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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0-07-16 19:18
鄌郚总编

张炳成丨车祸有情(评书)

  评书
  车祸有情
  张炳成

  第一回
  “不好啦!快来人啊!”
  “雷老头儿被车撞啦,撞人的跑了!”
  “快嘴帘儿”三婶这几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就像大雨过后的洪峰又要来临一样,让仙月湖堤畔的老少爷们儿把心又揪到了嗓子眼。
  怎么?听这口气,肯定撞得不轻啊。你说撞谁不行,还专门撞雷老头儿?雷老头儿和老伴儿雷大妈平时身体就不好,整天守着药罐子,儿子雷鸣上半年又刚失业,今儿又摊上了车祸,这老天爷真是不开眼,这不是老太太爱捡软柿子、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吗?这“快嘴帘儿”三婶也是,这些天不是“阴雨连绵”,就是“大坝危在旦夕”,什么“管涌”啊“决口”啊,哪个消息不让人揪心,不让人着急啊?
  这位“快嘴帘儿”三婶是谁啊?她可是白塔镇上一个有名的人物,年轻当姑娘的时候就是个火爆脾气,结了婚以后更是心直口快、脾气没改。平常啊。张家长李家短搁她嘴里一说,那真是有蔓儿有枝有叶儿。谁有理谁没理让她一分析,那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多简单的事儿,让她那两片嘴唇一嘀咕,也是有鼻子有眼儿。所以呀,“快嘴帘儿”这个外号搁在三婶儿身上,那是服服帖帖,真是多一点儿显肥,少一点儿偏瘦。嘿!正合适。
  您别看“快嘴帘儿”三婶有时候一惊一乍的显得泼泼辣辣、风风火火,但她心眼儿不坏,是个热心肠的人儿。谁家过日子有个大事小情的,她除了叽叽喳喳的嚷一阵儿外,总爱实心实意的上前忙乎、帮着操持,所以呀,“快嘴帘儿”三婶在白塔镇挺有人缘的。您说今儿多寸,雷老头儿出车祸的事儿又让“快嘴帘儿”三婶给赶上了。
  那位问了:这老雷头儿是怎么出的车祸呢?这还得回头再说一下。那天上午八点多钟,六十六岁的雷雨霆老汉骑着他那辆半新的自行车,要到厂里问一下“退休工人抗洪抢险服务队”的事儿。老头一出门儿,顺着柏油马路往前走。厂子在镇上,离家也就二三里,出了镇往东半里路,可就是仙月湖大堤了,当时叫高崖水库。这年也不知怎么了,摊上个雨水多的夏天,用雷老头的话说这叫“百年不遇”,活了快七十年了,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水。
  这雷老头儿骑上车一出家门口儿,就开始琢磨了:嘿,怎么今儿个道上车不多啊?前两天,那车可海了去了,望不到尾,看不见头儿啊!都是往仙月湖西面大堤上运草袋子、塑料布、石块的车辆。这马路上快没有下脚的地儿了!嘿!有咱解放军、民兵、武警在堤上,多了不敢说,就是他银河开口子,咱们也堵得住。老头儿这么一高兴,精神头儿也来了,脑子也活跃开了,心里想:还有厂里的“老人抗洪抢险服务队”,这个主意可不错。虽说厂里不让退休的老人上堤,可老哥儿几个心里放不下啊!老胳膊老腿儿的打不了桩、扛不了沙袋、堵不了缺口,总还能烧点儿热茶、做碗热汤的往堤坝上送吧。娃儿们多累啊!风里来雨里去的,都是血肉之躯,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生、爹娘养的?哪怕我们老哥儿几个每天烧上它两锅红糖姜水呢,不也是为抗洪抢险做了一点儿贡献、献出一份余热嘛。对了,我先去买十斤红糖,再买他十斤鲜姜,厂里那口十仞的大锅,这回可派上用场了。雷老头儿这些年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在家不是烧火就是做饭,他干吗?烧水啊!这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雷老头儿一边想,一边高兴地往前骑,这下可坏了!怎么啦?年岁大了,耳朵背,眼神儿又不好,车把稍微一走歪,可就进了机动车道了。还没等他往回扭把呢,就听咣的一声,老头儿眼前是金星直冒,俩眼一黑,连人带车被挂出去老远,就这一下,是人事不知。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雷老头儿被撞倒这么三两分钟后,恰好“快嘴帘儿”三婶儿走出家门口。她家这大门儿,西南冲着公路,出门往西看:啊?前面二十米不远的马路上,一位满身是泥的解放军战士正抱着雷老头儿往车上搁呢。还没等“快嘴帘儿”三婶明白过来,那位解放军战士冲他一招手:“大婶儿,我送她去医院了,救人要紧!”
  吉普车嗡的一声,飞一样的向镇医院的方向开过去了。这一下太突然了,吉普车没了影儿,“快嘴帘儿”三婶儿这才反应过来了。“快来人哪,雷老头儿挨撞了!”经她这么一喊,出来了不少左邻右舍的老头儿、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妇的,一会儿工夫,雷老头儿那碰扁了轱辘的自行车旁,围满了十几号人,大伙心里像是火上房一样的着急!怎么呢?这几天仙月湖上游老是下雨,江水一个劲儿的往上涨,堤上的管涌、渗水等险情不断,今儿这里又撞倒一个,眼下也不知道伤得如何,能不急吗?
  这时候,人们围着“快嘴帘儿”三婶儿开始嚷嚷上了:“三婶儿,撞得谁呀?”
  “看样子像雷老头儿,这不是他那辆自行车吗?”
  “对,那人呢?”
  “让一位解放军战士救走了。”
  “往哪儿去了?”
  “他冲我嚷了一句救人要紧,就开车走了,八成啊,是去镇医院了。”
  “伤的怎么样?”
  “没看清楚啊,我一出门儿,人家解放军就把雷老头儿抱车上了!”
  “那撞人的车呢?”
  “早跑得没影儿了!还是解放军好啊!”
  又有人说:“好小子,撞了人还逃跑,罪加一等。”“哎!要抓住他呀,不让他拿个万儿八千的不算完!”也有的人说:“嘿,这回老雷头儿发财了,抓着那个司机,连药费带误工费、营养费的一块儿算!雷老头就有钱啦。”也有人说:“唉,现在报纸上电视里常播,这叫交通肇事后逃逸,就怕人家开车跑啦,哪儿逮去呀!弄不好,找不着人,可该着雷老头倒霉走背字儿!”大伙儿是议论纷纷。
  第二回
  “快嘴帘儿”三婶儿那满是汗水的大手抹了一下额头:“大伙儿都别在这挤着了。二愣子啊,你快报警,再告诉雷大妈,让她赶紧去医院。大燕儿、巧云咱几个先到镇医院!哎!志宝你们几个在这儿看好现场,等交警队的同志来看一下,也好分清责任。到时候追上那个逃跑的司机一定让公安的同志好好罚他。等抓住他,拧他个小辫儿朝西!看他还跑不跑!那……我们去镇医院啦!哎,二愣子,让你雷大妈快点到医院,就说你雷大伯让车碰了一下,别说太重了,你雷大妈可有心脏病!”您别说,这“快嘴帘儿”三婶是临危不乱,处理得当。
  “快嘴帘儿”三婶带着一群男女老少去镇医院咱先不说。单说二愣子,他赶紧去路边的商店里找了个公用电话报警,也加上二愣子着急紧张,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拿话筒的手还哆嗦哪。拨完了号就说:“同志,我们这儿、我们这儿……”人家话筒那边儿又客气又温柔:“您好,请问您呼多少号?”“多少号?今天是八月二十一!”“您别着急,您呼多少号?”“我呼……哟?”二愣子一拍脑袋,“瞧这脑子!我拨的是传呼台,不是110,瞧这岔出的!”您别说,这一紧张啊,二愣子到清醒了,赶忙拨通了110,告诉交警队事故科的民警出事的地点、时间和有关情况,直到警察同志说马上就到,二愣子才搁下电话。
  二愣子是三步并成两步往东跑,没多大的功夫就到了雷大伯的门口。一进院,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就喊:“雷大妈,大妈!我大伯他,他给汽车撞啦!”
  雷大妈在院儿里正搓草绳子呢,“啊?愣小子,你说什么呢?”二愣子喘了一口气儿,“哎哟,我的好大吗,您千万挺住喽,别着急,千万不能上火!大妈哎,嘿哟哟……”
  二愣子一难过,话没说完哭上啦。雷大妈放下了手里的活儿,“瞧你这二愣子,平常啊,愣头愣脑的,像个火药枪似的,点捻儿就放!今儿个咋还哭起来啦?快好好跟大妈说说!”
  “哎哟!大妈,您可千万别着急呀!这……雨!”
  “这雨不是昨晚才停吗?”
  “这……湖!”
  “湖水还往上涨呢嘛,有咱解放军,怕啥?”
  “这堤……”
  “堤上的险情排除了?”
  “不是,我雷大伯……”
  “你雷大伯去厂里啦。”
  “是啊,他……汽车!”
  “他没坐汽车,是骑车去的。”
  “对呀,大妈,不骑车还出不了事儿哪!”
  “出什么事儿啦?”
  “一辆车把我大伯给……给碰了一下,可车和司机都跑啦。”
  雷大妈一听,当时差点儿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心想:老头子快七十的人了,平常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儿的打针吃药,就他这身子骨,您别说汽车撞,就是毛驴儿给顶一下,还不散了架啊!雷大妈当时就觉得血压“蹭蹭蹭”的往上窜,脑袋一个劲儿的迷糊,心里就像没和好的面团,让人来回来去的揉着,是打着滚儿的难受。“那你大伯他人呢?”“听三婶儿说,大伯被一位解放军战士给救走啦,说是上镇医院去啦,三婶儿也带人跟去了。大妈,要不先打电话通知我雷鸣大哥,让他从堤坝上下来吧!”
  雷大妈听完二愣子的话,心里又紧张又担心,但她还是稳了稳心神:“二愣子,别看你大哥失去了工作,但是这上堤抗洪可是最应该做的事儿。你大伯的事儿,先别告诉他,省得他分心,这会儿堤上一个卯一个钉,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一个人就多一股劲儿。你大伯要有啥意外,大妈先顶着。咱们去医院!”
  村里离镇医院不太远,十五六分钟,二愣子用摩托车把雷大妈驮到了镇医院那儿。
  雷大妈一进医院的大门儿,看见院子里围着的那一群人正是村上的乡亲们。大妈赶忙过去,见人群里有几个年轻人,马上沉下了脸
  “大刚、二军、志民!对啦!还有二愣子,村里广播说你们不是在民兵连战备吗?快别呆着了,这儿用不上你们,坝上要是用人,你们谁也别含糊,快回去!”
  二愣子辩解说:“大妈,等我们看一眼大伯,心里踏实了,就走!”那几个年轻人也说:“大妈,我们看一眼大伯,心里有个底儿,立马走!”雷大妈眼圈儿一热,她知道:这几个小青年儿平时都和自己的老头子是“忘年交”,下棋打扑克总在一块儿,聊天说地的很要好。但雷大妈心里没乱,她大声说:“你们连大妈的话都不听啦?谁要再磨蹭着不走,以后就别叫大妈啦!快回去!”
  二愣子他们知道拧不过雷大妈,只好乖乖地出了医院大门儿,一步两回头的到村里民兵连待命去了。
  第三回
  雷大妈拽住“快嘴帘儿”三婶儿:“她三婶儿,雷鸣他爹呢?”“快嘴帘儿”三婶儿一见雷大妈,那嘴就跟机关枪上满了子弹一样突突开了,“哎哟,老嫂子,你可来了!老嫂子啊,你说我一出门口啊,正想到西街的老李头家去给他的大闺女说个婆家,出门一抬头,一扭脸儿,就见我雷大哥脑袋耷拉着,手脚都软了!自行车在马路边儿扔着呢,一个小个儿的解放军正往车上抱他,沾了人家小战士一身血啊!看见了吧,关键时刻还是解放军啊。他冲我喊了一嗓子,说是去医院,救人要紧,这不,我们紧跟着脚也来啦。嫂子你看那辆吉普车,我雷大哥就是这车给拉来的,雷大哥正在抢救室呢!你说,撞人跑了这司机多可恶吧?真没良心!二愣子报警了,公安准能把他连人带车给逮回来。”“那你雷大哥的救命恩人呢?”“在急救室的候诊室呢,可大夫不让这么多人进去,得先在这儿等着。嫂子,你摸摸我心口这儿,‘咚咚咚’的,跟砸夯一样,要没这肚皮,这身衣服,我这心早蹦出来啦。”
  旁边的众乡亲们也说:“老嫂子,大伙儿也都挺着急的,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啊!”
  正说到这儿,就见侯诊室的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个扇儿,一个戴着白帽子、穿着白大褂的小护士挤了出来。她摘了白口罩,冲人群喊:“喂,静一静!有没有伤者的家属?先过来一下。”
  雷大妈用手拢了拢额上的几缕白头发,“啊,我是他老伴儿。”
  “好,先进来,人不要多。”“快嘴帘儿”三婶儿一推搡:“老嫂子,咱姐俩进去。”说完,两个人随着小护士进了候诊室的大门。那扇门咣的一声又关上了,在外边儿的人们一看,这扇门真是沉重又沉重,太沉重了。
  雷大妈和“快嘴帘儿”三婶儿一进候诊室,就见对面儿急诊室的门上亮着三个红字“手术中”。小护士冲两个人说:“大娘,病人的伤不轻,我们正全力抢救,你们先等一下,别大声说话。你看,对面儿长条椅上靠着的那位解放军同志,可是大伯的救命恩人呢。他到医院后就把大伯背到了急诊室,又跑前跑后的挂号、拿药、交费,可忙坏他啦!要不是早来几分钟,那可就难说啦。”
  “快嘴帘儿”三婶儿一桶雷大妈:“嫂子啊,我看的没错吧?这小战士往车上抱的时候,可费了大劲儿啦!我正要过去帮他,可他冲我喊了一嗓子就开车跑啦!嘿!大堤上解放军抗洪抢险,马路上好战士见义勇为,这我得好好宣传宣传,让全镇的人都知道!最好报纸、电视台、焦点访谈一块儿上!”三婶儿的嗓门一高,往里走的小护士回过头来,右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又用手指了指手术室。“快嘴帘儿”三婶儿赶忙闭住了嘴,不好意思的冲小护士一点头。小护士这才放心的走了进去。
  雷大妈和“快嘴帘儿”三婶儿高抬起脚、轻步来到小战士躺着的长条椅旁。就见小战士娃娃般稚嫩的脸上是一道道儿的泥水、汗水的痕迹,发灰的脸充满了疲惫和困倦。沾满泥水的迷彩服上是一块一块暗红的血迹。他个头不高,岁数呢,二十不到。头枕着左胳膊,侧脸朝外,绻着腿靠在躺椅上,右手搭在椅子边儿,一会儿攥拳,一会儿又像抓挠着什么,看样子,睡的焦躁又不安。
  雷大妈看着这位把自己老头子送进医院的恩人——小战士,心里是又疼又爱又感激。心想:十七八岁的娃,正是父母爱不够烦不够的时候,一身的泥水血迹和累成这样儿,要是让人家爹妈看见,得多心疼?不掉泪才怪呢。想着想着,雷妈轻轻地在小战士头前坐下,慢慢的托起他的脑袋,把他的左手从头下拉出来,轻轻的放在自己手里,然后把小战士的头慢慢的放在自己腿上。
  看着小战士睡得挺香,大妈心里踏实了很多。她想到自己年轻时哄孩子睡觉的歌谣,不仅在心里轻声的哼唱着:猫来了狗来了,毛猴子跳墙咬来了。她心想:雷鸣小的时候,自己不都是哼着这样的调子哄他睡觉嘛?这词儿可灵了大人一唱一哼哼,多捣乱的孩子睡得又快又踏实。这歌词谁传下来的?那是大妈的姥姥的老姥姥,反正不知多少辈儿了。
  雷大妈慈爱的眼光又瞅在小战士的身上,心里说:别看他个子不高,可他能把自己老头子抱到车上去,这得多大的劲儿啊?再说,人家和咱素不相识又没亲没故的,图个啥?以前总从电视里、报纸上知道解放军救人、见义勇为啥的,今儿轮到了自己家的头上,等老头子好了出院,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等查着那撞人的司机,让他赔钱,一定得给恩人一大半!哎,刚才小护士说有希望的,咋这手术还没完呢?老头子会不会挺不住呢?雷大妈这儿一个劲儿的琢磨呢。
  “快嘴帘儿”三婶儿再也不说话啦!着是她有生以来最沉默的时候。忽然,小战士的腿要往椅子下面滑,三婶儿想托起来,谁知这下惊动了小战士,他一下子醒了过来。
  小战士一咕噜坐了起来,右手也从大妈的手里拿了出来,揉了揉眼睛后站起来,立正,向雷大妈和“快嘴帘儿”三婶儿敬了个礼。这时候,雷大妈注意到,小战士的眼圈儿发黑,白眼球上布满了一条条的血丝,脸色显得更加憔悴。没等大妈说话,小战士轻声的开口了:“大妈!我姓张,叫张铁军。”雷大妈赶紧拽住小张的手说:“张同志,谢谢你啦!多谢啊!多亏你啦!大夫说了,要再晚来几分钟,你大伯的命恐怕就丢了。”“快嘴帘儿”三婶儿也拉住小张的手,满脸喜兴:“小张,你哪个部队的?今年多大了?干什么工作?老家在哪儿?”
  就在这时候,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啪的熄灭了,刚才那个小护士摘了口罩,急忙走到了他们仨人这里,“大妈,解放军同志,放心吧,大伯他脱离了生命危险。”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又一位护士用小车推着脑袋上缠着绷带的雷大伯走出了手术室。
  第四回
  雷大伯躺在上面好像清醒了一点。雷大妈、“快嘴帘儿”三婶儿和小张赶紧到了小车旁边,雷大伯一见大妈,像很兴奋了一下一样,又冲小张微微一点头,跟大妈说了两个字,虽然很模糊,大妈还是听见了,那两个字是“恩人”!说完,大伯长出了一口气,就又睡着了。护士推着雷大爷进了特护病房。
  雷大妈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感情,一把紧紧拉住战士小张的双手,“谢谢恩人”这句话一出口,俩腿一软,双膝就跪在了地上,她要用中国老百姓最常用的谢恩方式来表达她内心无法形容的感激:“张同志,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怎么回报啊!”
  就在大妈跪下的同时,小张大声地喊了一句“大妈!”“噗通”一声也跪在了大妈的对面。医生护士和大妈、“快嘴帘儿”三婶儿都呆呆的愣在那儿了,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呢。这时候,手术室外边的门也打开了,院儿里的乡亲们也涌进来不少全围在这儿,大家全愣了!是这位小战士救了雷大伯,大妈下跪,跪的是救命之恩,可战士小张怎么又给大妈下跪呢?只见小张眼里含着滚烫的泪花:“大妈,我的好大妈!快请起,是我对不住您老和全家,是我撞的大伯呀!”
  直到这时,雷大妈和大伙儿才明白,这位小个子解放军正是雷大妈要找的救命恩人,又是二愣子他们发誓要找的肇事司机。
  小张擦着被泪水浸红的脸,把大妈慢慢的搀扶了起来;“大妈,我有罪呀!我不该疲劳驾驶。我也发现大伯他上了快车道,想着打方向、减速刹车。可这手脚好像木了一样,车速又快了点了,就把大伯他……”说到这儿,小张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雷大妈全明白了,就是他撞伤了自己的老头子。雷大妈那双紧攥着小张双手的手一下子松开,捂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啊?这是真的吗?”她那双近似昏花的眼睛猛然感觉一阵阵发黑,但她很快又问道:“孩子啊,就是你大伯骑车上了快车道,难道你……?”小张哽咽着说:“大妈,我是昨天晚上开车回部队的,现在大堤上情况很紧,首长命令我当即返回,我忙开车往回赶,大堤上需要人呢。我看见大伯骑车往路中间靠,可我那时脑子、手、脚就跟别人的一样,大妈,我这是疲劳驾驶才出的事儿,我有罪呀!”
  听完了前因后果,雷大妈又慢慢地、一点点的重新抓住小张的双手:“小张,好孩子,别难过啊!你的部队在哪儿?”“大妈,就在02那段大堤上,那里的塌方、决口全被战友们堵住了,大妈,战友们比我还累呀!他们有的三四天没有合眼了,吃在大堤上、睡在大堤上。有的战士发烧感冒头疼都不吱一声,照样背沙袋运石块儿。战士们面对着军旗宣誓:誓与大堤同在,与大堤共存亡啊!可我这儿出了车祸,给抗洪抢险添乱,我真后悔死啦!哪怕方向盘往左打一丁点儿,也就没事儿啦!”
  雷大妈用手抚了抚小张的肩膀:“孩子啊,别说啦!大妈全明白了。你开了一宿车,还没吃饭吧?走!先跟大妈出去吃点东西,暖和暖和身子,走吧,吃饭去。”“不,大妈,我已经给交警队打了电话,他们说查完现场就来这儿。我……不饿!”“傻孩子,不吃饭哪儿行啊?”“快嘴帘儿”三婶儿也在旁边劝,“刚才你也看见了,你雷大爷还说你是恩人呢。”
  小张忙解释说:“那肯定是我抬他的那个时候,他清醒了一下就把我记住了!可能是瞬间记忆把!”
  “快嘴帘儿”三婶儿又说:“医生也说了,你大伯踝关节骨折,头碰破了,问题不大,回去好好养几天,就好啦!”说着话,她给雷大妈一使眼色,俩人架着小张愣往外走。
  在医院门口儿的小饭店,雷大妈对小店老板耳语了几句后,就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一阵乱想,不一会儿的工夫,老板端出来一碗热汤面,里头还特意打了两个荷包蛋。也是香油搁多了点儿,嗬!小饭店里是香气扑鼻。
  小张看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是说什么也不动筷子。坐在那儿呆呆的发愣,满脸的愧疚。雷大妈假装一拉脸:“告诉你小张,今儿你要是不吃了这碗面,就是你们首长还有公安的同志来了,我们也不配合你处理这事儿!”“快嘴帘儿”三婶儿也忙着添油加醋:“是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小张啊,这面条保准比你们连队的大锅饭好吃,不信你就尝尝!”
  小张看了一眼雷大妈和三婶儿,说:“大妈,我去给大堤上的部队打个电话,打完了电话,我就吃。”
  “那可快点儿啊!”
  “哎!”小张一抹眼泪,来到医院门口的公用电话亭旁,往部队挂了电话,说明了情况,直到部队首长告诉他:大堤上的葛副政委和交警队的同志十分钟后赶到医院,小张才搁下电话,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餐馆。
  等小张回来一看,桌上除了那晚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外,又多了一盘木须肉、一大碗红烧肉。雷大妈正往小张碗里夹肉呢。其实啊,要说小张不饿那是假的,你想:一个十七大八的小伙子,正是吃饭的时候,平常在连队里,那顿不得三四个馒头,更何况这一晚上都没闲着,开车跑了好几百公里呢。小张一闻这饭菜的香味儿,那肚子就像木轮子车走在山道上,咕噜咕噜的直叫唤。但他还是没有动,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上衣兜儿,这一回雷大妈可真急了:“你这孩子咋不听大妈的话呢?快趁热吃,大妈下命令啦!”
  小张又摸了摸裤兜儿,还是没有动筷子。雷大妈一下子看出来了,这孩子是准备饭钱呢。这时,大妈突然觉得眼前这孩子般的小战士,绝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简单,从小张身上,雷大妈好像看到了仙月湖大堤上、滚滚的洪峰中那一排排橄榄绿筑成的人墙随着浪高而高、水涨而涨,这才是冲不倒、淹不跨的真正的大堤呀!这时候,雷大妈再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好孩子啊,你这是在找钱吗!大妈我猜得出来。大妈这顿饭你不吃也得吃!就算是你探亲回家,妈妈给你做的,你还不吃吗?”
  雷大妈这一句话,一下子扎痛了小张的心,他的疲劳、他的歉意,在听了雷大妈这句话后猛然消失了。她含泪端起了碗,连同面条、泪水一起往下咽。他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啊!真香啊。他想:这是我长这么大吃到的最香甜的饭菜,是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顿午餐。
  第五号
  就在雷大妈看着小张吃完了饭,露出满心的微笑时,小张抬头见到自己部队的葛副政委还有县交警队的两位民警一起向这边走来。他赶紧起身,跑上前去,一个立正,敬礼:“副政委,红一连二排战士张铁军向您报告,我部材料已送交师首长。”接着,他又从贴心的上衣兜里掏出一个折叠着的信封,“这是师首长给全团同志的慰问信,和新批回的抗洪前线火线入党的新党员名单。”“张铁军同志,你辛苦啦!”“副政委,我没有更好地完成这次任务,我……出了车祸,撞伤了雷大伯,我请求处分。”
  葛副政委为小张整理了一下军装,替他正了正军帽,往后一指两位警察:“交警队事故科的同志已经和我说过了,你疲劳驾驶,处分是要给的。”然后他又走到雷大妈面前,立正敬礼后,双手与大妈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还没等副政委说话,雷大妈抢先说:“副政委,小张是个好战士,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看把孩子累成了啥样子了?这次的事儿啊,全怪你雷大伯,谁让他骑车走快车道呢?我看小张一点责任都没有,丁点儿处分也不能给,你要真处分,你就处分你大妈我吧!”
  葛副政委眼圈儿发红,七尺高的汉子嗓子都沙哑了:“雷大妈,谢谢您的理解和支持。我代表战斗在大堤上的全团,不!全体解放军官兵向您老致谢!”说完,他从上衣兜儿里掏出一打人民币:“大妈!这五千元钱是师党委接到我们的汇报后,命令我们转交给您的,留作大伯的医疗费、误工费、疗养费。请大妈收下。”
  交警队的两位同志也掏出三千元钱:“大妈,您的家庭条件我们了解过了,家里不富裕,收下吧,这是我们交警队全体干警的一点儿心意。”
  这时候医院的院长也走了出来,与葛副政委、交警队的同志握手致意后,对雷大妈说:“大妈,您收下吧,这是解放军同志、民警同志的一片心呢,”院长又对小张说:“张同志,这是我们退还给你为雷大伯交的挂号费、药费、手术费。经医院党委会研究决定,雷大伯治病的钱由医院支付。”说完,他将钱硬塞到了张铁军的手中。这时候,周围的群众在“快嘴帘儿”三婶儿的带领下,哗哗的鼓起了掌。趁人们没注意,小张和酒馆儿老板捅了一下手,又悄悄嘀咕了两句什么。
  葛副政委和小张就要回大堤去了,医院门口站满了送行的群众和医护人员。葛副政委、小张向大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上了车。人们恋恋不舍的目送两辆军车向不远的大堤方向驶去了。这时候,雷大妈已经是眼含热泪、泣不成声了。突然,酒店的小老板挤到了她面前,又塞给他二十元钱,说:“大妈,这是小张同志让我转交给你的饭钱。”
  雷大妈的眼睛模糊了,她的眼泪滴滴答答留在了那沓钱上,也留在了她和现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里。
  没过几天,雷大伯平安出院,全家人将这八千零贰拾元钱捐给了县民政局,托民政局转赠给参加抗洪抢险的解放军官兵。雷大伯的儿子雷鸣和二愣子几个年轻人在大堤上也找到了张铁军,大家成了好朋友并互相鼓励,齐心抗洪。张铁军和雷鸣还双双荣获了三等功。
  有这样的战士,有这样的人民,仙月湖大堤保住了,人民的生命安全、国家的财产也保住了。这篇“车祸有情”的故事也在当地传开了。人们夸奖子弟兵,更赞誉雷大妈一家。“快嘴帘儿”三婶儿除了见人就夸、逢人就讲这段感人故事外,还特意编了四句小诗。
  正是:疾风暴雨铸忠诚,
  万众一心抗洪峰,
  高风亮节传佳话,
  军民鱼水情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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