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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6-12-21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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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香:志愿者胡绪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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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1-10 14:17
鄌郚总编
  志愿者胡绪军
  作者:王成香
  胡绪军很显老相。上唇一直留着一溜胡须,皮肤比小麦色还深些,个头敦实,偏胖,马马虎虎穿在身上的衣服让他又老了一二十岁。一般在单位上班的人,眼角儿的皱纹都长成一整条鱼尾巴了,还认认真真地自称为小张、小王、小李、小刘。老胡不在单位上班,不管这些世故,我第一次认识胡绪军时,他就自称为老胡,其时他才23岁。
  那是2009年夏天,我和同事正在组织救助募捐,为一个患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小男孩——已找到了可供移植的脐血,但他的农民父母拿不出30万的手术费。我们想了一个概念,三千分之一,也就是说,只需要有热心人三千,每人捐一百元,小男孩就能手术了。我们乐安日报连推出四五期专题报道后,每天都有十几人到报社采编大厅捐款。我们又决定在8月3日上午组织一次集中募捐,预期届时捐款者众多,需要招募现场志愿者。胡绪军的报名非常醒目,算上他自己共报了6人,还主动提出带两套遮阳蓬。他在电话中说:“你可以多报道别人,我们‘爱心志愿者队伍’无所谓,不为名,不为利,只为需要帮助的人做点实事儿。”挂了电话,我问同事,“爱心志愿者队伍”,原来怎么没听说过啊?同事说,估计既不是团委的,也没在民政局注册,纯民间的吧。我叹了口气,唉,如果真是这种情况,报道时,只适合提个人,还真不好提“爱心志愿者队伍”这个名称。
  集中募捐那天上午,我第一次见到胡绪军。他上身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衫,就是农村集市上那种卖给中老年人穿的化纤衫。脚上的皮凉鞋早已变形,落着一层乌蒙蒙的灰尘,估计是擦不出来了。他自称老胡时,我以为他比我大。可是,现场一位大我5岁的志愿者梅姐,老胡却称她阿姨。聊了几句才知道,他比我小了整整10岁,估计他在称呼我为程姐时,先在脑子里作了一番艰难选择。他的左眼有点斜视,脖子有点朝左歪,走路一跛一跛的,好像两条腿不一样长。后来听梅姐说起,老胡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落下了明显的后遗症。
  现场一共到了20多名志愿者,由老胡代为报名的几个人全都来了——其中3个人穿着红马甲,马甲后背印着白字“爱心志愿者”。从上午8点到12点多,平均每两分钟就有三个爱心人士捐款,370多人捐了5万多元。接待,写名,记账,收款,清点,维持秩序,志愿者们帮着我们一停不停地忙活。每个人的心被小县城的大爱烘烤得温暖又柔软,忘记了口渴,忘记了饥饿,当我们把捐款悉数存到银行的募捐账户时,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我和同事想领着志愿者们到附近的快餐店简单吃点工作餐,老胡却摆了摆手说:“‘爱心志愿者队伍’帮人不图任何回报,不用你们花钱请吃饭,我们回家各吃各的。”老胡指挥着,把两套暗红色遮阳蓬搬到了一辆四轮农用车上,其他人,也都随着老胡和“爱心志愿者队伍”的散去,各自走了。多说一句,那个小男孩后来顺利接受了脐血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每年的中秋节和春节前,他的父亲都会给我、我同事、梅姐各送两箱蔬菜。
  不久,老胡又到过报社一次,拿着一份他做的“爱心志愿者队伍”公益活动方案,给我看。我粗略看了一遍后,劝他,先去相关部门注册一下,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名分,再好的公益方案也免不了流产。老胡也知道,一年前,我曾经跟着一群热心人建立过义工组织。去敬老院帮助老人、去特教学校看望学生、去菜博会上拣拾垃圾,大家自我感觉良好,但不出两个月,一次定向募捐义演被强行中断,募捐被有关部门确认为非法,义工组织更被登报声明为非法组织。后来,这事上过齐鲁晚报,上过cctv,最终,义工组织就如雨水滴在沙滩上一样,不见了。所以,看到老胡自己拉着一支“爱心志愿者队伍”奔走做公益,我有种被蛇咬过般的紧张与胆怯。我帮老胡分析:做公益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因为老胡现在还不是英雄,做不到一呼百应,只要“爱心志愿者队伍”有了名分,我或者报社的其他同事,也能好好地帮着做宣传,公益的路子才能越走越宽。
  听着我的建议和分析,老胡垂下眼皮看了好长一阵子的地面。他不再像那个仿佛比我更老的老胡,却像一个犯了错被老师训斥的孩子。其实,老胡真的还很年轻,脸上还没有一丝皱纹,估计也还没有在现实中碰过多少钉子。老胡双眼清澈,心地透明,对社会有太多的憧憬,他想按自己的天真理想去济世救人发光发热。可是,在我这个干了整整十年新闻的资深媒体人看来,他单纯得不切实际。
  那次直到离开,老胡都没再抬起眼睛和我正视,我知道,我的话他丝毫听不进去,更不能打动他或改变他,甚至,他是被我伤害了,他肯定对我很失望。果然,那天之后,老胡再也没到报社找过我。
  乐安虽然只是个县级市,但文化生活还是很丰富的。在传统媒体逐渐式微的当下,网络上有个开心论坛在乐安很有影响,其实也是乐安日报办的。老胡申请成为了爱心社区版主——我、梅姐,也都在爱心社区做过一年半载的版主。奉献爱心,终究算是一种奢侈行为,爱心社区版主换了好几次,但人气一直不旺,平均一天发不了十帖八帖,点击量也不过三十五十。倒是老胡,给爱心社区版块带来了空前活跃。另一个自称为爱心志愿者的网友金海,发帖《老胡伪公益7宗罪》,针对老胡的贫困家境、农民身份、残疾身体等一条条质疑,称不相信老胡会在公益路上走得多远,“老胡连自己吃饭都困难,还好意思说做公益,八成是沽名钓誉,好为自己以后赚钱铺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天攘攘皆为利往……”论坛上出现了挺胡派、挺金派。挺金派的帖子都是一记记伤害老胡的明枪暗箭,不过,后来挺胡派略占上风。梅姐的一句话被很多网友引用:“欢迎富人奉献爱心,哪怕他们是作秀;欢迎穷人奉献爱心,作秀不作秀都可以。”但是,这件事的尾声,是老胡一怒之下卸任爱心社区版主。
  我当时排队到了挺胡派。但私底下,我也像那个金涛一样,对老胡有着一条条的质疑:他为何这么热衷于公益,又有多少资本和能力去做公益?
  老胡的家在乐安县城北边的十口镇十口村,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这是村里的人评价,只是,如今的“老实”一词已渐趋于一种被人鄙视的贬意。家里种着两个大棚,老胡,就是一个种大棚的农民。只是这个农民太年轻,种大棚未必能跟上老把式。乐安的很多农民通过种大棚,一年能有十几万的收入,盖起了四合套院带大门楼的新瓦房或者高高的二层楼房。可是老胡和父母还住在4间低矮简陋的红砖房里。老胡有个哥哥,三年前,父母刚刚给大儿子翻建了一套四合套院新瓦房,并把大儿媳吹吹打打娶进了门。父母不仅掏空了家底,还举了债,至于给老胡翻建新房、娶妻,估计还得再等上几年。
  2010年冬天,乐安普降了三次大雪,一次比一次大。第三次大雪时,压塌了不少大棚。老胡家的两个大棚都压塌了,他在开心论坛发了一个帖子。可是,说暖心话、安慰话的人并不多,有人甚至说:“凡大棚被压塌的,都是懒人。边下雪边扫雪,大棚肯定塌不了,只知夜里睡大觉的,肯定压塌!”这话刻薄点,却也不无道理。大雪是晚上10点多开始下的,很多人一夜没睡觉,老天爷忙着下雪,菜农忙着扫雪,这大棚是全家人的衣食父母呢。别的菜农在大棚上扫雪时,老胡这个年轻的农民在做什么呢?老胡的那个帖子,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回复了一句“友情顶帖”。至于其中的友情有多少,我也不知道。老胡却发了一个流泪和拥抱的回复:“真心谢谢程姐给的温暖!”我感觉脸上有些发热。
  后来我才听梅姐说起,那天下午,老胡和几个网友到马跑镇看望一个因车祸瘫痪在床的中年男子。男子的妻子需要照顾一儿一女,日子难,向法院提出了离婚。老胡通过法院的一个熟人听说了这事儿后,联系了一个在医院骨外科工作的朋友,到男子家中义务诊断,看看他能否再站起来。老胡还从网上联系了几个网友,给男子捐了些钱,拿着了肉、奶、蛋、油、米等生活品,还有一大摞《青年文摘》、《读者》、《故事会》之类的过期杂志。返回时天色开始暗了,天上开始飘着雪花。同去的网友有个叫甜甜的,女孩儿,住在离县城四五十里路的三牙镇,天晚了,坐不上回去的客车了。胡绪军借了哥哥的四轮农用车,去送甜甜。到达甜甜家时,雪已经飘得像漫天柳絮了,随风胡乱撞在农用车的前挡风玻璃上,视线很不好,地上也积了大约十公分的雪。顺利完成护送任务,胡绪军觉得松了一口气。甜甜的父母早已经做好了晚饭,热情地挽留老胡吃了饭再走。老胡确实开车开得有些累了,肚子有些饿了,农用车驾驶室里也不太暖和。他没有过多推辞,坐下来吃晚饭。他心里期望,也许吃完晚饭,雪就小了或者停了。晚饭吃了大约一个小时,雪不仅丝毫没有小下来的样子,还明显地越下越大了,地上的雪也积得更深了。老胡不敢再等,向甜甜父母借了一把笤帚,用以路上打扫挡风玻璃上雨刷刷不动的积雪。雪大,路滑,老胡一路走得小心翼翼,也走得心惊胆战,他怕自己滑到公路沟里,还怕有别的车滑过来撞上农用车。路上,父亲打过两次电话,问他走到哪了,然后又嘱咐他别急,注意安全。回到家里,已经是过零点了。父母没在家,老胡忙锁好农用车,赶到大棚上去。见到父母和自家的大棚,老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脑子——他家两个一百多米的大棚,因为老父母扫雪的速度赶不上下雪的速度,全压塌了!一棚西红柿,一棚辣椒,都是再有半个月就能上市了,现在,全被大雪压着大棚骨架和薄膜摁在了地里。老胡的泪从脸上滑落,被白雪映得晶亮,父亲看见他,说:“孩子,你平安回来就好!棚咱可以再建,菜咱可以再种,只是,要耽误给你盖房子了……”母亲却扑过来,左手抓着儿子的衣襟,右手攥起拳,边锤打边哭号:“你天天做公益,做公益,忙得连自家的大棚也不管,可是谁帮我们老俩打扫雪?大棚压塌了,菜没了,钱赔了,你知道不?咱今年怎么过去啊……”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老胡,或者说老胡和我,没再有过什么交往。但是,老胡的传说无处不在,他还执著地走在公益路上。还和原来一样,仍有背后或当面笑话老胡的人,好在,受他帮助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人称赞老胡,说他可以给人带来好运。老胡在十口镇开了一家电脑店,他的qq个人说明就是电脑店的推介:“专业网站建设、程序开发;电脑组装、电脑耗材;手机销售、手机配件。乐安佳航数码科技期待您的加盟!”后来,老胡曾经拨打过乐安日报的法律热线。那个热线电话是转移到我的手机上的,所以,我的手机上显示出了来电人为胡绪军。老胡一板一眼地确认这是法律热线后,讲了他的难题:他给一家酒店装了5台电脑,因为他是通过一次公益活动认识的酒店老板,那老板曾给一位家庭贫困的大一新生捐资助学500元,所以他觉得那老板是个仗义、善良、诚信的人,所以他同意了老板提出的先装电脑后付款。可是,装好电脑后,他去要了三次货款都没见到老板,现在这个酒店宣告破产了!老胡不知道接电话的是我,我也假装不知道打电话的是老胡。这个事儿怎么办?不好办!电脑货款是普通债务,酒店破产后,这种普通债务能偿还几成不好说,何时破产清算开始偿还,也不好说。我听到老胡在电话那边无奈地叹着气。
  时间转眼到了2013年冬天,我都差不多快要忘记我熟悉的人中有一个胡绪军了。
  忽然有一天,老郑在qq上和我说,老胡得了尿毒症,重度,需要一周透析三次。
  如果不了解老郑的为人,我肯定会认为是他乱开玩笑。老胡怎么会得这种重病?他是一个那么善良、那么纯洁、那么开朗的人!都说行善积德获福报,这种病轮到谁得也不能轮到他得啊!也许,会有奇迹出现?我和老郑说了一句自己都不大相信的话:“老胡做了那么多善事,肯定会转危为安的!”
  一周三次透析,医疗保险报销了去,一周也还有近一千元的花费,每个月就是三四千元。对于一个多年来执著于公益,不太注重经营自家经济的未婚农民来说,是一笔不堪承担的重负。老郑说,医生要求,老胡每周必须做三次透析,但是,老胡为了省钱,常常是两周五次,或者一周两次。
  老郑的意思是,我通过乐安日报报道一下老胡的现状,呼吁社会爱心人士像老胡当年关爱弱势群体一样,也关注一下老胡,至少,能让他筹到钱按时接受透析。最终能不能接受肾移植,那要看老胡的造化。
  是的,我觉得这事,我应该去做,必须去做。可是,我已经从报社办理了离职手续,无法直接为老胡做报道了。我马上打电话找我的同事,确切说是我原来的下属,我们曾经一起做过不少公益报道。不料,我的同事有点为难地说:“这段时间,救助报道做得太多了,领导的意思是限制一下。像这一种,他现在属于重型尿毒症了,只是靠透析续命,组织捐款也是救急不救命,这种报道,领导一直不提倡。”
  我说:“领导的考虑也有道理,但是,毕竟老胡身份特殊。他本人长期热心于公益,上不起学的,治不起病的,老胡原来都是帮着别人去募捐。现在他病了,他应该得到社会一份特别的关爱,既是温暖他,也是温暖社会,这甚至是一种公益精神的倡导!”
  同事在电话那边说:“我尽力吧!”
  从同事的话语中,我听出了一份无能为力。我只好和老郑说,这事儿我怕是办不好,建议老郑找一下他的校友,我在报社时的一个直属上司。老郑说:“好吧,我再找找人!”
  老郑在自己的qq好友和qq群里为老胡发起了募捐,公布了捐款账号。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一周……很多网友陆续为老胡捐款。我正在家里坐月子,出不了门,便打电话给梅姐,请她帮我捐500元,钱不算太多,也许可以帮老胡多做一次透析。很快,我看到老郑公布的捐款名单上,也有了我的名字。不是作秀,而是期望通过这些被公开的捐款人信息,带动更多的人来帮老胡一把。
  我给老胡发了一个信息,大意是盼望他坚强,躲过此劫,调整好情绪,早日回归公益志愿者队伍,又对他的公益之心由衷表达了一番敬佩。也许一个短信的力量微弱得不足道,可是,我仍希望能借此给他一缕温暖。他回复了短信:“谢谢,程姐放心,输了啥也不会输了心情,命运我自己掌握!”
  老胡的透析一直是在乐安人民医院做着。每当他自作主张减了透析的次数时,不仅医生批评他拿生命开玩笑,身边的朋友们也都开导他,别为透析费用犯愁,大家会帮他想办法。时间不长,老郑那里集起了捐款一万四千多元,这可以帮老胡做三四个月的透析。老郑和寇姐去老胡家里送捐款,老胡的嘴唇哆嗦了许久,说:“我给你们打个收条吧,等我身体好些赚了钱,能还的我都要还!”
  老郑和寇姐都是老胡所建爱心qq群里的网友,和老胡一起参加过几次爱心活动,然后成了朋友。寇姐正好要去一趟济南的大医院,她找到老胡:“你跟我到济南看看吧,听听大医院专家的说法,也许,专家会帮你找到好的治疗方法。”
  寇姐开车拉着老胡及老胡的哥哥到了济南的大医院。专家给老胡检查后,脸色严肃地批评:“你们也太大胆了!他做透析做得懒了,高钾症,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老胡的肾只有鸡蛋般大小了,专家强调了好几次,透析必须要按时做,每周至少做三次,如果有条件,做四次最好。能不能做肾移植呢?专家说,何时能找到肾源,是个第一个问题;找到肾源时,身体状态是否适合手术,是第二个问题;费用是第三个问题,一路透析本身就是沉重的医疗负担,肾移植手术费用预计二十万以上。专家的意思,考虑肾移植意义不大。但是,只要按时透析,合理用药,老胡再活上十年八年没问题,如果调理得当,管理好情绪,也可以活得更久,有的尿毒症患者就是靠着一周三四次的透析,活了三四十年。
  检查完后,老胡坚持请寇姐吃饭,寇姐明白老胡的心情,没多推辞,就近选了一家面馆。老胡和哥哥、寇姐,一人点了一碗面条。寇姐不知怎么安慰老胡才好,她心疼。透析,一年四五万元的医药费,早已超过老胡平日的收入,就怕他因为手紧私自减少透析次数。靠透析活命,前提是必须有足够的医药费支撑他去按时透析。寇姐低头吃着自己的面,面却在嘴里反复嚼着咽不下去。抬头看看老胡,老胡又何尝吃得下饭,手上的筷子明显颤抖着,夹上好几次才把面条送到嘴里。
  这些都是寇姐后来告诉我的。她说,老胡那是在强装镇定,他不愿意把自己的脆弱拿出来示人。他也不愿意以可怜博同情。来回的路上,他没有说过一句哭穷的话,只是感慨自己的父母一辈子辛苦,自己却没有能力让他们享清福,他还在筹划以后如何工作以多赚钱按时做透析。从济南回来,快到乐安地界时,老胡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看,按了拒接,自言自语道:“现在接电话属外地长途,电话费贵,马上就到乐安了,我再给回过去!”这话听得寇姐心里发酸。寇姐很感慨:“老胡处在社会最底层,生活清贫,身体不再健康,可是,那次济南之行,我却确信,他的灵魂,堪称高贵。”
  乐安日报为老胡刊登了一篇千余字报道《开心论坛爱心版主患尿毒症 绝望中坚持公益梦》。报道中,称赞老胡有菩萨般的心肠,曾为患癌症的三龄童组织过募捐,曾为患白血病的五龄童组织过募捐,曾帮助过到乐安寻找走失孩子的外地人,还组建了成员逾200人的爱心志愿者队伍。记者写道:“自己没房没车,钱都做了公益,患晚期尿毒症,放不下的依旧是公益梦。老胡说:‘查出病来后,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可是生老病死都是命运,我应该把一切都看开,趁现在还活着,我还会继续做公益!’”
  老胡像个参透生死的英雄,他也许没有直接向记者表达自己的求生欲望,报纸也没有呼吁人们来特别关爱这个坚持公益梦的爱心老胡。那页刊登着老胡尿毒症和公益梦的乐安日报,轻轻飘进历史之河,荡起几圈细细涟漪,瞬间复又无声无息。
  老胡曾和寇姐说过:“这些年来,我为别人组织的募捐,少说也有三四十万了。实在不行,我也给自己来一次募捐,菜博会开幕后,我要到菜博会现场募捐,筹到三四万块也行啊,加上平时我干活再赚些,先够我活上两三年了!”老胡期待着,即将开幕的菜博会能给他带来好运。
  我委托梅姐代我捐给老胡的500元,钱是请她先垫上的。后来我给梅姐打过一次电话,约时间给她还钱。梅姐说,因为年前年后她都很忙,她和几个朋友还没来得及去看老胡呢。梅姐建议,要么我有空的时候,她和我一起去一趟老胡家。只是,我家小儿尚小,出门时间受限,想和梅姐约时间,时间上却很难一致,只好还是烦请梅姐代劳。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家小儿过了百天,我出门的次数也多了,直接拿着500元钱到了梅姐的店里。梅姐眼圈一红,说,她感到很遗憾,她没来得及去看老胡并送去捐款。
  梅姐说,她听寇姐说的,老胡很喜欢甜甜。甜甜是老胡通过做公益认识的网友,就是大雪压塌大棚之夜他去送过的那个甜甜。甜甜漂亮又善良,老胡曾经请求老郑帮忙,从中为他说和一下,他想追求甜甜。甜甜和老郑说得很明白:“老胡是个好人,可是,我和老胡只适合做朋友!”老郑是个过来人,也觉得两个人之间不太可能。他好心地劝老胡:“还是算了吧,这事不太着调。你呢,先好好经营自己的电脑店。你不是要开分店吗,先立业后成家嘛!”
  老胡追求的爱情还没萌芽就枯萎了。可是,老胡一直对甜甜念念不忘。老胡查出患尿毒症后,老胡曾在老郑、寇姐面前提起,他有个愿望,很想去见见甜甜。老郑帮着给甜甜买了一大方便袋零食,老胡感动得眼里闪出泪光。他却又低头不语了好一阵子,抬起头时,脸憋得通红,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央求寇姐:“我想自己去给甜甜买点礼物,你说,该买什么好呢?”寇姐没反应过来,老郑说:“你钱那么紧,别乱花了,甜甜领情就行。”老胡通红的脸上更显出几丝尴尬:“我不乱挪用好心朋友们给我捐的治疗费。我前两天刚刚给人安装了一台电脑,赚了四五百块。我想用我自己的钱,表达一份真诚……”最后的声音,低得连老胡自己都听不清了。老郑没再说什么,寇姐想了想说:“要不,你给甜甜买个皮包吧,实用!我妹妹开着皮包店,卖品牌包,我去肯定是进价!”老胡的嘴张了几张,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实在不知该怎么表达感激和感谢了。皮包店里,在一款售价760元的果绿色背包前,老胡站了好大一会儿,嘴微张着傻笑,估计他是在想象甜甜背上这个包的样子吧。他用手摸了摸背包,又用手指摁了摁价签,皱了皱眉头,扭脸走开了,眼光开始在货架的价格标签上逡巡。寇姐拉着妹妹去了里屋,一会儿她出来,和老胡说:“你先别管价钱,我妹妹保证一分利润也不加,你看好哪个和我说,我给长长眼色。”寇姐伸手拿起那个果绿色背包,和老胡说:“这个不错吧?我妹说,这个价钱就可以给你!”寇姐凑近老胡,右手伸出了两根指头。老胡的脸又红了一通,裂了裂嘴,想作出笑的样子:“寇姐也看这个包不错?那就这个吧?!”
  中午之前,寇姐开车拉着老胡和老郑到了三牙镇,见到了甜甜。老郑说,他的老家就在三牙镇,到了这里,中午饭由他请客,谁不同意他跟就谁急。寇姐和甜甜都跟着起哄,老胡什么也没说,伸出右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老郑的左肩,又重重地摁了两下。吃饭时,老胡一直傻傻地开心笑着,好像又回到了他没患病前:不着边际地和朋友们讲述自己的公益计划,朋友们拿他开涮,但他从不生气……吃完饭老胡才说,这天是他的28岁生日,他过了一个很快乐的生日。
  过了大约一周后,甜甜要去一趟安乐县城,途中将经过十口镇。知道老胡患了重病后,甜甜打算顺便上门看望一下。她想先打个电话知会一声,但电话是老胡母亲接的。
  原来,三牙之行回来后第二天一早,老胡骑着摩托车要去乐安人民医院做透析。出了村口,老胡遇到了村民小赵,小赵正在等去县城的公交车。老胡说:“我也是去县城,要不,我捎着你吧!”小赵坐上了老胡的摩托车。快到县城时,一辆货车撞倒了老胡的摩托车。老胡从地上爬起来后,那辆无牌货车早跑了,小赵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老胡惊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有过路人好心提醒他:“快打120救人,打110报警!”事情变成了老胡陪小赵到医院急诊室。小赵的头磕在了路沿石上,脑部淤血,还在昏迷中,需要全力抢救。没用小赵的父母说什么,老胡就把自己能拿出的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给小赵交医疗费,并天天在医院陪着。小赵家的经济不宽裕,除了老胡拿出的那笔钱,小赵的父母还得找亲戚朋友到处借钱应急。他们忙着给儿子救命,没有马上还老胡的钱,他们还没来得及想到这茬儿,更没意识到老胡那边也是等着拿钱交给医院。老胡没有开口找小赵的父母还钱,也没有外出借钱。那次透析,老胡没去做,此后,他就没再做过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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