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红楼之“红”思考
陈加成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完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完的更漏。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第二十八回贾宝玉吟唱的这首《红豆曲》，我们从这如泣如诉的悲吟中能读出什么呢？
红豆，就是泪珠，相思血泪，抛出来的相思泪，如红豆一般，这红泪恰似遮不住的隐隐青山，厚重，又如流不断的悠悠绿水，绵长。由这一比喻，我们很自然想到李煜的《虞美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吟唱的是对南唐灭亡的无限伤感，而贾宝玉吟唱出的相思血泪又是怎样的相思呢？林黛玉每日就在身边，这相思恐怕不是简单的男女相思吧？这相思血泪到底是怎样的血泪呢？
作者说《红楼》一书，“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这字字泣血的书，难道就是欢歌笑语的风花雪月、吟诗填词吗？作者假语背后的“真事隐去”藏的到底是什么“真事”呢？
这部由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题曰《金陵十二钗》的奇书，到底“谁解其中味”呢？
悼红轩，贾宝玉的书斋名“绛芸轩”，绛，深红色也，贾宝玉进入大观园后住在“怡红院”，这“红”又隐含着怎样的秘密呢？
红楼，红豆，“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红楼之梦，朱楼之梦，红楼一梦仅仅是叹息青春的无限悲曲吗？
“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
赤瑕宫，又是“赤”，绛珠草，“绛”又是“红”，“绛珠”不就是“红豆”吗？绛珠还泪不就是“抛红豆”？不就是“悼红”之泪吗？
这不就是“悼朱”之泪吗？
第八回中神秘的“茜雪枫露茶”，枫露，这不同样是“枫叶之上的露珠”吗？这枫叶上的露珠不是同样是“绛珠”，是“红豆”吗？在《芙蓉女儿诔》，作者写“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在诔文中又提到“枫露”这不也是“红豆”，不也就是“绛珠”吗？
《红楼梦》第五回写“太虚幻境”中的“千红一窟”茶（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万艳同杯酒（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曲酿成），这“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茶酒，又何尝不是“血泪”“红豆”呢？
第二十七回“埋香冢飞燕泣残红”写黛玉葬花，这“泣残红”又何尝不是为“红残”而泣呢？“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泪洒血痕，这不就是“血泪”、“红豆”吗？
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中，写道：“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打开了。”而在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一回中，写道：“于是走到山坡之下，顺着山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回头一看，恰是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在第五十回又以“红梅花”三个字作韵，写《咏红梅花》诗，其中宝玉击鼓写诗有两句“入世冷挑红雪去，离世香割紫云来”，这“红雪”，与“茜雪”，不都是有“血泪”之喻吗？
而在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中写有《桃花行》之诗，其中有诗云“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人之泪可比花之颜色胭脂色，这色彩之醒目，伤心之悲恸，令人动容。这不又是“红豆”、“血泪”吗？
我们再看林黛玉的贴心丫鬟紫鹃，这不暗含“杜鹃啼血”的典故，而望帝杜宇的典故，不正映射象征着“相思血泪”“泪抛红豆”吗？
“花落水流红”，这“流红”，又何尝不是“红楼”之泣泪呢？又何尝不是“悼红”之泪呢？
千红同哭，万艳同悲，这哭红之泪蕴含着怎样的世间大悲情呢？
哀叹千红一哭梦，红楼血泪有谁知？
伤心万般吟不成，惟有花月寄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