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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65天前
鄌郚总编

曹光炬丨蹉跎岁月话古村

  蹉跎岁月话古村
  曹光炬(青州)

  城里东关才子「活鬼」三千,若是不够俺庄来凑,若是要求不是很苛刻,只俺关头庄就能凑够,什么死鬼南继光,活鬼许方周、野鬼赵传美、酒鬼李兴玉、怨鬼南继厚、催命鬼王作仁、痨病鬼赵光华、以下不好提名道姓了,如:勾事鬼、财迷鬼、窝囊鬼、饿死鬼、穷鬼、色鬼等若干鬼,以上头八名凡署名者皆为鬼之头。也是吾村有头有脸,称得上是个人物的村官级领导。
  鬼才们不仅给吾村每个人根据习性、特征命了名,恰如其分、对号入座。同时利用赠号讽刺、赞美、敬告表彰了若干人,还将名人轶事、特殊事、新闻编造的极为精彩,并传遍十里八乡,在那个一无电灯、二无电视、三无任何书看的时代,由于众鬼的努力,的确极大的活跃了生活,才子们不独在民族文化方面有创举,在改变家乡面貌,富村强民;解民忧;除民难方面也各有建树。
  俺村不光“正气鬼”辈出,“鬼渣子”也不罕见。60年沂水人为活命逃荒流亡在外几年,后见“刘邓路线”复出,国家政策大变,利民政策层出不穷,闻家乡也好了起来。便偷爬拉煤火车回家,在益都火车站趁无人注意从煤堆里爬出,徒步欲回沂水,边走边搓将熟的麦穗充饥。刚到吾村西南二里沟子石桥南头,即被我村民兵小队长「坏死鬼」擒住,搜遍全身只有几十元钱;四十几斤粮票,遂装入腰包,流亡人下跪苦求:“在外几年来省吃俭用,白黑拼命所积;家有老少,倚门而望,你不能就全拿去,回家如何交代”,鬼渣子大声喝道:“狗日的不识好歹要钱不要命的东西,你若不知犯的什么罪,我告诉你,偷麦子吃,你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罪,若惹我生气将你押回俺大队梁头上用绳子一吊,几棍子你就什么也不要了”。流亡人一看讨回已无希望,即求给他写一收到回执,指望回乡到公社写信再来讨要,大度横秋的鬼渣子取出“友好牌”香烟盒内防潮纸用铅笔头写下了“和平鞠士奎收:六个大字,即扬长而去,又有另类恶棍型鬼渣子,人赠外号”酒雷达“天生不怕死又自知身患恶疾,生死无所谓谁也不敢与之交往,更不敢与之吃酒,但其嗅觉异常灵敏,凡有酒局皆能闻之;逢酒必醉,后必骂人闹事;欺男霸女;若有非议或斜眼而视他者,必遭其辱,轻者被倚门大骂,操人家八辈祖宗;重者持刀破门,要坏人家性命,村民恨之入骨,更恨无人敢除此恶棍,一日又耍酒疯,骂够邻里,见家家关大门,更是放肆,冬日除衣,光着膀子,沿街嚎骂边走边喊:“谁敢惹我!”有街坊‘拼命鬼’者早有替众除害,也显己能之意,赚个另类《英雄杨志》之名也乘酒兴闯至街心大骂:“狗日的,我敢惹你,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随手从破棉袄里抽出杀猪尖刀一把,上前就刺,恶棍一见顿时酒吓醒了,知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更何况来人是他平日唯一心虚的「拼命鬼」持刀逼来,立时改口大喊:“谁敢惹咱俩!”众皆哄堂,自此恶棍常不出门,恶性大减。
  目前众鬼头己所剩无几,就连野鬼也驾鹤西去,谢世有年了,只因他有情有义,有能耐,有开拓精神,野性大,没有恨人不死,恨人不穷的长官意志,被村民选为村中一朝人王。不负众望的他有“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在家卖红薯”的信念,俺庄村民占尽他施政的便宜,首先解决了一贯制三十年不改的老毛病“祖孙三代二间房,儿娶媳妇难坏娘,祖父两口住吊铺,爹娘夫妇住茅房(厕所)”,全村几十年不批准也不许盖房子之恶习,这一举动完全解决了几十年来村民最大的问题。继而又面对几十年的中国管理模式,用“我们的哲学就是斗争的哲学,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法宝——靠阶级斗争管人,领导全靠整人,斗人来维持统治,他上任后号召全村人团结,讲情义,不能光搞窝里斗,有能耐真有本事可瞒着政府搞致富,只有致富才是实惠,安定、祥和的庄园之本,仗着他的野鬼性大胆提出要村民们:都是乡亲要讲情,阶级斗争害人精,整天开会光整人,不如致富惠群众。要背着政府大搞所谓的地下工厂,安置不能搞家庭副业的人和长期在外流浪人员,各家各户利用特长能干木匠的干木匠,能杀猪的杀猪,能卖肉的卖肉(故青州卖猪头肉的也大多是我村的)若是哪里出了事,领导找上麻烦来,他首当其冲帮助消灾,不几年全村家家翻身,户户变富,几十个光棍都有了媳妇,就连地、富、反、坏右的后代也有了媳妇!
  在那个年代中国人只会唱三只歌:其一是“毛主席语录歌”;二是“大海航行靠舵手”;三是“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怨申,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每到晚上大队会场主席台上坐着领导,两侧站着戴高帽子的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和建国前当过兵的村保、甲长还有干过国民党伪军、其他伪事的。有次批判会上,集体唱完“天上布满星”后将坏人都押上台来跪好,苦大仇深的老贫下中农“辞严激愤”的将建国后的政府行为讲的一无是处,众人愕然,执会领导慌忙止住说:“大爷别说近处再往前讲讲”,意思是让他将建国前的苦难讲讲,真诚的老贫农索性往前迈了几大步站在了台子最前沿说:“往前就往前”,又开始了诉说60年挨饿的事。老贫协主任止住他不要讲了,却更激起了他的愤怒,我偏要讲完,我活了三个朝代,不管满清鬼子还是国民党执政,还是大贱年,就连42年冻了秫秫那年,颗粒无收也不如60年饿死的人多。
  每每看到今天中华民族繁荣昌盛,国泰民安,人民安居乐业,党的惠民政策还层出不穷,就连几千年来天王老子也要上交的皇粮国税都给百姓免了,人们再也不用为吃饭、穿衣、住房犯愁了。感激政府之余,遥想当年政府不顾实际,盲目瞎搞,政治运动,总路线,大跃进,大炼钢铁,为搞形式,每个公社、大队已都建了炼铁厂,每家每户门前也各竖起伸进手去也不热乎的炼铁小高炉,为完成指标任务,公社、大队已早将各家各户翻了八遍,凡锅、炉子盆等铁器都砸碎再到炼铁炉烧变样顶上交炼铁任务,凡桌椅、条凳、床、门均搜去砸烂当炼铁柴物。大部分男人都去淄博挖煤,去虎头山开矿炼铁,剩余男人和能动女人均到外地大协作和搞农业革命化“绳索牵引犁”等劳民伤财之事。男女被赶到野外,用玉米杆两边糊上泥的窝棚里白天搞大协作,晚上男女各睡一边。棚外有基干民兵用三八大盖荷枪实弹站岗,不许一人逃跑。
  邻人光德三岁有余浪迹街头,晚上熟睡在路边草丛里,霜花已将全身变白,是好心人南光仁母亲怕孩子被野狗啃了才抱回她家,放在地铺上。那时政府可真是有能耐,将各家各户治理的真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因各家已无门,无床,无任何生活条件了。是年本来苍天所顾,风调雨顺,“玉米长的像牛角,黄烟长的像金塔,地瓜长的特别大”但无人管顾,粮食全部被糟蹋,暴殄天物后人们果然遭到上苍的惩罚,连续三年的穷折腾,六零年春先是每人定量四两九钱粗粮,各家各户不准动烟火,每天在集体大食堂喝上顿像「照人汤」一样的地瓜干面水,后来草、树叶、树根、树皮都被吃净,人人水肿饿死的人已无力能抬去埋了,已几日没吃东西的我,躺在破棉花被里爬不起来。床上老鼠和我相隔半米之遥,大眼瞪小眼后老鼠欺我无力爬起,公然向我枕头下了手,将里面的秕谷啃了出来,此时我眼前一亮像有了重大发现,立时来了劲爬起,母亲也欣喜无限将秕谷倒出清洗几遍,放少量榆树皮面粘成团蒸吃,比吃树皮还困难。虽不美口却也饱腹,但一会全家人头昏眼花、头痛呕吐,两天后方才无事,经分析秕谷多年吃人头油过多而致人不能食。
  菠菜通红的甜根虽然能救人命,但它那甜么拉稀、恶吱吱的甜味至今我不亲近他,俺娘说:“看你乍逼的,能救你命就是好东西,你是生熟都吃吃伤了”。那时菠菜根确实是好东西,要想得到它确实不易,首先是干部的家属与队里的红人先知道啥时队里割菠菜,啥时能允许「放坡」进地刨菠菜根,我是黎明前早就潜伏在离菠菜地较近的麦地里。怕饿的到时身体发慌没有劲,到关键一搏时无力而少刨了红菠菜根,于是就趴在麦地里先啃了些麦苗养精蓄锐,天微明时谁也没想到竟有那么多的刨根人涌进了菠菜地,为添后劲我将先刨到的红根在身上稍抹几下就带泥吃下肚里。大获全胜回到家中,母亲早已烧好开水等待菠菜根下锅开煮,从一下锅开始我就捞着吃,陪了短工再陪觅汉直至根熟吃净。先是肚中不适然后恶心呕吐,看来是草肠子见不得料,这种高维生素的营养品哪是我这种贱人能消受起的。
  至于俺队那几畦菠菜,真是万人瞩目的,由民兵持枪看管,好人赵传良一日饿极,拼着一死薅了一把菠菜塞在口里没咽到肚子里就被捉住连推带打扭送到大队部,不知是饿的缘故还是狗腿子帮凶见领导在场逞能下手过重,还是打着巧处了竟不喘气了。那个无人权的时代再凶残的领导毕竟也是乡亲。不能看着死在他的眼前,马上安排人掐人中、喷冷水捋头并烧了一碗地瓜干面汤灌下,贱人命大半晌后又活了过来,后来人们说:“不是这个社会不好而是传良这几年犯了「五鬼·三煞」”,后来竟全应了:60年差点饿死,偷菠菜吃差点被砸死,60年麦收后第一顿饭差点撑死,直到送去医院破肚取出食物。因冒雨去偷地瓜差点被淹死,由于58年至60年的穷折腾,大人小孩不管是谁只要是个人就知道粮食的重要性了,只要是能吃的就有人偷,且无人不偷,就是有智残的不会偷也不被人不同情说:“就是能养贼子也不养痴儿啊!”,同时还是大、小队干部领着偷并宣布“兔子不吃窝边草只要不是咱村的东西,能偷就偷”。赵传良就是王大队长组织的十几人到关头村南、和平大队“皮行里”的地里偷地瓜时掉在井里,待回到村头清点人马时发现少了一位,才又原路返回找人,原来赵传良不慎落井后喝足了水,用够了劲,喊够了救命,最后奄奄一息手扒井梆的干沟石听天由命时,众人赶到见状急解腰带连接救捞这次又险些淹死。
  我这个人从小就有主意,爱耍小聪明,这次蓄谋已久,想尝试一下吃足喝饱解解馋是什么滋味,破例早起床自告奋勇去集体食堂领饭(当时赵传道家的南屋开窗朝外是集体食堂售饭口)惯例每人一瓢霉瓜干面汤,人称「照人汤」的早餐。大号的秃子头瓷罐能装十五斤,我家五口人五瓢约十斤,我接过罐子转身将罐子放在我肩高的破土墙头上一气喝净,撑得不能走路,反正也不敢回家,顺势就躺在了还没发芽的非菜地里,久盼不回,俺爹一路找来,见状知情后全家人一天的口粮被我一人独吞,大怒就是一顿暴打,没想到我的肚子过于胀饱,不想一脚踢中要害将我的肠子给踢破了。俺爹见我脸色蜡黄,冷汗直淌,痛的像是受不了时,他才心痛的哭了背起我一气跑到现在的中心医院,那时人们叫「广德医院」,经医生诊断后,给破肚接肠才救了我这条小命。事后听伙房管理员南二爷讲:“那还是亏了前些日子他爹惹着我了,打饭时我少给了他一瓢,不然曹光炬那孩子伤的还更厉害”。那时有句顺口溜:“惹着队长干重活;惹着保管卡秤砣;惹着会计笔杆戳;惹着书记没法活;惹着伙夫一勺顶二勺”。
  这不前天金三叔因发烧上坡去晚了几分钟队长就破口大骂:“操你死娘,什么时候才来,共产党养活着你那身子,养活不着你那心,阴天下雨你不知道啊,你家什么成份你不知道,你那身子就比我们党员干部的身子还金贵,发烧40度算了啥”。
  那时每人配发四两九钱霉瓜干,可这每天每人四两九钱后来也没有了。人们只有去採树叶、挖野菜草根充饥。后来树叶吃净了,草根刨完了,树皮扒净了,好多人也都随着去了西方大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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