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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4-12-26 21:09
鄌郚总编

乱世番将(刘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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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1-03 14:34
鄌郚总编
  (小说)乱 世 番 将
  刘福新
  (一)
  梁朝皇帝萧衍专听佞臣朱异之言,决定与东魏和好。侯景却坐不住了。心想:你梁朝倘若与东魏重新和好,把我侯景置于何方?我侯景可是东魏国的叛臣哪!特别是那个东魏的齐王大丞相高澄(高欢死后,世子高澄继承了父亲的权力)可是与我势不两立的家伙啊!
  为了再次试探,侯景又上表梁主,说自己的家小都陷没在东魏了,要求梁主为他主婚,要娶王、谢士族豪门的女儿为妻。梁主萧衍复信道:
  “王谢门高,不便择配,可在朱张以下,访求佳偶。”
  侯景对他的将佐哂笑道:
  “走着瞧吧,早早晚晚,我要把这些梁国士族豪门的女儿都配给奴才!”
  萧衍是个顽固守旧的人物,他极力推行士族制度,其中规定:地位低下的庶族(朝廷中下层官吏和中小地主阶层)是不能够与士族(贵族豪门、世家大地主阶层)通婚的,甚至还不能同坐。侯景虽是北方国家的重臣,手掌兵权的大将,可他是羯族胡人,出身寒微的牧民家庭,连个庶族都算不上。既顽固又迂腐的萧衍不允许侯景与王、谢大士族通婚,也就成为自然而然的事了。
  在萧衍和那些大士族的眼里,出身比什么都重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蘑菇长在金銮殿上,就得把它当灵芝看。而侯景呢,只不过一介平民出身,连个庶族地主都不是……虽混到这份儿上,也不算寒碜,但萧老儿硬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叫他如何不恼!这也为日后侯景疯狂地报复士族豪门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南朝的士族要为此付出血的代价的。这且慢表。
  以前,侯景叛魏是王伟的主意;现在,王伟又要唆使侯景叛梁了。
  王伟对侯景说:“明公,到了今天的局势,听梁廷的任意摆布眼看是条死路;举大事,
  大不了也是个死,况且,还不致于死呢。望明公举兵图之。”
  于是,侯景遂怀反计。全城的居民都招募为兵,不再征收田租赋税,子女悉分配于将士。侯景为了从各方面做好准备,上表梁廷,请求朝廷拨锦万匹为军人做袍,中领军朱异说: “锦只能充赏赐用,不够供边防;若要用,只能给你青布好了!”
  侯景更气得不得了,反谋益甚。
  咸阳王元贞,也就是以前梁主萧衍所立的“魏帝”,此时正在寿阳。其实他是梁廷的傀儡本无地盘无权力。梁魏和好,他这傀儡皇帝更是成了空壳,连“魏皇帝”的名分也削去了。这时,他看到侯景所作所为,知道侯景要谋反了,累请回建康。侯景对讽刺他说:“河北事虽不能成,江南在我掌握,何不忍耐一二年?”
  元贞闻言大惧,只身深夜逃回建康,据实上闻。梁主萧衍改命元贞为始兴内史,但不问侯景的情况。
  侯景这阵子可没有闲着。他利用临贺王萧正德对梁主的怨恨情绪,让徐思玉去做策反工作。萧正德这个有爹生无爹养的家伙,一听侯景要废黜梁武帝萧衍,改立他为皇帝,大喜过望。这只癞蛤蟆要吃天鹅肉了!
  侯景物色了萧正德做内应后,便指日发难。
  鄱阳王萧范,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被朱异取消了统帅权的人,这时正在合州做刺史,据守合肥,侦知侯景将要谋反,密遣人报达梁廷,梁主萧衍也觉得侯景的行动可疑。召臣商议,朱异在任何时候总是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他说:“侯景部众皆溃散,必无反理。”
  梁主偏听偏信,就给萧范去信说:“侯景不反,不必担忧。”
  萧范再次上书朝廷,说是朝廷如不发兵,自己愿意率部众,往讨侯景。
  朱异火刺刺地说:“鄱阳王纯属多心,难道不许朝廷容纳一个客人吗?”
  萧范接敕后,大为愤懑,再请讨伐侯景,都被朱异阻住,连奏启也到不了梁主手中。
  不久,羊鸦仁扣住侯景的密使,将其押解到建康。给梁廷的信中说:侯景约臣同反,因此将侯景的密使押至朝廷治罪,并加紧防备云云。
  朱异这人生性多疑,但往往疑忌的事没有任何根据,不应该疑虑的事却无端猜测,对于羊鸦仁押解来京的策反人员,他却坚决不信,还将侯景的人释还。他处处高人一筹,即使别人的话再正确,他也要反驳,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他对侯景的判断每一次都是错误的,他却醉死不认那壶酒钱,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更重要地是要表现他掌握着梁朝实权,让人崇拜他畏惧他。将侯景的密使放归,也就是基于这一点。
  朱异的专权独断,被侯景不失时机地利用了,奸谋一次次得逞。乃举兵叛梁。为了给自己的反叛涂上合法的色彩,公然传檄四方。并又一次上表梁廷,略言:
  “高澄狡猾,宁可全信?陛下纳其诡语,求与连合,臣亦窃所笑也!臣年四十有六,未闻江左有佞邪之臣。一旦入朝,乃致怨恨,宁粉骨投命仇门!请乞江西一境,受臣控督,如其不许,即领甲临江上,向闽越,非唯朝廷自耻,亦是三公旰食!”
  这是公然的威胁,这是地地道道的最后通牒。
  糊涂的梁主萧衍到了这般时候,仍以为侯景说的是气话,让朱异转告侯景的使者说:“譬如贫家,养个十个八个的客人,尚能得意,朕只有你这么个客人,致有忿言,亦是朕之失也!”
  侯景才不管萧衍的婆婆妈妈的解释呢,他再次暗暗与萧正德联络,详细研究了举兵以后怎样配合的问题。
  一切就绪了。
  太清二年(公元548年)八月。
  侯景发兵反于寿阳。
  城内大校场上,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战鼓咚咚,集合将帅,登坛歃血。
  是日,地大震。
  侯景又利用了这次地震,说是梁朝奸臣当权,民无宁日,上天示警。以诛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左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辞,要清君侧,带甲入朝。
  (二)
  却说侯景在寿阳集合将士,登坛歃血,盟誓反梁,以“清君侧”为名,声言带甲入朝。变幻莫测的战争风云,顿时由北向南转移。
  严峻的现实向人们预示:战争的脚步在中原徘徊了一阵以后,又将用金戈铁马奏出它那悲惨凄凉令人恐惧的进行曲。
  很多忧时之士慨叹:一场大杀伐,不可避免地要在南方开始了!
  侯景之所以能傲视一切,除了他自己的心计外,另一个就是他在几十年战争生涯中拼凑了一支忠于他的骨干队伍。他几乎用上各种手段笼络、培植着这些对他深信不移的骨干分子这支骨干队伍,最主要的就是被人经常谈起的“四狐”和“八狼”了。
  所谓“四狐”是指侯景网罗的四个谋士。他们都如同狐狸一样狡猾。
  侯景的首席谋士当属上文里早就叙述过的王伟。王伟,其先祖是略阳人,曾仕北魏为许昌令,因而籍隶颍川。
  此人精通《周易》,文章写得很有灵气,上文里提到的那篇投奔梁朝的上书就是他的杰作。当然,几乎所有的侯景的重要文表都出自他的如椽之笔。史书上说他“雅高辞采”,的确名副其实。侯景刚刚叛魏时,高澄以书招之①,王伟为侯景写了《报大将军书》②,其文甚美,高澄览毕说:“谁作也?”左右对曰:“行台左丞王伟所写。” “有才若此,为何不早早让我知道这个人?” 高澄不禁唏嘘……
  王伟博学多艺,日常里好对人讲《周易》,也常讲晋人郭璞③的卜筮之术。又常吟郭璞那首《游仙诗》 : 
  逸翮思拂霄,迅足羡远游。
  清源无增澜,安得运吞舟。
  圭璋虽特达,明月难暗投。
  潜颖怨青阳,陵苕哀素秋。
  来恻悲丹心,零泪缘缨流。
  他吟咏这首郭璞的诗,其实心理是十分矛盾的。既慨叹自已怀才莫展、壮志难酬;又不愿意隐居、与世隔绝。虽然居高位有危险,他也要千方百计登上人臣之极颠,那就是完成他做个宰相的夙愿。  因此,向梁廷发出“最后通牒”以来,他模仿《诗经·七月》作诗一首,献给侯景。
  
  九月肃霜,十月涤场,
  速下建康,朋酒斯飨,
  当为王贺,万寿无疆!
  王伟极力怂恿:趁九月天高气爽举兵南下,十月攻城略地,直捣建康,两个月即能在建康大摆筵席庆贺胜利了。
  侯景的第二个谋士复姓库狄名式和,库狄式和是同王伟差不多同时在洛阳成为侯景的幕僚的。他亦自称深悉《周易》。
  此人红脸膛,窄肩膀,是个十分典型的大头细身,如同一支细细的荷梗困难地支撑着那支荷梗上的莲蓬。
  此人也是书生出身,小心眼不少,可一到大事便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利索;只是在军务处理上甚有特长,所以,军营内务一般由他处理。
  侯景的第三个谋士名叫索超世。他是在侯景大破葛荣封了公爵后跟随了侯景的。他本是个被掳的羯族人,与侯景是同一个民族,在鲜卑族一个贵族家为奴,因生得豹头环眼,象三国时张飞的模样,因而给主人当贴身侍从。侯景从怀朔起兵时,他偷偷跑出跟随了侯景。此人长相虽凶,却很有心机,处事十分灵活,为侯景出过几次主意,因之深得侯景青睐。又因为索超世还学得一手好武艺,手持一杆长矛,力大无穷,被侯景委为亲兵总管兼谋士,时刻不离左右。
  侯景的第四谋士,就是前文叙述到的那个策反萧正德的人,他叫徐思玉。他本是梁朝旧吏,侯景任东魏河南大行台时,与侯景有接触,待到侯景归梁,被梁主封为大将军、河南王时,转投到侯景帐下,是四个谋士中最晚跟了侯景的人。此人生得白脸膛,短身材,是个典型的南方人。徐思玉自称熟读五经四书,却是个见利忘义的人。他别无所长,只有一样本事,那就是口齿伶俐,能言善辩,死尸能说成活人。因之,常被侯景派为使者,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为侯景东奔西走,为虎作伥。
  再说“八狼”:
  第一只“狼”,是宋子仙。此人生得白白净净,不似武将,倒象个白面书生。他是算吏出身,学得一手计算的本领,自称“铁算子”。又曾拜一位武僧为师,学习武艺。骑白马,一根狼牙棒被他舞得翻滚如飞。且身轻如燕,有一手轻功的绝活。更重要的是,此人还学过排兵布阵之法,十分狡猾,在指挥作战时往往出奇制胜,与侯景有许多相似之处,并不亚于那四个被称为“狐”的军师。侯景每到关键的战斗,总是将他做为第一人选。常夸奖他文武兼备,有大将之才。
  第二只“狼”是侯子鉴。本是侯景同宗,是最早跟了侯景的铁杆部下。此人是强盗出身,未跟随侯景时,打家劫舍、扒坟盗墓无所不为。他满脸虬须,声如破锣,骑一匹通体火红的烈马,手握一柄如侯景同样的长槊。脾气暴躁,生性凶残,每遇战阵,不避生死,是一个典型的亡命之徒。每到战斗胶合之际,往往被侯景派上用场。他缺乏涵养,往往为了芝麻粒大点的事,暴跳如雷,只怕侯景;同宋子仙和郭元建也有交情,不把其他的同僚放在眼中。有时嘲笑宋子仙的算吏出身。有一次,他戏谑宋子仙说:“宋兄,你早先不就是抄抄念念,掰拉掰拉算算吗!”
  宋子仙不恼不急,笑着说:“侯老弟,你以前不就是窜窜探探,掰拉掰拉翻翻吗?”揭他劫路盗墓的老底儿。
  两人一笑而罢。
  然而,侯子鉴对宋子仙是敬佩的,他说自己是急火火的性子,太沉不住气;而赞叹宋子仙胆大心细,遇事不急不躁,极有章法。他以为自己有勇而无谋,不是块完整的料儿。每逢遇有战事,他都自然不自然地瞅一瞅宋子仙,不敢与宋子仙争头功。可对别的将领就不行了,他不仅不开玩笑,简直就是不屑,见了他们也总是耷拉着个黑脸,一副别人欠他的样子。
  第三只“狼”是任约。此人红光满面,眼含深沉,标准的关西大汉。是侯景早先与西魏厮杀时俘虏过来的一员军官。侯景发现他心眼灵活,又虎背熊腰、体格健壮,破格提拔他为大将。只是此人城府很深,别人都不知道他是何方人氏,什么出身,只知道他为人牧过马,因而对马匹的要求近乎苛刻,每到战斗结束打扫战场,他总要去看一看有没有缴获良马。直到侯景传檄反梁的前几天,他才从刚刚逃跑了的咸阳王元贞那里选了一匹青鬃马。他常说:“武人不能没有好坐骑!”也许,在他心里,战场上打不赢时,逃得快保得住性命是最最重要的事了;但是,他从不说明自己的目的,别人也没法子洞悉他的内心。不知为什么,他酷爱青色,除了马是青鬃马外,他使用的武器是一杆青龙偃月刀,还让锻工极力模仿三国时关羽那刀的样子,只是略轻一点。他的刀法,与中原的各家各派都不相同,每招每式都阴狠凌厉。每逢侯景发布军令,他从不抬头;每逢商议军情,他也轻易不发言。但是,当他觉得自己难以完成时,才嘟哝几句,要求侯景再考虑一下。众将都嫌他斤斤计较,不象个关西大汉的品性。
  在任约的心中,他与其他将领也许想的不一个样子。他觉得自己不是侯景的老班底,又是个下级军官刚提拔的,对人对事不无顾忌。但侯景对他始终信任。以为他沉稳,能办大事,每有重大战事,他也是个很重要的人选。
  第四只“狼”就数着郭元建了。此人在早年干过厨子,故而侯子鉴取笑他是:“炒炒掂掂,掰拉掰拉看看。”郭元建就用宋子仙的话揶揄他。侯景为什么看重郭元建呢?
  因为郭元建这人有心术,懂兵法,有政治头脑,考虑问题比较全面。他有治理部下的才干,所部兵士被他管理得服服贴贴,军营事务总是井井有条。
  他骑一匹白颈灰身的烈马,使两杆双面戟,舞得密不透风。他是侯景到洛阳时搜罗的一名将领,也算是侯景的老部下了。侯景每有疑难的事,除了“四狐”以外,也常征求他的意见。
  黄面皮黄头发的他,极象个汉人与波斯人或俄罗斯人的杂交种。也许是曾干过厨子的缘故,每到一处总是将军队的伙食搞得好好的,总对他的部下强调“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刚刚安营扎寨,他军队的饭就做好了,因此,别的将领如侯子鉴等常来打他的“秋风”。
  第五只“狼”是于之悦。此人薄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细高挑个儿。也是个如徐思玉一样能说会道的人。虽为武将,却常被侯景和王伟派去干外交的事儿。他武艺并不算上乘,使一柄单节棱鞭,骑一匹杂色马,常做为偏师替侯景攻城略地。
  第六只“狼”是侯景的表弟,是侯景姨母的小儿子。此人是个市侩,驼背耸肩,棱形的脸上皮肉松驰,一双小眼永远是皮笑肉不笑的使人厌烦的猥琐模样。他叫司高碌。别人暗暗讥刺他狗头鼠目;他在风闻这些议论后,明地里嘻嘻哈哈,暗地里却极其狭隘,一有机会便向侯景揭别人的短处,爱打个小报告什么的。侯景看在他是表弟的面子上,不好说什么,但对他没什么好感,让他负责他的家务,实际上成了内务总管兼家属的护卫官。侯景在河南大行台任上时,高欢怕侯景远据河南,将来尾大不掉,将侯景的妻妾子女留驻晋阳,这时的侯景家属实际上也遇害了,司高碌成了个逍遥派,整天无事可做。后来,侯景让他负责将士们的驿递之事。
  第七只“狼是于庆。此人倒是个行伍出身,很小就跟着侯景当了兵,战场上几次死里逃生,侯景说他福大命大造化大。此人与于之悦虽是同乡同族,性格与于之悦截然不同。厚厚的嘴唇短短的下巴,眼睛老眯眯着,眼光有些呆滞,一副厚道老实的模样。但打起仗来,身先士卒,直冲敌阵。他骑一匹斑白马,使一柄铁锤外加一面又长又厚的盾牌。盾牌是用来抵御对手的枪刀的,铁锤是用来进攻的,锤重力沉,舞起来寒光闪闪,让人胆颤。
  第八只“狼是丁和。此人长得肥胖臃肿,下巴底下的肥肉叠了好几层,松塌塌地挂在胸前,就好似没有长脖子。
  实实在在说,他不似个武将,倒蛮像个养尊处优的文官。他那副尊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可是见了女人,特别是漂亮的青年女子,那双深埋在肉睑里的眼珠子立马便贼亮贼亮的,一眨不眨色迷迷地看着人家,他的同僚们都感到不自在,不愿与他一同外出。
  他骑一匹棕色马,持一杆钢叉,武艺平平,是侯景将领里最差的一个,不知什么人高抬了他,把他也算在“八狼”里了。侯景的其他将领都暗地里讥笑他,“他能算只‘狼’吗,不过一头‘蠢猪’罢了!”
  其实,侯景在北魏跟随尔朱荣时,早就开始搜罗忠于他的人才了;投奔了高欢后,他又不断地收买了一些有各种特长的文武官佐;待到高欢一死,他叛变东魏,又培植了部分亲信;他准备反梁,更利用封官许愿的手段,招降纳叛,力量不断地膨胀……
  (三)
  当“四狐八狼”的传闻到了侯景的耳朵里时,他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侯景心里明白,象丁和这样的部下,他应有尽有,根本算不上“狼”,顶多就象他的其他将领偷着议论的是头“猪”罢了,他连刚说了不几天的话都敢于否认!谁能信着他?
  在他心里:卢辉略残忍,范桃棒粗鲁,谢答仁倔强,支化仁和房世贵幼稚,李贤明、来亮、彭隽眼光短浅,李瑞祥和李遵小气,蔡寿乐、王伯丑迟钝,田迁和范希荣虽没有大的本事,却最忠于他。
  以上这些人,不管是“四狐八狼”也好,还是那些没起上名堂的人也好,侯景都了如指掌,什么时候,该让谁出马,那是他心中的秘密。
  此时的东魏和西魏都有着关于“四狐八狼”的传言,但梁朝对侯景的这个班底茫然无知,也不感兴趣,因为梁主萧衍佞佛,太子萧纲信道,文官讲究享乐,武官只顾盘剥,士人们喜欢高谈阔论,以清谈和摆排场自命不凡,特别是那些大士族们,只愿做待遇高的闲散官,连处理政务军务都不愿意干,连马都不会骑,连军械都不会拿,他们几十年来不上阵打仗了,皆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好似江山永固的样子。
  侯景面对着外界和内部越来越多的有关他的部下的议论,保持着少有的镇静。他那像鹰隼般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寒光,让人高深莫测。他知道,这些人都坐在他的滚滚不停的战车上,而他才是这辆战车的主人,战车到底驶向何方,只有他和王伟这个第一谋士知道。
  当初,侯景从晋阳高欢的大本营到河南赴任时,曾带着他的老班底夜宿晋城的白马寺。
  他听寺里的方丈说:在战国时期的长平之战中,赵国一个骑白马的将军战死,秦国将领见白马雄骏,便想据为己有,白马不降,挣断缰绳长嘶而狂奔,马铃散落山坡,化为马铃石,摇动起来叮咚作响。
  老和尚叹着说:“马为君子!” 仁也矣,白马!义也矣,白马!后来,当地人们仰慕白马的品行,为白马筑寺。
  侯景听了这故事,立时便产生了一种迫切的希望,企望着他自己也要弄到这么一匹白马,载着他在战场上驰骋杀敌,在官场上纵横捭阖,在乱世纷争中栉风沐雨,为自己寻找到旋转乾坤的美好明天。在人生的大舞台上,有一匹忠于自己的白马作伴,将他的野心化为雄心,“王侯本无种”,乱世天子更易得嘛!
  第二天,他觉得先不忙着赶路,应该让他的部下长点见识,增点信心,便领他们登上白马寺最高的塔顶眺望。
  这晋城与晋阳虽说都有个“晋”字,但却相隔甚远。晋阳即是太原,它居高临下控视着东南方向的邺城,挟制着邺城里的东魏皇帝,西控宇文泰掌权的西魏,北监鲜卑族人的旧京平城,的确是战略要地。邺城即临漳,毗邻漳水,实在是无险可守,高欢之所以看中邺城,因为那是他最早的根据地,二十万流民被他安置于此,他们对高欢感恩戴德,唯命是从,把东魏朝廷安置于此,是最放心的了。大本营安在晋阳,亦是高欢独具慧眼。历来权臣掌握政权军权,是不愿与朝廷在一块的,但晋阳却是东魏的国中之国,高欢在晋阳的王府和军营才是东魏的真正权力所在。
  而晋城位于山西(当时称并州)最南部,与河南诸州为邻。它与晋阳相距遥远。
  当侯景带部下登上塔顶,只见那八百里太行岗峦遥列,青蛇起舞;九万里黄河,茫茫苍苍,触龙吞海。左襟齐鲁而右带陕甘,北依幽燕而南扼平原,是多么威武雄壮!
  侯景对他们说:“为什么这里发生过长平之战,为什么曹操不惜‘车轮为之摧’,要上羊肠坂?这里雄险啊!”他顿了顿说: “晋阳哪里比得上晋城!”
  一丝不屑的口气从他那唇间而出,部下都看着他,眼见从他的脸上迸出一股浓浓的杀气。将佐们意识到:他连高欢都不放在眼里了。一旦有了机会,他将带领他们去闯自己的天下。这正是:处心积虑觅狐狼,发难时节噬鸡羊。白马寺中曾伺魏,寿阳城下又窥梁。
  向梁国发出战争檄文后,他们跃跃欲试,机会终于来了…… 
  【说明】
  原来是把题目拟为《乱世胡将》的,因为中国历史上有“五胡乱华”之说,“胡”指北方的少数民族,两晋南北朝又正是“胡人”的鼎盛时期,从侯景来看,史书上曾把他蔑称为“凶羯小胡”。但这题目拗口,读者也不容易理解。所以改为“番”字,番在历史上叫得更响更普遍,历有“番国”、“番王”、“番兵”的称呼。
  【注释】
  ①  高澄给侯景的书信:侯景投梁,梁武帝萧衍遣羊鸦仁为豫、司二州刺史,移镇悬瓠。高澄命慕容绍宗为帅后,又顾虑侯景与西魏和梁联合,故而作了最后的努力,遣人送书信给侯景。书信很长,最后一段说:“今刷心荡意,除嫌去恶,想犹致疑,未便见信;若能卷甲来朝,垂橐还阙者,当授豫州刺史,即使终君之世。所部文武,更不追摄,进得保其禄位,退则不丧功名。君门眷属可以无恙,宠妻爱子亦相送还,仍为通家,卒成亲好,所不食言,有如皎日……”
  ② 《报大将军书》:是侯景让王伟以他的名义给高澄的回信。信更长。开头说:“盖闻立身扬名者义也,在躬所宝者生也。苟事当其义,则节士不爱其躯;刑罚斯舛,则君子实重其命。昔微子发狂而去殷,陈平怀智而背楚,良者有以也。仆乡曲布衣,本乖艺用,初逢天柱(指尔朱荣),赐忝帷幄之谋,晚遇永熙(永熙是北魏孝武帝元修年号,实指权臣高欢),委以干戈之任,出身为国,绵历二纪,犯危履难,岂避风霜?遂得躬被衮衣,口餐玉食,富贵当年,光荣身世,何为一旦举旌援桴鼓而北面相抗者,何哉?实以畏惧危亡,恐招祸害,捐躯非义,身名两灭故耳……”
  结尾说:“来书云:妻子悉拘司寇(司寇:朝廷管司法的官员),以之见要(要:要挟),庶其可反(以为囚禁了我的妻小,我就可能返归魏国。庶:可能。反同返,指回心转意,不再叛魏。)当是见疑褊心,未识大趣。昔者王陵附汉,母在不归;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脱谓诛之有意,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复加坑戮,家累在君,何关仆也!而遵道所传,颇亦非谬,但在缧绁(牢狱),恐不备尽;故重陈辞,更论款曲?所望良图,时惠指旨,然昔与盟主事等琴瑟,谗人间之,翻为仇敌,抚弦搦矢,不觉伤怀,裂帛还书,知何能述?”这封书信,明确告诉高澄,示以绝谊。高澄对侯景使者说:“回覆侯景,非我朝无情,是他自绝于朝廷。”并当着信使的面,下令缉拿侯景家属。
  ③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属山西省)人。博学多才,工诗善赋,通晓天文和卜筮之术。西晋末年,避乱南渡,曾任王敦记室参军,因谏阻王敦谋反,被王敦杀害。王敦乱平,被追赠为弘农太守。著作有《郭弘农集》、《尔雅注》、《山海经注》等。原有文集的大部分和卜筮书籍已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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