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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07-03 23:33
鄌郚总编

李瑞玲丨一颗会发芽的种子

  一颗会发芽的种子
  李瑞玲
  一颗并不饱满的种子,因为遇到了合适的土壤和水分,就懵懵懂懂发芽了。——题记
  刚上学的时候,老师问我你的理想是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说:写故事!这回答,居然把老师听懵了。
  我是听着母亲的故事长大的。讲故事是母亲管理孩子的杀手锏,每次到了她掌控不了局面的时候,一说讲故事,立马天下安定,恰似卤水点豆腐。
  那时候,我们姐弟六人,大的还不大,刚刚能到生产队干活,小的也开始淘气了。父亲在邻县卫生部门工作,那时交通不便,常常一两个月不回家。母亲一个人拉扯着六个孩子,白天要到生产队干活,空余时间到自留地里耕种,晚上做针线活。从我记事起,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睡的觉,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的床,反正只要我醒了,就见她在干营生。
  那时候,衣帽鞋袜都是靠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我们过年过节穿新衣服的向往,都是靠母亲一针一线中缝制出来。阴天下雨不上坡干活,自然是母亲做针线活的好时候,而我们几个小孩子也都不能出去玩了,就在家神反鬼反。跑到天井里踹的浑身是泥,又一下子爬到炕上,弄得炕上炕下连泥带水,不小心甩到别人身上,就打起架来,整个屋子乱作一团。母亲一般是很沉得住气的,实在乱得没法做活了,就说:都脱了鞋上炕,我给你们讲故事。立刻,我们齐刷刷地上炕,靠在墙边坐成一溜,静静地望着母亲,听母亲讲岳飞,讲呼延庆,讲穆桂英,讲赵子龙……最不喜欢听聊斋,一个故事刚听上瘾就结束了,急躁的人抓耳挠腮,缠着母亲说出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母亲就说,没听人家说嘛,聊斋呱后松,没了,自己想去。我们都露出很泄气的样子。不过《画皮》《聂小倩》之类的鬼故事倒还刺激,但听了要做噩梦,怪吓人的,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母亲讲的是大故事,讲故事的节奏像说书,特别是讲到人物的长相穿戴,场面的铺排,打斗的过程,都是词句紧凑、一气呵成。那些忠孝节义、金戈铁马在她时急时缓、抑扬顿挫的讲述中,紧紧抓着我们的心。到了该做饭的时候,往往说到了关键节点,此时最怕母亲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们是断断不依下回分解的,因为此时还听得心里热辣辣的,根本不能停下来。母亲没法,就再说一会儿,看着各人反应不那么强烈了,赶紧去做饭。
  章回体小说就是这样,每一回结束时,总有许多悬念,让人的心仿佛有根根绳子拉着,紧紧的,欲罢不能,而当又一回开始,悬念揭开,心就松了。
  《岳全传》《杨家将》《呼家将》《铡美案》《三国》等等,我们听了一遍又一遍,以至于母亲累了或者困了的时候说错了,我们都纷纷给她指出来,但仍然不厌其烦的要母亲讲,每一次都像第一次听一样,津津有味。
  我常常问:娘,你怎么会那么多故事?你讲的故事和萍、花花的娘讲的故事都不一样,她们讲的一点也不好听,没意思。母亲就笑,说:我说的故事都是大书里的,故事写的好说起来就好听。我就很天真的说:娘,我长大了也要写故事,写好故事。母亲就很惊奇、很慈爱地看着我:好啊,你上好了学就能写好故事。我就说:娘,你学上的好吗?娘叹息了一声:那时候女孩子能识几个字就行,我上了不到一年私塾。我就不解的问:那你怎么会讲那么多故事呢?母亲说:我都是听书听来的。
  后来才知道,母亲出身大家,她的曾祖父是武举,虽然到她的父辈,家道大不如前风光,但她小时候,也是在绣楼上做女红,大厅里学礼仪,在书场听书,在戏院看戏的。母亲生不逢时,下嫁我家,可是我家成分也不好,属于“地富反坏”一类。爷爷即使非常小心的活着,也免不了被批斗的命运。在这种形势下,母亲是绝不敢提她娘家事的。我就亲眼见过一个据说是大家闺秀的老太太被押着游街。
  上学了,我特别喜欢语文课,学过的课文都背过。喜欢读书,但没有书读,那些小人书、大字报、旧报纸都是我的珍宝,爱不释手。
  读到第一本正儿八经的书,是在高中。记得班里忽然流传着一本很旧很破的《红楼梦》,我排了几天号才借来,在课桌底下偷看。因为好多地方看不懂,也因为怕被老师发现,总要做出认真听课的样子,所以捕捉到眼里的总是些片段,输入脑子的也是些零碎。最大的收获是抄了书里面所有的诗词,以至于后来一不顺心就吟诵“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现在想来,那是真真的“为赋新词强说愁”。那次读《红楼梦》留了一个后遗症,就是非常讨厌薛宝钗,觉得宝黛二人的幸福是她给毁了。即使后来有了一定的鉴赏水平,知道作者塑造这个人物创设这个情节的意图,但依然想到她心里就隐隐的不快。
  后来读的书越来越多,脑海里时不时闪过一些灵光,想要用文字扑捉它们时,又倏地不见了。我知道,让灵感变成故事,还需要用书籍和阅历来充实,当你诗书满怀,自然文思泉涌。
  二十世纪末,我弟弟盖起了村里第一座二层楼。乔迁之喜,全家人都到场(父亲去世了)。母亲搬进了敞敞亮亮的楼房里,仿佛又是当年的大家闺秀,端庄高贵而优雅,无需刻意,她的尊贵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对着我们,说了一句朴素的近乎真理的话:你们赶上好时代了,只要勤快,什么都会有。我们肃然起敬。然后她问我:你的故事开始写了么?现在有这么多好故事,不写可惜。我顿时大囧,无话可说。那几年工作正在提升期,想方设法全方位恶补,孩子还小,婚姻进入七年之痒,生活一片纷纷扬扬,不用说写作,就是读书也很少了。不禁黯然:成年人的梦想,有时很无力,根本承担不起一地鸡毛的重量。母亲见我支吾,就说:随心就好。
  随心就好!我能随心么?睡梦中,我的故事也曾朦朦胧胧的出现过,它的底色是很美的:那里有似雪梨花、剪影柔柯,有莺歌燕舞、款款人言,还有那萋萋芳草、流水小桥。或者黛青的远山上闲游着几朵白云,树影随风婆娑、摇曳生姿,斜照透过薄纱洒在叶子上,日子恬静闲适地缓缓流淌着。然而,当早晨醒来,又开始了风风火火的节奏,被一大堆事务绑架。
  2020年初春,因疫情原因,宅家抗疫,我得以静下心来梳理那段中年危机和沧桑,寻找着属于我的本真本心。思索让我的心沉静,现实让我心潮澎湃。逆行者的无私奉献、勇敢无畏,全国人民的凝心聚力、默默相守时时冲击着我的心灵,我想呐喊,我想高歌。恰在此时,昌乐作协给了我一个平台,作协常务副主席王王立庆老师给了我指引,帮我修改完善作品,我得以连续在《昌乐日报》《昌乐作协公众号》发表了一些稚嫩的文字。一个久远的关于文学的梦想蠢蠢欲动了,那个要写故事的种子在这个美好的春天要发芽了。
  清明时节,我告诉远在天国的母亲:娘,我开始写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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