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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1-17 19:37
鄌郚总编

雪地里的红棉袄

    雪地里的红棉袄
    文 | 高吉波

    1
    30年前,我8岁。母亲不在了,一群孩子挤在父亲的脊梁上,讨吃求穿,日月十分凄惶。
    一个好心的媒人看着可怜,说,家里没个女人,日子少光彩。于是,在那个青黄不接的春天,我大哥牵着一头瘦毛驴驮回了我的嫂子。她年长我15岁,嫁来时,驴屁股上曾绑着两袋玉米,哥说是嫂子用彩礼钱换的。
    大约是那年的冬天吧,嫂子生了孩子。有一回,大哥趁嫂子不在,悄悄端给我一碗小米粥。嫂子回来时,我已舔净了留在嘴角的米粒。嫂子却借故支走大哥,说锅里有碗米饭,留给我的,里面掩着两个鸡蛋。
    我没喝,也没吃。我跑到河里,破冰给侄女洗尿布。
    “阿九,你太小,洗不净。”嫂子赶来,抱我到河边。她把我红肿的小手拉到她的怀里暖和,然后摸出两个鸡蛋,“还热,吃吧。”
    那天,风大,雪大。嫂子穿着红棉袄,在雪地里像一团火焰。

    2
    20年前,我18岁。嫂子给我剃了个新头,然后背着行李送我到小镇的车站上。
    “阿九,咱家你最有出息,外出读书要学会自己疼自己。”她说。
    那天,风大,雪大。隔着车窗,嫂子跑着向我招手。我觉得是一团火焰在雪地里跳跃,尽管她穿的棉袄是蓝色的。

    3
    现在,我38岁,号称作家。父亲和大哥已相继随我母亲去了。他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都是说给大嫂的:真有来世,我变把椅子,让你坐着歇歇。
    到写这篇文字,我与嫂子最末的相见,是去年春节携妻带小回老家去。
    那天,风很大,雪很大。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嫂子从屋外抱着柴草进来给我烧炕,我觉得雪地里有一团火焰永不熄灭。虽然她穿的棉袄是黑色的。
    “阿九,你腰疼是不是熬夜坐得时间太长?”她说,“都这岁数了,还不会自己疼自己。”
    我没说话。我盯着嫂子久看,我突然发现,她的眼睛已深陷下去,像一眼枯井,而且头发竟也全白。但那一刻,我跟30年前一样想:嫂子,其实是最美的。
    后来,我在日记里写过这样的话:嫂子是弓,我们是箭,弓因箭而弯。
    “我们”,自然也含着我的侄女,她现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

    (原刊于1998年《齐鲁晚报》。2001年至今,一直存留于全国大学、中学、小学不同读本中,且是多省(市)中考语文试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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