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宰相王猛
·王庆荣·
西晋王朝在群雄鏖战的连天烽火中崩溃后，中国北方被五胡十六国纷争搅得天昏地暗。风雨飘摇的东晋政权偏据南方，立足未稳，无暇他顾。在这兵连祸结、混沌难分的历史舞台上，王猛以政治家的才干和军事家的韬略，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在氐族建立的前秦政权宰相位置上，留下了彪炳千秋的辉煌诗篇。
王猛，字景略，东晋泰宁三年（325年）生于北海郡剧县（今昌乐县城西）。时置后赵政权石虎称帝，穷兵黩武连年征战，国无宁日生民涂炭。年幼的王猛随全家离乡背井流落他乡，驻足在时称魏郡的河南北部和河北南部的交界处。为了糊口，他年纪很小就自食其力，以贩卖畚箕维持生计。王蒙虽然出身微末，人却生得长躯伟干，举止庄重沉稳，一看便知决非平庸之辈。后来，一位隐居中岳嵩山的高士慧眼识珠，发现了他，并收他为弟子。
王猛在师傅的引领下，手不释卷刻苦学习，知识积累日渐丰厚。尤其是经纬天下时局、辨析风云变幻、运筹帷幄争衡疆场的政治军事才能尤为突出，并且形成了清俭含蓄、淡薄物欲的高尚品格。二十岁时，他已经是一个器宇轩昂、不拘小节、气度非凡的青年了。
他志向高远，不屑与浮浪浅薄之徒交往。一般膏粱纨绔子弟藐视他出身微贱，多白眼相待。王猛却不以为然，我行我素。后赵官员侍中徐统独具慧眼，召请王猛到后赵国都邺城（今河北临漳西南）任功曹之职。王猛看透后赵政权不修纲纪，难以持久。所以辞而不就，遁居西岳华山，静观时局之变。
永和七年（351年），氐族首领苻健定都长安，建立前秦政权。永和十年，东晋名将桓温率十万精兵北伐，击败苻健，率军屯据灞上(今西安市东)，与苻健对峙。关中百姓思念汉族正统，争相以牛羊美酒迎接犒劳桓温大军。王猛闻讯后，即身穿平民百姓常穿的麻布短衣，到桓温大营求见。桓温爽快地接待了他，并请他分析一下当前天下时局。
王猛目不侧视，神情泰然自若。边用手捉掐衣服上的虱子，边口若悬河，析毫剖芒，滔滔不绝地纵论天下大势，成就了“扪虱而谈天下”的千古风标。桓温暗暗称奇，知道自己遇到了高士。于是，也不再绕弯，开诚布公，直抒胸膺，问道：
“我奉当今天子之命，讨伐夷逆，救民于水火，百姓载道相迎，关中豪杰义士却无人来营中效力，是何缘故？”
王猛不假思索，直言不讳地答道：
“将军统师北伐，不远千里深入敌境，一路旗开得胜，势如破竹。今长安近在咫尺，取之如探囊取物。然将军却不渡灞水攻取，隔岸徜徉不进，其中必有隐情。关中士子不知将军此来剑指何方，所以无人贸然来投。”
王猛的话看似直率坦诚，却暗带机关，点破东晋统兵主帅这次用兵缺乏决心，正切中桓温要害。桓温默然良久，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桓温在东晋朝廷位高权重，备受东晋君臣猜忌，所以心存宿怨。面对东晋朝廷的腐败无能，他暗自也做未雨绸缪，生出些许不臣之心。攻打前秦消耗实力，岂如存蓄军力留敌自保？他不想攻下长安恢复关中，自己只得虚名，为并不相信自己的东晋朝廷谋取实利。看来这位扪虱而谈天下的布衣读书人已经看透其中奥妙。沉思之余，他抬起头盯着王猛的脸赞叹道：
“江东朝野，有谁能比得上你啊！”
不出王猛所料，没多久东晋军马便放弃渡水，罢战退兵。桓温退兵时，赠给王猛华车骏马，并许以督护要职，要王猛同归南朝。王猛知道在士族盘踞、门阀制度盛行的东晋朝廷，自己这样出身寒门的庶人难有作为，更不想追随桓温篡夺东晋大位。于是，他连夜进山向师傅讨教后，婉言拒绝了桓温南下之邀，仍旧隐居读书，以待时机。
永和十一年（355年），前秦主苻健去世，苻生继立。苻生残暴嗜杀，举国惶骇不安。苻健的侄子苻坚，时年十八岁，熟读经史，博学多才，文武双全，雄才大略，一心想除掉昏暴无行的苻生。苻坚向尚书吕婆楼求教除掉苻生之计，吕婆楼力荐王猛，并亲自去邀请王猛共同辅佐苻坚，王猛这才答应出山。苻坚召见王猛，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切磋大计句句投机。苻坚感慨道：
“我遇景略，就像当年刘备遇见孔明呵！”
东晋升平元年（357年），苻坚在王猛等大臣的帮助下一举诛灭苻生及其亲信，在长安自立为大秦天王，拜王猛为中书侍郎，与大臣薛讚共掌机密。从此，王猛成为前秦政权举足轻重的勋臣，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政治军事生涯。
始平县（治今咸阳市西北）地理位置重要，为前秦京师西北门户。但该县吏治腐败，豪强劫匪戕害百姓，无人能治。王猛受命治理始平，他抓住始平难治的症结，首先明正典刑，除暴安良，把一个有恃无恐的恶吏捆于长街，当众鞭毙。苻坚闻讯后责备王猛说：
“为政以德化为先，你初上任就杀人，这怎么行呢？”
王猛说：“治理安定的国家可以用礼教，治理混乱的国家必须用法规。陛下相信臣才让臣出任混乱之地的官员，臣一心只在为明君除暴惩凶。如今只杀了一个恶人，假如陛下怪臣没把成千上万的恶人除尽而惩治臣，臣甘愿接受辜负陛下的罪过。倘若现在就以施政残酷的罪名要惩罚臣，臣怎么敢领受？”
苻坚听罢沉吟移时，叹口气说：“景略真可与管仲、子产相比呀！”
王猛执法严明政绩卓著，很快擢升尚书左丞。36岁时，一年之内连升五次，官至尚书左仆射、辅国将军、司隶校尉，身居宰辅高位。前秦贵族元老嫉妒王猛权倾朝野，纷纷寻衅发难诋毁。
姑臧侯樊世在朝堂当众侮辱王猛，恶言秽语不堪入耳，还发誓取王猛首级悬挂于长安城门，甚至于朝王猛挥动老拳。苻坚深知若不扶正驱邪，朝纲不能整肃，大政难以稳定。果断下令将樊世斩首示众，并提升王猛为位居三公的录尚书事。王猛虽然坚辞不受奖掖，但仍严明赏罚，裁汰庸佞，选贤任能，尽职尽责，始终如一。
贵胄大臣强德依仗是太后之弟、苻坚的舅父，常常酗酒妄法，欺男霸女，为国中一害。王猛初兼京兆尹时，以速战速决的办法将强德捕杀，苻坚赦书到时强德已陈尸于市。王猛还与御史中丞邓羌联手配合，查办乱政顽劣的公卿，斩杀不法权贵二十余个。前秦朝廷内百僚震肃，路不拾遗，令行禁止，纲纪伸张。出现了氐族政权内前所未有的良好社会秩序。苻坚感慨地说：
“因为有景略，才知天下可依法治理，天子才至尊至贵。”
王猛在惩治腐败的同时，大力任用贤能，委以重任。苻坚季弟苻融才干出众，有胆有识，曾有微小的过失，王猛宽宏大度信用如初。前燕亡后，旧臣梁琛不变忠节，不改其志，王猛力荐保举他做了自己的幕僚。王猛还兴办教育培养人才，改变氐族迷信武力、蔑弃文化的习俗，融合调整民族关系，兴修水利，劝勉农桑。前秦出现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的升平气象。国人作歌传唱：
长安大街，杨槐葱茏；下驰华车，上栖鸾凤；英才云集，诲我百姓。
苻坚把朝中大事都交王猛办理，称王猛比姜太公有过之而无不及，还嘱咐太子说：
“你们敬事王公，要像奉事我一样。”
王猛辅佐苻坚在前秦建元二年至十二年（366—376年）十年间统一了北方。这期间，文武兼备的王猛每逢重大战事，都亲自统兵临敌，且能知己知彼调度有方，显露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和叱咤风云的大将风范。前秦建国之初，北有代，西有前凉、吐谷浑，南有东晋，东有前燕。王猛协助苻坚制定了“稳定西北、争锋东南”的方略，先统一北方，后图华夏一统大业。建元二年征服代国、匈奴、乌桓、鲜卑等相邻各部，攻略东晋荆州北部诸郡。建元三年，讨平羌乱。建元五年，王猛统兵伐燕攻战洛阳、荥阳等战略重镇。建元六年，统兵6万伐燕，大战之前，王猛赦免骁将邓羌、徐成的过错，显示出超人的度量和通达权变的非凡才识，旋即灭前燕。时称十分天下秦居其七，偏安东南一隅的东晋无人再敢北伐。
建元十一年夏，王猛积劳成疾。苻坚派遣官员为王猛遍祷名山大川，并亲自具仪祈祷。恰巧王猛病情有好转，苻坚大喜过望，传令赦免死罪以下罪犯，以谢天下。王猛上疏，告诫苻坚：“善作者未必善成，善始者未必善中。”“古来明君深知创业守成之不易，无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苻坚读罢泪流满面，悲不胜收。
建元十二年（376年）年春夏之交，王猛病重。苻坚问以后事，王猛再三声明，东晋虽弱，国人视为正统，民心所向，日后万万不可攻伐，鲜卑和羌才是真正的仇敌，必须消灭，除掉后患国家才能安全。弥留之际，王猛反复叮嘱儿子，不许借助父荫为官，只许以家中十具耕牛种田务农，自食其力，不许向朝廷提出任何照顾的要求。说罢溘然逝去。王猛临终嘱子务农，为后世敬仰。
八年之后，苻坚忘记王猛临终遗言，不听苻融等人劝告，悍然进攻东晋。并于淝水之战中大败，留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千古话柄，导致前秦政权迅速土崩瓦解。但这并不能掩盖王猛的历史功勋。史学家范文澜这样评价：“苻坚在皇帝群中是个优秀的皇帝。他最亲信的辅佐王猛，在将相群中也是第一流的将相。”在王猛逝去的一千六百多年后，故乡的人民也没有忘记他，他将永远是昌乐这一方水土、这一方人的自豪和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