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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0-09-08 15:16
鄌郚总编

家乡的古槐

— 本帖被 刘文安 从 汶阳作者 移动到本区(2020-10-14) —
    家乡的古槐
    脑海中最清晰也是最珍贵的记忆便是家乡老鸹里村那株古老的槐树。我一直认为,这株古老的槐树传承和见证了我们老鸹里村的历史,陪伴并送走了我欢乐和抑郁的童年。这株不记年载的古槐,具有极其可贵的品质,那就是它极具生命力,并向人们不断昭示着顽强的生命力。那株古槐,常在睡梦中萦绕我的脑际。
    对于生长在老鸹李村的我来说,那株古老的槐树始终是一个谜,一个解不开的谜。夜深人静不能入寐的时候,我常自忖,那株两人合抱粗的古槐诞生于何年何月?凭我肤浅的学识,我无从找到答案。然而,古槐那苍老的容貌向人们充分显示了它的古老。从一代代人的传说中,可断定古槐经历了悠悠岁月。那个关于我的祖辈是从山西省老槐树底下小碾上迁徙而来的故事,似乎与这株古槐有关。若果是这样的话,恐怕至今已有六百余年的历史吧?关于这一点,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诠释的,那应当是考古学家或是历史学家的事儿。我们只是惊叹于这株古老的奇特的槐树,只是留恋在古老的槐树下的童年,慨叹在古老的槐树下发生的一幕幕喜悦的悲惨的往事儿,尤其是我们这一代人亲身经历的往事儿。
    关于家乡的那株古槐,有着各种各样带有神话般的传说。据上了岁数的长辈们说,那株古槐曾经救过全村人的性命。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人们的日子陷入了极端的困难和痛苦之中。没有粮食吃,人们就挖野菜撸树叶剥树皮充饥。营养不良或食物中毒,好多人得了大肚子痞。那时缺医少药,不少人就在等待中死去。万般无奈之下,人们就祈求于老槐树,并用老槐树的叶子或是槐树籽儿浸水喝,许多人竟然奇迹般好转起来。打那,村里人便称老槐树为“救命树”。还有一说,古老的槐树带有灵性。解放前,我们那儿很多人下关东寻求生路,整个村子几乎空了,那株古老的槐树也日渐凋零,最后只剩下一株干枯的树干。可是解放后人们陆续返回村子,那株已经“死亡”了几年后的老槐树居然又重发新绿。人们惊叹老槐树的灵气,都说它的魂儿随同人们一起下了关东。
    关于家乡的那株古槐,还有一些鬼怪狐仙的传说,随着日月的延伸,被世人演绎得活灵活现。传说一个狐狸大仙曾占据此树为王。这株古老的槐树庞大的躯体上有一个大洞,能容得下几个大汉。那个被人们称之为大仙的狐狸,就栖息在树洞中,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光顾农舍偷东西吃。后来一个善猎者把这个狐狸打死了。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个善猎者家里终日不得安宁。逢年过节,一锅水饺神鬼莫测地变成一锅驴屎蛋子。一个冬日的凌晨,几个不曾相识的彪形大汉到这个善猎者家敲门问路。这个善猎者刚一开门,就被那几个大汉拽到了村东头的水湾里,善猎者在冰冷的水湾里挣扎了几个时辰,天明了才连滚带爬回到家里,从此卧床不起。殷实的日子逐渐衰败,善猎者不得不收拾家当率妻子儿女下了关东……
    关于家乡的那株古槐,还有着许多扑朔迷离的故事,这并非是我叙述的主题。我始终想的是,这株古槐带给我许多美好的或是苦涩的记忆,在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雨人生后,经过记忆的洗涤和沉淀,我把这株古槐留给我的印象更加明朗化。于是乎,在上个世纪末的某一天,我便写了一篇关于这株古老的槐树的散文,名曰《古槐》:
    我村有一株很老的古槐树,每当我回家,都是从这古槐身边走过。岁月如梭,世事沧桑,这株古槐像一位苍老的身边无儿无女的老人,茕茕孑立在那儿,它以冷眼相看人世间的变迁。从它苍老的面容,伤痕累累的身躯来看,也不亚于一些千年古槐。
    我家的西边,是一条很长的河沟,从我村的北岭上一直贯通到村南的九曲河,足有五六里路长,祖祖辈辈称为沙沟。村里的人叫我们是沙沟崖上的人。古槐就生长在沙沟的西岸。
    古槐的径挺粗,两个大人合抱不过来;冠挺大,遮住了几十平方米的地盘。树身弯曲呈弧形,而树冠却昂首冲天,远远看上去,像一个驼背的老头。树干的中间,有一道很宽的劈缝,酷似人身上的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村里人管这株古槐叫老槐树。听父辈们讲,别看老槐树丑,可它是有来头的。传说是明朝洪武年间从山西移过来的。因我们的祖辈是山西老槐树底下小碾上的人,迁民时眷恋老家,祖辈门便折了一株槐树枝带来,以此作为纪念。真假姑且不论,但这老槐树确实是经风雨见世面的了。无论是改朝换代,还是战争年代,没人敢动它一根毫毛。这不单是敬仰祖先的缘故,也不单是爱护古树的缘故,最主要的是人们畏惧它,把它说得神怪鬼异,谁还闲着没事儿惹祸端?
    我小时候极怕这株老槐树,尤其是怕它那身躯上长长的劈缝儿。老人们说,这是天打雷劈的,因树中有怪物,老天爷动了怒,打了一个霹雳,从树头到树盘就裂开了一道口子。然而老槐树的生命力极强,不仅没被劈死,反而愈长愈旺,几百年不衰亡。
    那时上学读书都是早起,尤其是冬天,顶着满天的星星向学校里赶。我家到学校,老槐树底下是必经之路。沿沙沟崖两侧住的人家不多,树木丛生。白天我们在树园子里串来串去捉迷藏,唯独不敢躲到老槐树后。晚上或早上更是轻易不敢从它身边走过的,唯恐从劈缝里钻出妖怪什么的。
    早上去学校,未出家门心里就像揣着个小兔子,诚惶诚恐。我对父亲说:“我怕,我不敢从老槐树底下走。”
    “怕什么?只不过是一棵树,有什么可怕的?”父亲早已穿上衣服,“我送你一次,以后你就不怕了。”
    我尾随着父亲,紧拽住父亲的衣服,不敢做声,心里咚咚像打鼓似的。月光把父亲和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连影子也不敢看,仿佛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偷偷回头望望,除了如银的月光、房屋、树木,其它什么也没有。走到老槐树旁,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大气不敢出,紧紧地傍着父亲,小心翼翼地迈动着双脚。
    父亲大概是为我壮胆吧,大着声音说:“你看,这不就是棵树吗?去吧,去吧!”
    我离开父亲,一溜小跑气喘吁吁的来到了学校。一摸额头,寒冷的冬天竟浸出了汗水。
    有了头一次,我的胆儿壮了。第二天,我照例早起,背起书包,自己给自己壮胆儿。“父亲说得对,不就是棵老槐树吗?怕什么怕!”然而,到了沙沟东崖,我踌躇了。老槐树在月光下像个幽灵,那黑不溜秋的硕大的树冠被风一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向回退了几步。但是我心里非常清楚,除此之外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的。我攒足了心劲儿,来了个百米冲刺,嗖的蹿了过去。这时,我突然听到有个东西从老槐树肚里跳出来,向我背后跑去。我根本顾不上看,早已蹿出了一百多米。
    自此,我愈发对老槐树产生了一种神秘感。星期天上午,我约了一个伙伴儿,大着胆儿来到老槐树下。这株老槐树真是像饱经风霜的老人,粗粗的树干上布满皱纹,裂缝下边是烂得一戳就掉下来的树肉。我惊喜地发现,树洞中有一堆兔子屎。啊,我茅塞顿开,那天早上从这儿跑出的家伙肯定是野兔什么的,把我吓得不轻呢!
    打心里说,我对这株老槐树并不十分感冒,甚至到了憎恶的程度。为什么一株毫无价值的树,人们不去把它杀掉呢?我曾向父辈们提出这个问题,然而遭到父亲的严厉训斥:“小孩子家懂什么?别看这株老槐树长得丑,可是祖先们都没动它一指头,这是祖宗的象征。”
    啊,我突然明白了。不,我越来越糊涂了。但是不管怎么说,随着年龄的增大,我对老槐树不再是那么神秘那么害怕。在老槐树底下,曾经发生过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有些是我亲身经历的,有些则是耳闻。譬如说,在老槐树东侧的一栋旧房里,我随父母度过了“大跃进”带来的苦难,刚刚懂事便加入到了吃“食堂”的行列,映出面孔的薄薄的高粱粥,里面间或掺杂着几粒绿豆,更多的则是瓜干南瓜之类的。那黄的是玉米面做成的窝窝头,黑的则是地瓜粉做的。即使是这样,也还是吃定量。在老槐树底下,我度过了童年,玩尽了捉迷藏、打棍子(划上一条界限,用棍子打棍子,谁打过对方的棍棒谁赢)之类的游戏。在老槐树底下,我们无数次遭到生产队长的训斥,也曾经和生产队长干过仗。逢年过节,老槐树底下是我们年轻人麇集的地方。不论是生产队长的哨音一响,还是同伴们一声吆喝,我们都很快来到老槐树身旁。我们还在老槐树底下吃过“忆苦饭”,开过“批斗会”。老槐树,简直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一天,我们几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斗胆爬上了老槐树。老槐树极好爬,它的身旁有一米多高的土墙,站在墙头上一纵身便爬到了它的驼背处,抓住树杈,很轻松地就攀上了树冠。树冠硕大无比,像一把遮阳伞。枝枝杈杈上挑着含苞待放的槐米,我们一穗一穗摘着。那时,供销社收购槐米,村里所有的槐米几乎被人们摘光了,唯独这株老槐树是个禁区。槐树最近的一户主人我们喊他五爷爷,树冠大半个儿罩在了他家的房子上,从树冠上能看清他家的一切。正当我们大吆小喝地干得正欢时,被五爷爷发现了。他从家里抄起一根棍子,边喊边骂跑向老槐树。我们一看大事不妙,连滑加跳溜下树,一溜烟跑了。虽没挨着五爷爷那棍棒,但只可惜了扔在地下的那些绿里透黄的槐米。
    对老槐树,我从神秘、害怕中走出来,只不过如此,是一株长得丑陋的老树罢了。然而十几年后,村里的一些传闻又把我的心悬了起来。
    这年我从县城回家探视双亲。村里的房子已是规划了,所有的旧房基本拆除。老槐树周围的房屋、树木荡然无存,就连那盘石碾也挪了地方。唯有老槐树,兀自立在那里。那条穿过村庄南北的沙沟,不知是这几年雨水少了还是另有别的缘故,早已不见水了。记得小时候常在沙沟里堵水玩耍,偶尔还捉住几尾小鱼儿。一到夏天,常常是河水泛滥,沙沟东崖西崖的人们被水隔开,仿佛成了两个村落。水有一米多深,且水流很急,近乎咆哮。每到这时,人们只能隔岸相望。
    就在沙沟的正中,建起了一栋房子,村里规划,这家人正好挨上。房子建起来不久,这户人家遇到了麻烦。已经结婚且有了孩子的儿子突然喝了农药身亡,这家的西邻正在老槐树的身后,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也寻了短见,另一户一个叫云的姑娘也在一次施工中丧生。
    我几年不回家,邻里竟接二连三地出现这些怪事儿。小伙子正当旺年,姑娘如花似玉,我都是认得他们的。是什么原因使他们英年早逝?村里一些人说,填沙沟破了风水;也有人说,是老槐树在作怪呢。我径自走到老槐树身边,看到它还依然是儿时记忆中的那个模样儿,只不过比先前更加苍老了,树冠也明显小多了。站在老槐树身边,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不管人世间发生了多么奇妙的变化,不管是残酷无情的还是楚楚动人的故事,与古老的槐树根本不相干。它驼背昂首地挺立在那儿,仿佛它在向世人抗争:你哭泣吧,你高歌吧,我依然是我,我经过风雨见过世面,人世间的荣辱兴衰我统统不在乎。
    蓦的,老槐树的形象在我心中高大起来。我面对老槐树,虔诚地向它祷告:老槐树,保佑吧!世间的芸芸众生无一不是您的子孙。您就是祖先,您就是上苍,您是不屈的英雄,您是历史的见证!
    ……
    关于家乡的那株古槐,似乎不仅仅是这些。在梳理古槐的回忆片断时,我还想起了一段历史,一段真实的历史。这段历史使我几乎不能自拔。我在对槐树做过深沉的回忆后,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在我的脑海里挥斥不去,泪水大滴大滴的洒落在方格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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