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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07-14 22:17
鄌郚总编

一起赶大集

  一起赶大集
  这段日子,牛角岭的牛老汉每天一大早都要赶到村口的老松树下,坐上一大阵子,痴痴地瞅着东山坡发呆,直到日上三竿了才恋恋不舍地往家走,回家的路上也是一步三回头,瞅瞅东山坡上那条蜿蜒而下的山区公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牛老汉这是在等人呢。
  确实,牛老汉是在等人。牛老汉等的这个人叫胡道同,是山那边胡家??村的。这个胡道同是个小商贩,常年开着辆农用三轮车赶四集,啥也倒腾,却没挣下钱,大伙便叫他胡倒腾。牛老汉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不认识,后来机缘巧合,牛老汉遇上了胡倒腾。
  牛角岭在大山深处,生存条件不算好,前两年,村子整体搬迁了,只有牛老汉和瞎眼的老伴还坚守在这里。相关部门在镇子上给牛老汉留了安置房,但牛老汉不去。牛老汉要守在这里,等着儿子回来。
  牛老汉的儿子脑袋不大灵光,前些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音信全无。但牛老汉相信儿子会回来的,他得在这里守着,免得儿子回来了,找不着家。
  牛老汉已经七十多岁了,好在身体硬朗,家里田里的营生都能拿的起放的下,赶个集上个店的也不是问题。牛老汉基本上是去柳家集赶大集,柳家集是个大镇子,又是镇政府驻地,好多事情赶这一个集就办齐了。
  初秋的一天,牛老汉又去赶柳家集,早晨走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等到往回赶的时候却突然变了天,瓢泼大雨迎头浇了下来,牛老汉骑辆脚蹬三轮车那是寸步难行。那时候牛老汉已经出了镇子四五里了,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道路边上都是高高低低的庄稼,一点遮挡也没有,如果返回镇子上避雨显然是不行的,这雨也不知道下到啥时候,如果天黑了自己回不去,还不把老伴急死呀!就在牛老汉着急的时候,后面有辆农用三轮车赶了上来,牛老汉赶集挥手拦车。
  三轮车停下来,车窗玻璃落下一道缝,露出一张男人的脸,这个人看面相应该有五十多岁,一脸的不如意。这人嘴一张,面无表情地问:“要搭车?”
  牛老汉赶紧说:“是是是!”
  “哪村的?”
  “牛角岭的。”
  “二十块。”男人说。
  牛老汉赶紧掏出二十块钱,从车窗缝里递进去。
  男人收了钱,从驾驶室里跳下来,打开后车厢的挡板,帮着牛老汉将脚蹬三轮车抬到车厢里,然后扶着落汤鸡似的牛老汉进了驾驶室。
  男人发动车子赶路。牛老汉跟他啦起呱来,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胡倒腾。
  雨越下越大,山区公路上到处翻滚着洪水。牛老汉看着车窗外面的雨势,吓得心惊肉跳。心底里先感慨起来:这一回,是多亏胡倒腾了,如果没有胡倒腾,那这二十里山路自己可怎么走哇!即便是好歹到了家,那还不得淋出场大病来?万一再在路上出点岔子,叫个瞎眼的老伴可怎么活?要从这里说,给胡倒腾那二十块钱是太少了,可牛老汉也听人说过,胡倒腾这人脾气拗,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是断不会更改的,就是说,再给胡倒腾加点车钱是不可能的,那就请胡倒腾吃顿饭吧,回到家后炒两个菜,让胡倒腾吃顿热饭再走。
  胡倒腾开着三轮车一直将牛老汉送到家门口,牛老汉的老伴正站在大门楼子里,仔细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牛老汉心头一热,更坚定了要请胡倒腾吃顿饭的决心,但胡倒腾却执意不肯,调转车头就要走,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可就这样让人走了,牛老汉还不得种下心病?正在着急呢,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山货,于是赶紧喊胡倒腾停车,把那些山货捎上。
  按照牛老汉的想法,自己的山货卖给谁也是卖,那就让胡倒腾捎上,让他赚壶酒钱。所以在整个交易过程中,牛老汉都像个局外人一样,评级、过称、付钱都由着胡倒腾,一心一意地想让胡倒腾多赚两个。
  付完了钱,胡倒腾把山货装到车上,对牛老汉说:“老哥,你以后再去赶柳家集大集,就提前在村北头大路边的那棵老松树下留个记号,我开车过来拉着你,放心,不要你钱。”
  胡倒腾说完,开起三轮车走了。牛老汉捏着胡倒腾给的钱,老是觉着哪里不对,禁不住把钱数了一遍,这一数不打紧,差不多多出了三十块。
  牛老汉经常卖山货,哪种山货的价格大致上他是知道的,自己有多少山货,能卖多少钱,牛老汉回回估摸个差不离,最近也没听说哪种山货涨价,明摆着是胡倒腾多给钱了。
  胡倒腾多给了钱,那指定是想帮帮他老两口的,可这样一来,胡倒腾就挣不着钱了。牛老汉的本意是让胡倒腾多少赚几个的,现在让人家倒贴钱,这可把个牛老汉给难为死了。
  把钱退给胡倒腾?按照胡倒腾的脾气,是肯定不会要的。那就再坐胡倒腾的车去赶大集吧,坐车给车钱,天经地义,他胡倒腾有脾气,俺牛老汉也有!
  打这以后,每到柳家集赶大集的日子,牛老汉都早早地在村北边的老松树下留下记号,怕胡倒腾看不见,牛老汉把记号做得非常醒目,可是整个秋天,牛老汉也没见到胡倒腾,牛老汉就寻思,胡倒腾指定是暂停了买卖,在家忙秋。
  忙完了秋,牛老汉就不在老松树下做记号了,到了赶大集的日子,他早早地就到老松树等着,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确定胡倒腾不会来了,才起身回家。这样过了好些日子,牛老汉也没有等着胡倒腾。
  牛老汉很后悔没有留下胡倒腾的联系方式,要是有个电话号码就好了,至少可以说说话。牛角岭窝在大山里,东边那道山岭是两个县的分界线,从山那边过来的人很少,牛老汉轻易碰不到个人问问胡倒腾的情况,好歹碰上那么一两个,也都是摇头不知。
  牛老汉想见到胡倒腾的心情是越来越强烈了。入了冬,坡里没了营生,牛老汉便天天到老松树下等上一阵子。按照牛老汉的想法,胡倒腾这阵子没赶柳家集,以后一定会赶的,也或许他赶别的集会路过这里,于是,牛老汉便天天在这里等着。
  这天一大早,牛老汉照例到老松树下等着。这一回,牛老汉打定了主意,如果再等不到胡倒腾,那他就翻山越岭一路打听着去找他,看看胡倒腾到底是咋了。牛老汉刚到老松树下,远远地就看见东边的山梁上有一辆农用三轮车向这边驰过来,看架势像是胡倒腾的车,牛老汉的心一下子提溜到嗓子眼上,站在路边眼巴巴地等着。
  工夫不大,三轮车开了过来,缓缓地停在了牛老汉的身边。牛老汉兴奋地喊了一声:“胡老弟!”可谁知车门一开,牛老汉却傻了眼,下来的人根本就不是胡倒腾,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您就是牛大爷吧?”年轻人冲牛老汉说。牛老汉疑惑地点点头。年轻人说:“我是胡道同的儿子。大爷您上车,咱一起去赶大集。”
  牛老汉就觉着心里咯噔一下子:“你爹他?”
  “俺爹走了。”年轻人垂着头说,“那回赶集回去,觉着不舒服,就去了医院,这一去,便没出医院的门。”
  牛老汉呆呆地瞅着三轮车发愣。
  “俺爹这辈子,没做亏心事。”年轻人说,“那回俺爹赶柳家集又没挣着钱,心里窝火,往回走的路上碰上了您,就想从您身上找补点,要了您二十块,送您到家后才知道这钱不该收,可俺爹那脾气,自己又拉不下脸来,就想着以后再拉着您去赶大集,弥补自己的过错,只是,俺爹再也没有机会了。俺爹留在世上最后的话,就是叫俺代替他,拉着您去赶大集。”
  “胡老弟!”牛老汉抚摸着胡倒腾的三轮车,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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