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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5-01-10 09:37
鄌郚总编

乱世佳人— 碧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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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5-01-10 09:40
鄌郚总编

乱世佳人— 碧桃

  老奶奶熬好了小米饭,用黑泥碗盛上,端了碗咸菜,看着碧桃喝。碧桃可是很长时间没热汤热饭坐下正儿八经地吃了,吃起来格外香。
  老奶奶便拖来个木凳坐在碧桃对面,仔细地端详起来了。只见碧桃长着一头黑油油的长发,瓜子脸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她那丰腴、苗条的身段,委实娓娓动人,任何男人见了都会为之倾心。老奶奶嘴角上出现了一丝别人难以觉察的笑意。她的孙子十七八岁了,也还没有娶媳妇,这一对年轻人要是在一块过日子,该有多好!
  碧桃还未吃完饭,门外进来个小伙子,十分疑惑地看着碧桃,老奶奶赶紧对孙子说:“这是你前街大姐,她被胡人掳去十年了,这不,刚寻回老家,快叫姐!”
  “姐!”
  小伙子腼腆着叫了一声。
  碧桃慌忙站起来,笑笑说:“这就是我那位弟弟了!”
  夜里,在土炕上,老奶奶跟碧桃啦起了家常,她说儿子儿媳被掳走后,她领着孙子走亲戚回来,一看那个样子,便明白了,也不敢在家里住,东躲西藏,直到安静了,才敢回家来,镇上的人家十有九空。前些年安置了不少人,这才又人丁兴旺起来。她这孙子是下雪时生的,就起了个名字叫小雪,这几年,除了种点庄稼外,一早一晚出去摆渡过往行人。碧桃也讲了一些,说她与父母离开后,给一家大户人家当婢女,这大户人家得疫病死了,数她命大,没被传染上,这下子身子自由了,就去找爷娘,也没寻到,就乞讨着回老家来了。她还是不敢说是给侯景妻子当婢女,怕吓着老奶奶。再说,传出去会招来灭顶之灾。
  “妮子,奶奶看你这么苦,我那孙子小雪你都见到了,还算个结实坯子,你以后就跟了小雪吧?”
  尽管是夜里,还可以看得见老奶奶满怀着期望的眼睛,那双眼里有一道幸福的光。
  “这、这,这……”
  碧桃很为难,老奶奶这么关心她,又对她抱有这么大的企盼,她怎么能拂了她老人家的心意;但,她要南下寻找侯景报信,更主要的还是寻找她的圭哥。哎!对老奶奶一口拒绝,老奶奶该是多么伤心;再说小雪也是个好小伙子呀!
  “怎么,你有婆家了吗?算起来你也有二十了吧!我们这里可是十五岁的闺女都得出嫁,官府要是看到象你这么大的还不出嫁,是要治罪的!”
  “奶奶,我真是有了婆家的人了。我那男人是去寿阳当兵去了,我在这里不能久留,过几天我还要去找他。”
  “闺女,是我光想好事了,就算我没说,你可不要嫌啊!”
  “奶奶,你老说哪里的话,都是为我好,我怎能不领情,小雪兄弟是个好小伙子,媳妇的事不用愁的!”
  “我是盼着这孩子早早成亲—你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哪!”
  ……
  碧桃睡不着,她瞪着两眼,想起了往事……
  (四)
  她的身子虽然已经给了两个男人,但她却不能算是个正式结婚的女人。对两个男人的追忆,让她魂牵梦绕,唏嘘感谓;或温馨或醉迷,或惆怅或感伤,那都是一种对自己孤独无依的精神安慰。
  她自从六岁那年被侯景当做礼物买了送给自己的妻子马氏,就跟了侯景的妻子,不料她与侯景的妻子马氏甚是投缘,生活显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侯景的妻子是汉人,她父亲曾在北魏和后来的东魏官府里任博士(博士亦称学正、教官、教授、教谕),所以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人长得很美很甜,细挑的身段,百合般的皮肤,合上眼时,长长的眼睫毛活像一把小扇子。她和侯景相亲相爱,虽然以后侯景又纳了三个妾,但对妻子的爱意一直未减。这是因为,他的妻子不仅长相美,更重要的是有一种别的女人难以模仿到的气质美。每每张嘴、抬眼、伸腿、展臂,都有种高雅的美,而这种深含底蕴的美是大多数女人没有的,更是粗俗的愚昧的家庭氛围里培养不出来的。
  在这种熏陶下,碧桃不仅学会了写字、画画、赋诗、联对,还真正学到了女主人那高雅的内涵。当然了,这主要还是碧桃有着综合素质的可塑性;可是这么一来,也决定了丫鬟碧桃以后的命运。
  侯景的妻子对碧桃的灵气很赞赏,就像是欣赏她的一幅绝妙的写意画。
  女主人马氏从来不把碧桃当奴隶看待,有时外出,让人觉得她们是一对亲生的姐妹。这使碧桃激动不已,因为碧桃经常看到别的女主人折磨奴婢。碧桃过得很踏实,仿佛不是在受罪,而是在学堂里学习一样。她常默默感谢上苍,将她分配给了这么一个好心的女主人。
  日子过得好快,自从她十三岁被男主人买了来,已经四年了。她成了大姑娘了。
  她看得出,侯景爱妻子,不管原先在邺都还是后来奉命搬来晋阳,一有回家的机会,侯景总是与妻子消磨掉几乎所有的时光。
  她也知道,她的女主人深爱着丈夫。但她恍然觉得,女主人品评男人,好似与所有女人一样,有种十分主观的意向,仅仅以男人对自己的待遇为依归。当人们风传侯景嗜杀成性的时候,她的女主人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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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2楼] 发表于:2015-01-10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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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却说碧桃在老奶奶家待了三天,已经焦躁万分,执意要南行,想把前不久,侯景的三个儿子也被烹煮的消息传给侯景。她如今已经没了在北方的晋阳留住的必要了。原来一直未逃,是因为侯景的三个儿子虽羁押,但还未处死,她要守着听消息,如今还等什么呢?
  奶奶的孙子小雪送了她一段路。
  她背着奶奶给她做的一褡裢干粮,手里提着小雪特意为她砍的一根槐木棍,沿着黄河往东南趱行。十天后,她从濮阳过黄河,经睢阳和谯城,再到涡阳。到了涡阳,她才听到了南方战争的消息。这里的局势还在动荡着。愈往南走愈难走了。
  过涡河后,她听说寿阳已经不远了。这一天,她正在路上走着,忽然看到迎面来了一队穿黄色军衣的官兵,她知道这是北齐高洋的兵,因为刚刚改朝换代,军袍还未来得及改换颜色。吓得她急忙往旁边一个林子里跑,谁知这一跑,反而引起这队官兵的注意,立即拍马追来。
  在慌乱中,碧桃只顾向前急奔,也顾不上褡裢松脱,一头浓发象水波似的随风飘拂。她奔跑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可藏身的人家,好容易才发现地头一口眢井,便跳了下去,井不深,她抿一抿湿透的头发,觉得松了口气。
  她靠在井壁上一动不动,等渐渐喘过气来,又听到外面的追兵已经走远,这才扒了井壁伸出头去探望。谁知刚一探头,便有一双手把她的膀子抓住拽了上来。
  “到底被我抓住了!他们都走了,就剩了咱两个,我们那百夫长(百夫长为军队低级军官,相当于今天的连长)让给我了,呵呵呵呵!”
  碧桃猛一扭身,给了那士兵一个猛不防,她挣开就逃。那人一纵身扑了过来,就好比一头饿疯了的野兽扑向一只羔羊,紧紧压住她不放。碧桃毕竟是在侯景府里待了这么多年,见识也不算少了。就笑了笑说:
  “这位兵大哥,我与你说,我也是个妇道人家了,都有了孩子了,还怕你干这事吗?不过,这地方太惹人眼,如果让别人见了,我回家后不让丈夫打死才怪呢!”
  “好好好,听你的!”
  这士兵见碧桃不反抗了,还那么合情合理地提着建议,高兴得浑身颤抖。
  下了一条沟,那人急不可奈,自己先三下两下褪了裤子,让碧桃躺下,碧桃想见机而逃,但忽然腰间碰到了一件坚硬的东西,她想起来,这是老奶奶在她临走时送与她防身的。这会儿正好用得上。她假意往下褪裤子,那人上来就抓挠她的乳房。趁大兵向她一扑的瞬间,她抽出剪刀,狠命向大兵心窝刺去,就听那人“哎呀”一声歪倒在地,她爬起来没命地向前跑了下去……只听得那人在后大骂:
  “你这个臭婊子,心好歹毒……”
  碧桃哪还敢怠慢,也不顾前面沟沟坎坎,一直往前跑了下去。直到看见有一个村庄,她才松了口气,她在庄头一家碾棚里蹲了一会,抽泣起来,感到胸膛有些凉意,这才意识到衣服早已敞开,露出了胸部,而且还发现了手上和袖子上的血迹。她已经没有衣服可换了,捎着的几件衣服和干粮都在褡裢里,早就不知掉在什么地方了。她怕人家盘问她,不敢进村,好在天黑下来了,她看见就在离她不远处有条深沟,沟里有条小溪。这兵荒马乱,此处人烟稀少,老百姓也没来这儿的;她叹了口气,下了沟脱下衣服洗了起来,夏天衣服极少,又薄,干得也快。她一丝不挂地在溪边呆了一会,急忙穿上半干不湿的衣服。去庄里投宿。一位老大爷收留了她,大娘给她做了顿半面半菜的粥喝了。这两位老人历经沧桑,根本不问她的来历,她吃着吃着便睡着了,她实在太乏了。就连那士兵腹部流血的情景也顾不上想了。
  (六)
  沿着淝水,她一瘸一拐地进了寿阳。
  寿阳已被占领了一段时间,那还是高洋没有篡位的时候。她在这儿举目无亲,但她却有种实落感,因为她在涡阳时就听说,侯景在这寿阳呆了很长时间,那句“青丝白马寿阳来”的童谣,她也是在涡阳才听到的。
  一场急雨从天而降。
  雨,罩住了整座寿阳城,天暗暗沉沉的。她反而高兴起来了。因为这样,就有借口投宿了。她冒着雨走到一家临街的饭铺前,主人刚要关门。她大胆走过去。
  “这位大爷,行个方便吧,我是外乡人,到此地投亲不遇,能不能让我给您打个下手,我不要工钱,只求有个地方睡能给饭吃就行。”
  铺主略略看了她一眼,把她让进了铺,让她坐下,进里边与老伴商量去了……
  碧桃住下来了。
  饭铺的活儿对她来说一点也不累,因为她以前在侯景家里就兼管过伙食,跟担任厨师的男仆学过几手。烹炸煎炒也是很上道了。饭铺里自打来了她这么一个大姑娘,又会招待,生意愈来愈好,老铺主夫妇都暗暗心喜。
  生活快速地流过去,可记忆的洪流每天都在撞击着她。每到夜里闲下来,她对着铜镜,强烈的青绿的光正照在她脸上,她自从离开晋阳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了,难得能这么静静地坐着,端详着自己,但一静下来,又泛起一阵悲哀,那紧凑明倩的眉眼里有一种横了心的峰棱,使她自己都觉到了什么是“乱世佳人”。
  她曾经跟随侯景一家在怀朔壮游,在邺都大街上穿行,在晋阳府邸里欢笑。但现在呢?往事悠悠,当年的事都如云烟一般霏霏然地消散了,寻不着一点痕迹,她也只好付之一叹。令她愈来愈挂念的是另一个闯进了她的生活的男人……
  (七)
  那是候景的妻小刚刚被软禁起来的时候,有一天,她出门去买菜,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直在跟着她,她起初不以为意,后来她用眼角瞟了瞟,那人仍在跟着她,当她走进一条长长的胡同后,后边那乞丐也加快了脚步。她想:这一定是官府的人在盯她的梢;又一想,这不可能,既然能让她出来,为什么又要这么做?她不走了,要看个究竟。就见这乞丐走近了她,向四周看了看,迅速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并低声嘱咐道:
  “再出来时,逛一圈后,去北边大街的老槐树下绸缎铺去找我,大将军要了解夫人和孩子的消息。”
  她知道,这个乞丐是侯大将军派来的密探。终于能够同她家老爷联系上了,她心里有种惊喜,脚步也轻快了。
  当她走进那个被严密监守的院子,放下菜篮子,又提了个桶出来,对监管的士兵说:
  “兵大哥,都是些女人嘛,干么看得这么紧?我家奶奶要沐浴了,您能不能到那边去?”
  “这大嫚的嘴可真甜真乖,好吧,我坐到院中去!”
  说完顺手摸了一把碧桃的脸,乐颠颠地离开房门口。
  碧桃迅速地拿出了那封信,顾不上问信中的内容,但是她看见女主人的眼光是那么黯淡那么忧郁。她又悄悄地告诉了女主人关于“乞丐”的事……
  好不容易又捱过了三天。碧桃提了筐和一条布袋,出去购买生活品。她迅速买上东西后,按 “乞丐”指定的地址去了北街,其实这地方她常来,闭了眼也不会走错路。
  等她忐忑不安地进了绸缎铺,未等说话,铺主就把她领到后院,随手插上门。
  这是一幢典型的晋阳城前铺后院的临街建筑,院里的石榴花正盛开着,望之如火。铺主掀开门帘,把碧桃让进屋。转身走了。里面有个小伙子,约二十来岁,正在看书。见她进来,微微一笑。
  “大姐,我们已是第二次见面了。您请坐吧!”
  碧桃感到奇怪,与这人什么时候见过面?
  “我就是那个‘乞丐’呀!”
  “怎么会是您呢?”
  她觉得这小伙子化装成乞丐,足足有五十多岁的样子。
  “我知道您的时间有限,怕监守的狗子们生疑,咱们长话短说。我是侯大将军专门派来了解夫人情况的,——夫人现在如何?”
  未曾开言,碧桃早已泪水盈眶了。她呜咽着说:
  “奶奶这阵子情绪很不好,既担心这么一大家子人的安危,又牵挂着老爷,还要受监守官兵的气。哎!老爷就没有转圜的希望了吗?”
  “这……这个,大将军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但大将军已与高澄决裂,此事决无再转圜的希望。您也知道,大将军向来是‘老虎不吃回头食’的啊!”
  “我是个婢女,本不该埋怨我家老爷,可我觉得我家奶奶太苦了,这天大的责任是不该由她来承受的!”
  “大将军也料到高澄会监禁你们;但大将军还说,高澄不至于很快下毒手,他正在设法营救!”
  “怎么营救?这里离老爷那里远得很,就是救了出去,能逃出官兵之手?”
  “这个—这个……”
  他感到这个婢女不同寻常。
  “你在这儿还要待多久?”
  “大将军要我一个月后即回去复命,他还在等我的消息。”
  “我三天出来一次,这是监守官允准的;如今,这些人也不回家吃饭了,专揩我们的油水;所以买的东西多了,给我时间也长了一点。三天后,早一步来,咱再商量吧。我走了,省得他们怀疑。”
  她一阵风似地走了。
  (八)
  等到第三次见面。办法虽没想出来,但他们彼此很熟了。他们觉得是在共同干一件危险的事。她想:这种角色也许就是人家说的密探或间谍吧,而她对这种角色既感到神秘又感到紧张;再看那小伙子,可能干惯了的缘故,既轻松,又不时地幽默一下。令她有种愈来愈近的感觉。原先,她总是感到自己孤身一人,宛如在魔鬼的森林中游弋一样,死神随时都与自己为伍;现在她有了依靠,心里踏实了。
  一片灰色的云,慢慢压过来。一只小鸟倏地停在对面梧桐上,四下张望一番,便低头去梳理它那并不美丽的羽毛。一会儿不安地张望一番。她凝望着,希望这只小鸟能给她带来一个企盼的故事。忽然从天的后面又飞来一只小鸟,小鸟“啾啾”了两声,跟了上去,消失在灰色的天空中,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只有风轻轻地送来一片梳落的羽毛,带着她无限的惆怅,轻轻坠落。
  他俩都有种互为依恋的感觉。
  他告诉她,“你来多了,我怕这地方引起注意,下次换个地方吧。这一两天我还要打探高澄府里的动静,三天后,我们在南面不远的‘悦来’客栈见面,我已租了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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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3楼] 发表于:2015-01-10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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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佳人— 碧桃

  回去后,碧桃失眠了。这小伙子顶多大她三四岁,长得魁梧标致,既沉着又幽默,特别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是最能让女孩子动心的。她盼望着下次会面。
  三天的时间好不容易又到了。她按地址去找,假说楼上住着她的亲戚。
  她上了二楼,进门后关上门,又到窗下关严了窗子,以防隔墙有耳,同时,又望了望窗外。她那轻盈优美的身影和熟练敏捷的动作,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这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他边注视着她边赞美说:“你做事真是周到细致,倒象个行家!”
  “有什么法子,不得不如此呀!而这,还不是跟了你学的?”
  这次,她头一次把“您”改为“你”了。
  这次,他们的谈话很快结束了。其实,他们既不能报给侯景信,又不能势单力薄地凭两人营救,还有多少话要谈呢。
  不知什么原因,两人谁也不首先说出告别的话。在危险环境的相处中如果分了手,还不知有没有再见面的一天!在房门开启的一瞬间,小伙子突然有一股难捱的寂寞侵袭全身,分离的苦痛敲击着他的心房,这正是一个青年男子第一次恋爱时产生的情感。
  “碧桃!”
  他也说不清楚怎样喊出了她的名字。
  碧桃回过头来,看着他那炽热的充满欲望的目光,再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顿时,她一切都明白了。她默默地闪进房间,并反锁上了门……
  在第五次会面时,他俩的情形,很像是航船在大海中遇难,两人漂流到了孤岛上一样,互为依靠,互相温存,感情越来越深。
  自从一年前与自己的主人侯景发生了关系后,她就感到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饥渴感。是啊,别人也得替她想想,她的生活就像冬天一样的冷清、寂寞……就连小猫小狗也喜欢人们去摸摸它,何况人呢?女人是靠人家的爱抚活着的,好比蘑菇喜欢潮湿一样。她当然觉得这种想法难于启齿,也的确害羞,但又有什么法子呢?她的肉体是需要男人来爱抚的,就是这么回事……
  她想:“老爷连奶奶和少爷都顾不上了,何况我呢?我是他什么人?那一夜对我来说是终生难忘,可老爷呢,早就忘了吧!这场血光之灾眼看是逃不掉了,在这段日子里,我尽心竭力伺候他们也就是了!”
  小伙子见她皱了眉头想心事,就不打搅她;但他已经在为她谋划着将来如何脱身了。
  过了一会儿,小伙子说:“碧桃,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不想就这么扔下你!我叫尹圭,你以后就叫我圭哥好了!”
  他又嘱咐道:“大将军那边如若不答应朝廷的要求,你们一定会凶多吉少。你所幸是个婢女,还允许你出来购办物品;但你必须提前有个逃离虎口的计划。你如果还能活着,还可以再继续打探侯将军家小的消息呀!我快要回去复命了,以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这尹圭很聪明,她怕碧桃甘愿同主人家一块受死,就交待了这么个任务。
  正如尹圭所预计的,碧桃自从这次回去后,就不曾出来过,她也被监禁起来了。再后来,她争取到了为侯景妻小送狱饭的差事。等到侯夫人一死,她觉得没有必要再往狱中跑了,就乘机逃跑了。她跑到城西郊一所破房子里住着,这是一座废房屋,就像是荒郊野外,是个几乎被人遗忘了的角落,没有人会来叩响那扇破烂的木门。
  城里曾闹了一阵,还将她画影图形,贴在各个城门上,但她毕竟不是什么要犯,折腾了几天也就归于平静了。但她依然不敢大白天出来,只有到了晚上,才在附近买点吃的。她此前已经多长了个心眼,每次买东西时钱都留下一点,所以吃饭问题不大。
  但她却一直没有再见到尹圭,她想,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一定是回老爷那儿复命去了。
  那年她十八岁,她孤苦伶仃在晋阳隐姓埋名待了三年,等到北齐建立。高洋把侯景的儿子们也烹煮了,她才出了晋阳。这会儿,她已经连虚岁二十一了……
  (九)
  在寿阳城饭铺里,她听到了不少关于战乱的消息,譬如:二月里,侯景屠了广陵城,五月里那个鄱阳王萧范死于梁国的皇族内讧,想夺占江州,抗击侯景,却被江州刺史萧大心围困,活活气死了。如今已是七月,听说侯景的大将任约,攻下了江州,萧大心投降了。
  “不知我家老爷和那个密探尹圭现在怎么样了?”
  碧桃在寿阳足足待了一个月,已交八月。她执意要南行,饭铺老板舍不得她走;但碧桃既然决定了,又是名正言顺地去找自己男人,老板怎好阻拦?付给了她一个月的工钱,又为她捎上一大包干粮,便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走了。这正是:
  可叹聪敏小碧桃,寿阳饭铺渡长宵。
  为郎胸际担安恙,南下千里诉灞桥。
  越往南走,景色越美,就仿佛走进一幅迷人的图画中。连绵的青山,绽放着各种秋天的花儿,尤其是野菊花,红一片黄一片白一片。可是她怎么也提不起欣赏山水风光的情趣,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想尽快找到主人侯景,将少爷惨死的情况告诉他;然后去找尹圭……这也是她在晋阳三年密探生活的交待。但越往南走越难走了,过了合肥,便是北齐与侯景控制地盘的交界处了。她从逃难的老百姓的嘴里,了解到不少新近发生的事:西南边郢州一带,萧氏皇族在打内战;东南边的建康城被侯景闹得一团糟,大白天人都不敢出来,因为一让侯景的将领碰上,不是被抓去当兵,就是逼做苦役。显然,她从逃难的人们的眼中,看出了对侯景的强烈憎恨。她想:我的主人怎么成了一个恶魔呢?
  她继续往南走,可碰到的尽是难民。难民们奇怪她为什么朝南走,就劝她说:“姑娘你还是别往南边走了,南边天天打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说不定啥时候碰上那些该死的乱兵就把你糟蹋了,还是随着我们朝北走吧。”
  她觉得自己已经九死一生了,就没有听从逃难人的劝告。可是当她在合肥南边不远的地方果然遇到了战事,喊声震天,灰尘蔽日,这回她终于觉得不能再走了,就跟了另一批逃难的人群慌慌忙忙往回走。再次返回了寿阳。寿阳城里那个饭铺掌柜很高兴她回来了,不断地安慰她,说是:“吉人自有吉相,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碰上他。先在这里等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走不迟呀!”
  经过这几天的南寻,看到了听到了逃难的人群的纷纷哭诉,她已经对杀人魔王侯景不抱任何希望了,她这时的心里惟独放不下的是她的尹圭哥。她下了决心,再待几天,她就要再往南走去寻他,一定要寻到那个曾经给了她很多快活的青年密探尹圭,此人才是她一辈子相托的人。这正是:
  邂逅相逢如故,引起春心追慕。
  同是天涯人,依恋悦来商户。
  这不,这不?南下情扉与诉!
  这时的寿阳城,最引起谈活兴趣的不外乎两个人:一个是高洋,听说这个高洋才当了两个月的皇帝,就由原来的勤于政事变得歇斯底里了,歇斯底里比疯狂更可怕,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正常人的审慎和机智。但是高洋统治的境内还算稳定。另一个人,是她的主人—侯景。这帮寿阳城里原来的青壮年几乎都被他带去梁国了。有些老住户还对他有好感,说侯景在这里时,免除了各种赋税;带着的寿阳青壮年这会儿当上大官发了大财了。可更多的人说侯景是个灾星,他为了自己的野心,将这寿阳城里的人带去当了战争的牺牲品。
  她听到了关于侯景的传说,脸上很平静,但脑子里却像一锅沸腾的开水翻滚不已。
  现在的寿阳城已是北齐的地盘,人员构成也特别复杂,有原来的老住户,有北齐的士兵,有刚迁来不久的商人,还有从南面逃难来的难民,而更多的是北齐官府从北方大量迁来的农民。他们操着各种不同的语言,这小小的饭铺就是个各式各样的人的聚汇之处。她这时又听到了那个常来这里喝酒的北方汉子的歌唱:
  人生短短几个秋,
  不醉咱就不罢休,
  北边我的相好的妹子哟,
  南边这淮水流,
  来呀来个酒,
  咱不醉不罢休。
  愁情烦事别放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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