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汶河
马素芹
隆隆的挖机声，吵醒了这片沉睡的荒凉。
阳春三月，汶河的细细涓流仍在倔强流淌，站在光秃秃的大坝上放眼四望，一线缓流徐徐，迎目沙海茫茫……
不远处，那座历经了半个多世纪的看林老屋，依旧默立在时光里，遥望孤独，斑驳着岁月的沧桑。
沙天一色。我童年的梦啊！我童年所有的缤纷色彩，所有的嘻乐张狂，都已像流沙一样，被无情岁月湮埋在这漫漫历史风尘中 …… 回望童年，那幅美得让人心旌荡漾的水墨画，依旧镌刻在我记忆深处，任岁月流逝，任汶水汤汤，仍璀璨着我的旧时光，历久弥香……
八十年代之前，汶河是一条纤尘不染且从未断流过的河流。
“疏雨过时潮不起，和风吹处浪为生”就是那个时代对于汶河的最美写照。
一段悲情历史的演绎，总会有它复杂的历史成因，汶河也是！当人们为了追逐利益而不择手段时，这一切的安谧静美在利欲熏心的逐利者面前是那么的脆弱不堪。
“汶河”，这条生生不息奔流向前的母亲河；这条甘冽如泉美景如画陪伴我们成长的母亲河；这条滋养哺育了一代又一代汶河儿女的母亲河，或许没有人会料到，在它安详流淌了多年后迎来了它跌宕起伏 命运多舛的日子……
噩梦，首先从陪伴它的老树林开始……
据目击者回忆，汶河岸边的这片老树林，大概被毁于1994年。
对于这片繁衍生息了大半个世纪 绵延两岸数百公里 ，融入了汶河人太多太多深厚情感，造福过一代又一代汶河人的老林子的消亡，人们只能用“痛心疾首”这四个字来形容。
它因汶河而生，滋汶水而长，繁茂修长的身躯沿汶河两岸绵延铺开联结成规模宏大的密林带，众星拱月般把汶河紧紧地拥在怀里，发达的地下根系牢牢的箍住沙土筑成的河岸，不仅遮风固沙 更在艰苦卓绝的岁月里用它自身丰富的自然资源 源源不断的造福着两岸的黎民百姓。八十年代前夕，人们生活条件相当艰苦，物质极度匮乏，两岸人民的伙食生计无不跟这片树林息息相关，它是那个年代汶河人家日常生活的主要柴火来源，更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生活保障。
与其说，砍伐树林让母亲河失去了它唇齿相依的天然屏障 亦失去了历代汶河人对于这片老林深厚的精神寄托 让人气愤又痛心，那之后汶河的悲惨境遇更是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在树林被砍伐后没几年，隆隆开进的采沙船，一度把汶河推向了濒临灭亡的边缘，成群结队的珍禽水鸟纷纷逃离了它们世世代代赖以生息的美丽家园，大片大片水草丰美 鸟语花香的水上绿洲，被无情的铁臂洪流开膛破肚，削皮去肤，直至掏出它们的内脏“黄沙”，换成花花绿绿的钞票为止……
那些年，河水几近断流，鱼虾濒临绝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个张着血盆大口 每年夏天都会吞噬掉好几条鲜活生命的夺命沙坑。而今，那些散布在河道里星罗棋布的黄沙丘，一团团、一座座、一片片……连绵起伏，远远望去像极了水下冤魂们的坟茔，在潇瑟的寒风中无声的诉说着孤苦幽怨……
“汶河”自古以来都是因为水清而闻名，更是著名的安丘八大景之一，明成化年间，安丘知县陈文伟曾作诗赞曰： "牟山拥翠夕阳开 汶水澄清绝点埃”。我在《咏汶河》中有过这样描述：汶水舞带界昌安，徉波点翠碧玉渲。小儿嬉戏尽淘顽，掬把清洌啜甘甜。滢滢粼光跃，柔柔玉带缠。谁家傍水客？久久不知返……
花熳雏鸟蹒，清香浸芷间。偷欢小鱼儿，一跃上彼岸。 水清清，天蓝蓝，淙流举珠，细浪飞欢，轻波长笑云飞淡。
从这些赞美汶河的诗句中，人们也大致可以一窥自来汶河之美，当真是如诗如画。
而今，肆无忌惮的挖沙排污更是让他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污浊不堪，手捧即饮的时代由此彻底宣告结束。
就这样，本来气势恢宏一骑绝尘仿若飞龙入海的汶河，几度濒临枯竭，命悬一线…… 漫步沟壑纵横，浮污遍地的沙滩，人们或许还能从那些凌乱的砂石堆夹缝中偶尔发现一撮撮寂寂新绿，星星点点、稀稀落落，似乎在向世人宣示着生命的顽强不屈。 就在人们渐渐习惯了这种现状，也深感无力回天时，2018年的一场洪水，却让汶河因为一场天灾有了戏剧性的改变。真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洪水来时，巨浪滔滔，其势汹汹，一路携风雨冲桥毁路，汶河也瞬间变得怒涛滚滚，狂放不羁，脆弱的汶河大堤更是险象环生，随时都面临着被洪水撕裂的危险，汶河大坝，此时成了时刻悬在人们头上的一把利刃。万幸的是，在地方政府的领导下，一场军民齐上阵，战天斗地联手保卫家园的“汶河保卫战”，在鏖战数个昼夜 排除无数险情后最终赢得了胜利。 洪水过后，汶河又渐渐的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经历了那场洪灾，惊魂未定的人们却意外的发现，之前挖沙采沙造成的深深浅浅的沟壑不见了，在洪水巨大的冲力作用下，一个个挖沙人留下的高低起伏的沙坑沙丘被激流暴力填埋或荡平，河道又变得开阔平坦起来。 2020年，汶河在经历了几次大的洪灾跟滥采滥伐等天灾人祸之后，终于迎来了新生。
汶河属地安丘、昌乐两县市纷纷颁布了措辞严厉的河沙“禁采令”，汶河两岸新的大坝建设工程也已开始大规模施工，河面上铁臂林立，人流熙熙，一派繁忙景象。沙坑填埋，河道清污，汶河治理已悄然拉开了帷幕，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它将会重新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历史至此，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可毕竟 人是物非，时代在变，一去不复返的又岂止是时间，那个曾经温馨过我们童年的五彩斑斓的梦，那片曾在艰苦岁月里为我们默默奉献的老树林，那幅美的令人心旌摇曳的汶河水墨画，那些早已逝去的美好旧时光，或许也只能永远珍藏在记忆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