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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4-08-03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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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省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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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3-20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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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省的风
  文/张劲松

  外省的风,一声唿哨,集结了沿途城市里所有流浪的猫。这些黄色褐色灰色的小浪头翻卷着,穿山越岭,无孔不入。黑夜里,在雨棚上留下起伏不定的脚印,甚至在石壁上刻画出梅花的形状。一千只北方的猫,反季节叫春,其实冬天才刚刚开始。外省的风,来自北京以北,来自最早冰冻的地方,从地图上自上而下,把温度计的水银柱压得很低,把太阳吹得偏南,把一只乌篷船紧紧抵靠在江的南岸,仿佛那里还有着风吹不动的暖。
  这些骑马游牧的风,这些驱赶着大群羔羊和骆驼的风,简洁而直白。一群在高原和森林里长大的孩子,没有羁绊,没有牵挂,执着地骑上单车,带上滑板,要四处走走,四处看看,嘴里兴奋地吹着哨子,奔向祖辈们传说已久的中原,江南。初出江湖的少年,偶尔也会喝一点烈酒,脸庞红红的,心跳加速。他们摘下兽皮的棉帽子,敞开的怀抱里翻卷着雪白的羊绒,沿着山脉,沿着树梢,沿着屋脊,一路狂奔。没有人在意,入关以后的一个个沉重的地名,没有人在意,被他们的青春一路逼退的绿意。酒醉之后,他们疯狂地摇动古塔上的风铃,扰乱了晨昏的秩序,他们翻卷开农舍的茅棚,试图找到储存的食粮。即使累了,困了,他们也歇息在大树上,头枕着鸟巢,晃动着双腿。
  无知无畏的风,穿过午夜的候车室,,流浪人一般横躺在长椅上,却发现自己的行囊遗忘在远方。风的手随意翻动着候车的站牌,篡改着行程和区间。前行的路,可以迂回,可以直达,却没有返程的路线。一个孩子,站在城市广场的大屏幕下,看到盛开的鲜花,清澈的流水,碧绿的农田,他茫然四顾,傻傻地笑了。他不知道,是自己欺骗了众人,还是众人愚弄了他。一阵风,掠过花园,掀起树叶的背面,试图辨认这些南方不知名的植物,一阵风,摘走了最后的花朵,试图珍藏纪念,却满街追赶着捡拾不起来,一次次弯腰俯地,徒劳无功。他悻悻的直立起身子,突然发现,所有人在风中弓着腰行走,像追赶风中的落花,又像是把自己绷成一张弓箭,努力地射向南方,躲避风的纠缠。
  走过市区,风的线条是飘扬的黑发,是色彩斑斓的丝巾,所有的女人把自己装扮成猫的形象,以获得统治者的认可。风的形象是猎猎的风衣,是挡风玻璃后面迷茫的眼神,所有的男人背过身去打着火机,为漫长的冬季点燃一支香烟。走过乡村,风就失去了阻力,在塑料大棚上溜冰,在麦苗稻田里打滚,他们会看到水牛黄牛,看到山羊绵羊,会看到路口拐角处闪动的红棉袄,会看到落光了树叶的枝头悬挂着红艳艳的果子。他们会顽皮地蜷缩在自行车,三轮车的后座上,一路向南方奔走,过黄河,过淮河,过太行,过泰山。如同改朝换代的大军,滚滚南下,所有的战斗在低空中悄然解决。
  直到有一天,在一条长长的江边,他们失去了后续的力量,停靠在水面,停靠在江心洲。远远望去,南京以南是另一个江湖,是另一种温软的语言,是另一种风的力量统治的江南。他们像远方的游子,客居在北岸,用一个冬天,学习小桥流水的声音,学习诗词歌赋的语言,他们渴望有一身长衫,一把雨伞,一双软底的布鞋,一只紫砂的茶壶,以便于悄无声息,终老于江南。可是,这个真的很难,如同佛的转世不可言传。像植物有水土,人物有故居,风,也有他的籍贯。过不了江,远远地伸出一只手,轻抚着城门外的灯盏,把姑苏城,寒山寺,反反复复在心底默念。风的孩子就在温软中长成了青年。
  会有返程的风车,送他们回到遥远的北方。在落叶松下,他们会给自己的后代讲述,自己经历和童年。也许会忘记了南方那些植物的名字,但一定会记得风中许下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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