畦地瓜
王效民
畦地瓜，这个词让当今的年轻人听起来有点儿陌生，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那可是春天庄户地里的一件大事。
那时候是大集体时代，地瓜是庄户人家的主食。因此，每到杏花绽放、桃花含蕾、嫩绿的顺河柳在和舒的春风里轻轻飘荡的清明节前后，畦地瓜便成了队里的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只有畦好地瓜，发出整齐旺盛的地瓜苗，一年地瓜收入才有保障。清明节前几天，队长便领着劳动力到村东南的潴河北岸，将那里往年队里畦地瓜的七八个旧地瓜畦埂拾掇好，将畦子里遗漏的烂地瓜和土清出来，换上新土和驴屎粪，驴屎粪善于发热，有利于地瓜发芽生长。
拾掇好地瓜畦子和烤畦子的土炉灶后，等过了清明节后的三两天，选一个晴天无风的日子，组织劳动力到村西南的地瓜井取出去年秋储存的地瓜种。揭开地瓜井后，人先不要急着下井，要先点燃一把干柴禾扔到井下，如果落到井下的柴禾继续燃烧，便放心下井取地瓜。如果燃烧的柴禾马上灭了，说明井里空气中含有二氧化碳超量，就不易马上下井，要等一会儿，等井上井下空气流通了再下井。地瓜从井里取上来后，用小推车推到地瓜畦子边上，妇女们则围在地瓜堆旁选地瓜种，她们将地瓜上残留的地瓜根蔓摘掉，选出大小均匀的地瓜作为种子下畦。地瓜下畦前，先将畦子整平灌上河水，等河水吃透后，再晾晒十几分钟，才能将选好的地瓜种下畦。下畦时，每两个人抬一块三米多长、半米宽、二寸厚的木板，探在畦子两边，有人负责用筐运地瓜，有人则负责向浸透好的畦里插地瓜。插进畦里的地瓜前后左右整整齐齐，像一排排着装整齐等待首长检阅的的士兵。地瓜入畦后，再用铁锨将前几天就从潴河里推来的河沙，轻轻撒在地瓜畦里，直到细沙漫过地瓜一厘米，再将麦穰草盖在地瓜畦上。然后在畦子两边，用棉槐条子或腊条插上弓子，再盖上塑料薄膜，四周用土压实，地瓜就算畦好了。
地瓜畦好后，下一步便是烤地瓜窑子。俺村烤地瓜窑子的人选，年年都是上了年纪的瘸腿五叔和眼有疾的“老马猴”（外号）。地瓜下畦前两天，两人便将烤窑子的土炉灶修好，再从队里的山林里拾来干木柴当引火，推来细煤（渣子）。再在地瓜畦子的背风处，用毛秫秸盖好自己挡风避雨的“人”字形简易住处。烤地瓜窑子是一项技术活儿，火烧得既不要太旺，又不能太凉，烧热了怕伤了畦里的地瓜，烧冷了畦里的地瓜发芽慢，这就用上了温度计，温度始终要保持在二十摄氏度左右。春天有时日暖花香，蜂飞蝶舞，有时又细雨霏霏，寒气阵阵，但不管什么天气，两人都要守在简易的看护房和畦子旁，放风、浇水、打鸡撵狗，静静等待畦里地瓜发芽生长。等都发齐芽了，炉子里的火便停了，但两人依然像看护自家孩子那样守在那里，直到麦收前，队里地瓜都栽完了，两个人才“下岗”。
地瓜栽完了，队里保管员便将拔完地瓜苗的地瓜畦子，几户一个分开，人们则将畦子里发完芽的地瓜从土里扒出来，烂的，放在太阳地里晒干当柴烧，没烂的，则洗洗下锅，名义上是煮来喂猪，实际上大都吃了。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村里的老地瓜畦子上已盖起了漂亮的新瓦房，队里看了几十年地瓜窑子的两位“老行家”也已作古，但当年轻轻飘荡在地瓜畦子上空的袅袅青烟，和当年吃从地瓜畦里扒出的老地瓜淡淡的苦涩味儿，还不时地在记忆深处浮起，让人时时记起那个时代的风风雨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