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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4-12-26 21:02
鄌郚总编

乱世忠良(刘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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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1-03 14:36
鄌郚总编
  (小说)乱世忠良
  刘福新
  (一)
  秋风早就起了。小草已经萎了枯了黄了。虫儿也在蹑手蹑脚躲躲藏藏了。老树叶子面黄肌瘦,瑟瑟缩缩地挤在一起,用忧郁的无所归依的大眼睛望着树干。水分在枯竭……怎么寒冷来得这么快呀?眼看着过不了多久,漫长的严冬要来了。
  太清二年八月底的一天。
  从寿阳到谯州的官道上,马蹄蹴起的滚滚烟尘里,步兵踏地的啪嗒啪嗒声里,中国历
  史正进入一个急遽变化的时代。它用铁与火的语言,书写着六世纪四十年代末让人屏住呼吸的篇章。
  这将是一场震荡整个华夏的历史大灾难。
  那个先叛东魏后叛梁的侯景骑在一匹叫做“雪花白”的高头大马上,他感到自己现在就像一支离了弦的箭,决无收回之理;他感到自己现在宛如一只已经漂到江心的船,既然松了缆,就只好任随风吹浪逐,由不得自己了;他就恰似一股恶狠狠的寒流,才不管天地万物的感受呢!
  侯景留姑舅表弟王贵显留守大本营寿阳,自己佯称出猎,经袭谯州。
  这个计策不说也应猜得到,是第一谋士行台左丞王伟的杰作。
  当侯景听说梁朝五路大军向他开来,就向王伟问计。王伟答道:“邵陵王萧纶带领的五路大军若到,彼众我寡,兵力悬殊,必为所困,不如下决心东向,直趋建康,有临贺王萧正德作为内应,明公从外面进攻,天下立定了!兵贵神速,请即刻进兵。”令候景意料不到的是,刚到谯州,还没有发起进攻,助防官董绍先开城出降,刺史萧泰被俘虏。
  这萧泰是萧范的亲弟弟。萧范虽残暴,但还英武,忠于王事;而萧泰是酒囊饭袋一个,只剩下了贪婪,他虐待百姓,刻剥兵士,所以人无斗志,遇到侯景军来,即刻投降了。
  侯景占领谯州,转攻历阳。历阳太守庄铁,原来是力主抵抗的,可听了母亲“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一席话,也举城投降了。唉,抛弃了儒家思想的年头,老老小小都这么讲现实了!庄铁呀庄铁,怎失去了“庄重”丢弃了“钢铁意志”呢?而且还为虎作伥,给侯景出谋划策,劝侯景速趋建康。侯景朝他的军师王伟笑了笑:“你们英雄所见略同呢。”
  侯景即派庄铁为前导,引兵到达长江北岸,江北江南的守将大惊失色,连番向朝廷报警。
  都官尚书(南朝六部尚书之一,都官尚书负责水火、监狱、监视京城各衙门的不法行为,此官职到隋朝改为刑部尚书)羊侃,入朝献策,请赶紧发兵往据采石,拦截侯景;并遣使去告诉邵陵王萧纶:不要顾虑江防一线,迅速领军袭取寿阳,使侯景失去老巢,进退失据,然后两面夹击,定可取胜。这的确是一条妙计。
  不想,朱异又出来阻止,说:“侯景必不渡江,何必出兵!”
  萧衍点头称是。遂不听羊侃的计策。羊侃叹道:“这回要败事了!”
  官尚书羊侃生得天庭饱满,地额方圆,卧蚕眉,丹凤眼,有勇有谋,敢做敢为,是梁朝罕有的俊杰。
  退出大殿后,羊侃愤愤地对朱异道:“怎么阁下总给皇上出馊主意!”
  朱异带着蔑视的口吻道:“纵然侯景要闹,他一个跳蚤也掀不起一床厚被子,难道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梁主再派临贺王萧正德为平北将军(怕是“投北将军”吧),都督京师诸军事,出屯丹阳郡。萧正德职权在手,正好以军事指挥的便利与侯景勾结。
  萧正德遣大船数十艘,声称载荻,实际上满满装着粮米和器械,沿江而上,直达横江,接济侯景叛军。侯景正在为缺乏这些东西而闷闷不乐,得到萧正德的接济,大喜道:“我得济事了!”
  先时,梁朝太子家令王质领兵三千沿江防守。侯景恐遭阻截,未敢冒失南渡。恰好此时,梁廷纷纷议论,以为王质兵力单薄,怕抵御不了侯景,改以云骑将军陈昕代替王质守长江。由于朱异的阻挠,十月下旬,王质奉命已退,陈昕兵马未到,梁朝的江防出现了漏洞。
  侯景是什么人?侯景是个十分狡猾的人,是个善于动用间谍的人,是个久经沙场的军事家。一接到探马来报,岂能失去这大好机会?急率军从历阳渡采石(安徽采石矶),顺利渡过了长江。
  且说这采石矶,古称牛渚矶,名列长江三矶之首,位于今安徽省的钢城马鞍山市西南5公里长江东岸翠螺山麓,亦是著名的古战场和佛教胜地。采石矶因传说古时有金牛出渚而称牛渚矶,又因此处盛产五彩石,三国东吴时改称采石矶。它与健康(今南京)燕子矶、巴陵(今岳阳)城陵矶统称“长江三矶”。此矶地处悬崖峭壁,兀立江流,遥对天门山,万里长江一泻而下,因受天门山夹江对峙所阻,水流至此,更为湍急。这里地势险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但也正因为险要,防御者往往疏于江防,这次恰恰让侯景钻了空子。
  这时的侯景步兵不过八千,骑兵也只有八百。直趋慈湖。
  听说侯景已渡了江,梁廷上下惊慌失措,才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建康乱成一团,“百姓竟入,公私混乱,无复次第”,“军人争入武库,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梁廷急令京师文武分守东府城、石头城、白下等要地。
  却说太子萧纲戎服参见父皇,禀受方略。梁主萧衍年轻时多么英勇,这会儿没有神了,耷拉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说:
  “此尔之事,何必问我?今将内外军队一概让你管辖,你可以不必事事奏报,见机行事吧!”
  太子萧纲搬到中书省官署,随时指挥军事。命他的儿子扬州刺史宣城王萧大器都督城内诸军事,都官尚书羊侃为副,羊侃的官职是军师将军。
  却说临贺王萧正德这个无国无君的大内奸,直到此时,梁廷还一无察悉。按战争的要求来说,梁主萧衍太子萧纲加上一班文武大臣,侦察能力和掌握信息的能力太低了。太子萧纲,让萧正德守卫最重要的朱雀门。朱雀门是建康城的南大门,紧靠淮水(秦淮河)的浮桥。叛党萧正德暗喜。
  侯景的身着青袍的军队虽然离梁都建康越来越近,但还不知道都城的虚实,特派谋士徐思玉入都,要求见梁主。梁主萧衍当即召见了他。徐思玉原是梁朝旧臣,当然入朝叩拜,谎说他是背着侯景逃出来的,请梁主屏退左右,他好密奏。舍人高善宝在旁,大声斥责道:“徐思玉从贼中来,情伪难测,怎么可以独自与皇上在殿中?”
  陪侍的朱异,又对着高善宝呵斥道:“徐思玉岂是刺客吗?”
  听了高善宝的话,也暗暗心惊。高善宝要徐思玉照实说来,不要隐瞒。徐思玉于是拿出侯景的信,内言:
  “朱异弄权,臣侯景带甲入朝,肃清君侧。”
  梁主展开侯景的书信,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乜斜了一眼朱异,就把侯景的书信传给了他。
  朱异边看边惭,赧然不答。
  这时,梁武帝萧衍建国已是四十七个年头了。原来境内无事,公卿士大夫很少见到披盔贯甲的士兵。一天到晚,不是在朝堂粉饰太平,就是在家中宴饮清谈,却很少有人重视武备。开国时的宿将凋谢殆尽;城里的青年人多跟随方镇在外,剩下的前不久又被派往邵陵王军前去了。
  都城建康,人心惶惶。
  那些平日里变换着花样吃喝玩乐的士族们在家里待不住了,有的亲自登上车轿到城外去打听;有的则赶忙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妻妾奴仆到外地逃难去了。即使是平民百姓也心急如火,就如同一场大地震要来了!
  没有人愿意应募守城。
  此时的都城,全仗羊侃一人。
  “二十里外,有一支侯景的马队,朝都城方向来了!”探子报道。
  众官一听,都不由得有些紧张,但又茫然四顾,仿佛这才感到有一个主心骨是多么重要,      大家望了望被太子萧纲任命为都督城内诸军事的稚嫩少年萧大器,觉得这会儿他能成为朝廷倚重的“大器”该有多好!可是萧大器只有索索地抖个不停,脸都吓黄了。大家把视线又转到萧大器的副手羊侃的脸上。
  已脱去介帻改戴武冠的羊侃异常镇静地踱至厅外,抬头一望,只见旧棉絮似的阴云布满了天空。一阵冷风袭来,吹得他热辣辣的脸上直感到发刺。
  他忽然停下脚步,伫望着庭外那棵参天的杨树沉思起来……连萧大器也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虽然大家都不说话,但互相间都感到心情沉重。
  梁朝以皇族亲王带兵,早已成了惯例。去年,无德无才的萧渊明全军覆没,兵败被俘;可是,梁朝廷因循守旧,绝不接受这一沉痛的教训。最高统治者—梁主萧衍,见大事不好,一骨脑儿推给了太子;而太子萧纲还是那么一副德性,又把守城的指挥权给了他那少不更事的儿子萧大器。可喜的是,他将一个具有文韬武略的人配给了儿子。——这人便是羊侃。
  这可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羊侃怎么会不知道,他担负的是全部的责任。
  他深思了一会儿,终于向萧大器躬身施礼道:“殿下,事急矣,可否让下官全权处置?”   萧大器早已巴不得羊侃说这句话。于是,羊侃对大家正色说道:
  “既然殿下和诸位信任我,那么,从即刻起,各位不可擅离职守,必须随时听从我的吩咐!”
  众文武不由得鹄立恭听。于是,羊侃便命一录事官拿来纸笔,把急需办的事逐条记下,他从谁守什么地方,怎么换班,到哪里去领器械和军粮,怎么发求援信号,怎么记功罚过,怎么安抚城中居民,怎么迅速召募一支兵勇,怎么加固城防工事……足足交待了半个时辰。
  台城内,羊侃临时住室的窗口,已是子时,还亮着灯光。偶尔传出隐隐约约的呼噜声,那是家人的酣睡声;而羊侃书房的灯光仍是亮着。
  羊侃在灯下翻阅着一堆竹简。这堆竹简是他多年收藏的珍贵书籍,特别是一些关于兵法的记载,有春秋战国的,有秦汉的,有三国的,更有晋、宋、齐这些离梁朝最近的。除了竹简,也有很少抄在锦帛和纸上的兵书。
  这些兵书引发起他许多感想,他觉得梁朝存在的种种弊端,与前朝很有相同之处;而面临的这场战争与古代亦有相同的地方。忽然,他的眼睛凝注在他十年前写的一箧兵法研究心得上。他小心翼翼打开木箧的盖,十几卷自钉的竹简上有以下文字:
  “孙子之书有火攻,故齐田单有火牛之事;左传桓公七年,焚咸丘,公羊曰,樵之也。樵之者,以火攻也。”
  “国语,智伯攻赵襄子,决汾水灌晋阳城。”
  “鲁人公输班造云梯以攻宋城,可以凌空立之。太白阴经谓之飞梯,左传谓之楼车,盖云梯矣,当是三代之制,而公输加机巧尔。”
  “范蠡兵法,飞石重十二斤,为机法,行三百步,倘卒士有力,能以手投之。今有炮,盖出于范蠡飞石之制,因事增广为法尔。”
  这些自学心得,记载攻城和守城之法,他这会儿守台城正好用得着。
  这个木箧,是他好不容易才得以保留到今天的,为了这个木箧,他有个多年的随从搭上了一条年轻的生命。……那还是他从北魏泰山太守任上南归梁朝时的惊险遭遇。羊侃本随父亲在北魏为官,父有遗言:“吾是汉人,终归为汉臣,尔可乘机南下投梁……”
  就在羊侃举地投梁时,其从兄兖州刺史羊敦密侦之,据兖州击羊侃,羊侃率部迎战,不能取胜,固守泰山城(今泰安),一面飞使报梁,以求梁朝北援,而梁军迟迟不至,羊侃陷于魏大军围困,不得不突围而出……他的青年随从为了返回羊侃府第去取这一箧兵书研究心得,连中十几箭,怀抱木箧交与羊侃。书箧虽得以携之南归,但亲随却为此而亡。
  现在,看到这书箧上的血迹犹存,怎不让羊侃唏嘘感慨呢?
  翌日,羊侃移住守城都督府。他衣不解带,身不离甲,指挥军旅,威爱两施,都城稍有安定。
  (二)
  仅凭着羊侃的忠勇是不能够挽大厦于倾颓的。这期间,局势变化之快就如同这秋末冬初的天气一样,转瞬间,有萧敬德这个内奸的策应,叛军进了宣阳门,宣阳门御道上的领军府变成了侯景的中军大营。
  侯景已经逐个地扫除了建康周围的防守要塞:庾信只知道赋诗,王质只知道吹牛,可一遇侯景就撇下朱雀门逃窜,就如同向导一样把叛军领进了城里。石头城守将萧大春,弃要塞逃跑,把梁朝专用的国家仓库让侯景没费一兵一卒拿下了,石头城的梁米布帛解决了叛军的吃饭穿衣问题。城北的白下垒是靠近长江的江防要塞,守将谢禧弃也垒逃跑,长江江面被侯景控制。萧、庾、王、谢四个大士族的后代就是这么个德性,士族除了贪生怕死还会干什么?
  羊侃在都督府大厅里来回踱着步子。
  他的脸明显地瘦了一圈,眼眶发青,眼角上粘着白屎,胡子掘了起来。京城安危系于一身,他的身体和精力已是超负荷运转。
  台城(即都城建康最森严的皇帝住的宫城)周围的要塞大部分落入叛军之手,已经无险可守。侯景的军队已经把宫城团团包围了起来。幸亏这台城周围有又高又厚的砖石墙,非常坚固,八个方向都有敌楼。羊侃已分兵把守。
  白茫茫的的雪的世界里,鸣鼓吹角,喧声动地。
  侯景派兵焚烧大司马门、东华门和西华门。
  羊侃亲自督守,让兵士把宫门上凿上窟窿,喷水灭火。
  侯景又命他的兵士手执长柄大斧,奋砍东掖门,羊侃又令凿门为孔,用长槊戳出门外,刺死叛军数十人,叛军乃退。
  侯景又先后攻入了台城外面的太子住的东宫,糟蹋了梁朝皇帝多年建造的同泰寺。
  刚进入农历十一月,就下了第一场大雪。雪很大,也很凶,像要把整个建康城吞没似的。侯景已经完成了围城的部署。
  围攻台城的第三天,叛军中有个木匠出身的官校制成了尖顶木驴,十多人在后面推着,往城根而来,石不能破,侯景用这“新式武器”撞击大司马门。羊侃早准备好了雉尾炬,灌上膏油,一边点火一边往城下扔掷,尖顶木驴顷刻火起焚尽。侯景无计破门,只好暂退。
  第四天,侯景令架起云梯攻城。羊侃在城垛口后面早准备好了一口口大锅和大桶,锅里盛着水,将石灰倒入里面,然后将灰浆倒往云梯,直烫得叛兵呼爹叫娘,鬼哭狼嗥,刹那间城下一片狼藉。
  第五天,侯景又令把登城车推来,车高十余丈,想凭借高车箭射城内守军。羊侃笑着对左右说:“车虽高,但城外堑壕里的土又软又虚,车来必倒,看他如何登高?”等到侯景士兵在沟堑竖起时,果然都立不住,枉费了许多力气。
  第六天,侯景令十二人一组,左手托板右手持刀奔向大司马门,这木板又宽又长又厚,眼见得接近了城门。羊侃不慌不忙,令人将煮沸的豆油泼下,然后用力齐射火箭,叛兵的头发眉毛烧光,脸面皆被烫得大泡鼓起,非死即伤。侯景又一次退去。
  侯景又接连几天奋力攻城,已是计穷;而羊侃尚有许多守城的妙计没有使出来呢。
  侯景十多天不能得手,便在台城四周筑起石墙,断绝内外交通,想把台城内的守军困死。那羊侃却是能耐,日夕严防,一些儿没有惊慌,一些儿没有疏虞;侯景反倒一筹莫展。
  侯景想了一法,令兵士在城下大声叫骂,企图把台城内的将士激怒,开城出战时,他好乘机而入;但羊侃却命守城将士在城下扎好帐蓬,轮流休息,只派少数士兵在城上巡逻,任凭城下辱骂,不理不睬。倘若城下叛兵离城墙稍微近些,便矢石俱下。羊侃又专门挑选了一百名神射手,把他们分成二十队,每队五人,由一人任小队长,专射那嗓门高的叛兵,弓弦响处,无不倒毙。吓得那些高声大骂的士兵惊恐后退。
  两下里相持约有半月,朱异的那两个家奴许宪、胥鸣向朱异进谗言,说了羊侃很多坏话。那个朱异又发邪了。他去梁主萧衍那儿告黑状,说羊侃只知守御,没有攻取之心。梁主萧衍召问羊侃,羊侃回答:“如今时势,不宜出击,只能等勤王兵到时,再做其它布署。”
  (小说)乱世忠良
  偏偏那朱异又来作梗。
  本来吗,梁主萧衍已打了退堂鼓,把军务扔给了太子萧纲,而萧纲又把城内防务扔给了儿子萧大器,萧大器自知无能御敌,又将权力下放给了羊侃,这是台城内最好的人事安排了。而祸国殃民的朱异和昏愦糊涂的萧衍见形势有了一点点好转,又要狂妄自大、刚愎自用了。
  朱异凭他那中领军的身份,下令开城出战,羊侃的次子羊鷟也在这支派出的一千人的队伍里,当这支零乱不整的队伍刚打开城门,就见侯景大将侯子鉴一马当先,率众来夺大司马门,台城中兵士没来得及交锋,就被来势凶猛的侯子鉴吓退了。羊鷟唯恐大司马门被叛军攻进,单骑断后,竟被侯子鉴捉去。
  侯景令推羊鷟至城下,大声喊着羊侃的名字,叫羊侃出降。羊侃大声回道:“我倾全家以报皇上之恩,犹恨不足,岂怜一子,要杀要砍随你的便!”
  过了几天,侯景又把羊鷟牵至台城大司马门下,羊侃对儿子大声说:“我道你已早死,哪知道你还在人世间么?” 说完,弯弓欲射,侯景忙令牵羊回营。因乃父忠义可风,倒也不敢杀他,怕失去民心,留在营中。
  羊侃的儿子出战被俘,朱异才不露头了。
  且说朱异和他儿子们的住宅,自潮沟一直到青溪,绵延十里,东陂一带就数他占地最多了。如今那豪宅早被侯景的将领占了。朱异现在居住在与皇宫紧连的一个院子里。这也是只有他这样的宠臣才有的待遇。院落不大,却十分高雅。大雪把假山、竹林、池塘打扮得洁白无暇。他突然来了诗兴。他平日虽不好作诗,但为了逢迎皇上和太子,偶尔也写点。他觉得自己是不赋则已,一赋惊人。在这被包围着的宫城里,他已无事可做,却想作诗自娱了。
  太子萧纲自知退敌乏术,也申明由羊侃全权主持军务,也去赋诗咏雪景去了。羊侃方才消除了后顾之忧,专力防守。
  侯景在这期间立了个伪皇帝萧敬德,还打下了宰相公署东府城,杀死没来得及进台城的文武公卿三千多人。东府大门外的血由热变冷,在隆冬里成了一条凝固的血河。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三)
  却说东府惨杀以后,侯景佯称梁武帝萧衍已死,强迫官民改奉新帝萧正德。都城里得到了这一谣传,都半信半疑。
  守城都督羊侃为了稳定台城外的民心,也为了激励台城内的军心,更为了辟谣,就请梁主登城。梁主亲到大司马门城楼,建康官民听到皇帝驾临的警跸声和鼓吹宫乐,又见到梁主萧衍端坐在城楼上,于是谣言得以停息。
  侯景叛军围台城月余,台城中的人每天都盼望着外援。
  忽有云骑将军临川太守陈昕深夜缒入城中,密奏一件天大的事儿。原来,这陈太守前不久在赶赴采石防御叛军时,被侯景所俘,侯景让党徒范桃棒监守。陈昕在监禁中,劝范桃棒弃暗投明,让他率领自己的部下偷袭王伟、宋子仙等,范桃棒被陈昕策反成功,就释放出陈昕,叫陈缒城入报,自己愿为外援助梁。梁主萧衍一听大喜,即封范桃棒为河南王,并赐银券作为凭信。陈昕出城还报范桃棒,范桃棒与陈昕定了个计策,假装开城投降,等侯景疏忽大意时,再袭杀侯景,这样里应外合,时局即可改观。而太子萧纲疑神疑鬼,不敢答应,怕一开城门,让侯景趁机进城怎么办?不久,范桃棒归梁作外应的事情暴露,被侯景所杀。
  这时尚在城里的陈昕,还不知道城外已经起了变化,仍旧缒城去见范桃棒,被侯景早就埋伏在那儿的兵士拘住。侯景逼着陈昕向城中射书,诈称范桃棒来降,他好乘机进城。陈昕当然不从,痛骂侯景,也被杀死。
  太子萧纲前时毫无警觉,误派内奸萧正德把守朱雀门;这回又小心过甚,白白搭上了陈昕的性命。还错过了一次绝好的袭击侯景的机会。这正是:
  
  碌碌无为萧世缵,该大胆时却小胆;
  拳拳有种陈临川,不遇明主总枉然。
  狡猾的侯景,令人射书进城,招降城内的罪徒和奴仆之流,朱异的奴仆许宪,竟然第一个缒出城外投降了侯景。许宪当即被侯景授予仪同三司的官爵。这个脑后见腮的小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锦袍,往来城下,放声大喊道:“朱异啊朱异,你做官四五十年,不过一个中领军,我刚刚投了侯王,便已是仪同三司了!”
  于是朱异另一个家奴胥鸣及其他奴仆纷纷缒城投降侯景,竟达一千多人。
  侯景率叛军初进建康时,为了表明他是“清君侧”、“解民悬”的仁义之举,军令强调很严,不许骚扰百姓,不许骚扰市场交易,不许骚扰京都居民的正常生活……他的部下也严格执行着这一争取民心的方针,维护着这一所谓的“正义之师”的名声。
  尽管侯景的部下占据了石头城,用石头城的储备养兵养战,那毕竟是朝廷的仓库,还没有直接影响到居民的生活。
  尽管侯景部下占据了东宫,抢走了数百名宫伎,但那毕竟是皇族的“奢侈品”。
  尽管侯景的部下入据同泰寺,将寺中宝物劫掠一空,但那毕竟是朝廷搜刮的民脂民膏。
  尽管东府城遭血腥屠杀,但那仅是对宰相公署里的官员们进行的摧残……
  这回不同了。因为一个月过去了,台城还攻不下来,人心渐散,仰仗石头城的常平储仓,已经远远不够了,仓里的粮食布帛等物眼看已经光了。侯景的亲信们描绘的那些改朝换代、做个开国功臣,加官晋爵、封妻荫子的美好前景更是一片渺茫,那些诺言根本无法实现。
  侯景的兵士思想动摇了,连一些中下级军官也变得焦躁起来。这些中下级军官绝大多数是在乱离、恐怖和动荡不安里加入进这支队伍的,他们有的还是梁朝官员的亲朋,本想着进入建康城,马上就能够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不想现在却弄得吃没的吃,喝没的喝,拿没的拿,升官没有指望,倒是赚了个“叛贼”的坏名声,所以他们对自己所管辖的士兵也不那么严了。而那些侯景的铁杆党徒们,是过惯了戎马生涯的,现在台城还迟迟打不下来,只有干着急,大家都聚集在这像罐头盒子一样的京都街道上,都感到憋闷、腻烦。总之,侯景队伍里都有种难以名状的烦燥。
  已经早就进入了隆冬,天气越来越冷。
  侯景军队中的牢骚越来越多,情绪越来越低,对后勤供应的火气越来越大;如果有太阳的时候,他们也感觉不到暖和,好似太阳在故意捉弄他们似的。他们无端地叫骂,有的挥刀乱砍路边的树枝,有的追打狂吠的野狗……侯景和他的心腹们都看在眼里,一种不祥的阴云笼罩在他们心里。
  有的兵士溜到一座逃走一空的士族豪门的大院,找到了许多衣裳和财物,便偷偷离开了侯景的队伍;有的当初在乡下穷得讨不起老婆,现在,他们利用深夜偷偷外出的机会,从不三不四的女人中找到了相好的,便想隐藏下来,想在这里安个家;还有的已经窜到民宅里抢掠了,他们不管是粮食还是衣服,见什么抢什么。百姓流离荡析,无以得食,甚至市场上很少有卖粮食的,偶尔有,一升米得要一万钱才能买到。好多原来靠出卖劳动力生存的穷困市民,现在找不到活干,多半饿死沟壑和街道上。有些饥民原来想着投奔侯景得口饭吃,但看到侯景军营里也无从得食,就在饥寒交迫中成为盗贼。
  不久,侯景占据的石头城常平仓库粮食吃完了,便劫掠居民。尔后,米一升得七八万钱才能买到,还得从黑市上才能交易。致使人相食,有的实在饿坏了,就把自己的孩子吃掉。有些居民不忍心吃自己的孩子,就与别人易子而食。
  京城里梁朝廷的官兵、围攻台城的侯景的叛军、老实巴脚的和平居民、铤而走险的盗贼,交织在建康城里……
  萧正德的伪太子萧见理素来贪婪,他虽被封了个皇太子,但却没有得到那太平祥和年景里的物质享受,好在他与他老子一样是盗窃成性,就与盗贼结伙抢劫。他将盗贼们白天安置在他把守的东府后门的一间房子里,到了晚上,便同这些盗贼到大航一带掠夺。
  大航是侯景大将任约驻守的地方,一是为了警惕着梁廷勤王军队来攻,二是断绝着里外交通,不让细作进来和不让逃兵、饥民出去暴露城里的情况。萧见理是知道这里有许多店铺和士族豪宅,根本顾不上有巡逻的。他们来时,被任约的部下发现,一阵乱箭射来,萧见理这个伪太子见阎王去了。
  (四)
  却说梁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移檄诸王公刺史,发兵勤王,自督兵三万,浩浩荡荡出了江陵,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直往东进,而是迂回南下,在武城扎下营盘。
  再说邵陵王萧纶,前曾受命督师出都,行到钟离(安徽凤阳),才知道侯景已渡采石,便回军入援,立营建康最北郊的蒋山,刚刚安营,便遇上侯景的一支军队来到。这支军队由于之悦带领,到江边来的目的:一是为了防堵勤王兵;二是为了劫掠妇女和财物,供应建康城里的军队。没想到突然遇到萧纶的大军,也觉惊慌,遂将所掠的妇女和粮帛送回石头城中,再分三路攻击萧纶。萧纶以兵多将广,又是一支生力军,初战,击破了于之悦带领的叛军。于之悦退到覆舟山以北,招集败军,倚山列营。萧纶进逼玄武湖,与叛军对垒,相持不下。过午,侯景派宋子仙、侯子鉴等大将秘密赶到于之悦的军营,商议了一条计策。傍晚时分,叛军徐退,诱萧纶军来追,不料叛军杀了个回马枪。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是个大草包,见侯景军呼啸着杀来,望尘而逃,诸军大乱。幸亏,还有萧纶的几员将官硬压住阵脚……接着,穿红色军袍的梁廷军人和穿青袍的侯景叛军混在了一起,战场上出现了一片眼花缭乱,互相穿插追杀的情景。撕心裂肺的拼杀又继续了一段时间,地上尸体横七竖八,积血汪汪。
  天已黑下来了。萧纶的另一名将官安南侯萧骏,在难解难分之际,又怯敌逃走,这下子可就更糟了,萧纶的梁廷军队纷纷溃退。萧纶仅率千余人,逃入附近的天保寺内。
  宋子仙、侯子鉴、于之悦这三员侯景的大将怎肯罢休,纵火焚烧天保寺,熊熊大火和浓浓烟雾遮蔽了天空,连附近的民房也烧着了,哔哔啪啪,那响声在黑夜里格外惊人。萧纶带着仅剩的这千余人杀开一条血路,又逃往朱方。检视部下,只剩了不到三百人。许多将士来不及逃避,有的被大火烧死,烤焦的尸体散发出一种怪味,令人作呕。还有的将士来不及逃避,被叛军所擒。
  萧纶出京时,除了他自己原有的部属,又将京城建康里所有的青年都带走了,这支庞大的军队不下十万,就这么在很短的时间里崩溃了!辎重都被叛军夺去,更加强了叛军的力量。
  时值隆冬,那些没被杀死、没被烧死、没被擒住的萧纶的士兵,四处逃窜,多半冻死。西丰公萧大春(大器弟),及前司马庄邱慧和军将霍俊也当了俘虏。
  侯景命将战俘萧大春、庄邱慧、霍俊五花大绑推至台城大司马门下,逼迫这三个俘虏诈骗城内守兵,就说邵陵王已经战死。偏偏官衔最低的霍俊不肯从命,大声对台城上喊着说:“邵陵王稍稍失利,已全军还京口整顿,你们要坚守着,勤王兵马上就来!“侯景叛军用刀击霍俊后背,霍俊更大声呼喊。侯景还可怜他忠义,不忍心杀他;偏偏那伪皇帝萧正德独不肯放过,竟将霍俊杀死。
  (小说)乱世忠良
  就在这天深夜,鄱阳王萧范派遣军队驻营蔡洲,准备赴京勤王。
  封山侯萧正表,原来受命为北道都督,偏偏又与侯景勾结,接受伪封的南郡王爵号,兼南兖州刺史。萧正表是伪皇帝萧正德的弟弟,这时也背叛了朝廷。
  萧正表的叛变被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侦察到了,萧正表要占据他的南兖州刺史职位,萧会理怎肯答应?便率精锐骑兵千人,夜袭萧正表大营,攻破萧正表军垒,萧正表败走钟离。
  侯景听说萧正表败走,恐怕勤王兵至,更不好对付,索性大举攻台城。在台城东西两面筑起土山。因为北面无门,南面是大街,不易筑山。
  侯景下令,凡京城内居民不论贵贱,不论老少,不论男女,都要来帮他筑土山,敢于隐藏不出者,杀勿赦;故而虽饥饿难忍,也不敢藏在家中,悉出从之。
  筑土山的工量巨大,昼夜不息,侯景的叛军十分残暴,乱加殴打,凡是疲劳过度和干不动活的人都被杀死填进土山里,居民号哭之声惊天动地。这个筑山工程,尤其是苦了那些士族们,他们平时只知花天酒地,哪里会干什么活?这会儿被打得皮开肉绽,可不管怎么打,他们还是干不动活,大批大批被填进土里活埋了。
  羊侃在台城里边也指挥将士筑起土山,两下里就这么相持着。
  在台城东门西门城下,侯景令军士拼命地擂起战鼓,台城四周,侯景的军队不断地移动,羊侃指挥的台城内守军也随处防御,不敢有一丝儿马虎大意。
  城外,几百面军旗,上镶斗大的“侯”字,象许多迎风展翅的大鹏,纷纷向台城扑来。杀声更烈了,几乎进入了面对面的短兵相接。接着,外面土山上侯景的兵士逐渐接近了城头,两下里都到了最紧张的关头。面对这生死决斗的战场,即使是一个最沉默寡言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声疾呼“杀—杀—杀啊!”喊声震耳欲聋,仿佛谁的喊声最高就愈能将对方压倒。站在城垛口的羊侃,虽没有亲执武器加入战斗,但却浑身汗水湿透了,在那寒冷的冬天里,头盔上都冒着热气,嗓子喊哑了,干得象要冒烟,他一直不停地在振臂呼叫:“两军相遇勇者胜,诸位将士们,苍天会保佑我们的,贼军是不能攻破城池的,杀杀杀啊! ”
  正在这时,天公不助羊侃,在隆冬天气里竟下起了倾盆大雨—这雨也真是百年不见。外面叛军的土山是拆了许多民房垒砌的,而城内所筑是纯粹的土山。城内土山在这场大雨中骤然坍塌了。侯景的将士争先登城,与守城军队在城头鏖战,两边都死了很多人。每一把刀锋,每一杆矛头,每一柄大斧,每一根棍棒,都沾满了还在冒着热气的鲜血。双方都激怒得狂叫,使出所有的力气在猛拼猛杀。侯景的叛军不退。羊侃忙令军士往外扔石头、砖块。雨刚停,又指挥兵士抛掷火矩,乱烧侯景叛军,侯景见急切里不能攻下,鸣金收兵。
  (五)
  却说羊侃连日忧劳,竟然突患重病,连日高烧不退。眼看着水米难进,活少死多,两个老仆见羊侃晚景凄凉,不由得泪流满面。
  前面已经介绍过羊侃,此处需要补充一下他的家庭情况:羊侃字祖忻,泰山梁父人,身长七尺八寸(古代一尺相当于今天的6寸9分,七尺八寸合今天1、794米,在南方梁朝大臣中,算是高个)。其父羊祉临死前遗命南归,他不没父命,斩魏将奔梁朝,成为梁朝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战争使羊侃的才能充分展现出来,但也使他的家庭遭受灾难。长子羊球早年病夭;次子羊鷟出战被侯景俘虏,不知死活;三子羊鵾本来守东府,羊侃此时尚不知三儿子是死是活;只有一个小女儿,未及带进台城,风闻被侯景纳为小妾。他如今真是苦不堪言,死不暝目!
  且说羊侃第三子羊鵾在侯景叛军营帐中,不知为何坐卧不安、心惊肉跳,联想到这五天来,台城城楼上不见了父亲踪影,立时有种不祥的感觉,也许是父子天性吧,也许是父子间有种磁性感应吧,他决心潜入台城看个究竟。羊鵾之所以归附了侯景,是有难言之隐的;一是小妹被侯景奸占,他不放心;二是想窥探侯景虚实,伺机杀贼;三是有种怕死的心情,这也是不用避讳的。羊鵾原来是守东府城的,梁廷三千大臣被戮,惟有羊鵾是羊侃第三子,侯景欲将其作为人质,故而没有加害;后来又知他是自己小妾羊氏的三哥,便提拔他当了库直都督,假说是为了亲戚之谊,实际上还是为了攻破台城。
  羊鵾对他二哥羊鷟是放心的,尽管二哥惹怒了侯景,至死不降,但侯景因为亲戚关系,还不想杀他,更不想激怒台城内的全权指挥者,那个与他誓同水火的“岳父”羊侃。
  羊鵾秘密写信一封,趁深夜射进城内,略略说明进城省父的主旨。信被守城士兵捡得,呈给了右卫将军柳津。柳津没有丝毫犹豫,依照暗号,吩咐城楼上点起一支火把,同意羊鵾缒进城来。他潜到城下,坐上了城楼上放下的筐篮,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台城。
  柳津亲自领他到台城内羊侃的临时住宅前。
  他顾不上别的了,举起颤抖的手,轻轻地拍门:啪啪啪。
  用力地打门:嘭嘭嘭!
  狠命地砸门:咣咣咣!咣咣咣!
  老仆人赶紧开了门,见了羊,呜咽道:“三少爷,快看看老爷吧!老爷快不行了……”   羊鵾急急进庭院、进屋,至父亲病榻前。双膝跪地,泣不成声。羊侃慢慢睁开了眼,手微微伸了伸,又无力地停下了。羊趴在父亲脸上,羊侃像要说话,羊又将耳朵趴在父亲嘴上。只听羊侃发出艰难的微弱的声音道:
  “汝乃梁朝—的臣子,要——要——杀贼——杀——”
  好不容易表达了自己的遗愿后,这位梁朝的栋梁之臣两眼一翻,走了!这是十二月最冷的一个夜晚。羊侃时年五十四岁。
  羊鵾放声大哭。之后,对守侯在榻边的柳津说:“柳大人,我父亲的遗嘱,我会谨记在心的,不杀侯贼,誓不为人!您与傅大人为我们兄弟料理好父亲的后事,先谢了!”
  说完,对着柳津磕了三个头。
  “天就要明了,我这就出城去,免得让侯景的人发现。”
  羊鵾又由原路悄悄返回了住处。
  台城内全靠羊侃智勇双全,才得以支撑危局。羊侃以身殉职,城内人心大震。所有守城的官兵都戴孝为羊侃的英灵致哀。
  一种悲恸欲绝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守城将士的心中。真是苍天不长眼啊!前不久,大雨冲垮了城内的土山;而今,苍天又夺去了他们的顶梁柱。
  天柱折、天柱折,天柱折啊!
  有首《凌波仙》,吊唁羊侃道:
  台城人物尽凋零,赖有斯人尚壮旌。为都督恐负两宫命。鼓角鸣,鏖战惊,困长围威爱两行。援军惰,贼兵凶,奈何星陨半空中!
  幸而台城内还有傅岐、柳津等大臣支撑着,这二人当然不如羊侃有勇有谋,不过他们还是忠忱可嘉的。另有一材官,素有巧思,善制守具。右卫将军柳津与守兵一道潜挖地道,从城内一直挖到城外土山下面,把城外土山挖空。侯景何曾料到这一手,土山突然崩塌,压死许多叛军。于是,侯景弃去土山,自焚攻城器具;另决玄武湖水,灌入台城之中,太极殿前水深三尺,势甚岌岌。
  两下里就这么对峙着……
  台城内所有官兵都在焦虑不安地默默祈祷:援兵快来吧!可是,援兵在哪里呢?
  台城失去了忠心可对日月、智勇可比诸葛的羊侃,命运又将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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