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千载话“药王”
小时候，看《西游记》，南海观世音菩萨出场，必是相貌端庄慈祥，一手持净瓶杨柳，另一只则是标准的莲花指，端坐莲花宝座之上，四周祥云缭绕，使孩童心生肃穆和敬仰；而自唐贞观年间始，有一庙宇，称为“药王庙”，在昌乐城南五十里古镇北展村西，“九顶莲花山”之上，屹立了一千四百多年，期间虽几经损坏，却从未消失。莲之于菩萨神仙、至圣贤者、文人墨客，是美丽而神秘、圣洁而敬畏的。在这如盛开莲花般九顶山峦之上, 巍峨壮丽的庙宇里，供奉的药王，也该是不平凡吧。
第一回：刻苦学医终有成，生逢战事替师征
昌乐县志载：“药王，唐之良医也，姓邓名阁字青云。邓青云，年幼患病，家贫无依，延误医治，遂落下终生残疾，不仅身材矮小，而且脚跛腿瘸。面对苦难，他暗暗发誓，定要潜心学医，学成后，悬壶济世。自此，他刻苦研究，四处游学，遍访名师。
时闻药王孙思邈医术高超，邓青云几经跋涉，辗转来到陕西省耀县孙家塬，但一连十几天竟难相见。失落之余，却不敢荒废时日。这天，他独自一人赴深山挖人参，一来等待孙思邈回来，二来也准备些拜师用的束修。但见这山，百草丰茂、树木丛生、悬崖陡峭。因他心事重重，竟没注意到一条花斑毒蛇正向他靠近。很不幸，他被咬了，疼痛钻心，瞬间晕厥，登时滚下山坡。也是命不该绝，恰好孙思邈路过，见此情景，二话不说，急忙俯身，用细绳捆住他的小腿、防止毒素扩散，捏紧伤口、用嘴吮吸毒血。几个时辰后，邓青云才苏醒过来，而孙思邈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身体无恙后，邓青云便正式拜师学艺。
师傅教得用心，徒弟学得刻苦，花开花落、朝夕晨暮，十年时光一晃而过。邓青云将那“望闻问切”的诊断手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将那亘古以来的医书、药方研究得细致入微，那世间药草的特征、生长环境、药性等更是烂熟于心。每次出诊，皆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其医术已与师傅难分上下，时人尊为“小药王”。
人，从来不能遗世独立，若如此，那只是在灵魂里。话说，公元644年（唐贞观18年）冬的一天，唐太宗李世民欲征讨朝鲜半岛的高句丽国。太宗素知此国乃虎狼之邦，对辽东半岛虎视眈眈。当下，正联络百济国围攻新罗国，眼瞅着就要侵扰大唐国土。太宗仍记得：公元611年，隋炀帝亲率大军征讨，因对当地环境、气候等估计不足，几十万大军水土不服，病死者不计其数，结果大败而归；更可恨的是为震慑唐兵，此国将数万士兵遗骨，筑成一道白骨长城。“此国非灭不可，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太宗暗下决心。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征召、寻觅技艺精湛的随军御医旋即提上日程。太宗记起，三年前，自己患虚痨，派魏征请孙思邈前来医治，这家伙竟不识抬举，不肯前来，只开了一个30味药的方子，不过确实见效，几副下去就痊愈了；这次就是抬也得把他给我抬来。左卫下将军李勣领命后，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奔驰而去。孙思邈因对十几年前唐兵无辜杀害自己的双亲而耿耿于怀，遂以赴终南山治瘟疫为由避而不见，但也知太宗乃一代明君，左右为难，只好推荐了自己的爱徒邓青云。青云启程之际，谆谆告诫，“好生爱惜自己的身体，更要尽心尽力，不过，伴君伴虎，当知时而退，为黎民百姓驱除病痛才好。”
第二回：金銮殿上巧应对，博得太宗龙颜悦
半月后，瘸腿郎中邓青云来到长安，面见圣上。大殿之上，太宗见他其貌不扬，步履蹒跚，早就忘了“人不可貌相”的古训，半是鄙夷半是嘲讽：“下跪何人，如此不堪？”要是常人，听这声音，恐怕早就战战兢兢。只见邓青云不慌不忙，字正腔圆道：“启禀圣上，草民邓青云，邓是‘深宅邓公来’的邓，青是‘青天好白日’的青，云是‘云来能遮日’的云。”
举止落落大方，竟然毫无惧色，太宗心下自是一惊，随即问道：“邓青云，可否读过四书五经？又读过那些医书啊？”青云知道这是太宗考他呢，故作放荡状，微笑着回答：“圣上，我是郎中，四书五经读的甚少，不过能背诵千八百篇。至于医书，《黄帝内经》读了十几遍，《伤寒论》十五六遍，《本草经》十七八遍，《时后备急方》十八九遍，《素问》二十来遍，《甲乙》二十三四遍。至于师傅的《千金要方》，我爱不释手，有空就翻，大约读了一百多遍。还有他的《千金翼方》，也有五六十遍。”太宗听后，心说：“好你个邓青云，好大的口气，一会儿就叫你现出原形。”
太宗故意露出赞许的样子，笑着说：“自三皇五帝至今，汝最佩服哪位名医？”邓青云答道：“圣上，令我佩服的没有多少，不过几个而已，如……。”太宗这个气呀，这个家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没等他说完，面色不悦，故意羞臊他说：“邓青云，你本领如此之高，可治得了骡马这些畜牲?”青云明白，这是太宗在拐着弯儿骂他呢？他不露声色，不温不火：“圣上，我是治人的郎中。不过，像骡马特别是战马，草民视它为与人一样的生灵，一样会竭尽全力，不让它受病痛折磨。草民行医时，顺便也给骡马治过不少病，鲜见治不好的。”太宗本为嘲笑之语，青云故装糊涂，却分明抓住了太宗的“弦外之音”——给人治病的郎中，能不能给马医治？
太宗脸上不禁绽出一丝笑容，和颜悦色道：“邓爱卿，你来说说，这虚喘症和痨伤咳嗽有何不同，让朕弄个明白。”这下连称呼都变了，青云焉能不觉，心说这才是真正考验我的时刻。“一般说来，虚喘症就是肺气肿，痨伤咳嗽是气管炎，两者虽然都咳都喘，徒然相似，可有很大不同。若马的咳嗽较重，而喘气轻微者，为痨伤咳嗽。若马的喘气急迫、短促，兼有轻微的咳嗽，为虚喘。虚喘中，又以呼吸喘促表前者为小喘，呼吸喘促表深而高度困难者为大喘。”太宗听闻分析如此细致，耐不住性子，急忙追问：“倘东征时，朕的青葱马突患虚喘症，该当如何？”青云略微沉思，答道：“将元参、生地、麦冬、贝母、花粉、银花、黄芩各一大把，加上菊花、甘草、石斛、薄荷各一把半，用猛火熬煎半个时辰，等汤凉了给马儿灌下，一天四次，只服一天，便可好转。”
太宗作色道：“给人医病，至少三五日，给战马医治，却只服用一日？邓青云，你可知欺君之罪？”青云见太宗似动雷霆之怒，胸有成竹道：“圣上既运筹帷幄，又身先士卒，给您的战马医治，怎能三五日才见效？贻误了战机，那才是弥天大罪。”太宗转怒为喜，道：“邓爱卿，果真说到朕的心里去了。看来，你的医术绝不在汝师之下，来人，赐座！”
君臣皆有相见恨晚之意，交谈甚欢。御宴之上，太宗与青云对饮三杯，令群臣羡慕不已。是日，太宗开怀畅饮，钦封邓青云为御医，任唐朝征东大军御医总管，负责近百名郎中的训练与管理，以及对将校兵员病症的诊断与治疗。
第三回：医术高明尽忠诚，随驾东征立功勋
公元645年（唐贞观19年）二月，唐军东征高句丽战役拉开序幕。太宗诏命刑部尚书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率5万精兵、乘500艘战船，经莱州、过黄海向平壤进军；太宗亲领大军10万，从洛阳出发，从陆路经秦皇岛，直扑辽东半岛的抚顺。
青云自知责任之重，出征之前周密准备，以期做到万无一失。他未雨绸缪，将100多种中草药，装进牛皮、羊皮袋子，用十几辆带蓬布的战车运载，并派专人看护；因他不能随水路大军东征，针对预测到的一些疾病，写了几十个验方，交由一个经验老到的御医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他还将师父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两部医书带在身边，随时翻阅、研究。
以正义之师伐无道之君，自然势如破竹。水路大军，快速渡过渤海，攻克卑沙（大连），乘胜向平壤进发；陆路大军，接连攻占盖牟（抚顺）、辽东（辽阳），向安市城（鞍山）进发。此时正值五月，天竟降鹅毛大雪，气温骤降到冰点以下。已换发夏装的唐军，怎经得住严寒侵袭，大面积发烧、咳嗽。安市城外敌军将领高延寿，闻讯喜出望外，率6万人马前来“坐拾渔翁之利”。太宗指挥10万多唐军在驻华山一带设伏，包围、分割、聚歼敌军，仅投降者就达3.6万之众。高延寿被俘归顺唐朝后才知：当时御医邓青云将患病将士集中安置在十多个村里，发放大姜、黄芪、白术、陈皮、柴胡、党参、桔梗、甘草、当归等十几味中草药，借用百姓锅灶，由随军郎中熬煎，一人一大钵，趁热饮下，一日三次，只三日患病将士几近痊愈，唐军战斗力并未消弱，故致其大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场暴风雪，也一样给水路大军带来极大麻烦。约过半数的战马患风湿病，全身佝偻，不吃也不喝水，把刑部尚书张亮急得团团转。山重水复，无计可施之际，那个叫魏井的御医才想起邓青云交付给他的一摞药方。根据症状，用名为 “火山战船”验方进行医治。为保险起见，他先一匹战马固定在木桩上，用加温30度的食用醋浸湿马的腰背，再将一块同样是被醋浸湿的厚布搭在马腰上，往上浇白酒，然后点火燃烧；同时拿起一个小扫把蘸上醋，在火上荡来荡去，控制火势，火头小了，就加些酒，火头大了，赶紧加醋；整匹战马笼罩在一片温火中，虽然来回走动，但不狂躁；约半个时辰，再看战马，出了一身热汗，浑身湿淋淋的；又过了一个时辰，那马就欢蹦乱跳，开始吃东西了。其他的骑手，如法炮制，自然患病战马健康如初。
随后陆路大军，围攻安市城。此城虽小，但异常坚固，屡次攻打，不能得手，人员伤亡不小。太宗愁眉不展，可“屋漏偏逢连夜雨”。2000多匹战马因误饮黑河水，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太宗急唤邓青云半是吩咐、半是恳求道：“这些战马乃吾宝贝，眼下全靠邓爱卿周全！”青云当即操刀解剖一匹病马，经认真思考，认为是饮水中毒造成的急性肠胃炎，应立即服用一种叫野黄腰子的草药。可遍寻库存，唯独没有这种药。青云访寻一个当地郎中后，立即召集来几百名士兵，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山峦，说道：“根据这个季节，那里必有野黄腰子，现在分头去找，速去速回。记住，这野黄腰子的特征，全株长达10米以上，茎、枝和叶柄都有刺，并长着倒钩齿。叶是圆形的，拇指大，上面有黄色小油点。开的花有两种，公的黄绿色，母的是白绿色。找到后，不论是公的母的，也不论是长的短的，都给我连叶带茎弄回来。”说完，亲率这些士兵前去采药。半日后，运回十多车野黄腰子来。接着用大锅熬药、喂马，那马半日就好了起来。太宗望着邓青云风尘仆仆的脸，又瞅了瞅他那条瘸腿，动情地说：“邓卿，汝真乃朕的肱股之臣，等战事结束，吾定不负汝！”
由于太宗指挥有方，兵精将广，加之医疗等方面保障得力。大半年的时间里，先后攻克10多个城市，歼敌数十万人，还迁徙7万多百姓来到关内。可以说，此次东征取得巨大胜利，但因为战线太长、天气恶劣，安市城没有攻克，高句丽没有灭掉，那个叫渊盖苏文的高句丽国王仍在跟大唐叫板。此时，辽东半岛已入冬季，严寒异常。只得从长计议，太宗果断命令班师撤回关内。太宗因未彻底灭了高句丽，又兼过度劳累，一病不起。邓青云亲自配方施药，一副一副地煎，一口一口地喂，一连陪伴了七天七夜，太宗才好起来。
是年冬初，为与水路征讨军会合，陆路大军到了山东一带，驻扎在一个叫九顶莲花山的地方休整。太宗大病初愈，见此山风景秀丽，所饮泉水清冽甘甜，恰史官萧瑀在侧，诗兴大发、口占一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吟完，追问萧瑀：“爱卿，汝可知吾吟此诗是褒奖哪位？”萧瑀接连回答多个文武功臣。太宗连连摇头，娓娓道出答案：“爱卿，吾赞的是邓青云。他虽为孙思邈的徒弟，可医术和忠诚却在师傅之上；他虽是一个瘸子，可胜吾等常人。”
第四回：谨记师嘱假病逝，悬壶济世传佳话
自太宗班师回朝的那一天起，青云就对左右说，身上不适，恐命不久矣。等抵达九顶莲花山，突然跌落马下。太宗闻听，好不心急，一路小跑赶到榻前。青云紧紧抓住太宗的手，悲痛地说：“圣上，吾的病恐难救治，就把吾留在此地，听天由命。吾这一生，能得圣上垂怜，知足矣。”说完，放声痛哭，旋即昏厥。太宗尽管心有不舍，可见他奄奄一息，别无他法。太宗强忍着内心苦痛，封邓青云为“药王”，为其选择了一个面山背水的山包作为墓地，并赐名“邓阁埠”。太宗留下诸多银两，嘱托当地一个叫李赤乐的百姓安葬邓青云。
李赤乐与众人建造墓穴回来，一眼瞅到，刚才还有上气没下气的邓青云，竟坐在床上瞅着窗外的远山，神情满是陶醉。李赤乐当即惊得仆倒在地。邓青云哈哈大笑，拉起这个善良厚道人，一五一十告诉他，如何时时谨记师傅的教诲，如何被这莲花山“九顶三泉十八道沟”所吸引，如何从班师回朝起装病等。
九顶莲花山来了太宗钦封的 “药王”，一下子传遍了周围村庄。前来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青云自是细心医治，且分文不取。每当阴雨天，就披上蓑衣，到附近村里转转，为行动不便的患者做诊断，或者回访一下老病号。这日，他寻访到一个青年壮汉从屋顶掉下来，跌了腿，疼痛难忍。青云摸摸疼痛处，蜷起患者的腿、顺势一推，“嘎巴”一声，患者登时喊不疼了。又一日，邓青云寻访到一位老叟患了尿潴留病，吃药是来不及了。因来时匆忙，没有可以导尿的东西。回头瞅到一个小孩掐着葱管吹着玩儿，他选了一根细的、尖的，在火上烧了烧，切去尖的一头，小心翼翼插到病人尿道里，用力一吹，不一会儿尿就流了出来，病人小肚子也慢慢瘪了下去。自此，邓青云又得了个“活神仙”的美名。
九顶莲花山虽然景色优美，可疑难病症却异常地猖獗肆虐。青云求助知县，知县派几个郎中下青州、莱州、登州等地，采来各种药物籽粒，挖来各种苗木，建成了50多亩、中草药种类不下200种的种植园。据记载，唐贞观23年，莲花山一带有十多个村庄闹痢疾；唐贞观25年，莲花山东部的一些村落闹霍乱……邓青云靠精湛的技艺，用种植园的草药入方，使疫情得到有效控制，使患者得到及时救治。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30年过去了，邓青云由一个中年人变成了一个老叟。他的农舍里接待了成千上万的病人，他的足迹遍布莲花山周围大大小小的四五十个村庄，莲花山的道道山梁和沟壑，也见证了这位矮小残疾的医者对患者的虔诚和仁爱。
一日，青云在他的种植园里劳作时，无疾而终。当地百姓忍痛，将他安葬在邓阁埠，并建造了一座“药王”庙，以纪念他的功德。一千四百多年来，药王庙香火总在缭绕，可却不断老化、倒塌，当地官府和百姓怀虔诚之心，不断修缮或重建。据历史记载，建国前最后的一次大规模修缮，是光绪30年（公元1901年）。解放后，药王庙曾于50年代受到严重损坏，由于种种原因没有重建。进入21世纪，当地民众自发捐款，重建药王庙。新建的庙宇，北靠青龙河，南望卧龙岗，西邻仙人沟，东接莲花池，比原来的更有神韵。
后记：采风结束那天，我又重登邓阁埠，站在大殿前，心情一直不能平静。在这一带乃至更远的地方，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妇孺稚童，说起药王的本领和功德，必是满腔嘉许和敬仰；农历的四月初八、十月初十，成千上万的人来药王庙焚香悼念、缅怀祈福、顶礼膜拜。所有这些，昭示着：一人能为一代明君挂怀、钦赐名号和墓地，那只是历史，而能活在百姓心中，却是撼天动地的大功德。他的一生岂能简简单单用“伟大”一词来概括，我的小文，又如何能承载如此的重量？
（昌乐县实验中学 夏清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