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现存炮弹皮的荣耀
离休干部王诚芝口述 王松山整理
我叫王诚芝，现年85岁，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残废军人（二等乙级），现在体内还存有国民党军队的两块炮弹皮。它是我入伍后的第一个闪光点。说起这两块炮弹皮，还有一段奇特的惊险故事呢！
1948年秋的济南战役胜利以后，我们华野4纵11师32团经过二十多天的休整后，立即开入淮海战场，投入了围歼黄伯韬兵团的战斗，其战区在徐州以东的碾庄圩四周。11月13日凌晨，我们团奉命开到秦家楼村东面挖筑战事工事，准备天黑后对该村发起攻击。该村位于碾庄圩的西北方约五、六里路，是黄伯韬兵团碾庄战区的外围防线，驻有国民党25军的一个团。从兵力上讲，敌我双方是一个团对一个团，旗鼓相当；但从装备上讲，敌人是美式装备，比我们“中式”装备先进的多。他们还有比较坚固的村围墙、村绕水沟和各式碉堡等。同时，村东是一片平原，没有任何遮挡物。这些情况足以说明，攻打秦家楼，必然是一场激烈的顽强战斗。
天亮时，我们既挖筑了多种多样的战事工事，又开始向攻村方向挖起了交通壕沟。傍晚时，壕沟已挖到离村口近百多米远的地方，村口外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了：一条大路直通村内，村围墙上有很多射击孔，村口外横放着栅栏长门，大路两侧靠村口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大碉堡。但就在此时，敌人发现了我们，密集的炮火立即向我们打来。团首长原来计划，尽量把壕沟挖的距村口近一些，既可减少我军的伤亡，又能来个突然袭击。面对敌人的猛烈炮火，不得不来了个随机应变，立即下达了攻击命令。命令一二营掩护，三营为主攻。但是，三营发起强攻后，遭到了敌人的凶猛阻击，特别是村东口的那两个大碉，各有一挺重机枪，对进村的通道，形成了密集的火力封锁网，根本无法通过。三营发起两次进攻后，伤亡一百五十多人，不得不退了下来。但是，天亮前攻下秦家楼的任务是必须要完成的。于是，团首长又立即命令我们一营为主攻，二营作掩护。
李营长接受命令后，对当时战况作了细致分析，对我们一连长说：“攻村的最大障碍是前面那两个大碉堡，我们团又没有大炮，不能用大炮摧毁它。但我们有炸药包，你们连要先组织爆破队，先把碉堡炸掉，为后续部队进攻扫清障碍。”于是，我们连组成了12人的爆破队，两人一组，共计6组，相隔一定时间梯队形匍匐前进。第一组刚爬出壕沟，敌人一颗炮弹打来，两位战士光荣牺牲了。第二组前进了十几米，第三组、第四组、第五组各前进了三十来米，都牺牲在了阵地上。我与同班战士岳振銮是第六组，如果我俩再“光荣”了，炸不毁敌碉堡，将给这次战斗带来莫大损失。在这关键时刻，连指导员赵斌爬到我俩跟前说：“你们这是最后一组，关系重大。你俩平时身体灵活，战术高超，这次一定要完成任务。”“是！”我俩答应一声后，迅猛冲出战壕。
前五组前进的时候，我俩已将头伸出沟沿，对敌人火力网的布置、强弱程度、射击状况等进行了周密观察和分析。所以，我俩跃出壕沟以后，不顺大道前进，而是跳到路旁的田地里，匍匐前进。当我俩前进到离碉堡还有三十来米时，敌人突然从村的围墙上打出一颗照明弹，发现了我们，并立即向我俩射击。两个碉堡中的重机枪一齐开火，严密封锁了通村的大道。但是，我俩早已瞅准了碉堡机枪的射击死角，抱紧炸药包，使出浑身解数，连滚带爬，迅速向碉堡爬去。根据事前连长的安排，岳振銮负责炸路南旁的碉堡，我炸北旁的。当我距碉堡还有十多米时，突然一颗炮弹在我身后炸响，土浪和气浪把我向前推进了五、六米，这等于助了我一臂之力。我稍作镇静之后，爬起身来，弯腰快速跑到碉堡下，两手托起七、八斤重的炸药包，一下子从射击孔中猛塞了进去，并同时拉响了导火索，然后回身迅速向东滚去……
“轰！”一声巨响，碉堡的砖石飞满天，重机枪也成了哑巴。我心里万分高兴：我胜利完成任务了。
大约十几秒后，“轰！”又是一声巨响。我知道，岳振銮也胜利完成任务了。可是，就在此时，敌人的一颗炮弹落在了我俩中间，炮弹皮和气浪、土浪、把我打出六七步远，我只觉得全身到处都疼，身子一着地，就晕了过去，但我仍然听到了我军的冲锋号声，和同志们跑步冲进村的脚步声……
14日上午我醒来时，已躺在师部前线包扎所里。卫生员给我做了简单包扎后，15日我住进了华野第四医院。我全身17处受伤，其中头部2处，胸部4处，腹部、腿部、脚上都有伤，有些炮弹皮还嵌在体内。我在这儿先后作了三次手术，共取出9块弹皮，但头部右耳附近和左脚上仍留有两块小弹皮。医生说这两块弹皮的部位很特殊，若动手术怕伤着神经，效果反而不好；同时，留在体内也无什么妨碍。所以，62年过去了，现在这两块炮弹皮仍然存在我的体内。
我在华野第四医院住了四个多月。在此期间，刘团长来看我时告诉我，岳振銮同志已光荣牺牲。我俩炸毁敌碉堡，为全团夺取秦家楼战斗的胜利起了重要作用，师首长已在全师提出表扬。同时，他还代表四纵给我颁发了一张“纪念卡”，卡的封面上写着：“淮海战役光荣负伤纪念卡”，首页上写着：“王诚芝同志，于1948年11月13日淮海战役秦家楼战斗中光荣负伤，特赠此卡作荣誉的纪念。华野四纵，1949年1月。”此卡至今还收藏在我的宝匣中。它是我一生的光荣和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