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之光，胜利油田时间简史（1961-2019）（长诗）
文/大枪
地上的人们解放了
而地下的无尽矿藏
还不见天日，混浊的河水快变清了
而发亮的石油
还在地层中哭泣。
——郭小川《让生活更美好吧》
一：1960年代
1，
所有的日子都在怀孕，所有的空间都会写满怀孕的
事物，但我只纪录1961年4月16日，在山东省东营村
一块悄悄妊娠了亿万年的土地，给一个因极度饥饿
而积贫积弱的瘦祖国，送来的分娩喜讯：一口被命名
华8井的采油井诞生。这是人类和石油的一场盛大
爱情，也是华北地区和山东辖境第一次发现
工业油流，第一次以地底的瑰奇来热爱地上的世界
胜利之路，由此打开。东营，这座当时还不叫城的
黄河入海口的小渔村，一瞬间被钢缆，井架，钻杆
滋养在工业报表之上，同时被滋养的，还有一群
把抒情和叙事，标注在地底的油光满面的诗人们
2，
一粒油砂，一个油层，一根输油管道，一条
健硕迷人的钻塔的手臂，总会指向一段情欲饱满的
采油岁月。1962年9月23日 ，在东营构架上结出的
新皇冠营2井，日产555吨高产油流，令那一年寒冬
始终阳光臌胀，更令全国日产量最高峰值的油井群
保有着稀缺的惊愕。胜利油田始称“九二三厂”
即藉此而来。熔炉里炼纯钢，油井里采黑金，这条
穿地层破岩石的油龙，以它高亢嘹亮的管乐之声
占据着祖国建设者的高音区，从此，地底不再沉默
黑色的鱼群游出地表，文明的声音从地底升起
3，
一个时代，总会有一种品性让人们表达赞美和感谢:
和盐碱，泥泞，飓风，干打垒，绿毛水伴随而来的
是爱国，奉献，忠诚，质朴，矢志不渝。这是属于
石油工人的品性，也是历史这架大钢琴荡漾起的
晴朗的心跳，他们在许多个结点跳岀了时代的
最强音，有的甚或时至今日，仍然给怀旧的你
带来新婚的颤栗。1965 年1月25日 ，在胜利村
构造上，32120 钻井队打的坨11井，85米 的巨厚油层
鸣潺潺之声，光临人间。“胜利油田”，这位冲出
地狱的巨人，以史家和艺术家独有的叙事激情
长时间书写着一座油田和一座城市的春秋
4，
原油黝黑，天空辽阔，海水蔚蓝，照亮强国之路的
诗歌，从石油开始。1966年1月，朱 德 委 员 长
视察了胜利坨11井，营10井，坨一站，写下著名诗篇
《参观胜利油田》，——标注着“胜利”的战报
每天都在发布，并将胜利人完全置入属于自己的
任意一个日期的纪元中，哪怕它只是随意一个:
1968年5月18日，3205钻井队钻探的渤2 井
获日产13.2吨工业油流，正式标志着一座
以“孤”命名的岛屿从此不再孤独，孤岛
这座天然气地质储量47亿立方米的油田
披着黑金铠甲，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体验幸福
那一刻，地球，祖国，工业，经济，文明。
这些大词，都在轻佻的海风中，见证新鲜和厚重
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改变着历史的天空
二：1970年代
5，
对，历史是用来改变的，正如霍金所说，他们大胆
前行，涉足无前人所及之处。胜利油田的铁军们
从寒武纪的深渊开始，一直到一种被黑暗孵化的
野性液体冲破地锁，驯服，欢快地游出母体
历史就一直被改写。在胜利人披荆斩棘的各个峡口
未知的堤岸连续后撤，越来越多的纪录被阳光更新
早在1970年代就闻名遐迩的3252钻井队，更是以它
刚硬的骨骼和意志创造多项全国钻井新纪录……
这些标注勘探，挖掘，钻井技术的丰碑，像一台台
准确捕捉地宫星辰的射电望远镜，令深邃，多元的
地下景光，别开生面地呈现在广袤世界的白昼中
6，
从采油现场穿越到寒武纪，是对石油母体的穿越
从临邑至古城济南，从河口至东营，是对母亲河
黄河的穿越。1973年5月13日，油建二部二大队
6月12日，油建一部三大队，把输油管线这根
深情的动脉，成功写入黄河的谱系之内，从此
石油，这栖身在古生界亿万年的土著，如
流动部落，以流动红旗的姿态，奔腾在万众面前
它们是凯旋归队的另一支大军，同铝盔，钢缆
桅樯，海鸟一起，踏过风，潮，雾，和麇集在
暗礁上的藓草，向祖国，向西方，向世界
一刻不停地剖释着古老东方大国的含义
7，
就像海水腌过的东西总是很坚韧，一万年文明
浸泡过的中华民族，同样有一颗百折不挠的心
勇敢的胜利人就是这样，经过近20年的人拉肩扛
他们头顶蓝天，脚踏荒野，硬是在1978年
建起了全国第二大油田。正如所有的海都是通婚的
所有的石油家族也是通婚的，它们气息相通
血脉相通，就像埋藏在龙宫里的夜明珠，一颗颗
被发现，各自闪烁着阅世之后耀眼夺目的光辉
1979年，桩西油田被发现，紧接着利津油田
被发现……这些被发现的像巨大海蚀柱一样的井架
高举着强国富民的火炬，在渤海湾旌旗一样矗立
三：1980年代
8，
在激情燃烧的1980年代，雄起的中国气息从贫瘠的
麦地上升起，改革开放，一个划时代的中心词
从每个国人眼里孕生出前所未有的，可以
燎原的星光。工人，农民，商人，知识分子
他们无一不是置身其中的追光者。对采油业的
先行者胜利人而言，则更是如此。他们在见不到
一丝光的地方开始寻找光，他们从“人们不相信
海底有石油，就像海鱼不相信有陆地”的
认知环境开始寻找光，直到黝黑的油和黝黑的鱼
共用一对鱼鳍划出海面。直到黑色和血液构成的
美学，从“胜利油田”，这所被誉为石油地质的
大观园中，开出万物之中最为浓郁的石油之花
9，
稻田，盐田，煤田……这些温暖的词汇，总让人
联想起仓库和丰收，联想起那个热火朝天的
集体生产年代。当“油”和“田”被命名为
一组语言密码，一个个宝藏的神秘面纱
就被揭开。孤东油田，渤南油田，埕岛油田
它们相继走出图腾出没的地宫……在工业基础
粗浅，石油开采技术薄弱的八零年代
如何让这些来自远古的天籁之音，顺利进入
现代人的耳鼓，就是一道超验难题。但胜利人
做到了，他们打通纷呈异样的地底网道，让黑暗中
流动着的呼吸，成为工业时代可以强身的主要粮食
10，
如果流动的黑色是一种遁词，隐喻，是抽象化
的精灵，那么严谨的数字，就是采油树上盛生的
物象，它们明艳动人，每一枚花叶，都呈现出
前所未有的新纪元。1989年5月25日，河50丛式井
组建投产，一个井组版图，就有42口定向斜井
卫星一样交相辉映，它们是用钻头点燃的地火
是比光更高贵的黑暗物质，是现代纪元穿越到
寒武纪的浪漫爱情。它们有着前所未有的热度
平均井深2962米，平均水平位移611.4米
平均井斜角30.55度……这些数据像活跃在黑暗中的
电解码，它们伴随海葵花，鹅卵石，贝壳，抽油机
井架，储油罐……这些自然的和人类的，助火凤凰
启飞的酵母，满载光影和梦想，在这个国度疾驰
四：1990年代
11，
九十年代初期，胜利人对石油稳产的渴望
就像深陷雾霾之城的我们，对天空纯洁
和空气无邪的渴望。还没来得及品味胜利斟上的
红酒，一个沉重的现实摆在眼前：胜利油田易于
寻找的构造油藏，越来越少。在巨大的困难中
取得胜利，是胜利人对“胜利”最好的诠释
冻得住的是小溪小河。谁见过被冻僵的大海
胜利人就是大海，和不冻的油层拥有相同属性
他们享受这种破冰之旅。1991年，时任国 务 院
副 总 理 的 朱 镕 基 同志，视察胜利油田时说
世界上大概找不到像这样复杂的油田，类似
一个盘子掉在地上，摔的粉碎的断块油田
每一个碎片你们都能找出油来，这种科研
技术水平，在世界上也是了不起的。是的
胜利人做到了，他们循着形状怪异的碎片
和碎片中隐藏着的，哪怕极其模糊微小的
油分子的镜像，从地宫和大海手中，从水与火的
终极碰撞中，一次次改写着黑美人们的监护权
12，
爱上一座城，就不能偏离它曾经形成之初
和成长中的每一个节点，就像此刻坐在书房中的我
爱上一座油田，爱上这些埋葬着远古生物祖先的
坟墓群，并发现那群奔涌而出的黑，其实是
我们累世以来的血液，并因此爱上它的一切际遇
包括任意一页枯燥的日历，和日历上生养着的
看似同样枯燥的行业术语，它们记录着胜利人
沦陷在油田里的风暴和爱情。1992年6月12日
我国第一艘海上活动式采油平台，一号浅海
试采试验平台成功下水。1993年5月4日
超声波电视测井仪在义3—8—6井进行的
地应力研究获得成功。1997年11月30日
第一口“单井蒸汽驱重力辅助泄油式”水平井
完钻，创出水平位移与垂深之比1.01︰1的
国内陆上水平井钻井新纪录……读到这些创作在
上个世纪最后一个10年的经典情录，就像读到一篇
曾经入选中学语文课本的关于石油的报告文学
这会让每个热爱朝阳和祖国的年轻人，热爱采油人
淬过火的人生体验，和他们站在大海上的终极美学
13，
对一个女人来说，丰满的髋部，会让她的孩子
诞生得更为壮实，被胜利人认准的女人，就是
有着丰满髋部的胜利油田，要进入它的伊甸园
就要透过它的隐喻和掩体，透过大海般深重的园墙
听到来自远古的地底心跳。但要突破这层堡垒
把触角推进到水面的苍茫之下，并不容易
只有具有魔法的章鱼，和雄性胸大肌的胜利人
才能做得到。1996年，胜利油田高速高效建成
我国第一个百万吨级的极浅海油田。1998年
34个油气田第次面世，探明石油地质储量
26.12亿吨，生产原油5.16亿吨……可以肯定
当胜利人的触角，顺利抚摸到油田丰润的胴体
它的表情是骄傲的，它听懂了胜利人独一无二的
情语，并知道这情语是有颜色的，且一定是
浪漫的黑色系，因为他们拥有相同的皮肤和色阶
五：后2000年代
14，
时间进入21世纪，世界被一个崭新的纪元
照得雪亮。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的
胜利人，已经和石油这位黑发如云的女人
度过了彼此互证的40年。40年来，胜利人的钻头
这枚传递新生活的信使，以一封封浓得让人
晕眩的情书，向女人广阔的腹部致敬：
复式油气聚集（区）带理论，隐蔽油气藏理论
剩余油富集理论……这些胜利人自主创造
而又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大奖的华篇，这些
连黑暗都心生折服的文字，攻克了一个又一个
世界级地质找油难题，由胜利探明的石油储量
连续28年保持在1亿吨以上，它们以满腹的
翰墨文章，向新世纪献礼，让铺陈在太平洋西岸
上空的每一片云，荡漾起石油迷人的女性气味
15，
几乎在一夜之间，我理解水往低处流的含义
低处往往代表接纳无数宝藏的大海。水的一生
都被布置在寻宝的旅途之上，抵达大海，就能
遇到海洋深处，鱼鳞一样绽开的珠光宝气
有多少片鱼鳞就有多少颗珠宝。每天都有许多人
在做着和水同样的事情，这其中就有胜利人
不同的是他们需要比寻宝更为深远的革命:
抵达一个壁垒森严，见不到一丝光的海底地宫
把那些被囚禁了亿万年的黑物质解救出来
让它们重返无处不在的光明。那一枚枚
纯钢铸造的钻头，是胜利人冲锋陷阵的法器
一刻不停地往海底纵深处漫溯。纵深和漫溯
两个大无畏的词汇。每深一米，困难就加持一成
但胜利人有的是旺盛的勇气和纵缰驰马的精神
至2002年8月9日，胜利油区海上最深探井桩
海10井完钻，完钻井深4806米。2007年4月4日
胜科1井井深7026米电测成功……从初始的一米
到十米百米千米，胜利人和他们的祖国，同步趋进
16，
我把石油的黑叫做暗示，这种重金属一样的
暗示，会在人类从三维推进到四维的跋涉中
起到某种决定性作用。黑石油，这些一天比一天
漂亮的黑姑娘，在过去现在和将来， 一定会始终
活跃在世界舞台中央，跳着远古的火焰舞
它们的美无与伦比，引诱人们着迷地去分解
每一个闪动着蓝色火焰的原始舞姿和动作
并驯养它们和现代文明一同呼吸……在古老东方
渤海湾生活着的，就有这样一群着迷于研究
黑姑娘舞蹈的人，他们魔怔于这样的工作
这一坚守就是数十年。与坚守伴之而来的
是攻克，创造，应用，和突破：仅2003年一年
极浅海、低渗透稠油、小断块等世界级
开发难题的攻克；鱼骨状分支水平井、水平井
分段压裂开发技术创造；稠油、超稠油
开采新技术应用；高温高盐和98％极高含水
油藏提高采收率大关的突破……这些一组
比一组繁复的舞蹈密码，在渤海湾的这群高超的
艺术家面前，成功解锁。舞蹈的名字叫胜利
17，
要说石油的骨血是黑色的，它的心肯定是红色的
要不，怎么能燃烧起吞噬掉黑暗的滔天火焰？
和石油鱼水相依的胜利人更是如此，他们有着
热爱祖国和人民的赤子之心。当2008年5月12日
一个被国人永远铭记的灾难日卷来，当黑暗亮出
残暴的刀刃，这个古老国度的西部城镇汶川
所有的美丽和喻体一起消失，到处一片废墟
牧羊的孩子躺在山坡之上，和新翻开的土地一起
合上惊恐的眼睛……天地在哭泣，中华民族在哭泣
两千公里外的胜利人在哭泣……并不富裕的他们
为地震灾区捐款2200多万元，7.5万名共产党员
交纳“特殊党费”2700万元……在这场罪恶的
灾难面前，胜利人交出了具有深厚中国血统的答卷
18，
感谢我的眼睛，让我来到采油现场，看到
井架之上，在天空腹部集结的一万朵云彩
它们饱含石油体香。仿佛多看一眼，就会下一场
令现代工业文明热泪盈眶的雨水。同时让我看到的
是铝盔之下，比眼窝深亿万倍的大地的凹陷
和凹陷中写满丰满油脂的秋天……“凹陷”
一个从没有在我之前的诗歌中得到重用的词
第一次让我发现了饱满的诗意，这源于胜利人
对它的开疆拓土，源于2013年，在胜利油田
东部老区勘探程度最高的“东营凹陷”
发现第80个油田：青南油田（老油区发现
新油田）。胜利人总是用别开生面的叙事方式
告诉人们来自远古地宫黑暗中的生动，和真相
19，
对有的石油工人来说，他职业生涯的全部长度
就是胜利油田迄今的全部长度。他们黝黑
刚毅的眼睛，是采油树上通向花园和秋天的窗口
58年来，他们的履历，完全配得上一个诗人
为之标注的四字排比句:以国为重，以油为业
以苦为乐，以胜为命……为了多产一吨油
他们以儿女的名义，照料，礼敬每一口饱满
生活着的油井，那份虔诚，甚至使一口口
已经废弃的油井从黑暗中重生。什么是家国
情怀？这些沉睡在海底亿万年的巨大黑色方舟群
对这一古老命题给出准确答案，他们游动，集结
喷薄，燃烧……开启着赋予崭新意义上的生命绝唱
后记
写完这首诗时，我正在祖国北方的某一高速路上
奔跑，距离最近的大海360公里，距离东营胜利油田
1000公里，距离胜利油田分娩的在文明中呼吸着的
石油，20厘米，此刻，这些来自地底下的精灵
正流淌在我的汽车体内，也流动在亿万人的
汽车体内，温暖着曾经贫血的机器，和国家
2019-7-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