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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2-05 18:59
鄌郚总编

刘海军丨除夕正忙时

    除夕正忙时
    作者:刮胡刀片
    祭祖
    贴春联、年画和过门钱儿是个大活,基本上得占小半天的时间,都是和四大爷家合作。
    四大爷管着抹糨糊。糨糊都是用自家的白面熬制的,特别黏。我或者两个堂哥中的一个负责抻对联、年画。父亲拿着扫炕头的笤帚,负责往大门、猪圈门、堂屋门等地方贴对联。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看着一幅幅红红的对联、一个个大大的福字、一张张紫紫绿绿的过门钱儿被整齐得贴好,人们满心欢喜。院子里顿时春光四溢,年味陡增一万倍。我和哥哥们咋咋呼呼地抬着,或者抻着抹好糨糊的对联,满院子里窜着;贴过门钱儿时,往房檐、窗檐上爬木梯子,紧张兮兮地大呼小叫;四大爷和父亲有时还会争论下哪张为上联、下联;母亲、四大娘在自家院子里刷盘子刷碗、“当当当”地剁着水饺馅儿。
    祭拜祖坟,主要有两层意义。一年了,逝去的老人、祖宗们也要过年。活着的后代子孙不能忘了他们,一样的年货,一样的水饺,一样的鞭炮。烧过纸钱,磕过头,放过鞭炮,一定要压上坟头纸,以彰示这个家庭、家族香火不断,人丁兴旺。再就是大人带着孩子来到村北公墓的祖坟处,一年一次,认祖,告诫子嗣,无论如何不能忘祖、忘根儿、忘本。这是最重要的。母亲去世后,我才知道到了那堆黄土前,俨然就是来到母亲身边,心里的好多话儿都可以告诉她,和她拉呱,让她保佑生者,也告诉她有什么事儿可以托个梦。尽管知道她根本听不到,可是我知道,那就是她,她一定能听到儿子的话。
    儿时的除夕夜充满了神秘,主要是因为母亲把祭拜神仙们这个事儿渲染得太邪乎了。不能大声说话,走路也得悄悄地,免得让正在院子里享用美酒美食的各路神仙,尤其是在锅灶边儿吃喝的神仙听到,惹得他们不高兴了,新的一年,我们家就会摊上什么不好的事儿。刚开始听到这些细节时,真的害怕,被唬住了,茅房都吓得不敢去了,只好用被子蒙着头,看母亲忙着做完这个又忙那个,又是点香,又是敬酒,又是烧纸钱、元宝什么的,心里直发毛。
    母亲,是我们这个家的大总管。大年夜的这些活络,都被母亲承包了,直到她去世。但是,就是这样略带着迷信色彩的“年味儿”,深嵌进脑海,成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记忆。
    炖炸鸡
    炸好的鸡块,散发着黄澄澄的光泽和一股浅浅的馥郁香味,很快便被我娘端到厨屋东北角处的一个巨大水缸(这个水缸很多年里都被当作仓囤,专用来盛放当年的余粮)的水泥盖子上面,在我眼皮底下收收(方言,藏)起来。
    作为拉风掀、看火的报酬,她已经犒赏我四块刚出锅的炸鸡块儿。可是,还没品出具体是什么滋味时,这四块炸鸡便被我狼吐虎咽了,有点烫,却也顾不上。当然,她犒赏的不止这些,还有藕合子、地蛋合子等好多。也是照例全吞了,总感觉没够,抹抹嘴,我更加努力、认真地在锅灶前工作着。我都能听到她偷偷乐的声音。
    不过那些炸的年货是真的好吃,怎么说也是一年一回,即便偶尔遇上村里的红白喜事,也轮不到我们这些野孩子去坐大席(方言,公事场合上的酒席)。有时候,父亲去坐大席,会偷摸带一个半个的四喜丸子,或是炖炸鸡回来塞给我。四喜丸子香。尤其是炖炸鸡的那个好吃劲儿,就甭提了,直接无法描述。
    怎么说呢,入口即化,滑而不腻,有浓烈的香味,骨头都是酥的,现在回味起来都要馋到流斜涎(方言,口水)——一个大号的白碗里,炖熟的炸鸡块儿浸泡在芫荽或韭菜、碎木耳当中,微黄的菜汤冒着软软的热气,香气四溢、扑鼻。这就是老家过年的气息,是独有的味道,是故乡的芬芳。
    要说炖炸鸡,我曾经在大年夜里向父亲学习过,无奈总是差点儿火候。父亲说,炖炸鸡这道菜肴,从炸鸡块时就要下工夫,一定要掌握好鸡块里骨头炸透的程度。这直接涉及到炖炸鸡时用火的时间。
    他说,在制作炖炸鸡这道菜品时需要注意几个事项。一是无论用电、煤气还是炭火,都不如拿木头做燃料,只有农村的柴火和大锅才可以配合着做到味香味浓,才是最正宗的;二是要注意时间,慢火温炖,大约为四个小时,要结合鸡块在油锅里炸时所用的时间;三是要注意方法,一定要慢火温炖,急躁不得;四是要注意炸鸡块炖熟之后才可以添加食盐、酱油、醋、八角、葱花、姜等佐料,然后再加热半个小时。
    具体说,先把炸鸡块放到器皿中,加水至稍微漫过即可,加热,大约四个小时(柴火做燃料,其他的可适当缩短)后添加佐料,再加热半个小时,出锅,添加芫荽或韭菜、香油等佐料,之后就可以端到年夜餐桌上与家人大快朵颐。我差得那点儿火候,全是因为没有柴火锅造成的,拿捏不住缩短的时间。父亲只会用柴火锅炖炸鸡,换成煤气或电,也找不到感觉。这让人更加怀念老家的炖炸鸡,怀念小时候过年时用来炖炸鸡、蒸饽饽的那口大锅及供奉着灶王爷的灶台,怀念许多许多……
    除夕了,北京已经变得空荡。
    从我这个角度讲,能留下来守着这座空城,只是因为娘不在了。父亲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变得日益迟钝。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从他麻木的笑中,从他又开始捡起二十多年不再去动的白酒里,我能感觉到他内心那份强烈的孤独和对已逝母亲的思念。
    我总是对父亲说:“咱们再忍忍吧。明年,咱们就回去过年,陪着我娘。”父亲总是无语。
    我眼前便又出现娘在收收那些炸年货时故意瞪我几眼的神情,明显是怕我偷吃。我却毫不在乎地“嘿嘿嘿”笑着,一个小板凳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需要费劲劳神。那时,我甚至认为我娘一点儿都不聪明,就那个水缸能拦住她调皮捣蛋的儿子吗?
    可是现在,我再也不这么认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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