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凝重的历史，一段难以忘怀的历史。
历史愈久远，它的价值愈高，就愈值得怀念。
——题记
内容提要
本书以纪实的手法再现了刘善本将军不平凡的一生。
刘善本从青少年时期就向往民主自由，从13岁起，走出生他养他的泊庄村在外求学，16岁时抗婚、求学来到北平。为寻求救国的道路，平大附中毕业后，报考了国民党航校，后被派到美国受训。回国后不满蒋介石打内战的政策，于1946年6月26日驾美制重型轰炸机从蒋管区起义到革命胜地延安，从黑暗走向光明。在参加革命的二十多年里，刘善本以对党的忠诚，为空军的建设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成为党和国家领导人倚重的空军重要人物，1964年晋升为少将。“文革”中受到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的严重迫害，逝世于1968年3月，时年53岁。党中央对刘善本进行了平反昭雪，恢复了名誉。
刘善本的一生是带有传奇色彩的一生。
序
说起刘善本将军，也许年轻人不大知道。大凡对“文革”那段历史知道的人，或者是对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建国后的历史比较了解的人，就不会不知道刘善本将军，这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有着广泛影响的人物。
刘善本是空军驾机起义第一人，是共和国空军的创始人之一，是毛泽东主席特批的少将，是中共领导人特别倚重的空军领军人物。正因如此，他成为林彪、“四人帮”的眼中钉，遭到非人的折磨和迫害，逝世于“文革”时期。他是山东省昌乐县泊庄村人，青少年时期求学安丘、北平，青年时期投戎期望“航空救国”，抗日战争时期奉命深造于美国。因不满蒋介石的反共反人民的内战，从蒋介石的国统区，毅然驾美制重型轰炸机投奔革命圣地延安，从此走向了光明。他为国家的空军发展倾注了大量心血，做出了卓著的贡献。他五次作为领队长机飞越天安门上空，接受国庆检阅。曾获一级解放勋章，1964年晋升少将，被选为一至三届国防委员会委员，第一届全国政协代表和二、三届全国政协委员，一至三届全国人大代表。
刘善本作为一个民族英雄，有许多高贵的品质值得青年人学习，尤其是青年学生，更应该从刘善本身上学到赤诚的爱国之心，正直的思想品德，创造的革命精神。以英雄为楷模，发奋读书，学好扎实的知识，将来报效祖国。
学习刘善本赤诚的爱国之心，要学习刘善本对党和人民的忠诚。刘善本在国家民族危亡的紧急关头，冒着生命危险，舍弃家庭个人利益，毅然从黑暗本向光明。一九四九年四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延安总部航空教员、东北老航校副校长、空军混成旅四旅副旅长、航空兵第二师、第十师师长、空军军事训练部副部长、空军学院领航系主任、副教育长等职。参加革命二十多年来，不论职位有什么变化他都是一贯勤恳工作，认真负责，钻研业务，服从组织，遵守纪律，密切联系群众，团结同志，光明正大，艰苦朴素，为党为人民和空军建设事业作出了积极贡献。
学习刘善本正直的思想品德，要学习刘善本为人耿直的思想品质。不畏权势，不畏强暴，和反动势力及其恶势力作顽强的斗争。他深恶痛绝国民党蒋介石与人民为敌的反动政策，选择了一条光明的道路。在“文革”中，当他看到林彪‘四人帮’推行“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在空军学院大搞拉帮结派，对革命干部进行残酷迫害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时，对此表示了不同意见和愤慨，因此被诬蔑为“站错了队”。他在被严密控制的情况下，不顾个人安危，给邓颖超同志写信，通过她向敬爱的周总理反映空军学院和空军文化大革命的情况。信件虽然被无理扣押，但是，刘善本同志用自己的行动，勇敢地捍卫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学习刘善本创造的革命精神，要学习刘善本钻研业务的创新干劲。刘善本在创建人民空军的十几年里，从理论和实际想结合的原则出发，不断创造革新，在每一个重要关头，刘善本总是以精湛的技术排除困难。这种业精于勤敬业爱岗精神，在今天尤其值得学习。
刘善本虽然离我们去了多年，但是他的精神却激励着一代代人，风范犹存，灵魂永在。在建立和谐社会的今天，用刘善本的爱国精神，正直品德，创新思想启发鼓舞激励青年学生发奋图强，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因此，我诚心向青年学生推荐《从泊庄村走出的将军》这本读物，以求对大家有所帮助，这也是出版此书的目的所在。
2005年12月
楔子
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泊庄，这个山东昌乐县的大村，背靠雨落山，前依九曲河。在历史上，泊庄村也许并不出名；然而，从20世纪40年代后期，一个举国皆知的伟大的名字却和这个村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刘善本，空军驾机起义第一人，共和国的少将，就是从这钟灵毓秀的泊庄村走出去的。
雨落山，坐落在昌乐县的南部，沟壑纵横，森林茂密，天晴之时，山色清秀；天阴之时，烟雾缭绕。山顶平整如镜，可屯兵防守，易守难攻。山虽不高，但凝聚着大山的灵气，孕育着泊庄万代子孙。雨落山从历史上到现在，与两个将军的名字密切相关。
隋朝末年的罗成将军在这里留下了千古绝唱“九女藏夫”之说，使这座山更增加了她的扑朔迷离。相传隋朝末年，隋炀帝荒淫无道，天下不大太平。雨落山聚集着一帮流氓地痞，和官府勾结，打家劫舍，涂炭百姓。四周村民惨遭掳掠，********。瓦岗英雄秦琼、罗成等与这些恶势力展开了殊死的搏斗。著名的红泥沟大捷不久，名将罗成率兵杀至雨落山，听到当地老百姓的疾苦，决心为民除害。罗成英俊年少，武艺高强。他那潇洒的身姿，绝世的“罗家枪法”，不知使多少好汉叹服，为多少女子爱慕。他自揭竿而起以来，打了不知多少胜仗，成为一时的民族英雄。
地方恶势力非常强大，他们凭借雨落山的天险，与罗成部展开了迂回包围战，把罗成部围在垓心。罗成率众一次次突围，终因寡不敌众惨遭失败，罗成也不幸战死疆场。
罗成在战场上先后认识了九位女中豪杰，巾帼英秀。她们听到消息，从各地纷纷赶来，消灭了恶势力，找到了罗成将军的遗体，围在将军遗体前哭了个昏天黑地，直哭得电闪雷鸣，泪雨连天。等雨停时，人们发现，九名烈女已经为罗成殉情。消息传到雨落山下的泊庄村，人们纷纷涌到雨落山上，为英雄的忠烈而流泪，为女子们的忠贞而感动，便就地把罗成将军和九位女子分别厚葬。可是等到第二天，人们到山上为英雄们祭奠时，忽然发现这些坟冢的位置有了很大的变化，罗成将军的墓冢也不容易找到了。无论站在那个冢子上，总是有一座冢子被地势所隐藏。人们感叹：“此乃鬼神之功！”后来人们就把罗成和九女的坟冢称为“九女藏夫”。再后来，山上建了寺庙，称作“发云寺”，每逢农历四月初八，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焚香祈祷，千多年来香火不断。每当雨落山山顶云雾缭绕时，不出三天，便会大雨倾盆。当地人说，这是上天为罗成流泪。“山是雨落山，寺是发云寺”的说法，说明了雨落山的灵气、寺庙及香火的盛大。当时发云寺的钟声能够传到十二里之外的牛木寺，据传，发云寺和牛木寺水脉相通，一处撞钟，另一处便听得非常清楚。
空军少将刘善本，是地地道道的泊庄土著人。1915年1月25日出生，1932年考入平大附中高中。1935年高中毕业后，正值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中国之时，他投笔从戎，幻想着“航空救国”，考入了国民党办的杭州笕桥航空学校，甘愿将一腔热血拼洒沙场，换取祖国和民族的新生。他努力钻研航空技术，先后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初、高级飞行训练任务。1940年，他被调到国民党唯一的远程轰炸机部队即第8大队任飞行员。1943年8月，刘善本奉命到美国受训，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并获得过一次技术革新奖。1945年5月，进驻上海，为第8大队35中队机长、作训科参谋（上尉职衔）。
刘善本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爱啃书本，好打篮球，是一个爱国正直的军人。在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中国、民族危机日渐加深的情况下，对国民党硬要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他是反感的，深感自己抗日有志，报国无门，非常苦闷。后来，蒋介石又制造“皖南事变”。蒋介石的同室操戈，公开破坏抗日统一战线，使刘善本头脑清醒了，开始意识到自己投错了门走错了路。特别是他在美国受训期间读了斯诺写的英文版《红星照耀中国》（即《西行漫记》），对他启发很大。那期间，他还经常在华侨报纸上看到揭露国民党政府黑暗腐败和报道延安情况的文章，使他初步完成了思想上的转变。他曾和朋友私下议论：回国后想办法到解放区去参加抗战。
刘善本一直在等待机会。一天，蒋介石下了手令：限令8大队在6月末以前，将昆明美军移交的全部无线电器材空运到成都。
刘善本感到机会来了。身为作训科参谋的刘善本，借口需要人掌握气象等问题，要求去执行任务，获得批准。
出发前的一天晚上，刘善本秘密地在家绘制由成都飞往延安的地图，然后他面对身孕的妻子、三岁的女儿和老母亲有千言万语要对她们讲，但最终什么也没讲，他怕她们动摇他投向延安的决心。第二天清晨，他强忍难舍难分的感情与亲人告别。这次由7架飞机去执行任务，各自飞往目的地，这对刘善本弃暗投明、架机起义特别有利。
6月26日晨，刘善本从成都机场架机起飞。飞机上共有11人：架驶舱里除机长刘善本外，还有上尉副驾驶张受益，通讯员唐玉文，空中机械师唐世耀，地面机械师和领航员等5人，后舱的是空军通校毕业生5人。
刘善本根据事前谋划，先到后舱，再回到前舱，装着十分紧张地说：“糟了！糟了！”
“出了什么事？”前舱5人忙围上来问。
刘善本一边用脚把副驾驶员放在座椅上的****勾到自己座位下，一边伸手把自动驾驶仪旋纽转了转说：“先回成都再说！”
“怎么回事？”几个人同时紧张地问。
刘善本紧张低声道：“后舱全是共产党，他们拿****、手榴弹威胁我一定要把他们送到延安，否则就和我们同归于尽！”
“啊！”人们慌乱地惊叫了起来。
刘善本趁大家慌乱中把座下****弹夹取下，这时飞机上全部****都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然后他摊牌地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大家看怎么办？”
副驾驶员说：“我去跟他们讲理去！”
刘善本拉住他说：“你不能去，毛手毛脚的，你一个人惹祸，大家跟你遭殃。”
大家也都不让他去。副驾驶员坐下来叹口气说：“管他呢，去就去，反正延安也不是外国的地方。”
刘善本马上接茬说：“对，就送他们去延安！”刘善本巧妙地拿出事先画好的地图，对准了飞往延安的方向。顺利地抵达陕西上空后，刘善本聚精会神地边驾驶边搜寻地面。
“啊！宝塔山，延水河！”有人首先发现了，大声嚷道。接着很快找到延安机场，并在上空盘旋。当地面指挥发出允许降落的信号后，刘善本调整方向盘，稳重沉着地降落在机场。
刘善本高兴地跳下飞机，与机场接待的首长紧紧地握手说：“我们是反内战来的！”
这时机上人员才恍然大悟。
刘善本到延安后，受到毛主席、朱德、周恩来等领导的亲切会见，并被任命为延安总部航空教员。
1946年9月，刘善本被派往东北，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航空学校副校长、飞行主任，张受益任训练处副处长，唐世耀任机械科副科长，唐玉文任通讯教员。
1949年4月，刘善本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9至1955年，曾5次国庆节作为领队长机接受中央、毛主席检阅。刘善本先后担任第一航空学校校长、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师长、空军军训部副部长、空军学院领航系主任、空军学院副教育长等职。曾获一级解放勋章。1955年受大校军衔，1964年晋升少将。曾被选为一至三届国防委员会委员，第一届全国政协代表和二、三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一至三届全国人大代表。
刘善本起义后，他的爱人周叔璜和其他亲属曾遭受迫害，被周恩来指示上海地下党营救出来，一家九口得到团聚。
刘本善于1968年3月在北京逝世。他的骨灰盒安放在八宝山烈士公墓第一室。刘善本同志对中国人民特别是对人民空军建设的功绩是磨灭不了的，人民永远纪念他。
第一章
刘善本出生在一个地主庄园，他家居住的地方是当地人称为南油坊的一个自然村子，因那儿有厚厚的围墙，也叫南围子。据泊庄刘氏族谱记载，刘家早在明洪武二年（1369年）由直隶省正定府枣强县趴趴柳树底迁来，从迁移始祖刘福辛算起，至刘善本已是第十九代。据说，在刘善本的曾祖父年轻时，家境还不算富裕。曾曾祖父是一个很讲究迷信的人，他相信了南蛮子风水先生的话，选中了泊庄村西南方向的一块地作为坟墓，买下来作为阴宅，死后就命后人把他葬在那里。到刘善本曾祖父刘乐仁时，果然发迹。这个发迹并不是单凭风水，凭的是刘乐仁的精明能干。其时，刘乐仁是一个地主的管家，在为地主理财中积累了一些理财经验，也攒下了一部分资本。那时，泊庄村的九曲河边是一片洼地，十年九涝。刘乐仁就在涝年借贷廉价买下泊庄大洼。也是上天恩赐，巧遇连续三年大旱，洼地蜀黍累年大收。
刘乐仁兄弟二人，弟刘乐安，相比起来，刘乐安不如刘乐仁善经营，故而家境也不如刘乐仁。刘乐仁不光是种地的好手，还是个做买卖的人。南油坊的来历也是因为刘乐仁那时开了个油坊，这是刘家经商的开始。据说起初没有资本，刘乐仁就到15里外的一个亲戚那里赊油。油坊老板对刘乐仁说：“小伙计，我看你人忠实，就赊你一担油，换了豆子再和你割帐。”刘乐仁也讲信用，从不失约。所以生意越做越大，后来自己开了油坊。
到刘乐仁那辈子时，刘家已是富贾四方的大地主加财主了，拥有良田千亩，油坊一座，六十丈见方的地主庄园，四周围墙，四门壁垒，长工数百，短工不计其数。那时泊庄为安丘县，说起泊庄的南油坊，方圆数十里无人不晓。刘乐仁死后，刘善本的祖父刘心铭兄弟仨各分得三四百亩土地，仍是富有户。不过，刘心铭对种地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放给别人经营，自己却学起了中医，很快就成为周围四乡颇有名气的坐堂中医，还经常出诊，一年四季不得空闲。刘善本的父亲刘寻源，字星桥，他继承了年轻少亡的三叔刘恩铭的家业。刘善本的大祖父刘鼎铭和父亲刘寻源的堂号为“东同胜”，他的祖父排行老二，堂号为“西同胜”。刘寻源与临朐县白塔村（现属昌乐县）张氏结婚，生一男一女后因病去世，刘寻源又续玄昌乐县唐吾钟家庄钟成和之女钟兰芬，这就是刘善本的母亲。钟兰芬体格健壮，身材高大，聪明贤惠，知书达理，为刘寻源生下了五男二女。刘寻源的六个男孩中，刘善本排行老三，小名小勇。天资聪颖，活泼可爱的小勇，从生下来就备受父母的宠爱。
公元1915年1月25日午夜，寂静的南油坊围子里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啼哭声划破夜空，传出很远很远。这是钟兰芬为刘寻源生下的第二个儿子，刘寻源喜得合不拢嘴，望着白白胖胖的儿子，捻着胡须，对钟兰芬说：“这孩子福相，哭声又洪亮，是个好兆头，我看就起个名字叫小勇吧！”
钟兰芬抚摸着儿子的额头，脸上泛着红晕，点了点头应道：“嗯。”
这个叫小勇的孩子，49年后，果然不负父母期望，成了共和国的空军少将，他就是刘善本。
刘善本的童年是在比较优越的环境中长大，在众多的兄弟姊妹中，他处处显示出聪明可爱。6岁时，父亲为他起了大名，也就是学名，叫刘善本，意在为人处事要以善为本。那时，刘家自己有学堂，刘善本在自家学堂里从师安丘县郑家庄晚清秀才李品仙先生。刘善本聪明伶俐，善思好学，记性又好，再加上李先生循循善诱，学业大长。到小学五年级时，已经涉猎中国古典名著《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等大部头书籍了。
李先生对刘寻源说：“善本才思敏捷，正义感强，将来可为国家之栋梁。”
刘寻源喜不自胜，夸师傅其实是夸儿子，说：“还是李先生治学有方，我那儿子也不过是一介玩童，你可得上心啊！”
李先生笑道：“哪里哪里，我尽心尽力就是。”
刘寻源说：“成不成器全靠他自己。现在军阀混战，国难当头，读了书干什么？不就是有个出息，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乡亲邻里嘛！”
李先生道：“说得也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看善本胸藏报国之志，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哈哈……”刘寻源喜得哈哈大笑。
1922年一个炎热的夏日，李先生给刘善本等十几个学童讲古诗，那天讲的是唐诗《悯农》二首。李先生领着善本他们读了一遍：“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李先生反复讲了几遍，他说，诗的第一首一开头，就以“一粒粟”化为“万颗子”具体而形象地描绘了丰收，用“种”和“收”赞美了农民的劳动。勤劳的农民以他们的双手获得了丰收，而他们自己呢，还是两手空空，惨遭饿死。第二首诗一开头就描绘在烈日当空的中午，农民依然在田里劳作，那一滴滴的汗珠，洒在灼热的土地上。这就补叙出由“一粒粟”到“万颗子”，到“四海无闲田”，乃是千千万万个农民用血汗浇灌起来的。刘善本听得非常认真，渐渐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是，那时这样的教育真是少得可怜，李先生冒着被惩罚的危险对孩子们讲了这堂课。他知道，让刘寻源知道了是决没好果子吃的。
果然，刘善本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撞击。他出身于财主家庭，从小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体味不到劳动人民的辛酸。自从听了李先生的讲课，他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中午吃饭时，刘善本看到大门口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母女俩在讨饭，便跑回家里的厨房，趁厨娘和母亲不在，把满碗的饭菜送给了母女俩，母女俩千恩万谢。
刘善本说：“快走吧，别让俺爹和娘看见。”
一转身，刘善本又看到几位汗流如注，步履蹒跚，躬身驼背的长工顶着炎炎的烈日收工归来，心里立时响起了李先生教的唐诗：“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便一溜烟跑回家对娘说：“娘，你看这些长工多累啊，都瘦得皮包骨头，还得干重活儿。你和爹说说，给他们加点儿工钱，他们吃饱了好有劲干活啊！”
善本娘一愣：“小小孩儿你懂啥呀！叫你爹知道了可要揍你。”
善本咕嘟着小嘴，拽着娘的衣角说：“你找爹嘛，求爹给他们加点工钱。”
娘说：“我主不了你爹的事，他不会听我的。”
善本几乎是哭着跑到了学堂。
后来，刘寻源知道了这事儿，把李先生叫到跟前说：“对这些小孩子就是教他们四书五经，什么唐诗宋词也得选择，你教他们那些玩意儿干啥？”
李先生想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呐呐了半天。他知道，刘寻源很宠儿子，不会对自己怎么着，就打圆场说：“我以后注意就是。”
晚上，刘寻源对儿子说：“你念你的书，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刘善本眨着两只大眼睛。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父亲为什么对穷人那么不客气。但是他不敢顶嘴，低头抚摸着衣角，委屈的眼泪流了出来。
父亲摆了摆手说：“去吧去吧，我要睡觉。”
善本回到母亲身边，和母亲一说，娘俩都笑了。
刘寻源家本来家境很好，但是，一次绑架事件破去了他家许多钱财。那是1922年6月21日下午，刘家大院里的孩子们正在念书，忽然，土匪头子岳贵东纠集十几个土匪持枪冲进南油坊大院，绑架了正在念书的刘天惊、刘星舫、刘善文三个学童以及长工刘成增。土匪留条给刘寻源：“限10日内送二万块银元到方山庙赎人，若不然，就地撕票！”
这一突然变故，对南油坊刘家大院是一个震惊。
刘寻源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他急忙召集族人商量。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好法子。
刘寻源面对突然变故，心里也没个底，大声嚷道：“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救回孩子！”
什么办法？除了用家产赎，还有什么办法？
“这帮土匪，这帮土匪……”刘寻源气得咬牙切齿，“准备大洋，不够卖家产，孩子赎不回来，这日子还过啥？”
东凑西借，变卖家产，加上存钱，分两次送与绑匪，这才赎回了孩子。可是，经过这一折腾，刘氏家族的鼎盛中兴从此就没有了。
这一年，刘善本才7周岁。
也正是亲眼目睹了家庭的这一劫难，刘善本年幼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对土匪的那种恨一直埋藏在心里。他想：将来我大了，首先杀的就是这些祸害人们的土匪。
第二章
刘善本13岁那年，父亲送他去安丘县第一小学读书。泊庄离安丘县城60多里地，还要经过宽阔的汶河。春节刚过，刘寻源就让长工刘成熙
老汉为孩子们挑着行李，护送刘善本、刘善文、刘善功、刘天瑞、刘德欣、刘天智、刘金兰兄弟姐妹。
那一年是1928年，军阀混战，盘踞山东的军阀张宗昌在北伐军的进攻下撤出济南，山东政局发生了变化。到了5月，军阀刘志陆溃军过境，
强迫百姓交纳军款，到处抢劫民财，生灵遭受涂炭。北伐战争开始后，军队占去了学校的房子，学校不得不转入安丘南关德育小学。这是一处
基督教会学校，刘善本曾接受过基督洗礼，在这儿觉得还算顺心，一直在这里读完了高小课程。其间，每学期来回接送刘善本他们的都是刘成
熙老汉。刘善本非常敬重这位贫苦的老人，常替老人挑行李。刘善本虽然才13岁，但是他的个头儿挺大，挑个几十斤走几里路还是满行的。刘
成熙老人常夸奖刘善本懂事。
“这少爷能干，又懂事理，将来一定能成气候。”成熙老汉每每回来向主人汇报时都这样说。
刘寻源捋着胡须，得意地笑着点头：“嗯，嗯。”
到安丘的第二年，刘善本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安丘县立初级中学。
这所学校的校长叫娄连伍，是一位思想倾向进步，管理严格有序，在师生中很有声望的老学者。刘善本在这里接受了许多进步的思想，可
以说比较激进。娄校长很是喜欢这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多次口头表扬，这给刘善本鼓起了理想的风帆，对新生活充满了憧憬。不久，学校派学
生代表到南京参加全国童子军露营活动，刘善本作为优秀生被选中。活动结束返校后，娄校长亲自主持全校师生大会，让刘善本作讲演。
刘善本不负众望，慷慨陈词。他大声讲道：“老师们，同学们！日本人说咱中国是一头睡狮，我认为，睡得再沉的雄狮，也比那醒着到处
乱窜，偷吃东西的小猫强一百倍。愿中国这头睡狮早一天猛醒吧！”
“讲得好！”娄校长带头鼓起了掌。
“哗……”会场上掌声雷动。
南京之行，使刘善本的思想更进一步开阔，学校良好的校风，给刘善本以极大的熏陶。面对国内战乱局面，刘善本每天的思想都在发生着
变化，逐渐养成了良好的思考习惯。先进思想充盈着他的头脑，鼓舞着他的斗志。逐渐在头脑中萌发了爱国反帝的思想，对于列强瓜分中国的
强盗行径，他十分痛恨，对于西方一些不健康的文化和精神上的侵蚀，他也有了一定的认识。是年伏假的一天，刘善本终于鼓起了勇气对父亲
说：“爹，基督是西方传过来的，不是我们民族的东西。从今以后，我再不信教。”
刘寻源一家人都信教，如今出了这么个叛逆，这还行？但是，对于刘善本，刘寻源不单单是娇宠，主要的是他没有更加充分的理由说服刘
善本。在这个新潮思想日益盛行的年代，刘寻源感到无能为力。实际上，对于不想信教，刘善本只是一种对西方文化的仇视心理。他敢于抵制
西方文化，向父亲表明这种心迹，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不简单的举措，这也足以看出少年刘善本的大无畏精神和刘善本的叛逆思想，
这也为他后来坚定不移地走上革命道路奠定了萌芽的思想基础。
刘善本之所以和父亲大胆地提出这个问题，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刘寻源是个念过书的人，有些道理他懂，但是他很难接受。他即使是
个财主，也有一定的爱国思想，他也担心他的财产受到外人的侵犯。他曾不止一次地向刘善本讲起过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事，讲起过“五四”
运动，讲起过“德军侵占胶州湾”等等。这些对刘善本的爱国思想都有一定的影响。如今儿子提出“再不信教”，不应该看成是简单的叛逆，
而是追求正义，关心国是，向善向上，以求进步的好事。想到这里，刘寻源就不再生气，心境慢慢平静下来，后来干脆不管不理了。
刘善本不断接受新的思想，逐渐形成了他的叛逆性格。刘寻源看着渐渐长大的儿子，心里既喜且忧。刘善本无论是思想还是身体都过早成
熟，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个头儿比他还高，说起那些梁山上的好汉，说起岳飞精忠报国，说起对帝国主义的仇视，都是一套一套的。刘寻源在看
到刘善本有出息的同时，又真的很担心，靠刘善本在家承受家业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小子志向远大，恐怕是一头拴不住的野骡子。刘寻源为这
一连几天长吁短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一天，刘寻源对老婆钟兰芬说：“小勇大了，给他把媳妇娶过来，安安生生在家过日子，省得到外边风风火火地惹饥荒。”
钟兰芬说：“肖家河赵家那闺女也老大不小了，小勇也16了，还是快把公事办了吧！”
“嗯。”刘寻源点头。
说起肖家河赵家那闺女，还是在刘善本11岁那年，爹娘做主给他定下的娃娃亲。赵家也是一个小财主，与刘寻源家基本上是门当户对。赵
景熙的女儿比善本大着六岁，而且缠着小脚，不曾念过书，身居闺房，与刘善本毫无共同语言，更谈不上什么共同理想。刘善本正处于意气风
发、求知好学、充满理想的美好年华，根本不拿这当回事儿，几年间也不走动。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封建思想的桎梏无情地笼罩在这个家庭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父母为他娶媳妇的理论，父母以“不忠不孝”、“大逆不道”要挟刘善本。刘寻源指着刘善本：“不管你愿
意不愿意，我做主了。”结果，刘寻源和老婆还是硬做主娶这赵氏女儿，逼刘善本成婚。
1931年清明节，是刘家为善本举行婚礼大典的喜日子。尽管刘善本据理力争，尽管刘善本不想娶这个未曾见过面的媳妇，但是父命难违，
硬是在刘寻源的要挟下举行了婚礼。然而，刚性的刘善本在众人面前怎么也不拜天地，也决不和新娘入洞房。这种违背封建礼教的做法，差差
把刘寻源夫妇气了个半死。乡亲们也议论纷纷，说刘家出了个不忠不孝的儿子，抗婚这种事儿在20世纪初的农村还是不多见的。刘寻源为了挽
回面子，为了早抱孙子，命人把刘善本和新媳妇赵氏一起锁在作为洞房的楼房里。岂不知，媳妇哭了两天两夜，善本在三层阁楼上看了两天两
夜的书。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婚礼后三日回门。就是三日这天，新郎陪伴新娘到岳父家拜见岳父母大人。这更是刘善本不愿做的事情，他趁天未
亮，逃出了洞房，悄悄离开了刘家大院，一口气跑到安丘城念书去了。
婚后的第二年7月，善本从安丘县立初级中学毕业，马上就要念高中。由于婚姻闹得不愉快，婚后刘善本对赵氏不予理睬，家庭关系出现了
隔阂，父亲刘寻源一直对儿子耿耿于怀。这一天，善本说起了要上高中的事，刘寻源故意沉思了半天，磕了磕烟袋灰，慢悠悠地说：“小勇啊
，你上高中我不反对，钱我家也花得起，得有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刘善本急不可待地问。
刘寻源仍然是慢条斯理地说：“爹只要求你和你的媳妇相处好。你们都一年了，你是怎么当的丈夫？”
刘善本低下头，想想也是，自打赵氏进了刘家一年多了，还没得到自己的一点儿温存，这是做得什么老婆啊？可是，可是……善本在心里
对自己说：“这门亲事自己压根就没应过，他看不惯那扭捏，看不惯那小脚……自己还要上学，还有远大的抱负。如果，如果就此束缚住了，
前途就完了……”想到这里，刘善本坚决地对父亲说：“请父亲大人饶恕儿子的不孝，您这个条件我不好答应。”
“什么？”刘寻源呼地站起来，“反了你不成？你查一查，我们老刘家什么时候出过你这样的叛逆？”
刘善本委屈地低着头，他不敢正眼看父亲的目光，但是，他绝不会被这封建势力所制肘，他在心底里发出了一种呐喊：我就要做这封建道
德的叛逆者，哼，你们等着。然而，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气，既不软又不硬地对父亲说：“我还小，我要念书！”
刘寻源打心里喜欢刘善本，好多事情将就着善本。他知道，不让刘善本念书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事情，让刘善本和赵氏和好在家过日子也是
万万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为了压一压刘善本的气焰，刘寻源就是不答应善本上学的事儿，还派人严加管教，形影不离。一时，刘善本陷入了
被管护状态。
此后刘善本始终与赵氏不同居，赵氏独守空房近二十年，直到解放后才离开了刘家。
第三章
一场“逼婚闹剧”深深地刺伤了刘善本的心，“抗婚”使刘善本获得的是限制了人身自由，父亲让人严厉看管，不准善本离开南油坊刘家大院，眼看高中招生考试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善本一次次求父亲，父亲冷若冰霜，孬说好说就是不答应。刘善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
熬却毫无办法。
刘善本有个二妹叫刘瑞兰，从小和三哥刘善本投脾气，对刘善本是言听计从。刘瑞兰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家里人都称她“小精灵”。看到三哥刘善本为了婚姻整日郁郁寡欢，心里也急得不得了。她打心眼里看不上三哥的婚事，更为三哥的前途担心。她从小听三哥讲远大理想， 很佩服三哥的才能，如今，眼看三哥身陷家中，不光得不到父亲的资助，而且连家门也出不去。刘瑞兰是娘最宠的长女，排行二闺女。她曾试图说服爹和娘，但是根本办不到。女人在家中的地位低下，何况还是个孩子。
刘瑞兰对善本说：“三哥啊，再不想办法就误了考学啊！”
刘善本紧皱眉头，急得抓耳挠腮：“小妹啊，我有什么办法啊，你快替我想想。”
刘瑞兰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说：“我看你还得求咱爹。”
刘善本牙一呲：“爹那儿啊，没门！”
刘瑞兰说：“那怎么办啊，咱娘又说了不算。”
刘善本说：“咱娘有钱吗！”
刘瑞兰眨巴着眼说：“也许有吧？我也不知道。有了钱你要偷着走啊！”
刘善本“嘘”了一声：“千万别让咱爹娘知道，三哥忘不了你呀，小妹。”
刘瑞兰撒娇说：“三哥走了，啥时候回来？”
刘善本想了想说：“念完书我就回来。”
刘瑞兰说：“真的吗？”
刘善本一拍胸脯说：“当然是真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讲信用。”
刘瑞兰说：“三嫂谁管啊？”
刘善本说：“我管不了那么多。小妹啊，我将来有出息了，带你去玩。”
刘瑞兰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嗯，俺也上学，以后好有个出息。”
刘善本说：“就是，小妹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刘瑞兰喜得笑了：“三哥你等着，我想办法找娘要钱。”
刘善本说：“快去啊，可别让爹知道。”
当天晚上，刘瑞兰大着胆儿打开了娘的私房银匣，把银元装满了身上所有的口袋，第二天一早给了三哥。
刘善本喜出望外，悄悄打点好盘缠，携带简单行李，趁家里人不注意，迅速走出了南油坊。
到了村外，刘善本又踌躇了。“去安丘城？爹很快就派人来找，不行。去昌乐城？爹也会去找啊！”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元，心里扎实了
许多。“有这钱，干脆去北平。”刘善本想起了在北平做事的表叔陶砚龙，便下了去北平的决心，精神抖擞地向昌乐火车站奔去。
泊庄村离昌乐火车站80多里路，刘善本一步也不敢停歇，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火车站。赶到火车站，他一腚蹲在地上。浑身出透了汗，嫩
嫩的脚板磨出了血泡。然而他只歇了一会儿，便匆忙登上了去北平的列车。
刘善本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当时在国民党政府任副部级驻平官员（后来长期担任国民党政府农林部部长）的陶砚龙，陶的岳父是国民党元老丁惟汾。见到仪表堂堂彬彬有礼的刘善本，陶砚龙非常高兴，他四处托人，热心推荐，帮刘善本报考了国立北平大学附属高级中学，优异的成绩圆了刘善本的梦。这次进京考试充分展示了刘善本的聪明才智和扎实的知识功底。能够到北平上学读书，过去刘善本连想也不敢想。想不到为了摆脱家庭的婚姻束缚，与封建礼教进行抗争，“背叛”家庭来到北平，却有了从来不敢想的收获。刘善本想，假如自己仍然在安丘考试，说不定老父亲以婚姻相要挟，不定弄出个什么结局。即使是考上了，也不会比在北平有出息，这可是同等学府全国最高水平啊！刘善本越想越兴奋，赶紧给家里写信。
此时的刘家大院，一副混乱的的局面。刘寻源派人四处找刘善本，安丘城找不到，昌乐城找不到，潍县城也找不到。气得刘寻源整天发脾气，骂刘善本是不孝之子，骂钟兰芬教子无方。钟兰芬明知少了私房钱，知道是刘瑞兰那丫头干的，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任凭刘寻源疯骂。刘善本的妻子赵氏，躲在楼上哭哭啼啼。正在一家人为了刘善本的下落闹得纷纷扬扬时，突然从北平来了信。当刘星桥把刘善本的信送给刘寻源时，刘寻源喜不自胜，全家老少更是欢天喜地。刘寻源反复看了几遍信，前段时间的烦恼一扫而光，一拍大腿说：“嘿，这小子有出息，总算还有良心给老子写封信。”钟兰芬笑得合不拢嘴，她也不再听刘寻源说她教子无方那些浑话了。刘瑞兰更是觉得有了功劳，但除了母亲，她还是不敢透露半点儿机密，尤其是在父亲面前，这个小精灵的心中埋藏了许多秘密。唯有赵氏，并不觉得是个什么喜事，活守寡的日子也许才是个开头。她常常心怀怨恨，伴着泪水度过一个个耿耿难眠的黑夜。
刘寻源把家人召集起来，摆酒宴庆贺。自祖宗开创南油坊基业以来，经历了创业复兴中盛时期，绑架事件使刘家的基业有所动摇。但是，刘寻源并不甘心，试图再创辉煌，以对得其列祖列宗。他把希望寄托在儿子们的身上，自己建学堂，为孩子们请先生，送孩子们到安丘城念书，为的什么呀？还不是为了刘家基业的复兴？想善本那小子，抱负远大，到京城求学，而且居然考中了，这是何等的荣耀啊！光宗耀祖，哈哈，这才是光宗耀祖！他妈的我老刘家也出了这么个秀才，搁从前，得竖旗杆！刘寻源几杯酒下肚，什么话也敢说。
钟兰芬怕刘寻源喝多了，就劝他：“少喝点，别喝醉了。”
刘寻源乜斜着眼：“喝醉了？哈哈，我能喝醉？出了这么个争气的儿子，是你的功劳啊！明儿个，你找管家去寄钱，寄衣服，可别难为了小勇那小子。”
钟兰芬点头：“我记着。”
接到父母亲寄来的包裹和银元，刘善本心里顿感热乎乎的。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只身来到北平，想起父亲母亲，不免心里也酸楚楚的。但是，刘善本懂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忠孝不能两全。国家正在危难之际，学好本事报效祖国才是正事儿。刘善本不为钱粮犯愁，一心一意只在读书上。在这么好的学府里念书，刘善本是如鱼得水，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他如饥似渴地学习掌握知识，尤其是数理和英语知识，他更是爱学。在学校图书馆里，刘善本一坐就是几个钟头，他既是图书馆的编外管理员，又是图书馆管理员的家庭义务服务员。刘善本长着一副大身架，十分爱好体育活动，常年坚持晨练长跑，篮球场上少不了他的身影。每当思念父母，思念家乡亲人，思念家乡的山山水水时，他就发奋读书，强化锻炼，以此消除那种思念之情。
北平大学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的摇篮，许多仁人志士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共产党也十分注重对积极分子的感化教育。附设高中就有着比较活跃的共产党活动组织和反帝大同盟的组织活动，很多教师都是追求进步的，他们的宣传带有浓厚的革命色彩，这些都给纯洁的青年学生以潜移默化的影响。进步教师传播的思想对刘善本是一个莫大的鼓舞，他的心里扎下了追求光明的种子，他的头脑有了正义的理念。
1933年北平的春天，是一个政治氛围十分浓厚的季节。北平的大街小巷，贴满的各种标语。各界人士纷纷走向街头，组成庞大的游行队伍，人们举着白幡、哀幛，高呼着“打倒反动军阀”、“打倒帝国主义”、“还我自由民主”的口号，从宣武门外沿京城大街，前往香山万安公墓，给中国共产党的先驱者之一李大钊先生出殡。在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壮场面中，有一个从乡村走出来的学生，他就是正在北平求学的刘善本。
一路上，刘善本满含热泪，心中涌动着激情。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又是这么悲壮的场面，热血向上涌，泪水脸上流。他的嗓子哑了，胳膊疼了，但他仍然不停地呼喊，仍然不停地挥舞。浩大的声势撞击着他的心灵，叩击着他的脑海。面对那个场景，刘善本想了很多很多。李大钊是六年前被杀害的。一个革命者的领袖被反动政府惨杀六年后，灵柩今天才得以安葬，这是为什么？知名教授宣传和信仰共产主义，呼号“劳工团结起来”，“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竟惨遭绞杀，这又是为什么？人民群众自发的悼念活动，被反动当局的警察开枪镇压，难道反动当局不是代表中国和中国人民的利益？反动当局究竟是干什么？刘善本对这许多“为什么”一个个的结解不开。他曾和同学们激烈的议论，曾把一个个问题请问老师，也曾慷慨陈词。他对反动政府逐渐有了深刻的认识，从内心里深恶痛绝反动政府。可以说，这时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刘善本的心中发芽。
这一年，也就是1933年春夏之交，北平的上空乌云密布，肃杀空气弥漫各个角落。在大学生的摇篮平大附中，30多位师生先后被反动当局秘密逮捕。一时空气凝重，人人自危。6月6日，北平市政府发布了一纸布告，称“奉北平大学转教育部训令，将平大附中停办”。而此时，刘善本正如饥似渴地捕捉知识，满腔热忱地投入火热的生活。听到这一消息，师生们愤怒了，挺身而出与当局进行护校斗争，刘善本也卷入了这浩浩荡荡的洪流之中。至8月份，护校斗争取得了胜利，教育部在强大的舆论面前，令准平大附中续办一年，翌年，又奉令将平大附中改称为“ 北平大学高级中学”，学校才得以继续办下去。
从为先驱李大钊恭送灵柩，到开展护校运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刘善本仿佛经历了一段沧桑而又深沉的岁月，尤其是李大钊的牺牲和北平附中一些优秀师生的被捕，震撼着刘善本那善良的心灵，作为一个正直有为的青年人，一种使命感责任感油然而生。他在看到反动当局无耻透顶的同时，也更加看到了中国共产党的优秀，他相信中国共产党必定是推动社会发展社会进步的动力。从此，刘善本学习更加刻苦，思想更加追求进步。1935年7月，刘善本以优异的成绩高中毕业，结束了他在北大附中的高中学习。今后的路怎么走，刘善本还要做出选择。
刘善本的父亲倾尽全力扶持刘善本求学，想的就是培养一个光宗耀祖的儿子。刘家那时已是日渐衰落时期，国家局势的混乱，使这个财主家庭频遭灾难。
1933年的冬天，对于南油坊来说，是一个令人难忘而又冷酷无情的冬天。
一天，突然从沂水县传来了不幸的消息。刘寻源的一个亲戚是中共地下党员，因搞农民暴动失利而被捕，刘善本的姑表弟兄刘星桥遭株连下狱。消息传来，刘家大院一片混乱，刘寻源非常震惊。平日里他对刘星桥倍加爱惜，刘善本的一些消息都是刘星桥传递。这次遭株连下狱生死未卜，必须赶紧营救。刘寻源四处打听到处求人。有人对刘寻源说，刘星桥这次下狱，是因为他与地下共产党有关联，国民党给他扣上了个“私通共匪”嫌疑，若想保出来，必得花大钱。
刘寻源咬了咬牙说：“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人救出来！”
其时，刘家大院已不是十几年前那样红火了。自从1922年6月21日刘家被绑架以来，日子就一直下滑。几年来庄稼收成不好，又加上闹土匪，一下子拿出很多银元确实是有困难。刘寻源召集族人商量，大伙儿七凑八凑，凑了6000块大洋，这才把刘星桥保释了出来。经过这一折腾，南油坊刘财主家的元气大伤，逐渐开始败落。11年间先后遭遇来自土匪和官府的两次浩劫，几乎把刘家弄了个倾家荡产，大家庭也因两次分家被迫破裂。
刘善本那时虽然年幼，但是对家庭的遭遇刻骨铭心。尤其是对于官府的这次敲诈，刘善本更是愤愤不平。联想到传播进步思想的李大钊教授的遭遇，看看帝国主义对中国经济文化的侵蚀，反动政府当局的腐败无能和荒诞无耻，那一颗纯洁的心灵震颤了，一种不满社会现实的情绪在躁动在滋长。
国仇家恨对刘善本是一个很大的动力，他不满社会，常常发出由衷的感叹；他不满现实，对反动当局滋长了仇视情绪。高中毕业那年，国家正处在日寇侵入华北危及北平的境地。和许多进步青年一样，刘善本多次慷慨激昂，绝不甘心当亡国奴。当时，日本帝国主义入侵之后，将国民党势力驱逐出华北，国民党以中国“合法政府”的面貌出现在中国的历史舞台上，善良的中国人曾把抗日的希望寄托在国民政府，希望国民政府能够代表广大人民的意志，与日寇抗战。刘善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响应了国民政府“航空救国”的号召，也不征求家里人的意见，毅然考入了国民政府创办的“国民党航空学校”。满怀一腔热血，满怀报国之志，选择了一条在刘善本认为是施展抱负才华，拯救民族危亡的救国路子。在看透了国民党的狰狞面目那是以后几年的事情。
刘善本在《自传》里坦露了他当时的心迹：“当时，我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仇恨是很深的，爱国热情也是有的。对国民党的‘航空救国’的宣传也有些相信（抗日救国和寻找个人出路交织在一起），不过我报考国民党航校的动机还是为了寻找个人出路。由于家庭经济衰落，不可能供给我上大学。为了个人能够在经济上的独立，摆脱家庭包办婚姻，又能救国，由于日本帝国主义在1935年将国民党势力逐出华北，曾幻想国民党能下令抗日，就考入了国民党航校。”从刘善本这段话里不难看出，当时刘善本考入国民党航校，很大程度上是幻想国民党政府能下令抗战，当然，家庭经济的衰落以及为了摆脱包办的婚姻都是他报考国民党航校的理由。实际上，刘善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名存实亡，他到北平求学就是摆脱包办婚姻的开始。不管怎么说，刘善本的人生从此有了很大的转折，考入国民党航校，意味着刘善本从一个学生过渡到了一个军人，这为他后来戎马一生奠定了基础。
第四章
9月的南京，天气还很热。1935年的9月，南京这座国民政府驻地的城市，更是燥热难耐。国民党的不抵抗政策激起了国人无比愤恨。在刘善本这些青年学生的心里，燃起的抗日烈火被政府当局一再浇灭，他们由期望到不理解到失望。天真的青年学生，报考航空学校想的是报效祖国，拯救中华民族，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国民政府身上，然而国民党“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无疑是把枪口对准了国人，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开了绿灯。这就使得刘善本这些青年学生们不理解了：国民党为什么不打日本人？为什么专和共产党作对？后来才逐渐弄明白了，国民党维护的是他们自己的统治，保存的是他们自己的实力，他们幻想将来能够白拣个天下。
航校的新学员在南京小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空军入伍生营”受训，刘善本也在其中。空军入伍生营是航空学校的预备学校，营长是黄埔一期毕业的岳岑上校，全营两个连。在这里，学生营实行的是的意法西斯式的教育，年轻教官任意打骂处罚战士，入伍生受到虐待。刘善本对此耿耿于怀。同年12月，学员集体加入中国国民党的入党宣誓。因为该校自1924年创办，即隶属国民党中央，要求学生必须是国民党员。刘善本就是这时加入的国民党员。对刘善本来说，加入国民党员并没有感到一点儿欣慰。相反，他的心里感到有些窝火。不久，在篮球场上，刘善本结识了李鑫淼和杜道时，在成为球友的同时也成了志同道合的知心朋友。
有一天，总校长蒋介石亲莅学校训话，大弹“安内始能攘外”的老调，最后阴沉着脸威胁学员：“在匪未剿清之前，绝对不能去抗日，违者即予以严厉惩罚。”
作为一个领袖，在中华民族危亡的关头，不去打日本鬼子，而大谈什么剿匪，这算什么领袖？满腔爱国一腔热血的年轻学员们，在听了蒋介石一番训话后，几乎是人人心中愤慨不已。但是，在那种政治气候下，在蒋介石的淫威下，还是没有人敢说三道四的。青年学生们把火气窝在心底，表面上是丝毫不能表现出来的，唯恐招来杀身之祸。谁不清楚啊，在蒋介石大叫“攘外必先安内”的时候，大批主力部队扔下人民的安危不管，无视日本的侵入，撤调到南方围剿中国工农红军，实施蒋介石所说的“安内”政策，使人民遭受战争的涂炭，而东北的大片国土则沦陷给日本。
刘善本的秉直性格，决定了他十分看不惯蒋介石的做派，国难当头，大敌当前，蒋介石耍什么花样？他把共产党称作“共匪”而自己却以国军以领袖自居，对共产党恨之入骨，对人民不管不顾。这时，刘善本朦朦胧胧意识到自己上的这个航校并不是自己的真正理想。如果说为了找碗饭吃，为了摆脱家庭包办婚姻的束缚，走这条路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要实现自己的报国之志，恐怕这条路子是走错了。在航校学习期间，他多次对自己的选择发生过怀疑，甚至有过动摇。就是在蒋介石训话的那天，刘善本已经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他用手捅了捅身边的李鑫淼和杜道时，压低声音说：“蒋委员长这是一种什么论调啊！放着日本人不去打，和共产党作对，不大对味吧？”
李鑫淼说：“你老兄小点儿声，别惹麻烦。”
杜道时也说：“他葫芦里装得什么药不是很清楚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刘善本说：“哼！对这种论调鲁迅先生曾经一针见血地揭露过。”
李鑫淼说：“蒋介石的这种说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与共产党的仇恨也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对日本人，蒋介石够宽容的。”
刘善本显然是很激动，他说：“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蒋委员长和汪精卫先生一再强调‘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我认为这句话的实际内容就是‘安内而不攘外’，‘迎外以安内’，‘外就是内，本无可攘’这三种。”
李鑫淼说：“别再说了，小心给你扣上通共匪的帽子。”
杜道时说：“走一步看一步，别杞人忧天。”
说到这儿，三人相视一笑。
一年的受训结束，刘善本和同学们又到洛阳国民党空军初级航校学飞行。
在洛阳，刘善本遇上了在冯玉祥部任职的安丘籍同学别志南。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刘善本发现别志南也是一条血性汉子，也有着宏伟的报国之志。远大的理想把这两位老乡的距离拉近了，二人说话很投机，一个想法在他们的心中形成。
别志南说：“我向来是对知心兄弟不说假话，你我是老乡同学，对时局又有着共同的看法，不知刘兄下一步有何打算？”
刘善本想了想说：“不满别兄说，自从上了这个航校，我就感到别别扭扭。我算看明白了，依靠蒋委员长救国可以说没有希望。他不打日本人，这国仇就没法报。可是，眼下受他们制肘，能有什么好办法？”
别志南摇了摇头说：“不然，共产党现在闹得很欢，打日本鬼子的劲头很大，我看共产党比国民党有希望。”
刘善本点头道：“是呀，我也不是不这样想，可是我们怎么走出去？共产党在哪里？除了去延安，我们还能在哪里找到共产党？”
别志南说：“我算认准了一个理儿，谁打鬼子就跟谁干。”
刘善本说：“对，我也是认这个理儿。我们不能看着日本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
别志南说：“别犹豫了，我们早下决心吧！”
刘善本点头：“等待时机，以求一成。”
两人憋足了劲，紧盼着时机的到来。
次年3月，初级教练机飞行学习毕业考试结束，同学们又入杭州笕桥机场，接受中、高级飞行训练。刘善本始终坚信，学好军事知识，将来就能为国家效劳。尽管暂时不能亲手去杀鬼子，但以后必有用武之地。因此，刘善本学习航空技术非常刻苦，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正当刘善本踌躇满志立志抗敌卫国的时候，“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大举侵华入境，祖国大好河山被日本军国主义的铁蹄蹂躏，亿万中国人民卷入战争的深渊。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助长了了日军的嚣张气焰，日军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奸****女无恶不作。
此时的刘善本正在杭州笕桥受训，8月13日日军侵占上海，杭州瞬间变成前线，立即处于紧急战备状态。8月14日，笕桥机场的警报划破长空，日军机群已经在杭州上空盘旋，13架武器装备精良的日军战斗机给没有空战能力的笕桥教练机场造成一片惊慌。热血青年们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畏强暴，摩拳擦掌。刘善本更是焦急万分，巴不得飞上天空，与日本鬼子决一死战。
局势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刻，敌军嚣张之极，狂轰乱炸。头天夜间才奉命调防杭州的航空四大队的英雄队长高志航，不顾敌我力量的悬殊，奋不顾身率队上天，迎战敌群，用正义之剑打击日军的侵略行径。仅30分钟的时间，即击落日本号称“精锐无敌”的轰炸机飞机6架，初战大捷！这一空战，是国民党空军历史上空前绝后的胜利。没击落的日机掉头鼠窜，日军的嚣张气焰受到严厉打击。这一空中战役，鼓舞了全国军民的斗志，消息所到之处无不欢欣鼓舞。当然，航校的官兵更是斗志高昂。纷纷议论：小日本并不可怕，只要我们敢于迎战，就会把日本鬼子撵回老家。刘善本激动无比，看到了这次空战的胜利，信心大增。他跑步来到高志航这位关东大汉面前，毕恭地打了个敬礼，对抗日英雄的敬重之情溢于言表，对高志航赞不绝口。并表示，决心以四大队为榜样，甘为人先，时刻准备，击败来犯之敌！
然而，这一辉煌胜利只是暂时的。国民党当局违背人民的意志，给高昂的军民抗日热情当头泼了一瓢凉水。在军民热烈地祝贺空战胜利的同时，蒋介石被日本鬼子的精良武装和淫威吓破了胆，不许人民抗日。以保存航校势力为借口，秘密急令笕桥航校火速撤退。航校刚刚退到南昌，日机疯狂的报复轰炸接踵而至。蒋介石仍采取不迎敌策略，一退再退，又下令航校迁到湖北孝感，9月南撤广西柳州，1938年春节，航校躲到了越南，不久又迁回昆明。蒋介石命令空军：在敌机袭来时，不得迎击，一律躲进山中。在蒋介石这一不抵抗政策的束缚下，航空队员空有一身本领，眼瞅着日本飞机在中国的领土上空为所欲为，狂轰乱炸，人民生灵横遭涂炭。他们像被猎人追赶的兔子，躲来躲去，又似缩头乌龟，躲在深山中。这对于热心抗日的年轻军人来说，无一不十分窝火。但是又令人无奈，不知蒋某人玩的是什么战术。刘善本面对这样一种局势，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高志航的英雄事迹鼓舞着刘善本，他做梦也想飞上天揍掉日本鬼子的飞机，他相信自己的驾驶技术和作战能力，他相信正义之剑的力量。可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随着撤退的航校转来转去，许多人的战斗意志在一天天降低，他们在这种无谓的转移撤退中丧失了斗志，有的人甚至醉生梦死。刘善本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心态，深沉思考着自己的前途和国家的未来。他不抽烟，不喝酒，更是不沾女人的边。他从小追求真理，主持正义。他对家庭的包办婚姻的叛离就是追求真理的一个佐证，他对日本鬼子的深恶痛绝就是爱国的具体表现，他对国民党当局的日益不满就是主张正义的一个事实。在蒋介石禁战的日子里，刘善本感到无比的羞愧痛苦。这种羞愧来源于内心的折磨。他自从离家到北平求学，得到了家里的资助，他才得以安心读书。父母期望他的是有出息，然而他却当起了躲躲闪闪的逃兵，尽管不是自己所乐意的。一个军人，在国难当头国家受辱的时刻，不敢正面敌人，那还算什么军人？这种痛苦日益加重，真正的是切肤之痛!他密切关注着中国局势的变化，努力寻求着自己的出路。
对日本侵略军，刘善本有着至深的仇恨，这种仇恨源自深深的爱国之情。他内心受到巨大的煎熬，始终有一种与日本鬼子决一死战的想法。每当听到空袭警报，刘善本就冲动地驾机出击，这种义举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过。可以说，刘善本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已经把违犯军纪看作是冲破束缚。他的每一次出击，都因经验不足计划不周临阵抓瞎装备不全而白飞。刘善本是一个热血汉子，不甘心做亡国奴，对当局的不抵抗政策不理解。岂不知，他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微薄，他的举动也是违背常规的。因为违反总统禁止抵抗的命令，刘善本先是受到禁闭处罚。他仍然不接受“教训”，再一次上天迎击敌机。这一次差点儿招致了大祸，航校当局拟予报请上峰“军法从事”。刘善本痛苦异常，这倒不是纯粹为了自己。眼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满目疮痍，眼看日本帝国主义猖狂地杀害中国人民，而他作为一个正义感十分强的中国人，却不能精忠报国。相反，自己却因为抗日招来大祸。想不通啊想不通，刘善本真的想不通。此时他的心几乎是碎了，他的泪从心里流出来，他痛苦的表情写在了脸上。
面对航校当局的威胁，刘善本并不甘心受辱，他据理力争：“难道我抗日有罪吗？难道我们甘愿做亡国奴？难道你们不是祖国的炎黄子孙？难道……”
部分教官被刘善本的凛然正气所感动，在国家民族存亡的重要关头，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应该像刘善本这样挺身而出，如果对这样优秀的热血青年“军法从事”，那将会伤害多少中国人的心？部分教官也为刘善本呼吁，他们向航校当局交涉，请求放刘善本一马。许多同学用各种形式声援刘善本的义举，甚至结伙到校长办公室与校长理论。
校长在正义的舆论面前自知理亏，见众怒难犯，又怕惹起是非连累自己，借梯子下楼息事宁人，才择善而行，从轻发落。
这一次虽然免了一场大祸，但刘善本的心里疙疙瘩瘩，总不是个滋味。看来，指望老蒋抗击日本鬼子那是白日里做梦！他还是想起了老乡别志南的话，找机会投奔共产党。对当局的不满，是促使刘善本择善的重要因素。他想，如果再不准打日本鬼子，那就寻找机会驾机到解放区延安去，只有共产党才是真正的抗日政府。这种念头一旦形成，就在刘善本心里萌芽。
1938年12月，刘善本在国民党空军军官学校第8期轰炸科毕业，被分配到成都凤凰山轰炸总队6中队，任准尉飞行员。翌年的元月，随队调新津接受YHHAA（俄文）攻击机训练。6月在训练空中编队时，长机刘善本被僚机忙乱中撞伤。在关系着危亡的突发事件面前，刘善本表现出了一个指挥者的才能，镇定自若，组织机组人员跳伞，他是最后一个离机脱险的，因距地面太近，降落伞还未张开，刘善本就摔倒在河滩上，结果踝骨骨折，右侧身轻度摔伤，紧急送往成都花溪坝空军医院抢救。三个月后痊愈归队，年底升任少尉飞行员。
这次负伤，虽说不是个好事，但刘善本却因祸而得福。从1932年夏天离家出走以来，和赵氏的婚姻就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尽管赵氏还恪守着空房，还期盼着刘善本回心转意，父母也多次写信敦促，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此间六七年的时间，刘善本一心在求学上，一心在报效国家上，那个封建式的包办婚姻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十分淡化。23岁的刘善本需要建立一个家庭，需要有人关爱，尤其是戎马生活，远离家乡千山万水，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常常感到孤独。在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时，没有一个亲人可以倾诉。在成都花溪坝空军医院住院的日子，有了这样一个机缘。一个叫张成文的朋友看中了刘善本的正直和才华，便提出给他介绍女朋友。刘善本也觉得应该妥善解决这一问题，便点头同意。他对家里那个赵氏，在家时就不予理睬，根本就不予承认。在见到成都华美女中高一学生周叔璜时，便认定了这就是伴他一生的伴侣，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和交谈，两人便确定了关系。周叔璜乳名小燕，时年20岁，长得标致，思想进步，当时是学校的文体骨干，在进步思想的影响下，周叔璜积极参加抗日救亡活动。其父亲周洪模，经营着杂货店，言谈举止非常赞同青年们追求进步，支持抗日。所以刘善本很喜欢周叔璜，他们有共同的理想，都对日本鬼子恨得咬牙切齿，都对国民党的不抵抗政策不满。因而二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虽天各一方，但鸿雁传书，心心相印。此后的几十年里，尽管刘善本的人生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周叔璜一直呵护着刘善本，相爱着刘善本，思念着刘善本。刘善本事业的有成，也凝聚着周叔璜的一腔心血。忠诚伴侣加革命同志，奏响了人生的辉煌乐章。1940年1月，刘善本考入了成都空军机械学校第五高级仪表训练班，专业培训四个月。五月份结业即编入国民党空军唯一的远程轰炸大队（航空第八大队），任中尉飞行员。前几年的同学好友加球友李鑫淼、杜道时也先后调任到八大队。这在刘善本来说，是一件十分有益的事情。他的行动有了支持者，有了朝夕相处的老朋友，他们寻求报国的思想越来越强烈。
第五章
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是在1941年爆发的，那时刘善本仍在航空第八大队服役。消息传来，刘善本非常惊讶，更加痛心不已。过去蒋介石不抵抗日本人，刘善本就深恶痛绝.这个独夫民贼，置中国人民的利益于不顾，放着日本人不去打，反而把枪口对准了中国人，把屠刀砍向了抗击日寇的新四军。刘善本长期压抑的性格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在好友面前痛骂蒋介石，含悲低吟道：“徒悲不见九州同，按长戍，仰天吟啸，寻良策，凝北斗，航空救国，误入贼营。”可见此时刘善本的心里是多么的痛苦，身在贼营，不能报国，心急如焚，不能如愿以偿。这种焦虑之情，这种忧心忡忡的焦虑之情，发自一个爱国青年的心中，并不是偶然现象，而是长期形成的一种进步思想。
时年5月，航空第八大队奉命撤退到兰州五里铺机场作掩蔽训练。躲在峨眉山上的蒋介石坐山观虎斗，企图借日本人的军事力量消灭共产党，他再与日本人讲和坐享其成中国的天下。蒋介石千方百计保存势力，尽管第八大队已经撤到兰州，但蒋介石还是一百个不放心，再令第八大队迁移嘉峪关。可见第八大队在蒋介石眼里是多么的重要，他要把第八大队牢牢抓在手上。
来到嘉峪关，刘善本感慨万分，更感到羞愧不已。他和李鑫淼、杜道时经常悲戚戚地畅谈，对国家的命运非常担忧。刘善本说：“大敌入侵，山河破碎，家将不家，国将不国，我们这些军人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
“是啊，”李鑫淼说，“老蒋也算创造了个奇迹，我们从东北逃到大西北，被个小日本撵得团团转。国军？哼！简直是一群废物。”
杜道时说：“我看老蒋是盖房子不留烟囱有意存烟，他和共产党的仇恨比和日本人还要大。”
刘善本说：“听说老蒋去过日本，或许和日本人有些感情。”
李鑫淼说：“这个独夫民贼是中国人民的灾星啊！”
刘善本说：“古人尚且修筑万里长城御敌，而今万里长城何在？堂堂国军装备精良，又有现代化的飞行大队，却一逃再逃，谁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在他们长吁短叹的时候，蒋介石又做出了令他们更加不理解的举动：令他们迁往新疆边陲大漠中的西安，将飞机分散隐藏起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当刘善本和航空队员们赤手空拳返回兰州机场时，大家都感到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多么荒唐！
“待命！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上峰下命令说。
航空队员离开了飞机，就像炮手离开了大炮，机****离开了机枪，一时感到无所适从。前方吃紧，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和日本鬼子浴血奋战；而作为蒋介石建立的后方却整日里紧吃，国民党官兵寻欢作乐，吃喝嫖赌，甚至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这种日益败坏的环境和局面，深深刺痛着刘善本及爱国青年们的心，但他们更多的则是无奈，寻找机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刘善本对几个好友说，现在只能是卧薪尝胆，虽然身在贼营，但不能忘了我们是中国人，不能忘了中华民族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几个好友表示，愿意和刘善本一起同甘苦共患难，愿意为了民族的大业博一博。李鑫淼、杜道时等一批有抱负的正直青年在刘善本的感染下，抓紧时间锻炼身体，刻苦钻研航空理论和研究新文字，他们相信一定会用得着的。
航空理论航空实践对刘善本来说都有着浓厚的兴趣，虽然现在不能实践，更谈不上实战，但他对天文航行有着浓厚的爱好，以求达到世界航空一流水平。研究新文字的同时，接受一些新事物新思想，保持能有个好的心态，以暂时的不变应付将来复杂的变化局面。没有多少军事方面的事情可做，可以静下心来思考。刘善本善于学习善于思考，他对国民党和共产党作过比较，从中悟出了许多真谛。为什么国民党的中央军和共产党的八路军遭日寇大举进犯的时候，中央军闻风而退，而共产党的军队却奋勇向前，英勇杀敌，所向披靡？为什么面对日寇大敌，蒋介石再三命令培养多年并配以先进战机的航空队，从抗日前沿一撤再撤，窝藏战机，分散队员，噤若寒蝉？这些问题经常困扰着刘善本，答案也很明显，但就是找不到时机。真是“有志抗日，无门报国”。刘善本多么盼望蒋某人一声令下，他就可以驾着飞机驰骋抗日战场，多少个日本鬼子都不在他的话下。打倒了日本鬼子，中华民族就有了希望，老百姓就会过上好日子，他也就可以回到家乡看望久别的父母兄妹。他还要娶周叔璜为妻，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长得漂亮，思想进步。他们还要建立家庭，生儿育女，还要建设新中国。可是，这些似乎还很遥远，似乎他的理想和蒋某人不一致。那么，要实现这些，只有共产党，这是很有希望的一个党，是为人民大众的一个党。中国的希望不在国民党，而在共产党。每当想起这些，刘善本就萌发脱离蒋介石的羁绊，投奔共产党的想法。他时常告诫自己，要慎重，要抓住战机，要以求一成。决不能轻举妄动，草率行事，更不能莽撞。
自此，刘善本偷偷研究延安，千方百计了解延安。一张军事地图被他看了个精透，甚至连从成都到延安的距离，从兰州到延安的距离，从西安到延安的距离，所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他还偷偷拜访了八大队新近赴延安为苏机领航而归来的领航员王毓兴，假装闲谈中巧妙地了解了延安的机场跑道情况和保障能力，脑海中大体有了个轮廓，为一旦时机成熟飞向延安做必要的准备。
在国家战争如火如荼的日子里，国民党的航空大队竟然无事可做。刘善本同样无事可做，除了跑操训练，除了看书学习，仿佛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而八路军却和日本鬼子展开了殊死的斗争。扫荡与反扫荡交织进行着，祖国到处血流如河。刘善本、李鑫淼、杜道时几位好友无时无刻不在策划投奔八路。他们这样的心态持续了好几年，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局势却毫无进展。
一天，在和刘善本拉完了时局后杜道时说：“现在虽是战乱时期，我们却不能为国效力。蒋介石老谋深算，把我们这些国民党兵养得肥肥胖胖，倒也成为中国军事史上的一桩美谈。善本兄，现在无仗可打，你何不抓住这一有利时机把嫂夫人娶过来？”
李鑫淼很赞同杜道时的说法：“这倒是个时机，善本兄也老大不小了，你们也扯拉了三四年了，快把喜事办了吧！”
刘善本非常感激二位好友的真心，在这里远离家乡千山万水，远离父母兄弟姐妹，难得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的确，他现在需要成家，需要爱人的帮助。可是，国家处在这么个破碎的局面中，考虑个人的事情总觉得不是个时候。
杜道时说：“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你现在结了婚，上峰看你安心工作，说不定报告蒋总统，会给你奖励的。”
刘善本苦笑着说：“我们算是让老蒋陷入不仁不义的地步，从内心里说，我感到无脸办这个喜事。”
李鑫淼说：“不然，嫂夫人过来，我们多了一份力量，还能吃得舒服一点儿。”
刘善本说：“既然这么多好处，我也同意了吧，何乐而不为呢！”
杜道时和李鑫淼张罗这事儿，刘善本和周叔璜在兰州成了家。那几天，大家的确乐乎了一阵子。刘善本的婚事暂时冲去了大家的烦恼。可是几天过去，愁云又布满了他们的脸上。老蒋不下令抗日，这些血气方刚的军人无所适从，抗日壮志未酬，他们于心不甘，总觉得活得窝窝囊囊。对于国民党和共产党，他们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了。他们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只有共产党才是为老百姓着想的，才是打日本救中国的脊梁和希望。再这样浑浑噩噩地下去，实在是没有出路。几个好友秘密商量，想法和八路军取得联系，寻求一条正确的路子。
一天，三位密友打听到了兰州八路军办事处的住址，便由李鑫淼去接头。
李鑫淼悄悄来到八路军办事处，表明了他们几个好友的决心，请求办事处为他们联系，到延安参加抗战。当时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人是伍修权，他接待了李鑫淼并高度赞扬了他们的抗战热情，鼓励他们为国效力。
李鑫淼说：“我们打算起义。”
伍修权说：“现在正值国共合作，统一抗战时期，如果你们起义后，国民党坚持向我们要人，那会对你们的生命安全不利。只要抗日在哪边都是一样的。”
李鑫淼激昂地说：“蒋介石根本就不打日本，我们指望他干什么！”
伍修权说：“这是蒋介石个人的事情，官兵们大多数还是愿意打日本鬼子的嘛！”
李鑫淼说：“可蒋介石不下令，官兵们也没办法啊！”
伍修权说：“要靠大家，靠全国人民，靠全国民众的觉醒。像你们，就是已经觉醒了的国民党官兵，这样的官兵多了，蒋介石还能指挥调度？要我说，你们在那边同样有好多抗日的事情要做。”
李鑫淼默然，回去后和刘善本、杜道时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好的办法。就这样，起义计划暂时搁置下来。
此后的三年多时间，国民党的航空军事部署不断花样翻新，刘善本他们被派去了美国，投诚起义就一直没有机会。
在兰州期间，刘善本最大的收获是刻苦学习了航空理论，为他后来的驾机起义积累了经验。再就是周叔璜为他生下了一个千金，他的家庭增添了喜乐。
1943年初，国民党为了战时物资运输方便，派空军开辟高原空军基地。刘善本主动向八大队队长蔡锡昌请缨，要求领航侦察高原基地的新航线。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八大队曾两次组织驾机侦察，均因恶劣的气候机毁人亡。蔡锡昌正在束手无策的困惑之中，对刘善本的请求喜出望外。刘善本请缨的目的，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领航技术，实践一下航空理论。他平时研究并刻苦自学领航技术，对这次飞行胸有成竹。他表示，一定完成侦察任务，开辟出一条高原新航线。大队长是信任刘善本的为人和能力的，批准他领航作侦察飞行。刘善本和机组成员作了三周缜密的准备，齐心协力，排除种种困难，终于到达青海玉树，完成了侦察任务。这在国民党空军来说是史无前例的，对刘善本来说也是一次展示自我的成功飞行之旅。不久，国民政府对此大加褒扬，当时的《中国空军》以“刘善本侦察青海玉树航线成功”为题作了报道。此后，刘善本又多次领航，开辟了新疆、康藏高原新航线。这一系列的功绩，使刘善本在国民党空军名声大噪，在八大队更是领军人物。刘善本心里很高兴，他在兰州赋闲待命期间的刻苦学习终于有了回报，他的技术才能得到了展示。他还在《中国空军》上先后发表了《飞机上高压氧气装备》、《混和气浓度表》等有价值的军事科研论文，荣获金奖及部队嘉奖。
时间过得很快，刘善本一度成了空军的重点人物。1943年8月底，国民党空军成立赴美重轰炸机大队，刘善本首被选中。这是二战期间美国国会“租借法案”给予同盟国中国的承诺：以借贷形式向反法西斯的中国提供重型轰炸机，并培训机组飞行员，每机组正副驾驶员各一名、领航、轰炸、通讯、机械员各一名，射击员四名。这个赴美重轰炸机大队以航空八大队为主，充实优秀人员组成，培训两年半，经考试合格并获得毕业证书后，配以B—24轰炸机返回中国。当时法西斯阵线封锁了太平洋，赴美学员只得分五批，秘密由上海不同的途径，先后于10——12月底抵达美国洛杉矶三查安娜机场。这对刘善本他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深造机会。但是，因为去美国时间长，投靠八路军打日本鬼子的想法就愈发难以实现了。刘善本此时感到了无奈，感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军令，难违的军令，像一道紧箍咒，使一心报国的刘善本无计可施。万般无奈，他只好打点行装，和李鑫淼、杜道时及首批同学由印度孟买上船，经墨尔本航行一个多月，于10月到达。从此，刘善本又开始了漫长的学习。按美空军教学计划，分科经五个阶段训练。刘善本学的是B—24式重型轰炸机的飞行驾驶，学习该机制造原理和飞行技术的理论课；进行基本飞行训练，由美教官带飞；学习各职能岗位联合飞行科目；进行各兵种联合作战及配合各机种作战培训；下部队实习。这是一次比较正规的学次，刘善本一接触B—24飞机大开眼界：飞机机身长66英尺4英寸，高17英尺，自身重16吨，内装四台发动机1200马力，载弹6吨，耐航时间15小时，最大航程6000公里。更使刘善本惊奇的是，驾驶舱内机械构造复杂，宛如一爿小巧的工厂。现代化的教学手段更令刘善本称羡——先看该节课教学影片，教官一一解释内容，再对照实体实习。刘善本学习特别认真，领会很快。他牢记教官的嘱咐：“要能忍受住艰苦”，“必须十分坚强，才能战胜敌人！”因此，刘善本始终坚持勤学苦练，总成绩保持97分，名列第一，就连一起学习的美国学员都相形见绌，自叹弗如。那段日子，最想念的就是大洋彼岸的妻子女儿。每到假期，就给妻子写信，倾诉想念之情。然后，一头扎进基地天文航行馆，在美军领航教练辅导下，驾驶模拟领航教练机，据不同气象和经纬度，参照天体星河变化，反复进行中美之间模拟飞行，带着问题深究其是。从早到晚，几乎天天如此。美国领航专家称赞刘善本是他几十年教授生涯中遇到的唯一精通领航业务的飞行员。在美培训期间，刘善本曾对教官提议改进美式航行计风盘的构造，并且在美航空研究所改装了飞机仪表，荣获奖金数千美元。
在美国的更大收获，是刘善本对中国的前途有了较深刻的认识。他经常注意到美国报刊上许多揭露中国国民政府黑暗腐败的报道，并剪贴保存了下来。他看到了拉斯基写的《中国抗战的回顾与前瞻》，也有幸读到了埃德加.斯诺写的《红星照耀的中国》（即《西行漫记英文版》）。他真正地看清了蒋介石的丑恶面貌。蒋介石背离人民，正一步步滑向黑暗的深渊，成为历史发展的绊脚石；而中国共产党在毛泽东的领导下，代表着人民的利益，带领亿万人民同日寇、同国民党反动派展开艰苦卓绝的斗争，正一步步走向光明走向胜利。虽然身在美国，但是他的心早已飞向了延安。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伍修权说得对，只要抗日在哪儿都一样。他在美国期间，在许多场合表示了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仇恨，对蒋介石不抗日表示不理解和不满。他暗下决心，假如国共两党合作再度破裂，他就会择善而行，千方百计飞向延安，飞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区去。
飞到红色延安去，此时已经成了刘善本的梦想。学习一结束，他就巴不得赶紧回国。学员们奉命驾驶着36驾美式B—24飞机返回祖国。这是1945年的5月5日，队员们欣喜若狂，4天即飞到巴基斯坦卡拉奇机场。此时的刘善本，已是新航空八大队三十五中队上尉一级飞行员（机长）。新八大队是以原来的航空八大队即赴美培训的重型轰炸机大队为基础重新组建的，原来的八大队同时撤销，现设3个飞行中队和四科一室。刘善本心中充满了无限希望，情绪异常激动，算计着再飞一程就到家了。
然而，好梦难圆，情况发生了突变。第二天早晨，大队长王世箨中校严肃地宣布：奉蒋委员长命令，航空第八大队暂不回国，原地待命。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准回国？”队员们的兴头劲一下子被打下去了，一个个发出了疑问。
“谁知老蒋搞得什么鬼？”心急如焚黯然神伤的队员们，私下里骂起了蒋介石。
刘善本比他们还要焦急，他的心早就回到了祖国，回到了妻子女儿身边。但是，在此时刘善本显得无比镇静，非常理智地思考着。日本鬼子大势已去，蒋介石蠢蠢欲动。不到万不得已，老蒋不会动用这支武装精良的空军。他不打日本鬼子，养精蓄锐了这么些年，日本鬼子一旦战败，他的部队干什么？还不是和共产党作对？尽管刘善本善于思考善于学习，尽管刘善本利用那段时间研究新文字，编写了新文字字典，尽管刘善本阅览了《资本论大纲》、《中国革命运动史》等进步的书籍，在队友们看来刘善本过很得充实，但是，在那三个多月里，刘善本无有一天不是度日如年，无有一天不是思念国家。他为国家的命运焦虑，为自己的前途担心。
在巴基斯坦原地待命三个多月后，终于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日本天皇接收《波茨坦公告》，向全日本播发无条件投降的诏书。9月2日，举行了天皇代表向盟军投降的签字仪式。刘善本和队友们在异国他乡听到这震惊世界的特大喜讯，简直兴奋得不能自已。他们跳啊，唱啊，哭啊，笑啊，期盼着上峰快下达命令回国，与国人一起分享这一历史性的伟大胜利的喜悦！
“日本鬼子投降了，小日本完蛋了！”
“我们胜利了，中国人民胜利了！”
“这下可好了，胜利了，我们回国就能参加建设了。”
“……”
但是，这一次刘善本他们想得过于简单。蒋介石内战的号角就要吹响，他的屠刀就要挥向亿万万中国人民。
第六章
飞机降落在昆明巫家坝机场。
1945年10月5日，八大队终于接到了回国的命令。这一天，天空飘荡着乌云。昆明这座久违了的春城，迎接儿女的是一股污浊的空气。走下飞机，刘善本吃惊不小，这座国土上的整个机场的一切设施里，所有的官兵都是美国人。两年出国回到故乡，却有一种身在异乡的感觉。中国国土——美国官兵；美国官兵——中国国土，一幅幅画面在刘善本的脑海里活动着。他愈发糊涂了，日本鬼子投降了，美国人在干什么？不明白，那时他真的不明白。一张刚刚兴奋了的面庞又笼罩上了乌云，他担心他所想的成为事实。日本鬼子虽然投降了，但和平的局面没有形成，肃杀之气却是非常的浓厚。
第二天，刘善本他们飞越了峨嵋山，降落在四川彭山机场暂住待命。
刘善本的妻子周叔璜是四川人，刘善本出国的这两年，老母亲及弟弟妹妹们不远千里来到四川，帮周叔璜照顾孩子。刘善本在成都西门外，见到了阔别十年的老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母亲白发可见，满脸皱纹，真的是见老了。当问起父亲时，才知父亲因中毒已去世年余。刘善本痛哭流涕，追悔莫及。想那老父亲倾尽竭力供自己念书，为刘家的兴旺呕心沥血；一生遭绑匪和官府两次敲诈，担惊受怕。自己十多年漂流在外，想抗日不能，想报效祖国无路。既没有为老父亲尽孝，也没有为国尽忠。这算什么好男儿？见到亲人，悲喜交加，思念父亲，痛不欲生。妻子携女儿走娘家去了，也未能谋面。这一别二年多，他日夜思念的祖国满目疮痍，日夜想念的亲人已作古人，不觉泪流满面，放声痛哭。
“娘啊，儿子不孝……”刘善本跪在娘前，大声哭道。
善本的娘已不是先前那么壮实，颤抖着双手扶起儿子，泪水早已在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淌成了河。
“娘啊，儿子尽管不孝，但儿子还要为国尽忠，看样子还要打仗。等打完了仗，我就陪您回家过安稳日子。”刘善本不知怎么安慰老娘。
“嗯，娘懂这个理儿，你就放心去吧！”
不久，蒋介石开始了对空军的部署，把八大队这支长期受过美国培训的，现代化装备精良的重型轰炸劲旅，调到上海驻防。很明显，蒋介石要抢占抗战胜利的果实，要和共产党争地盘，要把刚刚品尝胜利喜悦的中国人民再次置于战争的泥淖。把八大队调防上海，这是蒋介石阴谋空运军队、军火、抢占地盘，摘取抗战胜利果实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个独夫民贼蒋介石，气势汹汹地从峨嵋山上下来，挥舞着曾经沾过中国人民鲜血的屠刀，再一次站到了中国人民的对立面上。
刘善本的心里在流血。当他完全看破了蒋介石的狰狞面貌后，投奔共产党的决心就更大了，现在等待的只是时机。
其时的上海，已成为国民党重兵把守的军事基地，他们号称固若金汤，革命者再陷囹圄。
1945年11月的一天，刘善本50号机组奉命回四川彭山机场接运飞行员家属到上海安家。在返回飞临三峡上空时，机身突然剧烈抖动，飞行高度快速下降，眼见一场空难在即。八九十名飞行员家属惊恐万状，呼爹喊娘。事发突然，危在旦夕。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刘善本表现出了他的胆大、心细、沉着。他指挥若定，凭多年刻苦学习和积累的丰富的航空飞行经验，他果断地命令机械士唐世耀查找并排除故障：“小唐，要镇定，要一丝不苟。”而他自己则全神贯注地操纵着飞机，拼命设法延缓下降速度。他的这一临阵不慌镇定自若影响着队友，大家齐心协力迅速排除了故障，全机人员得救，飞机保住了。机舱里又恢复了秩序，又听到了人们的欢声笑语。
回到上海，八大队据机长刘善本的《飞行排障报告》，授予排障立功的唐世耀三等奖章一枚，通令嘉奖；临危私自跳伞的副机长冯汝箎受到严厉斥责，给予调离机组处分。
通过这次突发事故的处理，大家更加敬重刘善本，佩服刘善本高超的飞行技术，更敬重他不顾个人安危，舍己为人的可贵品质。从此，“刘太平”的雅号在军营叫了起来。12月初，八大队队长王世箨在大场机场上大队集训时宣布，刘善本兼任第三科（作战训练）飞行参谋，继而兼任代理科长。身兼三职的刘善本除完成飞行任务外，还要兼管全队作战训练工作。为便于刘善本工作，上峰曾配给刘善本一辆专用美式小轿车。仅从这一点，就可看出刘善本在八大队中的位置是非常重要的。
打打谈谈，是蒋介石的一贯伎俩。他和共产党交锋不久，就感到共产党并不比日本人好对付。从大革命以来，蒋介石多次领教过“共匪”的厉害。大屠杀没有把共产党斩尽杀绝，共产党反而越来越强大起来，武装力量也迅猛增加。蒋介石发动五次围剿，企图把共产党消灭在山沟里，达到独霸天下的目的。然而，共产党越打越猛，人员虽少，战斗能力却不断增强。日本鬼子进入中国，蒋介石又企图借日本人之手消灭共产党，他躲在峨眉山上坐山观虎斗，想捡个便宜赚。这一次他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面对英勇的共产党军队，国民党还是心有余悸。蒋介石为了争取时间，为了在全国打内战做好充分的准备，在美国特使授意下，于1946年1月10日颁布命令停战。
停战是不是就意味着国民党和共产党从此罢战？凡是知道蒋介石为人的，都不会相信他这一花招。蒋介石居心叵测，狼子野心，又有美国作后盾。他和共产党玩的是捉迷藏，假和谈争取时间调兵遣将。许多军人还在纳闷，他们不懂得蒋介石颁布停战的真正目的。而刘善本凭多年的军事经验，已经嗅到了一股战争的浓烈烟味。他时刻关注着这场战争，关注着祖国的前途和命运，也思索着自己的去留。他从航委会政治部主任简朴二月份给八大队一次训话中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简朴在训话中狂叫：“我们有几十个美式机械化师，美国又给了我们几百架作战飞机，三个月到六个月内，一定可以消灭共产党。”听了简朴的这一段狂话，刘善本激情难抑。原来这就是蒋介石停战的目的，以和谈为借口，调集兵力在三到六个月内消灭共产党。之后，刘善本想了很多很多。为了实现和平建国，中共毛泽东主席冒着生命危险，到重庆和蒋介石谈判，实心实意诚心可鉴，充分显示了共产党人的博大胸怀。与此形成明显对照的是，蒋介石玩弄和平骗局，谈判桌的背后调集兵力霍霍磨刀，阴谋挑起事端打内战，把人民再次推向苦难的深渊。从美国一回来，刘善本就感到处处憋气。想不到日本鬼子投降了，蒋介石又玩内战的鬼把戏。如果说过去作为一名军人，因为得不到命令打日本鬼子情有可原的话，那么现在再跟着蒋介石把子弹投到祖国的国土上杀戮同胞，是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所不能原谅的。
“不，不能，绝不能再听任蒋某人的摆布，去杀害解放区的军民！”刘善本从内心里发出了呼叫。
夜晚，刘善本漫步街头。上海初春的夜晚微风习习，喧嚣的闹市闪现着人们匆匆的身影，战争给人们带来的惊慌表情牢牢地刻在人们的脸上。刘善本的心仿佛要碎了，罪过啊罪过，生灵涂炭********，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灿烂的文明哪里去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作为一个军人，为国家的和平做了些什么呢？刘善本的脸上火辣辣的，他不敢正视街头人们的目光，匆匆忙忙赶回了家。每当夜间值班，刘善本就偷偷收听来自延安的声音，解放区如火如荼的生活，吸引着他这个赤子。他向往那里，向往共产党指引的革命道路。他心里非常清楚，在这内战的前夜，自己已经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当断则断，不断则后悔终生。继续跟蒋介石干下去危害人民，将是死路一条；弃暗投明跟共产党毛主席闹革命是一条阳关大道。何去何从，必须当机立断，尽快做出抉择。
航空飞行技术的娴熟，倾向进步的思想是刘善本决定弃暗投明的基础。但这仅仅是一个方面，真正把一架飞机开到延安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刘善本深知，在通向光明的道路上荆棘丛丛。他日夜思考：怎样把10人才能驾驭的B—24式重型轰炸机开到延安去？怎样去联络可靠的伙伴？怎样才能把握稍纵即逝的起义时机？怎样和延安联络？
一连几天，刘善本茶不思饭不想，苦苦思索着起义的问题。这时，他想起了唯一可信赖的二妹刘瑞兰。当年，他为了到北平求学，为了挣脱父母包办的婚姻枷锁，是二妹给他从母亲那里弄来了银元，帮他度过了一道难坎。如今，刘瑞兰正随夫在上海空军大院居住。刘善本知道，刘瑞兰从小正直，向往新生活。1938年跟堂兄刘善新随马保三部参加了八路军（刘善新参加革命后改名刘建，五十年代任《大众日报》总编辑，中共山东省委委员）。刘瑞兰追求革命，追求真理，曾在沂水岸堤抗大学习过。
“对，二妹一定支持我的。”刘善本仿佛觉得许多问题已经有了眉目，心里开朗了许多。
来到刘瑞兰家，刘善本说：“二妹呀，你是最了解你三哥的，这些年我窝火啊！”
聪明伶俐的刘瑞兰知道刘善本的心思，安慰说：“三哥，你不要犯急躁，事情总能解决的。”
刘善本说：“你知道哥的苦衷，我的决心一定！”
刘瑞兰说：“我帮你筹划。”
这一次，兄妹俩坦陈心迹，共谋大事。也正是这一次，刘善本感到有了方向，有了勇气。
刘瑞兰说：“要飞就直接飞延安。”
刘善本说：“我也这么寻思。”
“你想啊，延安是共产党中央机关所在地，驾重型轰炸机抵达这个革命中心，将会产生震惊世界的巨大影响。”刘瑞兰说。
“还有，”刘善本接上说，“我如果成功了，对暗地里助纣为虐的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在中国就是在蒋介石面前也会十分狼狈不堪。”
刘瑞兰笑着说：“不仅如此，你将会成为我们老刘家的英雄，不，是抗战的英雄，民族的英雄。”
刘善本一本正经地说：“二妹啊，这些我还真的没去想。你一走就是走的正道，我要向你学习啊！”
刘瑞兰说：“我可比不得你，你一做就是惊天动地的事业，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借二妹吉言，我尽最大的努力。”刘善本一字一句地说，“二妹，我也可能壮志未酬身先亡，但我不足惜。如其这样苟活着，倒不如轰轰烈烈干一场。”
“我就知道三哥志向远大。不过，要把困难想得大一点儿。”刘瑞兰道。
刘善本很感激二妹，点了点头。
刘瑞兰想了想又说：“你这次起义非同小可，蒋介石非气疯了不可。你们大队里有几十个美国军事顾问吧，他们都熟悉你这个作战训练科科长，你一旦成功，作为空军起义第一人，在国际上将会产生什么影响？国际舆论将会怎样评价这件事？蒋介石不气疯才怪呢！他在国际上大大地丢了脸面，对他发动内战也是当头一棒。”
“对！”刘善本对二妹的分析很赞同，“事不疑迟，在老蒋发动内战之前完成起义计划。”
兄妹俩推心置腹谈了很多很多，国家的命运，个人的前途，母亲兄弟姊妹，妻子女儿。最后刘善本激昂地说：“自古道忠孝不能两全，为了和平，我豁上了！”
“祝你成功！”刘瑞兰鼓励道。
刘善本一直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暗中观察着，认真地仔细地做着判断。他懂得，稍有疏忽，不但大事不成，还会丧失生命累及全家甚至好友。连日来，刘善本比往日表现得更加积极，更加谨慎。1946年6月1日，刘善本接到命令，为机长钱祖伦当副手，从上海送朱世明中将率领的中国政府代表团飞往东京参加国际战犯审判会议，6月11日由东京返回南京。这是由中国人驾机，从上海直达东京的处女航。这一次，显然是无什么机会。刘善本认真地操作着，唯恐出现一点儿差错。
不几天，刘善本认为终于有了一次契机，他决定把握住这次机会。
那是1946年6月的中旬，也就是蒋介石准备内战的前夜，八大队突然接到蒋介石下的一道命令，限八大队于6月26日前，将昆明美军移交的全部无线电器材空运成都，这部分器材是蒋介石准备转运华中战场，配备炮兵车，指挥作战用的。八大队旋即拟定派出7架B—24飞机执行任务，其时名单中并无刘善本。但是，刘善本认定这是一次好机会，操作好了可以一举成功。他主动找到王世箨大队长请缨。他的理由非常充足，从作战训练的角度，谈到这次任务途径云川雨季地带，需要人掌握气象和解决可能遇到的几项飞行问题，表示愿意效劳。
“大队长，请你相信我，这些问题我认为只有我能妥善解决。”刘善本诚恳地说。
王世箨想了想说：“这次任务非常艰巨，上峰命令，务必完成，不得懈怠，不得出任何问题。”
刘善本拍着胸脯说：“正因如此，大队长一定考虑我去完成这项重任。”
王世箨说：“我想你是我们八大队的台柱子，对我们八大队至关重要，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你亲往。”
刘善本显出激动无比的样子说：“大队长，你一向对我厚爱，我无以为报。效忠党国是我们军人的天职，任务越是艰巨，越能检验我们军人的水平和素质。”
王世箨很高兴地说：“我相信你，你的指挥才能和飞行技术都是我们八大队任何人比不了的。这几年每当关键时刻都离不开你，作为大队长，我感谢你了。”
刘善本打了个敬礼：“中校先生，我愿为您效劳！”
这个马屁拍得王世箨很是舒服，当即批准：“我同意了，你回去准备吧！”
军令到手，刘善本暗自庆幸。他敏感地觉察到，蒋介石今天把军用物资运往内战前线，不几日就开战了。谈判桌上的烟雾还没散，椅子上还热乎乎的，这里就往前线运送作战物资了，可见蒋介石十分阴险歹毒。背信弃义，撕毁协定是早晚的事了。他担心共产党会遭到蒋介石的暗算。现在唯一快做的是，抓住这次机会完成起义大业，给蒋介石迎头一棒！
接到命令后的几天，刘善本抓紧时间安排要做的事。他在心里高兴，在心里紧张，但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他首先是考虑妻女老小的安全。他找到刘大年，说是有重要任务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拜托刘大年对妻女老小照料一下。刘大年是安丘偕户人，与刘善本是老乡。论起刘家族亲，刘善本喊刘大年叔叔。刘大年的父亲刘一鹤，是安丘中学校长，勤练丹青，颇有造诣，画得一手好画，曾为国民党空军副司令兼参谋长王书铭（后为国民党空军司令）书赠丹青，并曾转赠蒋介石一帧。王叔铭是山东诸城人，是刘善本的老师，颇有些老乡情意。有了这些关系，刘善本和刘大年平日里就走得很近。刘大年是国民党航校五期毕业，已经退役，在空军颇有人缘，德高望重。对刘善本的要求满口应承，这使得刘善本很是放心了许多，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但是刘善本始终没有明说，只是婉转隐喻地拜托。
1946年6月21日晚上，是刘善本要和家人分离的最后一个晚上。他在家里和家人吃了晚饭，聊了一会儿闲话。这种分离的痛苦，只有刘善本一人承担，家里老小只知道他要去执行任务，像往常一样，母亲、妻子嘱咐他注意安全，却不知刘善本这一次去的历史重任。她们都睡了，刘善本却失眠了。看看熟睡中的爱女兰平，睡得是多么的香甜。妻子周叔璜身怀六甲，负重地操持着家务。他几次想叫起妻子，有多少离别的话要说，但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说！千万不能说！想到自结婚以来，没和妻子有多少个同床共眠，让妻子饱受战乱寂寞之苦，拉扯着孩子艰难地过日子，心里就悲凄凄的。这次分离，啥时再见面？还能不能见面？越想越觉得受了许多委屈，两行热泪顺颊而下。刘善本咬着牙，狠狠抹掉了眼泪，蹑手蹑脚来到了母亲的床前。熟睡中的母亲还紧皱着眉头，自从父亲过世，母亲一人支撑着这个家，光这些孩子就够难为她了。刘善本真不忍心丢弃老母亲，他好想抚摸抚摸娘亲的脸，他好想好想在母亲面前再撒一次娇。然而，他还是不能，万万不能！他在心里默念：“娘啊，让我再做一次不孝子吧！”他又逐个看了看熟睡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悄悄地给母亲床头塞了些钱，强忍生离死别的痛苦，默默地离开了亲人。为了追求光明，为了全中国的光明，刘善本舍上了。可以说，事到如今，什么也不顾了，什么也不能顾了！
出发前，刘善本做好了各种打算，设想了几个方案。6月22日早晨，刘善本从上海大场机场驾机起飞，到达昆明机场。按命令，其它执行任务的飞机各自行动。刘善本是530号B—24式轰炸机的机长、正驾驶员，同机的还有副驾驶员张受益，通讯员唐玉文，空勤机械士唐世耀，领航员李彭秀，地面机械师等5人。23日，7架飞机的机舱都装满近3吨的无线电通讯器材，等第二天运往成都。
这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刘善本认为，这次机会是决不能放过的。单机行动，起义成功的把握性就大一些。现在关键的是西北的天气，但他坚信，他的心理素质和飞行技术会对付各种和样的气候。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上苍保佑他这次正义之举一定能够成功！
第七章
刘善本暗暗打算从昆明飞向延安。
24日这一天，昆明阴天，阴沉沉的天空还不时传来很远的雷声。刘善本的心很细，非常注重天气的变化。为保证举事成功，他速查气象图。此时，关注的主要是延安方向的天气，昆明的天气还是在其次。气象图显示，晋陕绥大雨滂沱，从这儿起飞中途转向延安，可能会受到恶劣天气的影响，显然，这不是一次最佳机会。刘善本只好驾机起飞，另作谋划。他将自动驾驶仪正对成都，飞机平稳地飞行着，刘善本的心里却不很平静。他心潮澎湃，时刻搜寻着延安方向的目标。这次机会应该说是千载难逢，是自刘善本上天以来从未有过的机会。这次执行任务期间如果实现不了自己的夙愿，恐怕今后再也没机会了。战事一开，自己就不会这么自由，危险的系数就会增大。刘善本决计冒九死一生的风险，和延安方向取得联系。他乜斜着眼看了看同机的人员，有的已经睡着了。“这些家伙！”刘善本在心里骂道。要是在平时单纯为了执行任务，刘善本早就把他们一个个叫醒了。飞行期间，机组人员是严禁睡觉的。可此时，刘善本巴不得他们像死猪那样睡去。他悄悄调整着无线电罗盘（高性能导航仪），寻找延安机场导航台。不成功，因延安机场使用短波台无预约无法联络。怎么办？刘善本的大脑急速思考着：不能硬来，延安那边肯定下着大雨，大雨中很难找到一个小机场。而时间不允许在空中找来找去，必须在短时间内降落机场。否则，飞机的技术要求不允许，机组上的人员搞不好也会火并。那样，只能是机毁人亡。刘善本还是再一次放弃，打算改飞熟悉的张家口。但是，气象形势依然严峻，为避免迷航失事，刘善本调整了思路，只好驾机飞抵成都新津机场，完成了第一批运输任务。
从昆明起飞运送通讯器材时，刘善本曾做了一切准备，打算带着这份珍贵的礼物直飞延安，但人算不如天算，还是未能如愿以偿，因气候恶劣而没有成功。飞机降落在新津机场，眼看着大批珍贵的器材被一车车运走，他懊恼透了，心像刀割一样的疼。夜晚，大雨滂沱，刘善本难以入眠，躺在床上读着当天的《华西日报》——毛泽东发表反对美国军事援华法案；——上海各界举行反对内战大游行；——和平****代表在南京车站遭特务毒打……
窗外的暴雨和着他的心潮，起伏激荡。
中国的命运和前途正处在暴风雨的袭击之下，刘善本的决心更坚定了。“失败一次算什么？明天继续干！”他这样想着，竟安然地睡了，睡得很甜……
那天，在成都新津机场，刘善本巧遇到一个老朋友，国民党空军通讯学校实习工厂的少校副厂长陈泰楷，他要搭乘刘善本的飞机去趟昆明。刘善本灵机一动，心想也许他在关键时刻能起作用。刘善本为了造成一种气势，用吉普车拉着陈泰楷，在机场里兜风，逢人介绍：“这是我的老朋友。”机组人员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个陌生人是刘善本的老朋友，也就不以为然。刘善本对陈泰楷说：“后天我们就返航，你过来吧！”机组的人员谁也不管闲事，都涌向了新津市街，吃喝玩乐打发无聊的时光。刘善本无心游玩，他本来对这些就毫无兴趣，在这紧急关头，他更不能有丝毫麻痹。因此，刘善本谢绝了张受益、唐玉文等人的邀请，一人在临时宿舍里闭门深思。对下一步起义的每一个环节，每一项应急措施，他都想了又想，牢记在脑海里。就是机组上的每一个人，刘善本也反复过筛。他觉得，机组上的这些人中，同学张受益可与举事，只是此人性情直暴，考虑问题过于简单，绝不能未举先约，他一嚷嚷绝对要坏大事。领航员李彭秀外号“鬼样子”，生性机灵、贪婪，有上尉军衔，又是资本家少爷纨绔子弟，平日里不闻国家事，不和同事们来往，跑单帮捞钱准备迎亲成家，这家伙最难对付，他绝对是反对起义的。至于其他人……刘善本心里有数，凭他在八大队的威望，还反不了那几个人。看看天还早，刘善本找出军用地图，秘密地画出了从成都飞往延安的航线，测准途经险高地段的海拔，又进一步了解熟悉了延安的地形地貌市容等等。
第二天，刘善本以查天气情况为名，特意到新津气象台查询延安一带的气象情况，可惜没有获得有价值的信息。好在气象台内有一些航空用的地图，他便挑选了几份，提前放入飞机驾驶舱。他还估计，延安一带的雨天或许已经结束，飞机起飞后仍可见机行事。
翌日，B-24顶着漫天的乌云，起飞了。
刘善本高高的身躯坐在驾驶椅上，自如地操纵飞机穿云破雾，那张端庄的四方脸显得非常沉稳，像尊石雕，任谁也看不出他内心的狂澜。
飞机爬高，直抵云上，明快的阳光映在他一双黑而亮的眼中，反射出点点跳跃的斑斓。
这是一次再生的飞行，机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刘善本早已定下的决心。为了避免惊动他人，也为了再次审视此行的全部构思，他把罗盘航向暂指昆明，而后调整好自动驾驶仪，让飞机平稳地飞着。
云层渐厚，恐龙般的B—24钻入云阵。望着舷窗外乱云飞渡的航道，刘善本突然觉得它很像自己以往所走过的路，飘摇跌宕，纷乱迷茫……
20岁那年，他投笔从戎，考入航校，怀的是“航空救国”的一腔热血。然而抗战八年，他却没有接到一次作战任务。1943年春，他随第八大队前往美国学习B—24轰炸机驾驶，本想在对日的最后一战中大显身手，但等待他的是又一次失望：机群从美国飞回，被扣在巴基斯坦的卡拉奇待命，直到日本投降后才准许启程回国。
……
整整8年的困顿，无数次希望的失落，刘善本深感救国有志，报国无门，更令他忿懑的是回国以后，已经和平了，抗战胜利了，他却接到一次又一次的起飞命令，
执行的任务竟是运送准备内战、消灭共产党的军用物资！他终于明白了，当初把他们阻在国门外，不让回国抗日的所谓“留作建国用”的方针，原来是为了挑起新的内战，把中国再次推入深渊！
就在几天前，航空委员会主任到上海大场机场的八大队训话时说：“我们有40个美式机械化师，有美国给的几百架作战飞机，三个月内一定可以消灭共产党。”
刘善本听着，拳心里攥出了汗。堂堂七尺之躯，不能为国民效死于抗日的疆场，却要被逼迫着向自己的同胞，向抗日有功的共产党军队动枪炮、投****，这样做，还叫人吗？
回寓所的途中，他经过四川北路的三民书店，想买本杂志翻翻用以释解一下胸中的郁闷。突然，他发现书架上有一本毛泽东写的《新民主主义论》，翻开第一个标题——《中国向何处去？》，他的心震撼了，当即买下带回家中，不丢手地读起来。中国向何处去？毛泽东指点出一条光辉灿烂的路。刘善本该向何处去呢？他像高空跳伞久久浮悬在云雾中，忽然踏到了实地——到延安去！为了反对内战，为了中国的命运和前途，他要到延安去！
他知道，飞向延安，途中埋伏着多少危险；他知道，飞向延安会给妻儿老小的生活乃至生命带来多大威胁；他也知道，一旦投身革命，他的思想、他的身体将经受多大的考验……不管怎样，他的决心是下定了。
……
刘善本微微合眼定了一下神，从驾驶椅上站起身，独自穿过****舱，进到后舱里。
后舱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6个人，他们是陈泰楷和通信学校的毕业生，是搭乘飞机回昆明去的。刘善本扫视了他们一眼，威严地虎着脸道：“诸位，我来宣布一件事情。本机组为反对内战，一致决定飞往延安。到达目的地后，你们或走或留，悉听尊便，安全由本人负责。现在，务请诸位老实坐着，不得擅离一步。否则，”他停顿片刻，转动了一下****，“休怪本机组的****不客气！”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6名搭乘人员呆若木鸡，一下子被慑服了。
刘善本心中有了底，重新返回驾驶舱，关紧了舱门。
机舱里的副驾驶、领航员、机械士、通信士各司其职，在忙碌着。他们虽然都是与刘善本朝夕相处的人，但是否愿意冒生死之险飞向延安，刘善本心里没有底。尤其是外号叫“鬼样子”的领航员，平日阴阳怪气的，又将近婚期，他能配合这次行动吗？这四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反抗，就会出大问题。
刘善本反身将舱门锁上，上了正驾驶的座椅，做出惊恐万状的样于低声说道：“糟了！糟了！后面全是共产党，他们拿着****、手榴弹，威胁我一定要把他们送到延安。否则，就和我们同归于尽！”
机舱里顿时像油锅里撒了一把盐，乱了起来。
刘善本趁乱将飞机上的****都控制在了他的座椅下。
脾气暴躁的副驾驶张受益大声嚷道：“我跟他们讲理去！”
刘善本一把拉住他：“不能去，你毛里毛躁，准坏事！你一个人惹了祸，大家跟你遭殃！”
这一说，另外几个人也都不让张受益去。
张受益吞下一口唾沫，坐在了副驾驶椅上：“管他呢，去就去，反正延安也不是外国地方。”
刘善本趁机说道：“对。我们抗战八年没死，这样死了多冤枉，就送他们去延安吧。”
大家都不作声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有领航员“鬼样子”眉头打着结，一拍他的图囊说道：“没带西北的地图，飞什么延安，没有办法啦。”
其实刘善本的身上已经备好了西北的地图，但不能直接说出。他站起身来，对着几个人说道：“我去告诉他们，没有西北地图，不能飞延安！”
刘善本走出座舱，将舱门反锁。他到后舱又敲打了那几个人几句，返回了机舱，手上拿着一张西北的地图。
“地图他们已经准备了，看来我们只能飞延安了。”
“鬼样子”拧着眉头接过地图。
越往前飞，云层越厚，云顶越高。刘善本将飞机调整在三千七百米高度，钻入云中。他不时地右转九十度、继而再左转九十度，保持不偏离航向。
云里的雨突然瓢泼一般倾泻下来，而且越下越大，机身被打得“刷刷”直响，玻璃窗上水道似流，飞机像钻进了大海。云也越来越黑，开始两个机翼看不见了，渐渐连外侧发动机也看不见了，机舱里暗得很。如此恶劣的天气，在刘善本的飞行生涯里还不曾遇到过。他那颗刚刚有些平静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人的问题刚刚解决，难道起义还会被天气破坏吗？！
这时“鬼样子”突然伸过头对刘善本说：“在云里乱飞一气，把后舱的人摔晕晃昏了，抓活的！”
这不能说不是个好办法，以至刘善本一下子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幸亏发动机和雨声十分刺耳，其他几个人没听到“鬼样子”说的话，刘善本信口哇啦了几句，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鬼样子”伸长耳朵也没听清刘善本说的是什么，但看到刘善本“嗤嗤”冒着火星的眼睛，便闭上了嘴。
从飞行时间估计，秦岭快到了。然而机窗外水茫茫一片，根本无法判定飞机此时的确切位置。地图上秦岭的标高是四千一百米，为避免撞山，刘善本迅速将飞机上升到四千三百米。
领航员的鬼点子又来了，他大声喊道：“后舱没有氧气，我们继续上升，把他们憋死！”
刘善本心里噗噗冒火：其他几个都很配合，就是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捣乱，如不刺他一下，他不会死心的。于是刘善本厉声喊道：“你是不是跟大家过不去？！共产党遍天下都有，你整死这几个，还想活吗？你把我们往死路上拖是不是？！”
张受益的炮仗脾气被点着了，指着“鬼样子”喊道：“鬼样子！少出你的馊点子，也不看看是什么天气，还想耍花招呢，能落地你这条命就是白拣的！”
刘善本接着追了一句：“是啊，你不想回上海结婚啦？”
“鬼样子”脑袋一缩，再不作声了。
过了秦岭，突然发现前下方有团黑影。刘善本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云洞。在浓云里飞行了一个多小时，乍看见地面，大家的脸上一下子露出惊喜。刘善本立即关掉自动驾驶仪，一推机头，朝云洞钻了下去。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看到一座长满茂密树木的高山就在正前方，由于飞机的速度快，那山就像迎着飞机撞过来！刘善本猝然一拉机头，飞机一个跃身，重新射入云中。机舱内，几个人面面相觑，一额头的白毛汗。
飞机在云上又飞了一会儿，按方向、速度，时间计算，下面应该快到延安城了。
刘善本瞅着一个云洞，一推机头又钻了下去。这时领航员“鬼样子”已经变得无精打采，既不向外看，也不看地图。刘善本只好把地图拿过来，自己计算。
机翼掠过一座山岭，忽然看见三条河，一片开阔地展现眼前。依地形看应该是延安了，但既看不见城市，也没有机场。
飞机在上空盘旋着，寻找着。
“看，那边有房子！”张受益喊了起来。
刘善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一座青色砖瓦房子（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杨家岭礼堂）。他立即向右转弯，看到了一座不高的，耸立着宝塔的山。再一转，一条明显整齐的跑道映入眼帘。
刘善本心头一热，粗大的喉结颤抖了……
巨大的B－24绕宝塔山盘旋一周，而后庄重地对准跑道，降落在坚实的大地上。
这时，刘善本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抬起手臂一看，此时正是下午3点钟。
刘善本将四个发动机全关闭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确确实实到了延安——全中国人民的希望所在地。他向窗外望去，无奈热泪盈眶，什么也看不真切。
他掏出手绢擦啊擦啊，怎么擦也擦不干源源而出的泪水。
几个持枪的战士朝飞机冲过来。刘善本热情地朝他们招手，他们立刻看出了刘善本友谊的手势，立即将枪竖起，挥着手跑近飞机。
刘善本激动地就往机下走，一把被领航员拉住：“让后舱的共产党先下去好了。”
刘善本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机组其他几个人，说：“谁反对内战，就跟我一块留在延安吧。”
张受益、唐世耀、唐玉文毅然跟随刘善本走下飞机。
刘善本兴奋地紧握一位干部模样的手说：“我们是反对内战来的！请各位立刻向毛主席、朱总司令报告。”接着交出了4支****。
机场指导员韩夫前来迎接，刘善本对韩夫说：“我是国民党空军第八大队上尉飞行参谋刘善本。”
“欢迎，欢迎，热烈地欢迎你们！”韩夫双手紧握着刘善本的手说。
当天下午，八路军秘书长杨尚昆看望了刘善本和机组成员。听了刘善本报告飞来延安的前后经过，杨尚昆连声说道：“欢迎，欢迎，你们做得对！有一个情况，你们还不知道。今天上午，就在你们飞来延安的途中，蒋介石公然撕毁停战协议，调动30万军队向我中原解放区发动了重点进攻。他们的如意算盘是3个月消灭共产党，可他没想到算盘刚刚拨动，你们几个算盘珠子却跑到共产党这边来啦。哈哈哈哈……这真是——蒋公妙计夺天下，赔了飞机又折兵哟！”
刘善本被杨尚昆风趣、轻松的话语逗笑了，他从中体味到了共产党的自信与力量，同时也感到内心的不平静。蒋介石发动内战，这是他早已估计到的，正是基于这点，他才毅然飞往延安。但他没有想到历史会有这般惊人的巧合，竟把他的起义与内战全面爆发的日子安排在一起，戏剧性地拉开了解放战争的序幕。
还有一点，兴奋中的刘善本或许也未意识到，他所选择的这条路，为其后的岁月开辟了一条具有导航意义的天路。据有关资料统计，从这一天开始到解放战争结束，3年中共有57名国民党空军人员驾驶21架飞机投向光明。刘善本是领头的鹰。
第八章
刘善本驾机起义的这一特大喜讯在瞬间报告给了毛主席、朱总司令。喜讯传四方，延安沸腾了！毛主席和远在上海的周恩来副主席十分重视刘善本家属、孩子们及亲属的安全与生活问题。当天周副主席亲自与上海地下党联系，指示派同志秘密保护周叔璜一家安全，并接济财物保障生活，中央想方设法营救刘善本的家属。周总理还指示，为了保证刘善本及其家属的安全，新闻媒体缓一周报道刘善本起义的消息。
在刘善本驾机起义飞向延安的这天，国民党航空第八大队队长王世箨接到航委会主任周至柔签发的命令，调刘善本任蒋介石专机——“美龄”号机长。王世箨打算刘善本运完通讯器材后，安排其调动事宜。刘善本在国民党空军被看重，源于在美受训期间总领队徐良康上校重视其刻苦训练才华出众屡有优绩的表现，加之“美龄号”老机长衣福恩（十大队队长）曾有举荐。实际上，刘善本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几年来，他始终想的是投奔共产党，始终想的是为起义做好充分的准备。因此，他把自己的“赴任”地点选择在共产党首府延安。
也是这天，背信弃义的蒋介石悍然撕毁了《双十协定》和《停战协定》，调集30万大军进攻中原解放区，李先念所部6万人马危在旦夕……全面内战爆发了！127万人民军队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国民党430万部队，无论是武装装备还是给养供应上，都有着天壤之别的悬殊。但是，正义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毛泽东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是一支正义的军队，有着全国亿万人民的支持。刘善本的驾机起义，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反对内战要求和平的意志，有力地支持了人民军队反对内战，打垮战争狂人蒋介石的斗争。
对于刘善本的义举，毛泽东共产党予以高度重视。刘善本到延安三天后，即6月29日晚上，延安军民举行晚会，欢迎刘善本机组。灯火通明的中央大礼堂门前，并排站立着中国共产党的3位巨人，身穿土布补丁衣服的毛泽东、朱德、刘少奇。
毛主席紧握刘善本的手，微笑着说：“毛泽东，欢迎你们到延安来！”接着又和张受益、唐世耀、唐玉文等驾机起义人员一一握手。
一时间，刘善本的脑子里出现空白，事先准备的许多话不知跑哪儿去了。他抓住毛泽东的手摇啊摇，摇了半天，泪水才和声音一起迸出：“毛主席，我终于到你这里来了。”
宴会上，朱德总司令致欢迎词。总司令慷慨激昂地说：“同志们！今天晚上，我们隆重地聚集在一起，热烈地欢迎冒着生命危险反内战，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毅然驾机到延安的刘善本等英雄们！”
总司令讲到这里，礼堂里响起了长时间的掌声。在这革命圣地延安，举行这样的欢迎会还是不多见的，人们怎能不高兴，怎能不欢欣鼓舞？更令人鼓舞的是，全国人民坚决反对内战，期望和平，这是历史的潮流。蒋介石一意孤行地打内战，必将失去民心，必将走向灭亡。看到热烈的场面，总司令的嗓音更加洪亮了，高度赞扬刘善本等人的这次行动：“你们的义举对我们解放区军民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和鞭策；对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政府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对保卫和平民主生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给战争狂人泼了一瓢冷水！”
再一次热烈的掌声。掌声之后，朱总司令接着说：“我们始终坚持和平，但是，我们并不怕国民党好战分子燃烧起来的这股凶焰，我们有力量扑灭它！”
经久不息的掌声在礼堂里响彻着，总司令挥了挥手：“我们热烈欢迎11位先生脱离内战，愿全国人民一起为和平、民主、独立的事业而共同奋斗！”
朱总司令热情洋溢的讲话，对大家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和振奋，会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下面请刘善本先生代表讲话。”
掌声立时又响了起来，人们的目光刷的投向了这位身材高大的义士身上。
刘善本行了个军礼，心情激动，声音洪亮：“毛主席，朱总司令暨今天到会的各位领导和同志们！首先，我代表同机到达的10位同事和朋友们向各位表示衷心的感谢和崇高的敬意。感谢中国共产党中央、陕甘宁边区政府和延安各界人民对我们热烈的欢迎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后刘善本继续说：“我感觉十分惭愧和兴奋。惭愧的是来得太晚了；兴奋的是能够脱离内战的旋涡，并在此与诸位中共朋友会面……”
接着，党政军民各界代表分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祝贺起义英雄们走向新生活。
最后演出节目。
一条长长的板凳，坐着举世闻名的毛泽东、朱德、刘少奇，也坐着刘善本和他的机组成员，自愿留在延安的张受益、唐世耀、唐玉文。彼此一律平等，都是普通观众。
开演前，毛泽东对刘善本说：“今天晚上，本来是要演平剧《逼上梁山》的。因为蒋介石打内战，我是被逼上梁山的，你们也是逼上梁山的，可是剧组却在外面赶不回梁山了。只好演些小节目。”
毛泽东回过头问后排的人：“是些什么小节目呀？”
后排的人回答：“有秧歌剧《兄妹开荒》。”
“哦。好。好。”毛泽东继续他的随意说笑，“《兄妹开荒》也好喽。上得梁山，就要开荒，先开一片新地，再开一片新天。天上开荒，要靠你们这些飞将军喽。”
刘善本立刻提出：“毛主席，我有两个要求。”
毛泽东认真地一挥手：“且说无妨。”
“第一，我想尽快向国民党官兵发表广播讲话，号召反对内战。第二，请毛主席尽快给我们分配工作。”
毛泽东听完，关切地用手指了指舞台的大幕：“你们飞来延安，亲属还在那一边。我的意见，不用着急，还要等那里的党组织把他们安置妥当后，再发消息。至于工作，当然想请你们四位继续搞飞行这一行。不过，那是要挨冻，受苦的，你们怕不怕呀？”
刘善本立即说：“不怕。毛主席，怕我们就不来延安了。”
毛泽东点着头，接连说了几声好。
党中央让刘善本等人住在接待国际友人和国内民主人士等贵宾的延安交际处。他们先后应邀到八路军总部、中央党校、解放军报社等单位座谈联欢。每周六晚，参加中央机关驻地的杨家岭举行的舞会。在延安大家生活得充实而甜美。
1946年7月1日晚，毛主席、朱总司令、刘少奇副主席、任弼时秘书长等中央首长，热情接见刘善本和机组全体人员，同他们进行了亲切地谈话。
刘善本来延安的这几天，真切地感受到了毛主席的英明，中国共产党的伟大，亲眼看到了解放区军民反对内战的决心。解放区那种民主的和谐的团结的高涨的政治生活空气，深深地感染了刘善本，他庆幸自己的选择，他感到幸福和光荣，他决心把自己的聪明和才智献给中国人民的民主自由独立的解放事业。
刘善本胸怀报国之志，到延安后就要求对国民党官兵发表讲话。党中央考虑到刘善本家属的安全，根据周总理的意见拖后几天。刘善本很是焦急，眼看着蒋介石内战的号角已经吹响，大举向共产党进攻，他彻夜不眠。他向中共中央请求，尽快安排他讲话，戳穿蒋介石的真面貌，唤起国民党官兵的觉醒。1946年7月2日晚，刘善本以《赶快退出内战旋涡》为题，在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发表演说。刘善本在广播讲话中向国民党空军的同事们呼吁：拒运军火，拒炸同胞，早日退出内战旋涡。电波冲出延安，迅速传遍全中国。
这电波，也传到了刘善本的妻子周叔璜的耳朵。自从刘善本执行任务到现在十几天的时间了，音信全无，社会上传言纷纷，以为刘善本他们遇到了空难事故。周叔璜接到刘善本还在的消息，也是半信半疑。在战乱年代，许多消息是不可靠的，何况刘善本从事的是一项十分危险的工作，整天提着脑袋过日子。听到刘善本在延安发表了讲话，她那颗濒于绝望的心，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在刘善本发表广播讲话的当夜凌晨四点钟左右，周叔璜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周叔璜开门，一个清道夫打扮的陌生人给了周叔璜一封电报，并小声说：“刘先生已经平安到达延安。我是来接你的。现在附近都是上海警备司令汤恩伯派的人，走不出去，你们今日上午9点整在北四川路老八字路口等我。”后来才知道，那人是中共上海虹口区地下党支部书记张洪。那人说完就匆匆离开了。不多时，早饭还没吃完，敌人包围了刘宅并抄了家，从此留下了四个特务游动在门口，把刘善本家看了起来。每隔十天半月空军司令部就来人盘问一番，却没有动手动脚的。
刘善本投诚延安，在空军不啻是一个炸雷。八大队队长王世箨、政训处主任李承初陪着航委会主任周至柔的特派员王道忠亲自来家审问周叔璜，气势汹汹地逼她说出刘善本出走前跟她说过什么话，与什么人联络过，为什么“叛变投匪”……
周叔璜在生死关头镇定自若，忽心生一计，一把抓起《中央日报》，指着上面登载的消息，大声说：“王大队长，是你派刘善本出的差，他到哪里你最清楚！就是咱上南京打官司，我也得问你要人。”
“你……你……”王世箨想不到被周叔璜反咬了一口，一句话没回上去，心里没劲了，唯恐沾上刘善本反蒋投共的边，怏怏地走了。但是，周叔璜还是没有活动自由，继续被软禁在家里“放长线钓大鱼”。此后，他们还时常派出些妖艳的女人来劝说周叔璜，花言巧语地企图从周叔璜嘴里掏出点线索。蒋介石责令陈立夫派军统特务对其家属严加管制。周叔璜心里有了低，表面上大喊大叫向空军八大队要人，心里却很踏实。她知道，现在国共还处在和谈之际，蒋介石一时无法下手加害她和家人的，她只有慢慢等待。她相信，共产党会来救他们一家的，她盼着那个清道夫打扮的人再次出现。
时间就在等待中这样过去。
蒋介石的疯狂，并没有吓倒上海地下党营救和接济刘善本一家的行动。地下党的同志冒着生命危险化装成老乡、邮递员、记者、上层名留给周叔璜送金条钞票。1946年6月至1947年3月间，周恩来、邓颖超撤离南京到达上海。施剑翘因为“从云小学”募捐事宜恰巧也在沪上。她在马思南路107号（现为思南路73号）周恩来、邓颖超的居住处（中共中央办事处，又称周公馆）得知，国民党空军飞行员刘善本弃暗投明，驾机起义到了延安。刘善本上有老下有小，生活陷入困境。周恩来多次派人送钱都因刘家已被监控未能成功。看着周恩来焦急不安的神情，施剑翘请求由她来完成这项任务。周恩来经再三考虑后表示同意，并与施剑翘具体商定了送钱的方案。
施剑翘离开周公馆的当天午后，就匆匆去了国民党上海空军司令部，找到了8年前她曾在汉口慰劳过的空军飞行队长（时任中校参谋长）。由于空军司令周至柔是从云小学的校董，所以，施剑翘提出了借用吉普车即同意了。次日上午，施剑翘身穿云纱旗袍，坐着空军的吉普车直往刘善本家驶去，门外的岗哨见了急忙领着她进屋。施剑翘以参谋长要其来开导开导刘善本夫人周叔璜为理由，由一名值勤员陪着上了二楼。当她看到周叔璜时就以教训的口吻说：“国家培养了你丈夫，当上了飞行教官，拿了国家的薪俸，却去投奔共产党，你可要老实交代与刘善本来往的人员。”
施剑翘说着，从公文包内拿出了几张白纸扔在桌上，要周叔璜写出来。当她听到楼下的特务吃饭了，站在楼梯口的那个值勤人员也下去了，就急速走到周叔璜身边低声道：“周女士，我叫蔡美莹，受共产党周恩来之托，特地给你送钱来。”
施剑翘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迭法币交给了周叔璜，一边用脚往地板上重重一跺，放高嗓音说：“你还是这样顽固，我要报告参谋长，叫他重重地惩治你。”
施剑翘送钱后走下了楼，对着守护的特工人员交待一番后，就乘车离开了刘家。
一天清早，来了一位衣着不凡的中年妇人，约周叔璜到家院对面菜市场买菜，竟被特允一起去。贵妇人热心地给抱着兰平。不多时菜篮买满了，周叔璜回到厨房里才发现篮子底下有一包钱。她思忖再三终于想起，怪不得自己每买一样菜，那位妇人也买同样的，两人的菜篮子放下拣起拣起放下好几番，自然就有了放钱的机会。回家想想好像在哪儿见过贵妇人。后来才知道，那贵妇人也是一位地下共产党员，是曾枪杀军阀孙传芳的女杰施剑翘，受周恩来副主席的委托，化名“蔡梅影”，以贵族太太的身份驾空军吉普几次给周叔璜送信、送物、传达中共中央领导的嘱咐，策划逃离虎口的法子。
施剑翘不愧为女中豪杰，有胆有略，每次到刘家，总是气派十足。他大声呵斥看守的特务：“要好好看严，出了事就找你算账！”吓得特务们恭敬不迭。当年她探得杀父的仇人孙传芳到城隍庙进香，自己怀揣****，混在人流中进了佛殿。他瞅准时间，跪在孙传芳跪拜的后边，趁机枪杀了孙传芳，潜入惊恐万状的人群里。军阀的卫兵，只注意男人，以为刺客是男子，逮了些可疑的男人，而施剑翘却安然无恙。据传她为报这杀父之仇，已经苦练了十年枪法，百发百中。
在周叔璜被监视期间，还有廖承志、夏衍、茅盾等同志常来关照。在上海以记者的身份作掩护的中共地下工作者张建良担负经常性的支援工作。
这种时候，也只有记者出入刘家才会被最大限度地减少怀疑。正好不久前华克之让马良在报社替他用常庭坚的化名弄了一个《上海时事新报》驻苏州特派记者的职位。
华克之俨然一副新闻记者的派头走进麦那里。刘善本的家就在弄口。正是午休时间，一缕阳光斜射到客厅里，在灰蒙蒙的光柱旁倚墙坐着一个半大的女孩子。客厅、楼梯和厨房都没有板隔，从前门望去一眼可见后门有几个便衣装束的大汉，或坐或立，正在聊天。很显然，这就是派来监视刘家的特务。
华克之脚不停步，毫不犹豫地跨入刘家大门，对着那女孩子问道：“请问这是刘队长的家吗？我是报社记者。”
“是的。”那女孩子睁大眼睛望向来人。
“刘太太在吗？我想采访她。”
“太太在那边。”那女孩手指着楼梯口。
华克之立即抢上前去，对少妇说道：“刘太太，我是《上海时事新报》的记者。”
没等刘夫人会过意来，华克之又低声说道：“我是中共中央派来看望刘太太的，刘善本同志在延安很好，中央和他都非常挂念你们，你看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们出去？”
刘善本夫人也很机警，立即低声说：“家里全是特务，这里很危险的，你快走！”
随即扬声道：“我虽然是家属，但是刘善本有什么事从不告诉我，我没有什么事可讲。”
正说着，后门口的几个特务全部跑了出来，将华克之围在当中。为首的一个双手叉腰，将华克之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是《上海时事新报》记者，特意从苏州赶来这里，采访刘善本家属。”
那家伙问：“《上海时事新报》是什么报纸？”
华克之立即嗤笑起来，说：“我们的报纸是上海有名的大报，创办人是孔祥熙孔院长，你不知道？”
说完，不再理会那家伙，径直问刘夫人：“刘太太，这几位是什么人？跟刘家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空军司令部派来照顾刘善本家属的。”
“怎么不早说，好极了！”华克之立即摆出采访的姿态，“请问刘善本这次到底是一架飞机，还是三架飞机逃跑的？一共有多少飞行员同逃？”
为首的那个家伙答道：“我们是来照顾刘善本家属的。你要知道真实情况，请到空军司令部去。”
李一氓著《潘汉年在上海》一书中描写道：……1946年国民党空军飞行中队长刘善本反对内战，驾机起义飞往延安以后，潘汉年接到中共中央来电，要求派人找到刘的家属，传达刘善本安抵延安、情况良好的信息，向家属表示党中央的亲切慰问；并和家属一道研究如何出险离沪的安排。那时，特务正住在刘家监视，派人去送信，犹如自投虎口，艰难危险的程度不得不使潘汉年郑重考虑。当他决定将任务交我完成时，离开他规定的向他汇报的时间只有7、8个小时，过了这一规定时间，意味着我已被捕，他也不再等候，必须另作安排了。对于技术上的问题，他认为由我自己设计会更加切合实际，更加适用，并不事事干涉。于是我用了上海《时事新报》驻苏州特派记者“张庭坚”的化名，闯到狄思威路（今保阳路）麦加里1号刘家去“采访”。我一闯进去，正巧碰到刘善本夫人在楼梯口。不待特务们围过来，我马上将党中央电报中要传达的话低声告诉她。当特务们包围我以后，我就亮出了孔祥熙的牌子（孔是上海《时事新报》的后台），并且将名片递给他们看。我还一本正经地向那些特务“采访新闻”，因为他们自称是“空军司令部派来照顾刘的家属的”。他们当然不会吐露真情，反耍花招，要我到空军司令部去了解；并且派了个小特务坐到我的汽车里来陪同前往。幸亏司机机灵配合，他向上车的小特务一吼：“先生要你下去，你就下去！”接着猛力一推，将小特务推出车外，车子马上开动走了。我也得以安全返回，按时汇报。
到了10月份，周叔璜生下第二个女儿海平。虽然喜得一女，但周叔璜的心里却沉甸甸的，几丝忧愁袭上心头。别的不说，一笔不小的住院费就无处来源。正在这时，病房门开了，进来一位有钱人家模样的女士，来到周叔璜的床前，递上一包东西说：“刘太太，这是你的住院费。”说完就走了。一家人这才绽开了笑脸，又一次度过了难关。
1947年2月中旬，国共和谈破裂，中共代表团即将撤回延安。施剑翘女士又一次受周副主席委托来到刘善本在上海的家，与周叔璜商定立即离开上海回老家，然后找机会去延安。施剑翘传达了周恩来的意见，要周叔璜从空军上层争取离沪的支持。周叔璜向空军当局写了请求回老家生活的报告，请刘善本的老同学吴钥转交。吴钥的岳父王介是国防部大员，经其帮助，空军司令部收到了报告。周叔璜又请刘善本的老师、空军副司令王叔铭来家吃饭，诉说上海物价昂贵，又无生活来源，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过日子艰难，请求回老家。王叔明点头应了，但他怕周叔璜到山东安丘刘善本家，那里离解放区近，容易被赤化。惹出祸来，不好交待。规定周叔璜如果一定要走，只能回四川娘家。周叔璜答应了，便变卖家产，凑足路费按规定坐飞机，在武装押送下回到四川重庆，又坐船到达丰都，暂被拘留在国民党县政府。临行前，周叔璜先送婆婆和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上了回山东老家的路。周叔璜回到丰都，当地的中共地下党组织也有了关照，不过这里是蒋介石的严统区，白色恐怖处处弥漫。县政府令周家找10家保人，才放周叔璜母女回家。如果母女三人潜逃失踪，就连累10家保人坐牢。姐夫陈原基把亲朋找了个遍，赶忙保出了周叔璜母女三人。每隔十天半月，丰都警兵还去周叔璜家盘问这检查那，生怕周叔璜母女逃跑。
1949年的冬天，国民党统治区到处充满了恐怖，肃杀的空气弥漫上空。濒于灭亡的蒋介石反动派正阴谋展开一场疯狂地报复性大屠杀。重庆中美合作所杨虎城、宋绮云、江竹筠、许云峰等革命志士惨遭杀害，连宋绮云七岁的孩子都未幸免！不久，大屠杀降临四川丰都县城周叔璜的家乡。恣意暴虐的国民党宪兵队，狼突狗吠般地满城抓捕，首当其冲的是刘善本的妻子孩儿。然而，国民党特务的罪恶阴谋未能得逞。在中共党组织的巧妙安排下，周叔璜和两个小孩子已于前夜凌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丰都这道鬼门关。原来，是中共党组织派遣打入敌人内部、在国民党丰都驻军第四十七军作策反工作的情报处处长、原国民党空军第八大队兰州电台报务员聂岳撼转告老同学周叔璜：“立即远离丰都，国民党溃退之前，对共产党报复性大屠杀开始了！”在国民党特务机关监控下顽强生活了三年多的周叔璜，虽临危不惧处事不惊，但也心急如焚，赶紧告知姐夫陈原基和姐姐周叔梅，请他们火速通知十家保人从速避难！一切安排停当，周叔璜背着3岁的海平，拉着6岁的兰平，连夜逃出了虎口！聂岳撼由于年轻，缺乏足够的警惕，在同周叔璜的交往不久就被敌人发觉，幸亏他听到了敌人的动静，在周叔璜的资助下，化妆趁夜逃跑了。
周叔璜虽然身在囹圄，但是无时无刻不在接收着共产党的资助，感受着共产党给予的温暖。她从内心里庆幸刘善本选择了一条光明的路子，为刘善本骄傲，为刘善本自豪。在那艰难的岁月，周叔璜与中共地下党建立了亲密的感情，觉得一天也离不开地下党。这是在特殊的形势下结下的友谊啊！这是刘善本弃暗投明得到的殊荣啊！
刘善本的广播讲话，南京总统府反应更是敏捷。当蒋介石听到这一消息时出了一身冷汗，简直是如雷轰顶，几乎是傻眼了。他呆呆地望着那台收音机，不相信这是真的。然而，各方面的情报几乎是一个字眼：刘善本到了延安！
深夜，总统府内凝聚着一股杀气。蒋介石暴跳如雷，CC派头子陈立夫毕恭毕敬地站在蒋介石的对面。蒋介石为刘善本起义带走了一架美制B—24式重型轰炸机而心疼，在和共产党决战的关键时刻，刘善本背叛了他，是他想不到的事。
“娘希匹！在精诚团结，举国剿共的此刻，竟发生这种有辱党国丢人现眼的事情，成何体统！嗯，多么可怕的‘刘太平’啊！”蒋介石对刘善本的高超驾驶指挥技术耳有所闻，对刘善本因此而得的绰号他也略知一二。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倘若我坐在其中，岂不是重演‘西安暴乱’吗！要是他真的做了‘美龄’号的机长，岂不要把我送到延安？嗯！娘希匹！”
陈立夫两手垂立，不敢多说一句，唯唯诺诺：“是！”
蒋介石指着陈立夫说：“你想想，美国朋友新制造的世界一流的重型飞机，我们花血的代价买来的，还没用过，就跑到‘共匪’那里去了，罪过啊！这岂是一架飞机，还不是把美国现代化飞机制造技术情况送给了苏联吗？我怎么向美国交代啊！啊？”
陈立夫还是唯诺：“是！”
蒋介石说：“你就知道是是是。通知空军，尽快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呢，派军统的人给我盯住刘善本的家。娘希匹，对他的家属要严加管制。”
“是！我马上去办！”
刘善本在延安发表讲话的第三天，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头版头条位置以《决心退出内战旋涡，刘善本上尉驾机飞延，号召空军人员拒运军火炸同胞》三联题报道了刘善本驾机起义的消息。
刘善本对来访的记者谈到：“此次由蓉飞延，动机非常简单，即不愿意参与内战而已。
“最近一些实事，尤其使我痛心和气愤，外国货在上海充斥，中国民族工业却纷纷倒闭，内河航行及其他主权被出卖给外国，使中国走向菲律宾的道路；为着向东北运军火就花了3万万美元，而湖南一省却有300万人饿死……”
刘善本激昂地说到自己抱着“航空救国”的愿望学航空，赴美学习为了打日本，没想到日本投降了，又要为蒋介石卖命，去杀害人民。“我为什么要使用美国武器来屠杀自己的同胞呢？由于良心的谴责，再三思考，决心离开内战的罪恶生涯，保持中立态度，一俟内战停止，和平实现，仍当继续为国家建设而努力。”
“我希望所有空军人员都能一致觉悟，拒炸同胞，使内战无法进行，和平自能实现。”
7月8日，重庆《新华日报》报道了欢迎会的盛况：《延安盛会欢迎反内战航空员反对内战，毛主席朱总司令亲自莅临》。消息引起极大轰动，刘善本成了当时国内外最引人注目的头号新闻人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国内外各种报刊发表了70多篇有关刘善本起义消息的文章。美国《华侨日报》在头版头条位置用通栏大标题报道：《国民党空军四大金刚之一，刘善本驾机起义到延安》。7月9日，《解放日报》刊登了刘善本已于7月2日播音的演说词《赶快退出内战旋涡》。这是一篇面向全中国的声明：“我非常拥护中国共产党的政策。为了响应上海十万群众反内战的号召，我自己已有了一个实际行动，就是说有退出内战的必要。我不赞成中国人自相残杀，更不赞成用外国武器去屠杀自己的同胞。当我驾驶着美国飞机间接地运送军火，去屠杀自己的兄弟时，良心和正义不断地谴责我，使我不能不退出内战，飞到延安来。”
刘善本呼吁：“全国同胞们，中国绝不能再打内战了，八年的抗日战争对中国的人力、物力、财力难道损失得还不够吗？中国迫切需要的乃是和平、民主，这是全国同胞的愿望。只有这样，中国才能走上繁荣、幸福、康乐的道路。我们希望全国同胞反对现在政府当局的依靠外国坚持内战，坚持独裁的错误行为！”
经过一个多月的生活体验及思想政治工作的感染，跟刘善本同机到达延安的10名同事中有张受益、唐玉文、张世耀、李荣琛、江焕章、何辉庭等坚决要求留在延安和刘善本一起干革命。党中央批准李彭秀、陈泰楷等四人返回国民党空军的要求，交际处举行了欢送会，发给他们衣服、路费，派车由刘善本陪着送到解放区边缘——甘泉。
共产党华中军区司令张鼎丞、副司令粟裕、张爱萍，政委邓子恢、副政委谭震林等在1946年7月13日联名电贺刘善本上尉及10位空军朋友。电称：“当国民党反动派继续其专制独裁，策动全国内战时，你们毅然飞延，脱离内战，拥护和平民主为国民党空军树立反内战楷模。不断遭受反动派飞机威胁之华中2300万国民，对你们不愿以外机来残杀同胞，号召全国空军退出内战之义举，表示无限钦佩和竭诚欢迎。特电致贺，并愿继续为了独立、和平、民主而奋斗！”
欺骗民众、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欲盖弥彰，是蒋介石一贯玩弄的手腕。对于刘善本的投诚，蒋介石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但他为了混淆视听，为打内战壮胆，居然于7月8日在国民党中央社发布消息说，刘善本是“因公北飞，不意于因气候恶劣，迷失方向，飞临陕北一代，附近多山，无从降落，加以汽油告罄，不得已终于被迫落于延安机场”云云。在7月22日延安《解放日报》发表的新华社记者写的《荒谬可笑——刘善本上尉斥中央社》一文中刘善本说道：“本机同仁决心退出内战，事前有准备，并非如中央社所谓因公北飞（事实是因公南飞）。在降落延安机场后，尚存汽油1100加仑，足够继续飞行5小时。所谓‘迷失方向’更系胡说。即使如中央社所说在北飞途中，B—24式530号上亦装有无线电罗盘，当可定向飞赴北平或西安等地机场降落。难道国民党的机场会比共产党地区的机场少吗？”此文一出，蒋介石企图封锁刘善本起义真相的阴谋被戳穿了，国内外舆论哗然。
蒋介石不甘心刘善本把飞机送给共产党，如果共产党或是苏联掌握了飞机上的一些重要数据就能仿造，他对美国也不好交待。因此，在1946年8月2日上午，正当国共两党及美国调解特使马歇尔、司徒雷登在南京谈判和好的时候，蒋介石派出了8架P—47式、B—24式飞机飞临延安上空，投掷美造500磅重型****11枚，企图一箭双雕，炸毁飞机和党中央驻地。****落在军事总部与机场爆炸。隐藏在机场西北角的刘善本驾驶来的B—24式飞机被击中油箱引起大火。刘善本等起义人员在蒋机飞离后，和延安军民奋勇扑火抢救，终因火势太猛，飞机化为铁团。
美国著名专栏作家、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女士，亲眼目睹了国民党飞机轰炸、扫射延安的罪行。她在当天发往美联社的报道《延安被炸目击录》中写道：“8架战斗机飞过延市，以机枪和烧夷弹集中向那一架停在地上的B—24式飞机扫射和投弹。这架飞机是6月26日于壮伟的事件中，从成都飞到延安来。”
“除了现在已成为废铁的B—24式飞机之外，没有任何地方受创。”
“延安人士视此次飞机轰炸为内战之正式宣战。”
延安《解放日报》于当天头版头条载文揭露蒋介石新的滔天罪行。8月5日刘善本在接受记者林间采访时指出：“此次政府当局派轰炸机轰炸中共首脑部延安，乃表示他对于和平协商毫无诚意。”
蒋介石这一新的罪行，无疑是撕破了和平协议的面纱，以行动开了内战的宣言。对此，刘善本非常气愤。他知道老蒋的为人，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妄想独霸中国天下。刘善本不断发表演讲和接受采访，戳穿蒋介石的反动阴谋，在延安从共产党的高级干部到普通军民，都对刘善本产生了很好的印象。
第九章
朱德总司令为表示对刘善本的欢迎，在家里宴请了刘善本等人。
1946年8月8日这天下午，刘善本和张受益、唐世耀、唐玉文，在交际处联络科鲁文科长带领下，来到枣园，走进了朱总司令家里。彭德怀副司令和康克清都参加了会见。他们这些从国民党过来的人，来到朱总家里大吃一惊！想不到共产党的总司令住着俭朴的房子，与国民党的高级官员大相径庭。朱老总作风朴实，和蔼可亲，大家感到距离很近。彭总也是性格豪爽，直言快语，前几天彼此已经接触熟了，说起话来就随便得多。
朱总司令邀请四位的主要话题，还是想听听国民党空军的基本情况，并听听他们对人民空军建设的想法。刘善本他们非常高兴，对国民党空军的建制、装备以及在美国学习知道的一些情况向老总们作了汇报。两位老总听得很仔细，边听边记，还不时提问些问题。
随后，朱总司令和蔼地问道：“各位今后打算干点什么？”
他们几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看我，我看你。
刘善本说：“听总司令吩咐！”
朱总说：“我们要建人民空军，请你们当骨干啊！你们愿意吗？”
他们听老总一说，喜出望外，都忙不迭地说：“愿意，愿意！”
刘善本说：“太好了，我一百个愿意。我原来以为延安没有空军，得改行了。半路改行是件麻烦事情，这下可好了！”
又说了会儿话，大家共聚晚餐。晚饭后，天下起了雨。朱总笑着说：“老天帮我的大忙，我得留几位住些日子了。哈哈！”
彭总也哈哈大笑着道：“人算不如天算，人不留人天留人嘛！看来我也得住下了。”
刘善本说：“我们很乐意和老总们多呆些日子，吃吃老总亲手种的菜和粮，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啊！”
朱总说：“好啊，那你们就多住些日子。”
在总司令的悉心关照下，他们在枣园过得充实而有意义，几天后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总司令。
刘善本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来到延安一个多月的时间，亲眼目睹了解放区火热的生活，亲耳聆听了中共领导温暖的讲话，亲口品尝了军民“大生产”的成果，亲身感受了人民军队大家庭般的温暖。想想自从戎以来，为国民党卖力十几年，整日提心吊胆。国民党和共产党真是两重天。像共产党这样的领导，像共产党这样的军队，民主、独立的日子一定会来到，而且为期不远。蒋介石失去了民心，无端挑起内战，必败无疑。他每当想起这些，感慨颇多。思之良久，提笔写了《这里的人情充满了温暖》，于1946年8月14日，在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广播讲话，从内心里表达了他决心同共产党和人民一道战胜困难，迎接美好未来的坚定信念。
接到毛主席的邀请，刘善本、张受益、唐世耀、唐玉文在1946年9月22日早饭后来到杨家岭毛主席办公的窑洞。在此之前，八路军总部政治部任命刘善本为延安总部航空教员。这段时间，刘善本等起义人员和从新疆归来的44位航空队员成为生活、学习、工作的战友。几天前，中央军委秘书长杨尚昆与刘善本他们谈话，说明中央和总部准备分配他们赴东北参加全军第一所航校的建设，征求各位的意见。刘善本他们很高兴，表示乐意到那儿去工作。今天，毛主席请他们来，大概也是为这件事。刘善本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果然，毛主席停下手中的工作，和大家一一握手，亲切地交谈起来，很快就进入了主题。
毛泽东对刘善本等人说：“我们要创建强大的人民空军，你们想成为人民空军创始人中的一分子吗？”
刘善本他们激动地点头。
毛泽东继续说：“听说你们不怕吃苦，都很愿意到东北航校去，这很好。到了那里，你们就可以大显身手了，英雄有用武之地啦！那里的生活会很艰苦，但艰苦得有意义，这是我们自己空军的起步。我们要在陆军的基础上逐步地建立发展人民空军。你们是在还没有空军的时候，去筹备建立人民空军的，是人民空军的创始人之一，任务是极其艰巨的，但也是十分光荣的。国民党搞了几十年，用钱买了一支小小的空军，还经常吃败仗。我们现在虽然不如他，但是，将来的前途无限。新中国一定要建设强大的人民空军，一定能自己制造飞机。所以，我希望你们把眼光要看得远些，要能吃苦，要克服困难，要努力工作。”
毛主席语重心长的嘱托，使大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浑身都是劲，恨不得马上就去东北。他们向毛主席表示，纵然有千难万险，也要勇往直前，完成伟大的历史使命。
通宵达旦彻夜未眠的毛主席执意留下刘善本他们一块吃饭，为大家饯行。
刘善本他们很高兴，感到无比幸福。
几天后临行时，刘善本他们到杨家岭向毛主席辞行，毛主席像对远征的孩子那样，殷切关照冷暖住行和安全。他们这些远离家乡父母的投诚军官，无不感到领袖的可亲，心里直觉得热乎乎的。临走，毛主席亲赠每人一本《社会发展史略》，并与他们合影留念，对他们寄予了无限希望。
刘善本他们在延安短暂的三个月，受到了党中央和中央领导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他们感到非常荣兴，有幸与中央首长周恩来、刘少奇、任弼时、朱德、彭德怀、胡耀邦、杨尚昆等晤面、交谈，并成为亲密朋友。每次交谈，他们都真切地感受到，首长们胸怀广阔，博学多识，和蔼可亲，具有领袖的风范。他们受到革命家的谆谆教诲，认识水平大有提高，思想觉悟快速升华。
到毛主席家做客的前两天，刘善本他们曾去看望中宣部副部长徐特立老人。交谈间，老人深有感触地说：“回顾二十余年革命的亲历，我认为跟毛主席走就会胜利，中国就会有希望。”
分别时，徐特立老人情绪激越地为刘善本等起义人员一一题词。给刘善本的题词是：“人民抗日战争疮痍未复，继以蒋介石发动内战，美蒋合作竭一切力量把中国从新转到美国殖民地泥坑中去，作为美帝国主义独霸世界的基地及世界法西斯残余复活的前哨，现在正在迈进中。如果我们解放区沦于蒋记法西斯之手，则中国全国法西斯化的完成必然是三次世界大战的开始，世界人类的灾难从新到来。诸君感到国家危机的严重，美帝国主义独霸世界的威胁，冒万死一生的危险飞来延安，其爱国精神及要求和平的精神，足以撼金石而泣鬼神。今赴前线工作将目睹八年来及近一年来战争对于人民所加的痛苦，必更增爱国救民反内战的决心。勿自以为三五人的力量微小，无补于近日的严重局面，但精诚所感，一唱百和，其影响所及是无限的，临别赠言以留纪念。”
1946年9月23日，中央军委在枣园小礼堂开会欢送航空人员赴东北。朱德、彭德怀、康生、杨尚昆等出席了大会。康生代表毛主席讲了话，朱德总司令也讲了话。总司令特别要求航空队要保证刘善本等4人的安全，绝对不能出事。新疆归来的航空学院和刘善本等人合编为八路军总部航空队，下设三个班和一个队部。总部任命方子翼任队长，严振刚任政治指导员。成立临时党支部，支部委员严振刚、方子翼、陈熙。任命刘善本、张受益、唐世耀、唐玉文为总部航空教职员。留在延安的李荣琛等三人，任军委三局通讯干事，负责操作无线电报机，抄录国民党空军电报。会后军委设便宴为全体航空队员饯行。又隔了一天，八路军总部航空队从延安出发。总部给刘善本他们每人配一匹马，其余同志和随行者都步行。另附有一个驮夫队，负责驮航空队员简单的行李，每四人配一匹。总部还给刘善本配一名警卫员兼公务员，负责其生活和安全。并发给一部日本造的收音机。为了安全、保密，总部要求航空队员都化装，启用化名。刘善本的化名是仲文。
航空队员过黄河到碛口时，得知蒋军正在围攻张家口，通东北的路只好绕道走南线。过同浦路时，有一个团的部队护送。在邯郸市，晋察冀军分区政委薄一波接见了他们。第三天，邓小平政委从前线回来，跟刘善本亲切交谈，请他介绍了起义经过。在山东滨州过黄河后，经羊角沟过昌邑县。在莱州，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还送给他们几瓶烧酒，让他们化装成商人，逃荒的农民，派卡车送到烟台。他们分乘三条小火轮渡海。
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总部航空队冒着恶劣的寒冷天气，突过敌人的重重围阻，最后横渡渤海，到达了苏联红军占领下的大连市，受到大连市委书记韩光的热情接待。航空队在这里迎来了1947年的元旦。由于沈阳至长春一线已被国民党军占领，哈尔滨的路不通。几天后经苏军帮助，航空队搭苏联货船绕道经朝鲜镇南堡，转汽车至平壤，再转火车至祖国的图门江市。在朝鲜，队员们看到遭日军战争劫掠的平壤市遍布伤痕，所坐火车车厢玻璃都已破碎，因路基不平，燃料匮乏，机车破烂，经常抛停，一昼夜的路程，费了近二十天的工夫才到了图门江。这期间刘善本他们好歹熬过了饥寒交迫的日日夜夜。三天后，火车到达牡丹江。在牡丹江东北民主联军航校留守处，刘善本认识了参加筹建工作的副校长白超和留守处副处长何建生。不久，航空队暂分东西两路。西路由方子翼、严振刚陪同刘善本、张受益等起义人员先到哈尔滨向东北局和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部报到。东路及航空队其他成员跟白超等航校领导到东安镇校部报到。
寒冷的冬天，在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却是一派热烈的景象。红旗飘扬，锣鼓喧天，歌声嘹亮，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数百名教职员工在航校门外夹道欢迎刘善本等四位起义人员。热烈的场面，使刘善本他们倍感亲切，备受鼓舞。
欢迎大会在学校礼堂召开。政委马文首先致欢迎词，校长常乾坤和副校长白超等讲了话。常乾坤是1938年9月从苏联学习航空回延安的共产党培养的第一批航空队员，于1945年10月派来东北参加筹建航校的。他热情洋溢地赞扬了刘善本等起义人员反对内战的可贵精神，希望刘善本他们努力发挥作用，为航校的建设献计献策。
刘善本应邀讲了话，会场上响起了阵阵掌声。刘善本激动地说：“自己是革命队伍的新兵，能当一名解放军战士很高兴。他决心向老红军、老八路学习，和同志们团结一心，建设人民空军。”
一阵掌声过后，刘善本有力地说：“我相信在毛主席、共产党的领导下，咱这个航校将来一定能够发展成超过国民党空军的人民空军！”
联军航空学校始建于1944年3月，全校达到五六百名学员。蒋介石妄想把人民空军扼杀在摇篮之中，两年以来，经常派飞机来轰炸、攻击。学校在一次次的搬迁中却越办越强。校长场乾坤自豪地在会上说：“我们的骨干中有中国、日本、朝鲜三国人，来自共产党军队、国民党空军和汪精卫伪空军起义人员、朝鲜人及留用的日本航空兵。真是人才荟萃，事业兴旺。”
政委马文宣布：“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部命令刘善本任副校长，张受益任训练处副处长，唐世耀任机械科副科长，唐玉文任通讯教员。”
在场的同志都鼓掌祝贺。刘善本恳切地对常乾坤校长表示：“老常，我们来时，已经有了吃苦的思想准备。领导对我们优待的太多啦。以后，不能总把我们当客人看待。对客人再好，那客人也是外人。我是革命一分子，是主人不是客人，我不能有任何特殊。”
1947年4月21日上午，在航校礼堂召开的军人大会上，常乾坤校长宣布：航空学校领航班成立，刘善本副校长兼任主任教员，何建生副处长教轰炸课。常乾坤。白超、张受益分担领航授课任务。日籍教官长谷川等人带飞及空中实习课。领航班学员25人，是学校从全校几百名干部、战士中认真考核选拔，主要是文化考试、智力测验和体格检查，经校党委审查批准录取的。学习一年半毕业，分三个阶段完成教学任务：理论教学5个月，空中实习5个月，射击投弹5个月，计划于1948年9月考核后毕业。
这年7月15日，刘善本驾驶日式九九双发高级训练机，第一次带学员上天进行空中感觉飞行。全班分两批，每批先后两组，每组六人上机练飞，每次三十分钟。领航班学员终于圆了一个上天的美梦。刘善本上课要求及其严格，每堂课提问前，去启发学生补充，再自己归纳总结。每次提问都记平日考核分。坚持阶段考试，考法灵活、求实。他采用百分制，但答得快全优的可记100多分，在百分内，既减分又加分。他对学员说：“因为领航员在空中工作，是要分秒必争的。你能提前准确地算好，对完成飞行战斗训练非常有利，应该受到奖励。相反，假如你虽然都算对了，但超过了5分钟，也不能得满分。”刘善本主张，在规定的时间里答对了百分以外多出的题，给以加分奖励。他认为掌握知识多，算得既快又准的水平高。
同年8月底的一天，刘善本接收了东总交办的一项紧急战斗任务：为所部一纵送作战地图。在全军向国民党发起战略大反攻的前夕，东总指挥所部正在东北战场发起大规模秋季攻势。驻松花江南岸的第一纵队急需南下的作战地图。常校长命令刘善本领队，长谷川、张华任正、副驾驶员飞抵哈尔滨受命。刘善本向总部首长请战，驾机前往松花江。总部首长刘亚楼考虑到刘善本的安全，决定其在地面指挥。刘善本他们连夜做好作战方案。次日，为防敌机拦截，刘善本指挥长谷川、张华于凌晨4：35分起飞；为避敌雷达搜索，刘善本要求飞机出航保持600米以下低空飞行。飞机在扶余——长岭一带，发现空投的地面标志，投下全部地图，即按规定立刻升高，快速返航，7：30分着陆。东总首长当晚请刘善本、长谷川、张华等吃饭，并热情表扬：你们航校的同志们勇敢，不怕死，能够急前线所急，供前线所需，帮前线主力部队解决了大困难，圆满地完成了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为秋季大反攻立了第一功！
刘善本总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大显身手。时年11月上旬，哈尔滨地区冰天雪地，在各外场训练的飞行员，陆续集中到东安分场，准备进行冬季新式整党整军运动。最后一驾难以驾驭的飞机转场时，刘善本冒着零下47℃的严寒，沉着地在白雪皑皑天地难分的情况下，与机组人员，闯过三道险关，终于平稳地降落在本场。在场的官兵无不交口称赞。
第十章
几天后，在航校礼堂军人大会上，常乾坤校长宣布航空学校整党整军运动开始。在此之前，有人反映航校问题，甚至把它比作统战航校。东总参谋长刘亚楼亲率工作组检查工作，确实因校部人员复杂，存在不少问题。因此东总首长决定调整航校主要领导，以中央整风精神展开冬季整党整军运动。东总任命刘亚楼兼任航校校长，东北军政大学副政委吴溉之兼任政委，常乾坤改任副校长，王弼改任副政委，调辽宁省委组织部长薛少卿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代理书记。刘善本降任领航班主任教员，白超降任航校参谋，张受益、唐世耀降任教员。校党委坚持的原则是：依靠自己的干部，培养自己的干部，树立埋头苦干的作风。校直属支部的整风会，思想斗争最为激烈。国民党空军、汪伪空军起义的人员大都分在机关，整风会上人人提心吊胆，展开了激烈的面对面的思想斗争。
这次斗争非常残酷。使刘善本想不到的是，张受益心中的不满借此机会发泄了出来。实际上，张受益自“被动起义”以来，一直就对老同学、老同事心里疙疙瘩瘩，耿耿于怀。他的心态游弋莫测，加之脾气暴躁，在会上突然向刘善本发起了进攻。
张受益几乎是质问的口气，也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刘善本，你在国民党空军是大红人，现在又是共产党的大红人，我怀疑你是派遣来的特务。”
一语惊四座，满屋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刘善本压根也没想到张受益会来这一套，有点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解释，张受益又发起了进攻：“不然的话，你为什么在飞向延安的途中对谁也不讲真话？你为啥在空中偷偷地把我和几位弟兄的****都偷去了？你为啥能够被选中送军统特务头子朱世明等到日本去审判战犯？你为啥有资格以上尉一级飞行员代理编制中校军衔的作战科长职务？你为何丢失小汽车不受处罚，而又补发了一辆？而别人的小汽车略撞破了头尾，也要受处罚，你却例外？为啥听说蒋介石曾想调你去开他的‘美龄号’专机？……”张受益一气轰出十个疑问，言词激烈，咄咄逼人，要刘善本马上做出回答。
“刘善本是特务”这个爆炸性新闻在机关内外不胫而走，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小诸葛”甚至联想到前不久刘副校长被撤职一事，怀疑他大概就是特务了。
面对老同学的“揭发”和质问，刘善本并没有急于辩解，而是平静安详地认真记录着。
直属支队整风小组负责人方槐微笑着作会议结束发言：开展积极的思想斗争，是使我们党的事业蓬勃兴旺的法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对同志对党都有好处。去年夏天，我们100多位同志是党中央从新疆敌人狱中救回延安的，还必须接收严格审查，搞了两个多月。最后方槐平静而关切地说：“刘善本同志，你认真准备一下，改日谈谈自己的情况好吗？”
刘善本点了点头。
这一夜，刘善本失眠了。他思绪万千，想了许多许多，但他还是那样平静坦荡。一个信念在他胸中燃烧：他坚信党中央、毛主席相信他，爱妻周叔璜相信他！他更相信自己是一位正直的爱国军人!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在冷静的沉思中，迎来了老红军、刘善本在延安的同志、机关整风主持人方槐。刘善本向关心自己的革命前辈敞开了心扉，倾吐了心声。此时虽然在东北边陲东安的深夜，寒气咄咄逼人，但是，与方槐同志交谈，刘善本的心里却感到了无比的温暖。过去方槐曾亲自听到张受益对刘善本起义成了英雄，自己瞎跟着却啥也不是的怨言。对于刘善本义举之前不给通个气，又偷收了同事的****，不用解释方槐就理解，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方槐劝刘善本不要背包袱，只要在会上把问题说清楚，使众人心悦诚服就妥了。
分手之前，刘善本请方槐向校党委代为请求：“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多宣传我，也应该宣传重用张受益、唐世耀和唐玉文几位同起义的同志，没有他们的支持，起义很难成功。”
足以看出，刘善本虽然暂时不被同事们所理解，但是他的胸怀却极其宽广。
方槐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整党整军，对刘善本来说，是一次思想的大升华。也正是这一次运动，使刘善本更加看清了，只有一心一意跟共产党、毛主席走革命的道路，才是自己唯一的前途。
第二年的2月，刘善本就郑重其事地向组织提出了入党的要求。
整党整军运动进入末段，是在次年的1月份。一天，刘善本在机关整风小组会上提出，按照已写好的《我的反省》检查并回答问题。他严肃认真地说：“同志们对我提出许多怀疑是应该的。我的家庭出身和我的历史问题今天来个竹筒里倒豆子，都抖出来。”
刘善本说：“我参加革命，是我作了长期痛苦的思想斗争以后，才决定走这条道路的。从理论上我初步认识到社会进化的规律，从现实生活中看到国民党的腐败和黑暗。因此认定自己阶级必然没落，共产党必然成功，国民党的腐败政府肯定要完蛋。这是我参加革命最根本的原因。我决不能和国民党同流合污了，我要跳出内战旋涡，有了决心我才奔向光明的。还有些主客观因素发生了作用：我想我起义的举动会在国民党空军里起些好的作用，用行动给国民党空军飞到解放区去一个启示，缓冲、抵制蒋介石发动的内战。我在国民党空军里向来‘独善其身’，除受学校隶属影响集体加入国民党外，从没讲过共产党的坏话，更没有其他政治问题。我19岁就远离家乡，埋头在科学研究、技术学习上。我喜欢航空事业。在美国学航空，为的是回国抗日。抗战胜利了，让我再驾飞机去屠杀同胞，我不干！但是我又不愿意丢弃我爱好的航空事业，更认为空军有地位，空军对解放区，对共产党都有好处，飞到解放区我参加革命有个好的名声。我用起义的方式参加革命，就显示了我对革命的忠诚，从到达延安那天起，我的生命就与革命融在一起，我的生死存亡与共产党的革命事业凝聚在一起，为其生存，为其牺牲，都是自己的意愿。”
刘善本深沉激越的情绪，感染了在场的大家，令人信服。接下来，刘善本说：“我再回答几个关键性的问题。第一，我一个上尉飞行员兼任少校参谋并代理中校训练作战科长的原因：1、我一贯‘奉公守法’、‘与人无争’，不嫖不赌。毕业后一直考绩很好，都80分以上，2、写过《飞机上高压氧气设备》、《混和气浓度表》，在航空杂志上常发表技术方面的文章，曾得过金奖和传令嘉奖，出国前在航空学技术方面已成了知名的飞行员。3、侦查玉树、昌都、西康的飞机场基地，国民党空军都认为是很艰巨的差事，我不但做飞行员，而且还担任领航员去侦查过。这件事更使我在空军里出了名。4、在美国学习期间，上课时，教官有问，我不待翻译即答且对，还常挑出美国教官讲错的地方，使八大队的军官们感到惊奇。5、训练成绩好，特别是学科方面，各个阶段都拔尖，美国训练组组长几次建议中国大官提升我为飞行领队。6、八大队里只有我一个飞过实际的盲目落地练习。我自己练习天文航行，也受过领航员训练，考试及格。7、在美国翻译过《陆上迫降处置步骤》、《水上迫降处置步骤》、《机长的职责》等，得到了赴美受训总领队徐良康的称赞。8、八大队的官兵们一般都有些怕美国人，可是我时常给美国人难堪。但是我对中国人反而像绵羊一样，这样的态度在国民党里是最受欢迎的。所以，在八大队上起大队长，下至勤务兵，对我都很好。9、在上海经常飞长途，飞行前须作详细讲解。我既受过机长训练，对机械、气象、天文、航行都精道，也能顶航，说句不客气的话，在八大队，能做好这项工作的，非我莫属。10、当时八大队训练作战飞行参谋空缺。这工作既繁重又无实权，且是兼差，是哪个飞行员都不愿意干的，自然我这无筋可靠的上尉飞行员就得受点累兼着，何况我又是军校入伍，航校正牌，八期毕业，可说是国民党空军的嫡系。找我代理科长，当时八大队长认为除我以外无人能够胜任。尤其我的英语好，学术水平较高，可以直接跟美国顾问打交道，连美国人也不敢瞧不起我。
“第二，关于大队长特别信任我，除上述几点，也许还因：1、一干科长后，我便写了个增设《全国航行管理处》建议书。这个建议书是大队长亲自交给航委会主任周至柔的。周至柔很重视，立即交参谋处研究，从此航委会就认上了我。2、设计了一套从没有过的记录表，严加管理，把科里整顿得有条有理。3、八大队有过三次轻微的飞行失事，我都没有向航委会汇报，有一次大队长向上报告了，我从业务角度报‘损失轻微，不够失事条件’，没事了。但是一遇到好事我就快报上去，使得空军上下都认为八大队没有失事过。这对于八大队长和我本人都有好处。4、自作主张命令12架飞机编队到南京表演，比大队长指示的多6架，阵容大，排练难度大，航委会主任周至柔和南京大官们都满意八大队献演。上下都乐意，我还得了大队的嘉奖。
“第三，选调我送朱世明中将去东京参加国际审判战犯会，是因为：1、中队长钱祖伦任正驾驶员，其英文流利，飞行起落好，航空知识却差一些，我这副驾驶员可以在航行和机械方面协助他。2、遇天气不好时，我作仪器航行降落比较有把握些。在上海我曾经有过一次在雨里，云高一二百公尺的情况下作过降落。3、训练作战科科长安锡九派我去给他买东西赚钱，他的亲信里没有合适的人。
“第四，蒋介石选调我给他开专机一事，我早在1943年曾听到过议论。那时，十大队队长、蒋介石的‘美龄号’专机驾驶员衣福恩曾推荐我给蒋开专机。可能因为他发现我有天文航行的知识。
“第五，我丢了一辆小汽车不受处罚，却又立刻补发一辆，因为有好多事需要我去做，没有车忙不过来。夜间停在宿舍前的小车丢失了，是事实。为此，大队长训斥了我一顿，我正等待处分。但不久，我带妻子、孩子去虹口公园游玩，意外地发现我丢的那辆车停在公园门口。据警察据调查得知，这是个醉酒的美国兵干的。既然失而复得，上司也就作罢。”
刘善本的问题解答和自我检查，赢得了与会同志的信任和理解。最后他表示：今后决心做无产者的长工，保证经得住任何挫折和考验。在工作学习中努力锻炼自己，使自己成为坚强无私的革命战士。
不久，刘善本积极要求加入党组织，他向原延安八路军总部航空队队长兼支书，现任航校飞行股长兼机关党支书的方子翼递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不大的纸张上，端正地写着：“请求组织审查我的历史，批准我作为一个革命的铆钉、世界上最光荣的共产党员。好在组织里更多的学习，受到更多的考验，作为无产阶级的长工，决心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
方子翼表示热烈欢迎，请善本坐下谈谈心。方子翼认真听取了刘善本作了自己的整党整军前后的思想汇报和现在迫切要求入党的愿望；方书记给刘善本讲了党的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以及党员的权利和义务；对刘善本提出了希望和要求，并真诚地表示愿意做他的入党介绍人。从此，党支部和校党委把刘善本列入党的重点培养发展对象。
1948年6月26日这天，航校代理党委书记薛少卿代表组织找刘善本郑重谈话。薛少卿说：“善本同志，今天是你光荣驾机起义两周年。在整军运动中，有人向你提出一些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党是信任你的。”
刘善本感到无比的温暖，由衷的感激，这是党组织慈母般的爱抚。
薛书记接着无限关怀地说：“两年来，你为空军建设做了大量工作，对个人问题从来不提。”
刘善本满怀歉意地说：“薛书记，我还做得很不够。”
对于个人的问题，刘善本还是一点儿也没提。薛少卿说：“你的家室和孩子在上海，在目前条件下，我们党一时还做不到把大人孩子从敌占区救出来。你正处青春年华，这么单身独居，同志们都觉得不过意，如果你同意，组织上可以帮你重新建立一个小家庭……”
薛少卿的话引发了刘善本难以平静的心情，领导并不了解他的结发伴侣周叔璜与他生死与共的山盟海誓。刘善本只是摇头不语。从内心里说，他是非常感谢组织和同志们的关怀，但他离不开周叔璜，他想念妻子和孩子。眼看革命就要胜利了，他不能抛却妻子儿女。他坚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团聚的。
薛少卿并不知刘善本的家庭底细，望着不语的刘善本进一步说道：“你冒着生命危险参加革命，是特殊情况，如果你同意再婚，可以不作重婚看待，也不影响你的入党和今后进步。”
刘善本激动的心情再也难以控制，他无不感激地向薛少卿袒露了自己的心迹。他说：“薛书记，我感谢组织对我的关怀。你不知道，叔璜对我忠贞不渝，为支持我对航空事业的追求，她受尽了苦难，奉献了一切。我不能没有她，她也不能没有我。我们曾盟誓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薛少卿是老红军，他深深地被刘善本的真情所感动，他看到了刘善本那颗高尚纯洁的心，他放心了，党组织放心了。他笑了。
1949年2月5日，在航空学校第一大队全体党员大会上，由刘风、方子翼二同志介绍，经过党员一致表决通过，同意刘善本为中共候补党员。2月14日，航校党委批示：“同意大队党委意见，吸收入党。因属起义人员，须报请上级党委审批。”同年3月30日，军委航空局在北平成立，刘善本抽调到航空局负责接收工作。4月12日，中共中央组织部电文批复东北局政治部组织部，同意刘善本同志入党。东政组织部当日转航校党委。全文如下：
航校党委会：
关于你校刘善本同志请求入党的问题，已接中组部4月8日复电：批准刘善本同志入党。现在按我党党章规定，决定刘善本同志入党候补期为两年，自1949年4月8日起，到1951年4月8日止。希望转告本人，并办理入党手续，编入党组织为荷。
此致
敬礼！
东政组织部
4月12日
因为刘善本是起义的国民党员，又特殊情况，各级党委都十分慎重。从航校党委会起，逐级上报，中组部请示中央审批，向毛主席、周副主席汇报并征得同意后，中组部严格审查了刘善本的历史问题和现实表现。党中央于1949年4月8日批准接收刘善本入党。航校党委立即通知在外执行任务的刘善本。刘善本为自己政治上获得新生，兴奋得彻夜难眠。
1948年5月底，刘善本的老家昌乐解放了。县政府十分关心刘善本家属的生活，批给他刚从上海回来的母亲和弟妹们安家费和救济款，合现在人民币12000元。刘善本对此十分感激，写信表示感谢。他同时写信动员母亲和弟弟妹妹，只留下2000元，其余全退给了县人民政府。
1949年11月30日，重庆解放了。周叔璜结束了提心吊胆带着孩子东躲西藏的困顿日子，得到县人民政府捎到乡下的信，回到了娘家丰都县城。
第二天丰都县委张书记接见了周叔璜。张书记满怀深情地说：“周叔璜同志，你已经解放了！……”
这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激动得周叔璜热泪盈眶。张书记当场焚烧了国民党羁押周叔璜的档案，还给她当家作主人的地位。丰都县人民政府按上级指示，妥善照顾刘善本妻女的生活，给她家挂起“光荣军属”的匾牌。是年12月下旬周叔璜收到了刘善本发自遥远北方的双挂号信。信里附有军委毛主席为周叔璜签发的通行证，有重庆飞往北京的飞机票。信上叮咛，飞到北京找空军司令部参谋长王秉璋同志，由他负责联系哈尔滨。孩子们一听乐了，欢呼雀跃，一个劲地催促着妈妈快找爸爸。此时此刻，周叔璜百感交集，泪流满面。回想在上海魔窟和丰都鬼门关里近四年来一个个阴森可怕的日日夜夜，她不寒而栗。联想到刘善本冒着九死一生追求光明、飞赴延安的壮举，周叔璜打心底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她为自己有国难当头深明大义毅然举义的丈夫而倍感自豪。透过这封家信，周叔璜似乎看到了刘善本那颗纯洁善良的心，是那么的晶莹剔透，他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尽管过去长期生活在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刘善本却对自己忠贞不移，海枯石烂永不变心！阴历正月初，周叔璜先乘民生公司的轮船从丰都到达重庆，坐上飞往北京的飞机。尽管遇上小孩生麻疹，旅途劳顿不堪，然而这位坚强的女性，怀着尽快见到亲人全家团聚的强烈愿望，背着孩子，克服了种种困难，一步步向前走着……
在北京住了些日子，周叔璜和孩子们于1950年中旬的一个夜晚，在空军司令部参谋长王秉璋的帮助下登上了北京开往哈尔滨的旅客列车。清晨，列车在山海关稍停，让旅客下车把关内币兑换成东北币。漫漫路途，巧在相遇。东北航校改组时，新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代理书记的薛少卿在一列车厢与周叔璜巧遇了。薛少卿是到北京向空军副司令常乾坤汇报工作后返回哈尔滨去的。这时，老航校刚刚迁到长春，他回哈尔滨做收尾工作。这位老红军作为航校党委书记，过去十分关心刘善本的政治进步和生活问题。他对周叔璜自我介绍时说：“我和刘善本是战友。他是位思想水平很高的好同志，党中央已经批准他入党了。”此时，薛少卿想起前年组织上安排刘善本再婚的事，内心有些自责，更感到刘善本品德的高尚。第二天早晨，在哈尔滨火车站，刘善本终于见到了阔别四年之久的爱人周叔璜和天真烂漫的女儿。有着钢铁意志般的刘善本，此时此刻，内心涌动着翻江倒海般的思绪，久久难以平静。望着眼前的妻子，悲喜交集。几年来，这位坚强的女子，承担了天大的痛苦和困难，经受了国民党反动当局的迫害，躲过了一次次生命危险，度过了生活的艰辛与痛苦，终于迎来了今天幸福的团聚。刘善本从内心里感激周叔璜以坚定的信念支持了自己正义的选择，为自己奉献了一切。有多少心里话他要对周叔璜说，可是，此时语言的力量是多么苍白无力，千言万语一时无从说起。刘善本紧紧地攥着爱人的两只手说：“你受苦了，我太谢谢你了！”刘善本的眼里充满了泪花。
此时，周叔璜也是泪流满面。她回想起了在上海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婆母和善本的弟妹们跟着她遭受特务惊吓，时常被特务们责骂，想起了周恩来、邓颖超及上海地下党组织对他们的接济和关怀，心里就翻滚起来。她满怀激情地说：“这几年多亏周副主席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地下党开展的许多秘密工作，我们全家才能在敌人的屠刀下活下来，共产党真是伟大啊！”
周叔璜休息了一段日子，她被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军营生活深深地吸引住了，她要穿上军装，和同志们一样去工作。
按照中央军委的明文规定：国民党空军起义的军官家属，享受排级以上干部待遇。航校军需科按党委的指示，派人给周叔璜发了女干服装，通知今后入干部用的中灶部食堂就餐。除了心爱的绿军装，周叔璜并不在意许多。
晚上，刘善本让周叔璜穿上新上衣。然后，语重心长地对爱人说：“政策是党和人民对我们的关怀，我们应当感谢。你刚入伍，就和孩子都享受供给制已极添麻烦了。现在你若享受干部待遇恐怕不妥。叔璜，知道什么人才能享受干部待遇吗？那些同志都是为人民打过仗流过血的，我们刚刚参加革命，什么贡献都没有，还是从战士开始锻炼吧。”
“我听你的。”周叔璜是知书达理的进步女性，当年她在丰都适存初中读书时，语文老师朱洋怀就曾给她不少教育和影响，那是一位中共地下党员。
周叔璜深明大义，听了刘善本的一番话，明确地表示同意刘善本的观点。
第二天，刘善本终于说服了军需科长，把周叔璜的女干部服换成战士服装，周叔璜愉快地从一个战士干起。
望着通情达理的妻子，刘善本满意地笑了。
第十一章
庆祝解放的锣鼓声传到东北时，是1948年的11月初，东北全境回到了祖国人民的怀抱。东总（四野司令部）为避免敌人破坏空军基地，命航校组成两个接收组，火速接管各机场飞机。刘善本奉命率航校接收小组和张毅、陆汀等同志到锦州机场接收一家国民党美造C—46式后三点起落装置的巨型运输机。机身中弹10多处，高压油管被打断，油漏了一地，风挡都被打碎。这种飞机刘善本和机务人员都没接触过，要修复上天非常困难。刘善本从资料室找到英文的飞机说明书，边念边指导大家检查维修。主跑道已炸毁，只能垫平窄短的滑行道，排除两旁障碍，暂用一时。修复后又详细复查一遍，经试飞各系统良好。刘善本奋勇当先，亲自驾驶，张毅为副手，陆汀领航。顿时，这架庞大的飞机在隆隆的轰鸣声中冲向蓝天。为尽快建设这种机型的运输机训练大队，刘善本顶着刺骨严寒，冒着生命危险，硬是驾着这架没有风挡玻璃的C—46型运输机飞回了航校。飞机着地时刘善本他们冻青了的脸上，眼泪、鼻涕和寒气结成冰霜。翌日，刘善本小组又来到沈阳北陵机场，接收几架已遭破坏不能起飞的美制P－51式飞机。这时，他们意外地发现一架完好无损的C—46式巨型运输机，大家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事后，从俘虏那里得知，这架飞机本来留做撤退用的，慌乱中飞机后轮压破水沟盖子陷进水沟里，惶惶不安的飞行员和机场人员唯恐当了俘虏，一起跑了。
“敌人是不是有阴谋呢？”大家非常警惕。拖出飞机后经大队派人详细检查、验油、试飞，鉴定确认无损坏、无诡诈。第二天，由刘善本、张毅、陆汀三人把这个庞然大物开回航校。那几架P—51经过检修，也先后开回航校。解放战争期间，刘善本在“人民空军的摇篮”——老航校为空军培养了大批技术领导骨干，他们都被刘善本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精神所感动。
1949年1月中旬，刘善本、张毅、陆汀等奉命赴北平南苑机场接收飞机。途经天津，在四野司令部见到了参谋长兼东北航校校长的刘亚楼，胜利时刻喜相逢，大家喜气洋洋。南苑机场接收组组长方华，副组长吕黎平，成员刘善本等30余人相聚一起。这时，敌人不断轮番地向南苑进犯，配以飞机、坦克和火炮狂轰滥炸、射击，妄图毁坏飞机和机场设施。刘善本他们英勇顽强，冒着生命危险，昼夜不息地火速抢运、疏散、隐蔽飞机和重要器材。共接收飞机10架，其中有B—24轰炸机1架，B—25轰炸机1架，蚊式战斗机2架，P—51战斗机3架，C—46运输机1架，C—47运输机1架，AT—6小型运输机1架，还有大批发动机和7座大机库，1座修理厂。是月，刘善本被东北军区任命为航空学校第一大队飞行教育主任。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南苑机场的飞机就无需转场了。
1949年4月23日上午，刘善本志同道合的老同事、老战友杜道时和起义同伴郝字仪驾333号C—46运输机从徐州机场飞抵北平南苑机场。在此之前的4月7日，杜道时、郝子仪二人从台湾新竹飞到徐州机场。刘善本和1948年12月6日驾美制B—24式重型轰炸机，从南京飞抵石家庄起义的国民党八大队中尉飞行员俞渤迎上前去，他们热烈拥抱，个个热泪盈眶，为胜利归来的老同事而高兴。
晚上，党中央在中南海怀仁堂宴请起义的国民党陆、海、空的起义人员。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领导出席。周副主席握住杜道时的手，热烈欢迎他和郝子仪归来。周副主席把刘善本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宴会上，周副主席即兴讲话。他高兴地说：“大家知道在国民党陆军方面，第一批反对国民党反动派和蒋介石破坏抗战、发动内战的是我们朱老总、贺龙、叶挺等同志，我党发动了南昌起义。”
在热烈的掌声过后周副主席继续说：“在国民党空军方面，第一个驾机起义到延安反对内战的就是这位坐在朱老总身边的刘善本同志！”
大家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周恩来说：“刘善本驾机起义到延安的时候，是国民党最强盛，最疯狂的时候，是蒋介石叫嚣要在三到六个月内消灭我们的时候，也是我们党最困难的时候。刘善本独具慧眼，在黑暗中看到光明。他置个人与家庭的生命财产于不顾，毅然决然地冒险驾机起义到延安，是很难得的。他的义举，对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是个沉重的打击，对我们革命军队，对全国热爱和平的人民是个很大的鼓舞和鞭策。刘善本有远大的理想和崇高的爱国主义思想，有政治远见，是国民党空军起义人员的带头人！”
宴会厅里响起了长时间的掌声。
最后，周副主席说：“在刘善本的影响下，在党的政策感召下，现在已经由杨培光、俞渤、谭韩胄、谢派芬、高平、阎磊、刘焕统、邹耀坤、周正、李延森、杜道时、郝子仪等56位在蒋空军中正直、爱国的青年军官，以刘善本为榜样，弃暗投明驾驶18驾美制蒋机到解放区来，我们对他们表示热烈的欢迎！”
顿时，掌声雷动，久久不能平息。
的确，刘善本的驾机起义，动摇了国民党空军“天之骄子”的根基，为空军起义开辟了一条光明大道。在三大战役结束后的126天之内，就有34人驾驶12架飞机起义。1949年1月27日，同一分钟两架起义飞机降落在合肥机场。仅刘善本原在的八大队，31个月内就有5架飞机35人起义，蒋介石气急败坏地下令撤了王世箨的职，取消了八大队的番号。从1946年6月26日刘善本起义到1983年4月22日李大维从台湾起义归来止，就有蒋空军95人驾42架飞机起义。加上中央航空公司、中国航空公司“两航”起义，共有130多架飞机4200多人，以刘善本为榜样，投奔共产党。
1949年6月，军委航空局任命刘善本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航空学校飞行第一大队大队长。同年8月8日下午，航空局常乾坤局长递交给刘善本一项毛主席、朱总司令交办的紧急任务：给西北大进军的一野第一兵团运送军饷。因为西北地区只流通银元，这批军饷全是银元。常局长同刘善本选定了由唐宛体等7位同志组成的支前小组，刘善本任空中指挥，同时研究了行动计划。常局长要求刘善本对这批军饷绝对保密，银元用小木箱秘密装钉。对机组只称执行运输任务。刘善本他们的飞行路线是南苑——西安——兰州——酒泉。
一野彭德怀司令员百忙中接见了刘善本、唐宛体等同志。延安一别三年多，彭老总仍然认识刘善本，他表示热烈欢迎，说这是雪中送炭。他代表一野全体指战员表示感谢。彭总赠送给每人卡宾枪和美式****各一支，以作纪念。一野第一兵团司令员兼政委王震参加了会见，并表示衷心的感谢。
刘善本起义后，对中共的航空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党中央、毛主席非常关怀刘善本的成长，给了刘善本无限的信任和待遇。1945年9月21日晚，刘善本光荣地出席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
在中南海怀仁堂隆重的开幕式上，毛泽东致开幕词。这是中国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首届全国政协会将制定中国人民政协组织法与共同纲领，选举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制定国旗、国徽，决定国都所在地和年号。
毛主席在开幕词中指出：“我们将不但有一个强大的陆军，而且有一个强大的空军和一个强大的海军。”
代表们长时间热烈鼓掌。
刘善本万分激动：他盼望已久的自由民主、和平幸福、富强昌盛的新中国就要诞生了！
朱德、聂荣臻、吕正操、杨成武、张学思、康克清、刘善本等12位同志作为解放军总部的代表参加了大会。会上，刘善本被选为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
会议期间，在休息室里，刘善本有幸见到毛主席。这是自延安以后毛主席和刘善本的又一次亲切交谈。
毛主席慈祥地微笑着，亲切地握着刘善本的手，关心地问道：“中央已批准你入党，是否知道了？”
刘善本此时感到无比的幸福，紧紧握住主席的手，激动地回答：“我知道了，谢谢主席的关怀。”
毛主席还问了许多，刘善本都一一作了回答。
9月24日，毛泽东主席宴请包括傅作义、刘善本、邓兆祥在内的原国民党重要起义人员。
宴会上，毛主席郑重地说：“由于国民党军中一部分爱国军人举行起义，不但加速了国民党残余军事力量的瓦解，而且使我们有迅速增强的空军和海军。”
第二天，刘善本应邀走上全国政协大会主席台，作了虽然简短但是热情洋溢的发言，代表们报以热烈的掌声。26日中共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发表了刘善本的文章：“建设人民空军”。此文引起了广泛的影响。
没过几天，刘善本正在政协大会商讨国是，忽接一道指令，奉军委毛主席命令去新疆试航。
自9月26日新疆和平解放，中央和遥远的新疆联系必须用航空来解决。刘善本立即行动，率3架C—46式运输机当天飞抵甘肃酒泉，驻一野一兵团司令部，受到王震司令员热情接待。次日午后飞往新疆哈密。在酒泉，王司令员请刘善本带兵团二军政治部民运部长冯达等40人的接收组去哈密宣传党和军队的政策，安定民心，恢复生产。刘善本欣然领命。因哈密刚刚和平解放，社会秩序较乱，接收组荷枪实弹，以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局势。
在哈密，刘善本、冯达和工作组同志受到新疆省主席包尔汉的代表，哈密地区专员及地方官员，苏联红军某部八团留守处代表的欢迎。冯达派小分队警戒飞机，不顾个人安危，在机场作简短演讲，宣布了人民解放军对起义部队的优待政策。下午小分队分别进城散发传单，做宣传工作，安定民心。人民解放军3架美制C—46式运输机和武装工作组的到来，使市民惊奇，令敌人胆颤，大长了党威军威。工作组完成任务随机返回酒泉。刘善本一行返航回北平。
不久，刘善本奉军委命令，亲驾飞机送王震司令员等前往新疆，王司令员赠送一支卡宾枪给刘善本，以作纪念。可见，当时刘善本和王震司令员的关系是比较密切的。
载于历史史册的1949年10月1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欢庆鼓舞的重大节日。
这一天，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了这一举世瞩目的伟大事件。朱德总司令检阅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海、陆、空三军。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独立第一驱逐大队受命担负开国大典飞行检阅和空中警卫任务。17架各式飞机，组成一个飞行大队，6个飞行中队，组成中国史无前例的大机群飞空中分列式。受阅飞行大队由刘善本、邢海帆、杨培光、阎磊、谭汉州、方槐、杜道时、王延州、赵大海等起义同志和中共自己培养出来的第一代飞行员共60人组成。刘善本为C—46中队领队机长。是日下午16时，刘善本率中队首先起飞，抵通县上空盘旋待命。P—51型3个中队9架飞机虽最后起飞，因速度快，于16时45分首先通过天安门，然后右转，加速追上队尾，第二次编队再次通过天安门。飞行大队以17架飞机编队，实现26架编队通过天安门上空的视觉效果，壮大了编队阵容，强大了空军军威。受到了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总理高度赞扬。
这个编排和训练过程，倾注了刘善本、邢海帆等同志大量心血，他们对飞机性能、航速、航程及各类型飞机全过程所需时间，都作了准确推算并指挥反复飞行演练。中央军委首长朱德、刘伯承、贺龙、罗荣桓等十分重视此次空军检阅，亲自到南苑机场看望飞行员，听取排练汇报。检阅完毕，刘善本等飞行员代表应邀出席中南海宴会，国家副主席刘少奇和朱德、周恩来等领袖出席宴会，给予空中检阅高度评价。宴会后，参观了故宫，游览颐和园，观看有张君秋、侯宝林等明星参演的文艺演出，联欢直到深夜，在浓重的欢庆气氛中结束。
从有关资料获悉，1949年10月1日的开国大典，毛泽东“又愉快又不愉快”。这天，在天安门广场参加检阅的装备有日制九七式“老头坦克”、150毫米“花炮”、德制七九****、捷克式轻机枪……这些受阅的“万国牌”武器出自十几个国家，多是别国淘汰的旧品。检阅途中有一辆装甲车驶到天安门西侧，还因机械故障熄了火，多亏后面装甲车里的战士急中生智，开上前去把开不动的装甲车顶到西长安街上。城楼上的毛泽东对眼前的这一情景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没有责怪任何人，因为他知道这就是我军手中最好的装备。从当时拍下的黑白镜头中，人们可以看到天安门广场上万众欢腾时毛泽东的表情始终凝重，很少出现笑容。毛泽东此时的心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又愉快又不愉快”。毛泽东后来解释：中国解放我是很高兴的，但是总觉得中国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因为中国很落后，很穷，一穷二白。据毛泽东的卫士长李银桥等人后来回忆，当时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足足站了6个小时没有休息。当新组建的人民解放军空军战机飞过天安门广场上空时，天安门广场和城楼上爆发出了声震如雷的掌声与欢呼声，阅兵达到了最高潮，此时毛泽东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建国一个半月后，中央军委任命刘善本为空军第一航空学校即轰炸机航校校长，政委姚克佑，副校长吴凯，政治部主任周兆平。政委姚克佑比刘善本小5岁，1938年刚满18岁就赴延安参加了革命，是北平大大学生。同年12月1日，空军第一航空学校在哈尔滨马家沟机场举行开学典礼。刘善本宣布：航校设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飞行训练处、理论训练处、机务处、军务科、通讯科、学员大队、警通连等。学员大队按专业分飞行、领航、通讯、射击、机务、特设、照相、制图、气象等中队。
由常乾坤、刘善本等创建的东北航空学校历时三年零九个月，于1949年12月13日，应组建首批7所新航校的需要而光荣结束历史使命，7所新航校应运而生。这三年多的时间，是刘善本他们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经受血与火的严峻考验，按照党中央的指示筹建人民空军而创家立业的极其光荣的一段历史。其间培养各类航空人才560人，其中飞行员126人，机务员322人，领航员24人，场站、气象、通讯、仪表、参谋等技术人员88人，为人民空军的建立和发展奠定了基石。
第一航校中心组建后，中央军委按照该航校整套班子的配备，聘请了相应的苏联顾问。校长顾问是格尔申柯少将。一航校全部配备苏机杜—Z（TR—Z），是刘善本过去没有接触过的新式轻型轰炸机，他必须在百忙中学习改装训练，兼授飞行原理等课。航校新组建，千头万绪，好多事情亟待刘善本解决。苏联顾问和空勤小灶的特需供应跟不上趟，影响着顾问的生活和工作情绪，刘善本只得亲自向淞江省李延录省长请求解决。来自陆军特选顶拔的航校干部战士中盼着学飞机上天神气的，分配在地勤工作，情绪抵触，甚至想撂挑子。对于经常遇到的思想情绪，刘师长和姚政委经常做细致的思想工作。刘善本经常对学员们讲，我们过去吃尽了没有空军的苦头，现在有了，就得有驾驶员、领航员、地勤指挥员、后勤保障员通力协作，才能让飞机飞上天，去打击敌人保护人民。空勤、地勤缺一不可，现在咱们有幸选拔为航校学员，建设人民空军的担子就落在我们肩上。今天咱们要热爱空军，学习空军，干好空军，为空军献身。平静的说理，使学员们心悦诚服。刘善本和党委的同志号召各级党组织齐抓共管，做好地勤新学员的思想工作。使大家认识到航校要办好，空、地、后勤三方面密切配合、团结一致的重要性。经过一段努力，全校师生都能做到顾全大局，团结一心，开展了学航空的热潮。大家都希望早日掌握飞行技术和维修保障技术，去解放台湾，彻底消灭蒋家王朝。
1950年5月1日，哈尔滨到处是欢乐的海洋，百万翻身人民都在欢庆建国后第一个“五一”国际劳动节。这天深夜11点多钟，马家沟军营已是一片寂静，刘善本全家兴高采烈地度过第一个团圆的节日后，刚刚进入甜蜜的梦乡。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枪响，刘善本一骨碌爬起来，看到卧室的窗户上一块玻璃被打破。警卫员和刘善本立即提枪暗地搜索。很快，警卫连闻讯赶来，刺客已逃匿无踪。大家分析，这件事不论是哈尔滨潜伏下来的特务还是四川跟踪来的特务所为，都充分说明，国民党蒋介石不甘心他们的失败，仍然企图刺杀刘善本。敌人惊慌失措仓皇逃离充分显示了人民民主专政威严的震慑力，但也给第一航校和当地公安机关敲响了警钟。
面对凶恶的敌人，刘善本以大无畏的气慨更加坚定地说：“敌人的末日来临了，他们正在做垂死的挣扎，他们的行刺只能吓倒懦夫，我是吓不倒的！”
“五一”节后的一天上午，第一航空学校首届学员毕业典礼大会在校部大礼堂隆重举行。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副司令员常乾坤等首长亲莅大会，刘司令员作了简要的讲话，肯定了成绩，表彰了先进，指出当前形势和任务，强调要加强空军建设。刘司令员雷厉风行的作风贯穿在讲话全过程，生动冼练的语言给大家以深刻的印象。航校政委、校长及教员学员代表分别讲话。刘善本校长说：“在上级党委的正确领导下，第一批学员经过几个月的学习，今天提前毕业了。根据朱总司令关于‘学会了就打’的指示，明天就要南下组建一支战斗部队。”
“中央军委已经决定创建战斗部队，其目的是为了解放台湾，彻底消灭蒋家王朝。我和毕业的同学一起去。”
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会后做好交待工作，刘善本即奔赴南京故宫机场，就任军委新建的华山部队团长。该团是空军唯一的轰炸团，辖两个飞行大队，一个团直属中队，共配轰炸机25架。与华山部队同时组建的还有泰山部队、衡山部队两个驱逐机团。军委组建这三支空中劲旅，以图保卫上海，并配合陆海军解放舟山、台湾。
第十二章
刘善本有着坦荡的胸怀，他随时都准备着为祖国的和平献身。1950年6月19日，刘善本被任命为新组建的空军混成四旅副旅长。华东军区空军司令员聂凤智兼任旅长，李世安任政委，周长胜任副旅长，王香雄任参谋长，谢锡玉任政治部主任。5月27日，美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了侵朝战争，并派武装部队侵占了台湾，对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鉴于这种危机情况，从保卫国家安全出发，中央军委从速组建了人民空军第一支作战部队。7月初，空军混成四旅在南京举行成立大会，华东军区空军政委王集成宣布命令。这是人民空军的第一支战斗部队。
刘善本在成立大会上说：“我参军时间短，有很多东西不懂，在旧军队时间长，大家多批评指教。”
“现在，我是候补党员，希望大家多帮助我，我们共同建设好人民空军的第一支战斗部队！”
过了不久，空军混成四旅的两个驱逐机团奉军委空军命令随旅部调往上海。刘善本因主兼轰炸团的训练，大部分时间仍在南京，又是上海、南京两地来回跑。8月13日新成立徐州冲击机团，至此，混成四旅共辖四个飞行团。刘善本作为主管训练的副旅长，三地之间跑得更频繁更欢快了。9月，空军混成四旅接受苏联防空军担任上海的防空作战任务，刘善本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他经常到上海和聂凤智司令员等研究、检查、部署两个航空歼击团的防空战备任务。是月，警卫员小杨回哈尔滨接周叔璜母女3人来到南京小营安家。刘善本的母亲和弟妹们同时返回了老家。
刘善本被组织的重用，一直是国民党残余势力的眼中钉。南京是蒋介石的老巢，逃往台湾时潜伏下了各种各样的反动人物，这些爪牙奉上峰的指令，或是出于对新中国的仇视，无一刻不在寻衅滋事，恨不得颠覆新生政权。刘善本在南京，早就被特务盯上了。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国民党残余特务分子，再一次袭击刘善本的住所。刘善本和警卫员小杨循声急奔门外，发现哨兵已经牺牲，凶手逃匿。这个事件，引起了领导的高度重视，更加注意了保卫工作，尤其是注重了保卫刘善本的安全。面对敌人的暗杀活动，刘善本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不仅没有被反动势力的嚣张气焰吓倒，反而献身革命的劲头更足了。
刘善本再一次显示他的才能是在建国第二年的10月1日。刘善本亲率28架飞机准时壮观地从天安门上空飞过，受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中央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天安门广场上40多万人集会仰望。中国空军的迅速强大，比起一年前有了更加壮观的场景。天安门城楼上、广场上欢呼声震天撼地，赞誉声不绝于耳。
人们看到的是空中壮观的飞行机群，看到的是空军的威武强大。但是，很多人却看不到在这壮观、强大的背后，刘善本他们付出的是汗水，是鲜血，是生命。赤日炎炎的盛夏，刘善本接到担任国庆节空中领队的光荣使命。面对组建不久的部队，困难重重。刘善本非常清楚这次任务的艰巨，这是党中央、毛主席的厚望，是全国人民的热切期待，也是对敌对势力的一次震慑。刘善本接到命令，就从训练编队抓起。在炎热的夏天，他们苦苦训练编队，一天也不敢懈怠。刘善本和飞行员一起苦练，和旅、团领导精心组织演练，晚上还要工作到深夜，甚至熬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终于练出了一支大机群飞列队式的空中受阅劲旅，展示了新中国空军的崭新风貌，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赞扬。
空中受阅不久，空军混成四旅一部及步兵208师一部扩建为驱逐第二师，军委任命刘善本为师长，张百春为政委。驱逐第二师辖四个飞行团，两个供应大队，华山部队及冲击团暂归其管辖。这时，“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运动在全国展开，中国人民志愿军先头部队已跨过鸭绿江与敌交战。9月中旬以来，面对美帝国主义对我边界鸭绿江、图门江的疯狂侵略，刘善本训练、杀敌报国的劲头更足了。他恨不能飞过鸭绿江，把美国鬼子炸个稀巴烂。他和战友们一样训练，和战友们一样吃苦，从不摆首长架子。同一机组的同志帮他背保险伞，他婉言谢绝，笑着对战友说：“多谢了，我是普通一员，应该自己负担。”每天的飞前检查回答，刘善本要求值班指挥员向他提问。他处处以普通一兵的严格要求出现在机场上。异常紧张的飞行训练，严格的实战要求，带出了一批思想作风、飞行技术都非常过硬的部队。
为了对付朝鲜战场上美帝国主义所谓的“空中优势”，刘善本首创空军夜航训练，得到师党委和南京军区空军首长的支持。刘善本自己驾机于凌晨和黄昏时分练飞，复习夜航科目，熟练技术，练习高空仪表暗舱飞行。在做好充分准备后，自己驾机夜航训练。他驾杜—2飞机冲破夜空升高5000米，盘旋视察地面目标，寻找预定目标，按时安全平稳降落。此后，刘善本又和邹耀坤中队长一起同飞，共练夜航；培训夜航教员，地面讲理论，夜间带飞观察、体验空中生活，不断扩大训练队伍。刘善本很注重教学方法，力争学有目标，学以致用，一切从实战出发。他的教学方法是：滚雪球——一带一，两带四，教员带骨干。不久，一大队就有4个机组进入夜航。5月份，一大队和三大队全部进入夜航训练。
1951年3月12日上午，空军轰炸大队第十师成立大会在南京金陵大学召开，南京军区空军政委王集成宣布军委命令：刘善本任师长，王学武任政委，蒋亭任参谋长，司中峰任政治部主任。这个师的任务是：加紧训练，增强战斗力，准备着入朝作战。轰炸师辖两个轰炸团和两个供应大队，一个直属飞行中队，有杜—2式轰炸机30架，轰炸教练机4架，通讯机3架。暂缺一个团的装备。因为迅速发展，从陆军调入的骨干占多数。一旦军委一声令下，全军腾空作战的能力极差，刘善本和师党委深感责任重大。朱德总司令“学会了就打”的号召，使刘善本心明眼亮，他充分发挥苏联空军顾问团的作用，请他们教技术、讲理论、带飞新飞行员，同时充分利用航校培养出来的各级技术骨干，狠抓学和练。由于狠抓了“训练好、情绪好、准备好”，飞行员、机务人员树立起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和为祖国献身的思想。刘善本身体力行，亲自授课，并带飞大队长甚至中队长及飞行员。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就有27名新飞行员放了单飞。
对于刘善本来说，已经把自己的生命和中国人民的空军建设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的思想是向往民主自由独立，他的血热里流淌的是正直忠诚。他对共产党由崇敬到热爱到执着追求。党员候补两年来，刘善本思想上严格要求自己和家属，技术上不断超越自己，在紧要关头，刘善本总是不怕困难度过难关。刘善本完全符合党员的标准，师司令部机关党支部召开全体党员大会，经过一致讨论同意刘善本按期转为正式党员，师党委逐级上报，中央组织部于1951年7月9日作了专门批复：同意华东空军党委会关于刘善本同志按期转入正式党员的决定。
1951年10月1日，师长刘善本、政委王学武率年轻的中国人民空军轰炸第十师师部和第一轰炸团全体指战员奉命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到达辽宁辽阳机场待命。当天晚上，蒋介石的台湾电台广播了刘善本率轰炸部队进驻辽阳机场的消息。这次突然的绝密转场行动竟然被敌人所掌握，看来敌特就隐蔽在刘善本身边。同志们都为刘师长的安全担心，都议论可能蒋介石暗杀刘师长的特务又跟着来了。刘善本胆大心细，对此却毫不在乎。驻扎的地方与朝鲜仅距242公里，刘善本把这里看作是战前练兵的好地方。他率部队到了前线，立即展开战前训练。指导甲团了解、熟悉新机场和轰炸靶场，飞战斗课目。年底共进行轰炸训练119次，战斗飞行436小时，26个成员组有25个能白天单飞作战。其中14个机组能执行夜间单飞或跟进作战任务。
在联合作战指挥部上，刘善本说：“当前，敌空军占优势，我空军居劣势。我们根据毛主席的战略战术思想，可以以劣势装备战胜敌人的优势装备，可以采取避实就虚战术，出奇制胜，打击敌人。”他和王学武政委、蒋亭参谋长及有关人员共同研究，拟出了夜袭大和岛的作战方案，并要求亲率机群参战。按军委规定：飞行师长驾机参战，需经志愿军统帅部批准。刘善本没能上天参战，担负起了地面指挥的重任。11月29日深夜，空军联合作战司令部安东前线指挥部空军指挥所命令轰炸机全部起飞，前往大和岛实施空炸。每架飞机载10颗250公斤重的****，于次日零点9分凯旋而归。他们首次采用电子对抗和照明轰炸的战术，首战告捷。创下了人民空军夜间单机跟进，集中兵力，打敌一点的范例。在夜间小空域、短时间，集中十架轰炸机，轰炸定点目标并大部命中，标志着人民空军首创夜战的成功。为避免敌雷达搜索，刘善本命每架飞机每隔半分钟撒放一把半米长的金属片，实施土法干扰，十分奏效。为避敌空袭或高炮攻击，关闭全部灯光。为避摸黑撞机，刘善本巧妙地规定每架飞机起飞时间相隔90秒，每两架飞机高度相差1000公尺，10架飞机在3000——4000公尺高度的范围内机动飞行。也就是第一架飞机3000公尺，第二架飞机4000公尺，周而复始，这样有效地避免了夜空相撞。
大和岛美伪军遭百颗重型****轰炸，无力反击，瘫痪如泥。
第二天，战后总结大会上，刘善本笑嘻嘻地说：“我们盼望多少年，要让敌人挨我们的****，这个愿望总算实现了！”
陆军旋即攻占了大和岛、小和岛等岛屿。
成功地夜袭大和岛，是年轻的轰炸第十师在抗美援朝中立下的第一功，也是志愿军三军夜间配合作战的范例。对此战，是年12月12日《人民日报》作了专题报道，报道说：11月30日我军某部在强大炮火和空军配合下，在西海岸渡海反击大和岛、小和岛的敌军……歼侵占该两岛的敌人140多人，收复该两岛。《人民空军》杂志1952年3月5日第40期以《夜炸敌巢》为题专颂了空战：
零下十度的寒夜，星星在眨着眼。飞行人员的休息室里，虽然在设备简陋的睡铺上挤满了人；可是你听不到一点鼾声，倒可以听到兴奋的谈话声：“等待的时刻确是到了，实践自己的誓言吧——坚决把****投到目标上！”两个小时是短暂的；但在他们看来，却好像时钟停了摆一样，他们等待着出征。
九点钟，电报急促地下达着命令。顷刻间，人们在机场上忙碌奔跑起来。冷风吹打着无数个兴奋得发烧的脸。
“为了祖国，为了和平，为了朝鲜人民，用我们的实际行动回答祖国人民的热望吧！同志们，记着你们的誓言，战斗吧！”部队长对出征的战士们说。
“坚决完成光荣的战斗任务！”勇士们高声回答。
绿色的信号弹一颗又一颗，划破了寒夜的沉寂。勇士们驾机凌空×千米。战士们晓得：处在他们机翼下的是被美国空中强盗炸毁的和平的城镇。那里失去孩子的母亲，失去父母的孤儿，在期望着朝鲜人民空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战士，以****狠狠地还击毁灭他们的幸福生活的美国侵略者。
当我们的战士听到美国海盗盘据大、小和岛，以炮艇轰击沿岸城镇、威胁着后方的安全时，都感到无限的愤怒。他们盼望着早日将****投到这批海盗身上去。现在，这样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看下面！”长机通讯员惊喜地通知全机说。
翼下，我军阵地上，大炮狠狠地向敌人喷吐着火舌，曳光弹给飞机指示着方向。
“进入目标！”长机领航员张执之同志告诉自己的伙伴。
飞行员姚长川同志娴熟而又紧张地操纵着飞机，准备战斗，他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怎样才能把飞机更准确地驶入目标区，好把****投得更准确些。
“到达指定目标。”领航员张执之说。
“投弹吧！”飞行员姚长川回答。
说罢，三个一组，三个一组的照明弹摇荡在机下的半空，映红了海面和岛屿。战斗开始了。
照明弹给后面的飞机指示了目标。领航员们个个全神贯注在瞄准具上，仔细地寻找着敌人舰艇和海岛上的工事，并从容地校正着距离和方位。一吨吨复仇的钢铁，向着海洋上，海岛上的强盗倾泻下去。火花在地上、水面爆烈迸溅，尘土和焰火高烛，怒涛滚滚，此起彼伏。姚长川率领的一队投完弹后，王恩泽率领的一队飞临上空。强盗们往日的“威风”，这时早已不知哪里去了。在****的还击下，强盗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空军司令员刘亚楼闻听刘善本夜袭大和岛成功的报告，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