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粽子
张敏
年轻人耐不住热情刚进五月便早早地脱掉外衣，我也是生完孩子后才发觉民间谚语字字真理：“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袄送……”
又是周一，事情排得跑断腿的节奏，难得空闲歇歇脚。不想浪费了时间，随手打开一本书，我喜欢顺手抄起一本书，看着才安心，不在意看多少，反正也不知道要看多少遍才能完整地看完。
“粽子，热乎乎的粽子……”究竟是闹市里的学校，安静地能听到校外路上小贩的叫卖声。临窗而坐的我听得格外真切。好久不吃粽子了，从前都是姥姥备下，而今，几乎不碰，更多的是思绪不敢打开。
姥姥刘氏，确切说是老公的姥姥，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看到粽子，便会想起她，想起和她一起的日子。
初识老公，姥姥便已年逾古稀，小小个子，一根拐棍儿，平日里几乎都是坐着的，时不时笑眯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你们聊，你们聊！”第一次一起吃饭，姥姥便将面前的粽子推让给我吃，我为难地看了一眼老公，他会意我吃不了太多东西，抄起来大口吃着说：“姥姥，总是把二姨送来的粽子先给她喜欢的人吃！”哦，原来是姥姥的二闺女考虑老人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买了软糯的粽子来孝敬老人的。转念又窃喜，姥姥喜欢我呢！后来，每每有粽子，明明知道是专门给姥姥的也接过来吃一个，转脸再去买些别的适合姥姥的东西给送来……于是，买茶变成了我孝敬她的顺手差。
后来，结婚了，有了孩子，闲了，带孩子和姥姥待一会儿；忙了，姥姥颤巍巍地过来帮忙看一会儿；孩子小的时候睡觉时间长，我又懒得看孩子，就想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姥姥总是悄悄地来，用拐棍儿指指门的方向示意我出去玩一会儿。她慢慢挪到床边坐下，我则惦着脚三步并作两步逃出去。玩一会儿回来，便看到姥姥端坐在床的外沿看着孩子，有时候用拐棍儿驱赶一下蚊虫。我笑笑，她也笑笑，再次用拐棍指指门外，她把我当成孩子一样，任凭我任性玩耍，尽力照顾着我的孩子……
孩子大一点，我们跟姥姥一起吃饭，聊天自是家长里短，姥姥插话更少了，偶尔笑一下，大抵是听到了吧。姥姥又会单独把一只粽子剥好了放进碗里，推到孩子面前。她笑了：“年纪大了，吃不了甜食。爱看你们吃，你们吃。”仿佛是让我们帮忙似的。
再后来，搬家了。见面的次数也就不那么勤了。只有周末，我们去姥姥那里蹭一只粽子。往往碰到邻居便会被问：“这外甥媳妇又来送什么好茶呢！”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往家里走，姥姥一定是坐在阳台上的沙发上张望着大门口，旁边斜放着她的拐棍儿，纵横的皱纹里都是期待的欢喜。
这个小老太，让我好想你啊！
日子过得飞快。那天我们都在，她说不舒服，我们就劝她躺一会儿，以往她也会胃里不舒服，躺下睡一觉就好些了。自己还总是说，年纪大了，就是会“零件”不得劲。到了晚上，我们再看她，她还是说不舒服，家里人开始着急得忙起来。老公抱着她，给她按摩，我先哄孩子睡觉了。近午夜，我醒来，便去姥姥屋里查看，却发现姥姥已经离开了，眼泪瞬间决堤……我舍不得啊！
不记得那一夜我是怎么回到孩子身边的，只是机械地坐在黑暗中流泪，老公可能去忙活别的事情了，也可能是去别的地方难过了，那个背他长大的姥姥，比我更亲他的姥姥……我不知道用一种什么心情去面对，曾经的记忆太强大，我张不开嘴巴。
……
时间又是一剂良药！
小同事递过来一只粽子。青黄的粽叶，圆乎乎的三角，不就是从前的模样嘛。顺手打开，黏黏的，米白白的，隐约看到裹在里面的一颗颗红枣，浸得附近的米都泛红了。一切都那么熟悉……脸上有热乎乎的爬虫垂下来。
“呵，好甜啊！”糯米梗在喉里似的，夸一句好吃，是不是也像极了当年姥姥夸人好呢，我也惊了一下。
“好吧，下次还买哈！”听到认可的回应。也像当年我们接过一只又一只姥姥分享粽子时的一问一答。日子不就是在这朴素的时光里行走吗？从前已过去，姥姥远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在远方也有一只粽子可入口？
眼泪流下来，心，真的很疼。这哪里是一只粽子，分明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扎心埋藏。姥姥，我想你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