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浩然送绿豆
□田志福口述 田义生整理
前言：著名作家浩然1991年在家乡三河泥土巢所写的《东村的乡亲们》一文中说：“在东村，我先后有两家房东。头一家是小名叫钢蛋的田志福家。他家住在西头比较靠近大街的中心。下放干部中的三位女组员，则住着通着场院连着野坡的村东头，她们一再以那地方不安全为由，要求换个住处。实际上她们是嫌房东一家全是男人，没有女人，生活有些不方便。……我是组长，又是支部书记，我必须‘把方便让给别人’，就主动跟她们三个对换了房子。”
我叫田志福，1960年浩然下放东村，就住在我家里。那时我爹娘健在，我刚刚八岁，乡亲们都喊我小名“钢蛋”。当时一见家里来了个陌生的梁叔叔，心里还怯怯的。可是他却很喜欢我，拉着我的小手问这问那，我们很快就熟悉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仅过了三两天，他就搬走了，换成了三个更年轻的大姑娘住了进来，但她们也对我很好。
可是他们这些人在村子里待了不到一年就都走了，听说是回北京了。北京到底在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毛主席就在北京的天安门上。
1990年我38岁了，父母早已去世，我也已娶妻生子。从乡亲们的口中，我也知道了浩然和前东村的不解之缘，心里一直期盼着再见浩然一面。巧的是那年九月末浩然叔和他的女儿梁春水真的又来到了前东村。
他们先去了老房东村东头的田守业、田敬富家，随后又见了田敬兰、田敬芳、李福德、田开吉、吴国瑞等，还到大队办公室与时任党支部书记田志文畅谈前东村的生产情况。最后就来到了我家。当时我正在家里干点木工活，干得热了就脱了衣服光膀子。“好你这个钢蛋，都长成铁塔了！个头比我还高了！”当得知我父母均已去世，浩然心情沉重，拉着我的手说，“好好过日子，希望就在你们这些年青一代身上。”
看看时近中午，浩然叔说：“今天我做东，订了餐厅，和父老乡亲们聚一聚。”餐厅里摆了两桌丰盛的菜肴，出席的大多是前东村的父老乡亲。席间浩然首先举杯致辞：“自六〇年后，我就把昌乐、把东村当做我的第二故乡。每次回故乡，都受到东村乡亲们的热情接待。今天我略备薄酒，以作酬谢。”酒席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我得知浩然叔和女儿这次来昌乐还要到乔官苍山、高崖水库等地，少说也待个四五天。于是便和妻子王爱芬商量：“梁叔来看咱，还请咱吃饭，咱总得送他点礼物，让他带回去才好。”可咱庄户地里有啥稀罕物件，到底送啥好呢？思来想去，还是妻子有主意，她说：“咱们自留田里套种的绿豆早荚可能熟了，我到地里去看看。若有熟的，就摘了来，三天就能晒干，就送给梁叔吧。这绿豆虽不是值钱大物，但也是咱们一片心意，行不？”“行！就照你说的办！”
不到半天工夫，妻子从地里回来，收获还不小，摘了鼓鼓囊囊一大袋子绿豆荚。这些头茬早熟的绿豆荚又粗又长，个个饱实。在院中席子上晒了三天，用手一撮，绿莹莹的新鲜绿豆粒就滚了出来。妻子仔细筛筛簸簸，弄得十分干净，又缝了个布口袋全装进去，沉甸甸的大约五六斤。
这天下午大约四五点钟，太阳转到西边，天也不太热了。我拿上绿豆，打算去县招待所给浩然叔送去。刚出门，恰巧碰上村妇女主任田敬兰，问我去哪。我说去见浩然叔，送点绿豆，她高兴地说：“真巧了！我也打算给老梁送点鸡蛋。咱俩一块儿去。”她到家里拿了30个自家母鸡下的新鲜鸡蛋，一同来到招待所。
问了问浩然住在南楼318号房间，俺俩敲了敲门，门开了。梁叔一看是我们来了，连忙让进屋，立马泡上两杯茶。田敬兰说：“老梁啊，听说你明天就要回去了，这一走又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见到你。”“老姐姐，咱们就是一家人，我想你了就会来看你。你还拿来这么多鸡蛋，这东西路上不好带，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田敬兰说：“你说这个我不爱听，我拿来的东西不管孬好，不论多少，不管你好带不好带，反正你得都拿走。要不以后你就别来看我！”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梁叔看到我带来的绿豆，喜得合不上嘴，他说：“新小米再加上新绿豆熬粥最好喝了，我老伴也爱喝。这绿豆本是金贵粮食，你家自己还没舍得吃，给我拿来这么多。我看这样吧，我给你点钱，算是你替我买的吧！”我一听立马就不高兴了，就说：“梁叔，我不是卖绿豆的，我种的绿豆只给亲人熬粥喝，从来没卖过。你如果不收，从此后我再也不认你做叔了！”“好，好，东西我全收下，你们的心意我全领了。”他略一沉思，从柜橱里拿出了四瓶北京红星二锅头，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几瓶酒你们也得收下。咱们都知道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好！”我和田敬兰高兴地把酒接过来，并婉言谢绝了浩然叔留我们吃晚饭的邀请。我心里热乎乎的，浩然叔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