于眼睛大,纯粹是瘦得面部肌肉萎缩导致,是病态的,与"萌"毫无关联。我虚岁16岁,身高1.44m,比根号2大一点点;体重未知,用一小事儿简单说明。虚岁14那年(错不了!当年的学校还在,教室还在,只是派了别的用场),我一个狠心的我得叫叔的老师教我数学。一次惹恼了他,他老人家提溜着我的耳朵,致使我的双脚差点离了地!体重几何,可想而知!
  饥饿难耐之时,想吃零食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欲望。想必年龄相仿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这就说两种。
  都说饥饿是最好的厨师,让人望而生厌的瓜干,有时也能解解燃眉之急。为了把难以下咽的东西吃进肚儿,那时家家户户都会做大酱。作为佐餐,那大酱可不是现在的欣和酱,也不是80年代中后期才有的豆瓣酱(自家做的,纯发酵豆瓣,与白菜腚掺拌着吃)。那时的大酱是麸皮做的,颜色倒很实在,那味道可就差强人意了,除了有点馊的浓浓的发酵味,也就只剩下了盐的味道。
  就是这种酱,还有那瓜干。我们小孩子都会把二者整合成一道有名的传统小吃。一层瓜干一层酱,五六片瓜干摞成一摞,用拇指与食指使劲捏着。野驴一样地跑到大街上,一边反动(此反动非彼反动,瞎窜,胡打狗干的意思)一边吧嗒。偶尔看电视广告,感觉那个汉堡包,不就是当年那个瓜干加大酱的改进版吗(见下图)?外国人也太有才了,更改一下一种中国传统食品的样子,胡乱拼凑个哗众取宠的名字,就成了西餐名吃了,居然还惹得那些个少男少女非它不行!这可是昔日中国的小孩子独创的。嫩说我的推断有道理吧?
  也是那个年代,我知道了鼻涕微微有一点海水的味道,也是咸的……

  §7.饥不择食(6)
  ——饥寒岁月话零食(下)
  孩子时代,除了知道吃,就知道玩儿。吃饱了,就玩儿;玩儿饿了,就吃。俺小时候特别讨人嫌,上墙爬屋,打鸡斗狗,什么都会,整天上蹿下跳的,没个闲时候。由于饭菜差,自然饿得就快。尤其夏天,白天长,饿得眼珠子发绿那是常有的事儿。所以,这关口,每当回家,找点吃的就像贼找财物,说是翻箱倒柜一点也不夸张。有时候干粮缺(为下一顿做打算),母亲就藏起来。这个容易,小缸、厨子顶,一找就是。
  煎饼是日常干粮,一般不缺,只是因为用料平常,口感差点。没了其它果腹的食物,这煎饼就派上了用场。吃饭得有创造性,现在的俺,登不上厅堂,但下得厨房。做个鱼,煮个骨都是一碟小菜。这不,俺吃煎饼就很会捯饬。想必都知道老鼠偷油的故事,其实,这种蠢事俺也干过。小泥缸(这缸还在!)中拿取煎饼一张。然后爬上锅台,偷偷拿下墙上那个油瓶子;再去明间(刚进屋有锅的那间房子)饭厨子里找到那个酱油瓶子(这瓶子很普通,就是早些年打吊针用的那种)。嫩一定知道怎么吃了:花生油、酱油各倒在煎饼上一点点,然后用筷子摊开。卷一下,拿着就窜出去了。抽一下鼻子,咬一口,又香又鲜又咸又充饥。饥肠辘辘时,吃东西的感觉,爽!
  玩够了回到家,挨一顿狠批往往是少不了的,家里能吃的东西,母亲都有数。什么大事儿!这都习惯了,顶多挨几巴掌。
  小孩子也有闲得无聊的时候。由于找不到玩伴,俺便时常光顾生产队那无墙的大院。在那些牛棚,料棚,草垛旮旯里像耗子一样乱出溜。
  俺喜欢看大人铡花生秧。这花生秧是的牛饲料,每当花生秧从垛上扯下来,俺就会跟在后面扒察,搜寻那些漏摘的花生。遗憾的是,多数是瘪子,里面仅有一个皱皱巴巴的小粒子。偶尔也能找到个大粒的,于是乎便欢呼雀跃起来,那激动的神情,绝不亚于从老鼠洞里用水灌出一只落汤鸡似的老鼠。
  仓库里囤基(那时候装粮食的粗圆柱状器具,条编的)中有花生,带皮的,不带皮的都有。虽然父亲是生产队的保管员,可捞不到一点油水。那仓库的钥匙,老拴在父亲的腰上。再说,他就是撂在一边,俺也不敢动,公家的财产绝对不容侵犯!俺知道事情的严肃性。
  某次围着仓库瞎转悠,一个俺得叫三锅(哥)的人头偷偷抓给俺一小把花生米。三锅那眼神那表情那动作,脑海中至今清晰依旧。几年前回家,看见俺这三锅站在街上,拄着一根棍子。俺驻足叫了他一声"三锅",他居然一脸茫然,弄得俺尴尬些许,只好讪讪地离开。回家问及老母,说是偏瘫很长时间了,现在好多了,能下炕了。俺无语良久,感叹人生无常。当年的这三锅慈眉善目,滑稽有趣,很喜欢小孩子,和俺老父不是一般的交好。小时候,俺的锅盖头一直是他给剃的。
  也有糗事一箩筐。一年腊月底,母亲做了枣饽饽一盖顶,过年的,这个不能动,还要上供呢!俺从盖顶里面的饽饽上偷摘了一颗,被奖了一巴掌。母亲真的生气了,俺耳朵"争儿——"的一声,响了老长时间……这是真的!但俺馋得要死,这也是真的。
  更有甚者,俺还和猪抢过食。那时的猪长得真慢!出栏得一年。偶尔也喂点花生饼,这花生饼,在俺们这里叫"麻善",和豆粕一样,属于饲料,加工花生油的副产品。喂猪之前要先放在桶里用泔水(刷锅水)泡透。俺的机会来了!偷偷地从桶里捞出那没有泡透的硬核,用硬东西刮几下,清水里洗洗。放在墙头,圈棚(猪圈)的瓦上,找块砖头什么的挡着,等晒干了,当零食吃。若有机会,锅底余火中烧一下,口感更好。那花生饼,吃的时候要小心,沙子不少,猪嘴大不挑食,吃食基本不用牙,可能感觉不到,可俺就另当别论了。呵呵,虽然属猪。
  缺德的事儿也干。
  那年头(就是小时候,应该是70年代末)的腊月底正月初,大街就是小孩子的乐园,很是热闹。邻家有一老汉儿,常做个小买卖来添补一下家用。其实也就卖个杂耍(小玩具),小泥孩儿、泥老虎、泥哨、拉爆竹、甩爆竹、二踢脚、气球什么的。也卖吃的,有细草杆穿的山药豆,有软枣,有瓜种儿(瓜子)。对,事情就发生在这瓜子上。这瓜子一分钱一盅(酒杯,那酒杯,白瓷的,小碗的样子,感觉也就盛半两酒)。那时的瓜子好吃啊,喷香,那是真香,香到骨子里,想想就流哈喇子!
  可没钱买啊!记事儿起,第一回过年发守岁,俺发了1毛,姐发了2毛,哥上高中、初中了,都发了5毛!俺就盼望着快长大啊!哦,说缺德。这不买瓜子没钱吗?与哥动起了歪脑筋。那段时间,分币盛行纸币(见下图),那种一分的,颜色像极了当时的一种包装纸(666袋就是这种纸,灰黄色,挺厚实,还很结实)。俺和哥就找了这样一块纸,裁成1分纸币大小,再窝搓(揉搓)两下子。找了一个傍黑天(快黑天了,还不需要打火机查看),轮流着去买那老汉儿的瓜子,居然屡屡得手!看来,人老了不好,眼花更不好,遭人算计啊!这种活儿,不能有二,呵呵,嫩懂得!
  老汉俺叫他"四锅"(四哥,与前面那个三哥没关系),真好的一个老头儿,像个老小孩儿,没事就到俺家溜达,喜欢和俺们逗乐。一次,哥从锅底粘了一指头灰,对这四锅说:你鼻子上怎么有点灰?别动,给你擦去。顺手就给抹了一鼻子。一会儿,他就这样回家了,俺差点笑过气儿去。
  应该是80年代末吧,俺这可爱的四锅走了。用母亲的话说:他伤在了那口酒儿上。
  咳,不说了,人啊!都说人生苦短,还真是。活着,就是福气,就得珍惜,虽然早晚都得死。如此想来,有些个鸡毛蒜皮的事儿,又算个鸟!

  §8.饥不择食(7)
  ——饥寒岁月话杂食(上)
  上节提及猪嘴里掏食,而且还煞有介事。我居然就属猪,看这样子,我还真与这猪有着什么相通之处。猪杂食,于是我杂食也就不足为怪。(呵,这理论,嫩看不能得个什么奖?)猪确实杂食,我亲眼见过我家的老母猪,把墙头上掉下来的一条蛇,活生生地给吃了。看得我心惊肉跳、瞠目结舌!(哄人是大狗!)本节就来搜寻,有关我自个儿杂食的记忆。仔细想来,杂食的我,曾经下过肚儿的东西,你定会眼馋,也可能无语……
  这就说起。先插一句,嫩看到这里时,如果刚吃完饭,建议就别看了,否则,别怪我没告诉你。
  先吃飞禽走兽。
  吃过麻雀的肯定很多,但吃过老鼠的,80后恐怕少之又少。于我,感觉那个麻雀确实不如老鼠好吃,尤其是那种大个儿的老鼠!当然,刚从锅底的热灰里掏出来时,二者的样子,实在无二!脑袋一个样子,烧糊了的圆球,身体样子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只是大点小点罢了。麻雀没了翅膀和两条腿;老鼠四条腿去了两对。还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都散发着——你说错了,不是香味,是烧焦了头发的臭味。要闻到香味,需要撕开那一层糊皮。
  吃这种小巧玲珑的飞禽走兽,需要智慧。我的一贯吃法是:入锅底烧烤——耐心加细心加受热均匀——热灰里掏出——快速地翻转两下——去火星儿,降温——快速的拿起——防烫伤——地上狠摔三四下——去除那烧糊的部分和浮灰——开剥!
  我都是先撕掉一条腿——老鼠撕后腿,这腿是最好的一部分——最熟,肉还多。仔细品味,麻雀和老鼠的肉,二者有相同的地方——几乎尽是瘦肉。但还是老鼠的肉香鲜有加,麻雀则不然,虽然也香,但由于腿太细,往往因为烧糊而失去食用价值。再说,由于小,在高温的作用下,失水过多,鲜味香味也就大打折扣。曾经的多次烧糊,都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了些许无奈和遗憾。这烧烤的火候难拿,除了需要耐心和细心,更需要经验和技巧,真的。如果让我现在来烧,可能就好多了,我有这个自信。然而,世易时移,香味不再,悲乎?乐乎?
  再就是吃虫子。
  吃昆虫需要时机,现在正是时候!螳螂、蚂蚱被我吃了不少。螳螂,松树上很多,也好找好拿;槐树上不多,也可能因为槐树叶子多,不好找。蚂蚱有两种,一种平头,我们这里叫"大蹬山",槐树上居多;一种尖头,我们这里叫"稍木甲",多生活在林下草丛。收获花生时,地里也老多。品尝这种美味,多在烧火做饭时捎带加工,热灰里烫烫就行了。等到肚子烧至瞬间膨胀,你就得小心了,要勤拨弄几回,或者干脆放在锅底一边热灰里烘至微糊即可——好吃的是那籽——很香,口感也好。
  因为这个,我多次挨揍。干活回家,吃饭是个大事儿!母亲让我烧火,实际上是让我当个帮手。一心真的不能二用,只顾烧烤了,若疏忽了主业,容易引起麻烦。锅上要是烙饼子,这烧烤的事儿最好放放。都知道,锅上烙饼子的瞬间需要旺火。火小了,饼子就塌到汤里了;火大了,蚂蚱、螳螂就糊了。我在这关口就屡次犯过错误,也就少不了挨打挨骂。其实也无所谓,挨打也就一巴掌,习惯了。挨骂更简单,母亲招牌式的骂腔总是:恶狠狠的变着脸,大吼一声"起来!"随之而来的往往就是,一边拉风箱,一边拿起火棒在锅底下一阵猛拨弄,好让那火立马旺起来。我的心此时总是乍凉乍凉的——我的烧烤我的美味啊!这事儿真的不能心急,但馋虫作怪,又能咋样呢!其实,饭做熟了,锅底那热灰的温度,烧烤蚂蚱、螳螂才是最适宜的——前面说过,这是经验。
  豆虫!槐树上的一种绿色大虫子,尾部有一根肉刺——不扎人。黄豆地里也不少,颜色发黄,从来不吃,莫名其妙的抵触。这豆虫,大的有10cm长,身子很有劲,但基本不咬人。吃法大致两种:其一,直接烧熟,捏出内脏,食之;其二,深加工,要心狠!拿住头部,任其身子左右扭动,用劲把内脏自尾部捏出,塞入爬豆n颗(爬豆:一种杂粮,用来磨面做面条,或直接混合着瓜干包豆包)。烧熟之后,虫香混合着豆香,那味道——美到极致。
  像这些平常的东西,谁都吃过,也就没什么大意思了。
  儿时的我,还吃过马蜂巢里的幼虫!印象极深的有两次!记得那个大的蜂巢。感觉那直径应该在30cm以上,就在生产队猪窝的后墙内。一日,父亲和我打起了那窝蜂的主意。父亲小心的撬下了圈墙的一块石头,那里面,马蜂锅殃锅殃的(黑压压的)!父亲用一件衣裳遮着头,手里拿着一大把麦秸草,火机点着,火焰熊熊之时,瞬间塞入!可怜一窝蜂,纷纷落地,只剩了个巢。父亲把那蜂巢摘出,再用火燎一会儿,就大功告成了!接下来,父亲就拿着蜂巢的蒂巴,像拿着个"朝阳花"头(向日葵头的方言叫法)一样,在干净的地面上轻轻一扣,那白胖胖泛着油光、一头白一头微糊的马蜂幼虫,便会撒落一地!(现在想来,父亲应该是早就打起了那窝蜂的主意,他知道马蜂什么时间下籽,籽什么时间长大却没有孵化为成虫。谁知道呢!父亲作古30年了。)我迫不及待地捡食着,那味道,实在是香!比há虫(橡子树树洞里的那种大个的白虫子)还香,真香!
  再一次,是给互助组放牛(刚大包干,队里的牛分配给若干互助组),一个我得叫四哥的领着我。记得在一个松树林子里,我们发现,在一棵粗矮的松树的枝子上有一个马蜂窝,高度感觉也就一米六、七的样子,比前一个小一点。四哥披着一件蓝色塑料布雨衣,点着了绑在棍子上的一把草,戳之,马蜂顿时炸了窝!不知怎地,一只可恶的蜂子发现了趴在水沟里的我,我急忙迎敌,还是被它蛰了右耳朵一下!怎么吃的马蜂幼虫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耳朵钻心的疼,一霎霎功夫就肿了起来,木了!而且立马大了许多,还厚了不少,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这情景历历在目,像在眼前。
  这些情景历历在目,都像在眼前。

  §9.饥不择食(8)
  ——难忘的烧乳猪
  什么蚂蚱、螳螂、豆虫;什么马蜂、麻雀、老鼠。吃这些也就是塞塞牙缝,打打牙祭,算不上大餐。
  俺这里还有一味。
  嫩一定听说过广东有一道名吃叫什么"烤乳猪",与俺相比,爆弱了!俺小时候就吃过乳猪,还是烧的!这几乎是俺最早的记忆了。
  话头就从这里开始了。生产队时期,俺们二队有两排猪窝,位于晒场的最北头。叉猪食(煮猪食)的屋子,共有两间,位于无墙大院最后头一排的最西头。这种屋子只有三排,第一排是粉坊,牛棚、牛料棚;第二排是粮食仓库;第三排是生产资料仓库、猪食加工锅屋。这个叉猪食的锅屋,里面有一个大炕,住着一个五保老汉,不知何许人,无儿无女,都叫他老林三。吃烧乳猪的故事就发生在那个大锅的锅门口(灶膛柴火入口)。
  那年那月有一天,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天当然黑得早。父亲散工回家,就催俺们快吃饭,说是领着俺们吃好东西,神秘兮兮的样子。过后当然知道了,就是去算计那几只小死猪。
  话说生产队有一头老母猪分娩了。猪也可能老年痴呆?反正是不太会照顾孩子了。这不?一翻身,压死了好几个(注意,是压死的,不是病死的!)。忘了到底几个了,俺见到的时候,已经熟了,撕开就吃,谁顾及数数!.
  只记得那几只小猪都给烧熟了,连肚里都给拾掇好了,反正没记得有肠子,现在想来,父亲这得多少功夫啊。
  一群小孩子这就开始撕巴那几只小猪了(猪太小,只能论只)。俺小,受照顾,吃得多点。反正只顾吃了,也不知道有几只;也不知道炕上那个老头馋不馋;也不记得父亲吃没吃。只记得两个哥哥打架来着,原因不外乎他多吃了条后腿,他多吃了个猪心什么的。好歹君子动口不动手,死猪都堵不住他们的嘴,俺的嘴倒是给堵住了。
  两个哥哥打小不和,俺记事起,他们就吵。吵架方式都公式化了。大哥鼻子上有一个1cm见方的疤,二哥眼小,还喜欢不停的挤嘎。这于是成了他们自个儿心中的坎儿。每当吵架,你就会听到频率极高的叫骂声:"大疤!","小挤眼儿!","大疤!","小挤眼儿!"……获胜的技巧在于叫骂的频率快慢和声音的高低。二人往往不分胜负就被父母严厉制止:"闭市嘴!两个小死货儿!".那个年代,父母威严极高,不像现在,拿个孩子当个祖宗。这不,俩哥哥就闭嘴了。心里窝火啊,又不敢声张,否则大巴掌必挨上!大哥性烈,二哥朴实,嘴巴被强制闭上,憋得慌,于是大哥只好"哼哧",二哥唯有"抽泣".什么?俺?俺中立。俺小啊!好汉不吃眼前亏,否则,站岔了队,背后你就会挨两小耳子(方言读法),甚至被扭耳朵,还会受到威胁:"你要是hàng娘说,俺就揍市你个小死货儿!"谁敢?再说还得求他们帮俺打架啊!
  俺二哥更那个,他不是忌讳别人说他"小挤眼儿"吗?发展到后来,只要他在跟前,吃个小花生粒子,你都不能说"小比眼儿"(比,瘪的意思),他使眼剜你!不过俺这二哥乐观,眼虽小,嘴却很大,极善吃。一日,吃饭。他那双筷子夹一下,盆子里的菜就下一大块。母亲说,看看你那个大嘴。二哥乐呵呵地说:"嘴大吃四方嘛,哈哈!"我刻薄他:"那!"我指指猪圈。"那里头有一个大嘴(猪),正在吃四方儿(猪食槽)呢!"二嫂笑喷了。打这以后,二哥再不提这茬
  噢,说吃。
  搓搓手,说吃就吃,那简直是吃得天昏地暗!肉质那个细腻鲜美啊!真像用高压锅焖的,连骨头都不硬,一咬就是,肥而不腻。印象中那撕下一条腿后,袅袅升起的香雾啊,沁人心脾,直接让人崩溃!想来还流哈喇子,居然不恶心,你说这!
  是啊!那年头,粮食缺,连孩子都缺肚子。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放,往肚里咽;都敢往孩子嘴里放,让孩子往肚里咽。
  其实要细的说真有好多、好多,哎!
  那年头缺吃,孩子怎会懂得!小孩子有时还会耍耍脾气,最后也只好从了。俺小嘎嘎的时候,母亲说俺不愿吃煎饼。还学俺的样子:"俺不要班崩(煎饼),俺不要班崩……"到头来,还得吃母亲嚼的煎饼。母亲就逗俺:"不愿吃煎饼,不愿吃煎饼,还得吃煎饼。"俺一边嘛悠,一边淌着眼泪也学母亲的话:"不愿吃班崩,不愿吃班崩,还得吃班崩……"那个时候,刚会吃东西的小孩,不都是老娘嚼口煎饼什么的,像喂小猫一样给喂大的吗?没人嫌脏,也没人觉得脏,这是传统。
  东西少、孩子多,愁煞个当家的,更愁煞个做饭的!如今,与母亲闲聊昔日艰苦,母亲常当笑话谈及持家。俺表面上很坦然,心里可不这样,俺知道母亲也是这样,肯定。那个民以食为天的年代,只要可以吃,什么都可以放到锅里做。最多加点油星,再放点葱花(【八风遐想】葱花的自白)即可。母亲有一句口头禅:"人多无好饭,猪多无好糠",现在想来,还真有点道理。可见,国家搞"计划生育",还真有先见之明,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可惜俺识字少,脑子浅薄,即使到现在,也没有彻底吃透精神。俺太喜欢孩子了,一个!真他娘的少了!
  停!又偏了。前面提及的诸多饭食,实为填饱肚子。好东西当然也有,如:槐花小豆腐就不错,只是费功夫。夏天雨后清晨,到松林里拾雷娃(蘑菇),这个也特好吃,滑溜溜的,鲜!运气好还能捡到"星眨",这是松树底下一种形如灵芝的粉红色扇形菌,硬脆可口,多年不见,疑似绝迹了,百度了好一阵子,都没找到图片。
  那年头,因为一大家子要吃饭,大人们干活都是起早贪黑,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但父母都怀揣着一个希望——孩子大了,都就好了。是啊,孩子大了,都好了……

  §3.饥不择食(2)
  生产队里的副业——下粉条
  那年头儿,物质匮乏,天下为公,贪污自然就少,每个人都盯着你呢!但偶尔也有些小打小闹的群体获益行为。
  譬如生产队做粉(生产粉条),这就先搜寻一点队里生产粉条的点滴记忆。
  我目睹过生产粉条的全过程,不少地方忘得差不多了。印象深的环节有:洗地瓜,磨成糊,大桶中加水搅拌,过滤淀粉,怎么过滤忘了,似乎用粗棉布,再把方形细棉布用锁子绳(很结实的3…

  §10.饥不择食(外1篇)
  ——腿残的叫街人
  说到饥寒交迫,俺得提提五个要饭的。因为他们,曾经和我在一个时间段生活过。生活所迫,那个年头要饭的极多,唯有这五个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先说一个腿残的叫街人。叫街,是俺这里的说法,也可以说是唱街。说白了,也就是一个有点特长的要饭的。那叫街人的唱腔,绝对的男中音!沧桑中透漏着浑厚;那声音,掺杂着传统妇女哭娘的腔调,如泣如诉,让人心酸、也让人心净。
  这叫街人用他那残缺而又坚韧的肢体语言,博得了人们的同情;用他那悲戚的唱腔,诉说着人生的艰难;用他那真诚的表情,奉献着吉祥和祝福。而这一切,在那个娱乐项目匮乏的年代,又像极了经过充分准备的表演。
  看这装束:黝黑的脸庞略显沧桑,花白的头发自然凌乱。肩上搭着一个白布褡裢(那年头,一种普通的要饭布袋子,简单地说,就像一个长枕头,剪开一面的中间,搭在肩上,一个包,两个口)。双拐两根,好腿一条,残腿一条。这残腿,感觉好像是左腿,膝盖一侧有一深窝,不能伸直。残腿多数赤脚,偶尔也象征性地穿着一只鞋子,永远也穿不破的一只鞋子。反正不管左右,脑子里都是一个完整的印象,因为记忆中的褡裢应该是放在右肩上的,为了承受重量,右腿应该是健全的。
  30多年了,细节淡忘了。那多数暴露着的僵硬卷曲的残腿,就这么悬着,只要站着,它就悬着!不是装的,我用人格为他保证。另一条腿和这双拐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步,一步三个脚印地丈量着一个个或远或近的村落,为了肚子,年复一年。
  那唱腔,在我脑海深处萦绕至今!因为深刻,无法抹去。但年少的我,只关注这事的热闹,并不在意那唱腔的内容,以至于唱词模糊,留下些许遗憾。依稀记得,那残缺的唱腔片段大致是(以麦子收获之后为例):
  ……婶子、大娘,又来祝福。……给把麦子,动动包啊,帮助、帮助瘫病人啊,……给把麦子行行好啊!……再问道:婶子、大娘,还要俩麦子啊。……
  模糊记忆的这一段,翻译成土话大致是:
  (自村口开始吆喝)……婶子——哎——大娘(短促),又来祝福/到府/送福(音似,义不明也)。(深深地吭哧一声)……给把儿妹子儿——动动宝儿呃(把麦子给放到包里)——,帮助——帮助(哀求的语气)瘫病银呃——,……给把儿妹子儿行行好啊!……(几句行好得好的话,断断续续地深深吭哧几声,疑似疲劳、口渴,大热天的……)再问——道:婶子哎大娘,还要俩儿妹子儿啊(强调要什么)。……("——"表示长音"……"表示遗忘的内容。哎,我要懂音律就好了,九品兄弟好像这方面在行,他自己说是跟他小伙计学的,他还说小时候他常用这个哄他小媳妇。)
  唱词是应景的,若是这个季节,再过两天儿,就该要瓜干儿了。当然也随时更改,例如渴了,要瓢凉水[炎炎夏日,农家一般给瓢井拔凉(刚从压井里打出来的凉水)],饿了,要口干粮。在满街人尤其是一群孩子的前呼后拥之下,这唱街的不管唱到哪一家的门口,或多或少,很少有空手的时候。也有极个别磨蹭不给的,他倒不在乎,不走也不急,就那么不慌不忙地凄凄楚楚地唱着。就一直这么唱着,引得一群大人、孩子包围了你家大门口,让你倍感难堪,只好施舍一点,换来的就是这唱街人样板一样的答谢唱腔(俺忘了)和一阵欢快的笑声。接下来,一条夹道瞬间被自然让开,唱街人颠簸着继续前行,继续诉说他那耳熟能详的故事。
  所以,有一些家境确实困难的,听到这叫街的来了,常从外面把门锁上,或者,干脆到外面去躲躲。也是啊,都不易,只是轻易不能要饭而已。但大部分人家不躲,早就给准备好了,叫街人要什么,老远就听到了。我见过母亲除了给点干粮,还给过上半碗菜,这也换来了好几句吉利话和一个乐善好施的美名,这是俺母亲需要的。那个年代,好名声很重要,男孩子多的家庭,娶媳妇是很有帮助的。不像现在,只要财神爷(写给玉帝的一封举报信)给罩着,什么都有了……
  所以,这唱街的腿残乞讨者,总是满袋而归。但他绝非贪得无厌之人,原则性似乎很强,他只是在粮食收获之后要一次,就要一次,所以大多数时间你见不到他。而且不论多少,就像麦子,一小把即可。据母亲说,82年,也就是大集体的最后一年,俺家分得小麦近100斤,是历年来最多的!那时我家7口人,能给他多少呢!
  这位唱乞者,在我童年时代,在众多的乞讨者中,是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一位,他身残志坚,靠自己的坚韧毅力和一技之长,延续着那段曾经看不到头的食不果腹的日子。不像现在,有些个乞者,贱卖了道德和尊严,把要饭(钱)当成职业。有那点功夫与聪明劲,干点什么不好!近几年,遇到乞讨的,不管是磕头的、坐滑车的、扶板凳的、背书包的,还是围裹头布的,俺通通走过。
  有时俺自己也纳闷儿,心咋就硬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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