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头上的二月豆
“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户户吃炒豆”。童年时期的农村，生活困苦，没有零食可吃，所以二月二的炒豆就是美味。奶奶炒豆时会撒上一点红糖，那炒豆真是又香又甜，给了孩子们少有的口福和无限的快乐。可是奶奶陪伴我的时间太短，九岁时奶奶去世，此后三年未吃过二月豆。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十二岁时，在城里村上高小。春节过后开学，老师开班会说：“下星期继续上晚自习，每个小组要准备好煤油灯。”煤油火柴从前靠外国进口，广大农村都叫洋油洋火。那时没有电灯，晚上照明都是靠煤油灯。我是班里的组长，小组准备煤油灯的事自然是我的任务。油灯瓶子倒是好找，灯头需要去买，一个灯头五分钱，可是我手中没有一分钱。有的小组是同学们凑钱去买，我不好意思向同学们要钱，于是决定自己做。灯头的圆形铁平板可以用一枚铜钱代替，小组中三个女同学有一个是班长，她很支持我的想法，把她玩耍的键子拆开，把钉键子的铜钱给了我。灯头中间的空心铁管我打算用步枪子弹头，于是下午放学后约了组里的四名男同学到打靶场去扒子弹头。事情比较顺利，大半个小时就扒了五个子弹头，选了一个完好无损的准备做灯头管。没有工具截去子弹的尖头，几个同学利用课外时间到碾房的碾底石上轮流去磨，用了两天时间，终于磨去一截，适合做灯头管了。可是要挖出子弹头内的铅也是个巨大工程，我用废弃的自行车幅条磨成平头刃，用它一点一点往外掏，太费劲了，一天的课外时间才挖了黄豆深的一段，还把手刺伤了，照这样的速度，到下星期一是做不出灯头的。我忽然想到用火烧是否铅能融化呢？下午放学回家，立刻去了伯父家把子弹头投放到炉子里，十几分钟后拿出子弹头，里面的铅早已融化干净，心里真是高兴极了。把子弹头空壳放入铜钱孔内，灯头就能做成功了，可是铜钱孔小，子弹头粗，根本放不上。再选用打碎 了的、带尖角的碗片扩大铜钱的孔，碗片用了十多块，费了好大劲，工夫不负有心人，铜钱终于能套在子弹头壳 上，灯头做成了。我们做的灯头比买的还精致、好看，小组的七个同学欢呼雀跃祝贺成功。晚上开始上自习，我们用上了自己做的灯头，心中充满了自豪。班长把做灯头的事告诉了老师，老师还表扬了我们小组的创造精神，班里的同学们也对我刮目相看。
刘辛福在我的小组，即调皮又聪明，同学们都叫他皮刘，是我做灯头时的得力助手。正月的最后一天，他神秘兮兮地问我：“后天是二月二了，想吃炒豆不？” “奶奶去世三年了，我也三年未吃过炒豆了，当然想吃，想得美，上哪吃炒豆？” 正是三年生活困难时期，二月豆已没有炒的了，“我有办法！”皮刘 神色诡秘地笑了笑。晚上上自习是每个小组为单位，把两张课桌靠在一块，中间放煤油灯，同学们围着桌子坐一圈。晚自习一般都是写数学作业，老师也只是去转一转，看看就走。二月二这天上晚自习时，皮刘做完作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细铁丝盘圈弯成的小锅，小锅还带一长柄，然后摸出一把黄豆，拿了三粒放在小锅里，小锅只能放三粒，多了装不下。他右手拿着锅柄，凑到煤油灯上烧烤。班长和我都想制止他，皮刘急忙分辨：“今天二月二，我们庆贺一下！”听到黄豆爆响，皮刘再烧第二锅，烧出后他自己未吃，每个同学分一粒。这灯头上烧出的二月豆真是天底下的美味，馨香无比，比奶奶的炒豆还香。皮刘一锅一锅地爆炒，同学们一粒一粒的分享。我怕老师来循查教室纪律，始终盯着教室的门窗口不敢放松。班长虽然制止皮刘别炒了，但那里经得住同学们对炒豆诱惑的辨驳，只好默认了。炒豆的浓郁馨香 充满了教室，别组的同学吵嚷着：“谁在吃炒豆！”教室的秩序开始混乱。正在此时，我发现窗外有个人影，很象班主任老师，赶紧对皮刘说：“老师来了！”皮刘一听，手忙脚乱，一紧张把灯打翻了，煤油流了半桌子。我立刻扶正煤油灯瓶，可是灯头不见了，好象掉地下了。我划了火柴找灯头，不小心点燃了地上、桌子上的煤油，火一下子烧了起来，教室里立时大乱，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们小组。这时班主任老师立即跑进教室来，马上从门后拿来一把笤帚，迅速扑灭了火情，还问我们伤着了没有？后来终于东窗事发，老师知道了此事的起因。
在班会上，班主任即幽默又严肃地批评了我们小组。说我们有两项发明，第一项自己制做了灯头，创造发明节省了钱，值得全班同学学习；第二项发明在灯火 上烤炒豆，虽然利用了热量能源，但是在自习时间，应该好好学习，而不是吃烤炒豆……我与班长和皮刘刘辛福，都受到了严厉批评。批评皮刘不遵守自习纪律，上自习不应烤炒豆，批评我与班长没有管理好组内班内的纪律。老师讲话时还叫我与班长、皮刘站了起来，以示惩罚。老师最后总结说我们小组是：创造发明的榜样，违犯纪律的典型。事情过去了几十年，这段往事，心中却是记忆犹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