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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3-17 17:22
鄌郚总编

高文诗歌展第一辑 风吹过午夜

高文诗歌展

【作者简介】
高文,上世纪70年代生,山东昌乐人。80年代末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有诗歌、散文、小说、文学评论、报告文学等作品在《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歌月刊》、《山东文学》、《时代文学》、《青海湖》、《当代小说》、《当代文苑》、《当代散文》、《东京文学》、《常青藤诗刊》(美)、《大众日报》、《齐鲁晚报》等国内外百余家报刊发表或获奖,有作品入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社主编的《中国当代诗库》(2007年、2008年选)、山东大学文学院主编的《百年文院·创作篇》等多种选本。曾就读山东大学作家研究生班,参加山东省青年作家创作会议、山东省第五届青年作家高研班。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潍坊日报社昌乐分社副社长、副总编辑。
著有诗集《阳光中的飞翔》、《音乐的半径》、《泅渡春天》、《诗经里的房子》,主编山东省第五届青年作家高研班诗选《海边》、《山东30年诗选·潍坊卷》等。



第一辑 风吹过午夜


◎风吹过午夜春天就熟了

风吹过午夜,春天就熟了
村庄最后一点灯光下,老人目光祥和
与孩子们在梦里相遇
风继续吹,吹动一块旧门板
和门里门外翻转的日子
狗吠高一声,低一声,惊扰着河边
一只灰雀,关于巢的规划
植物在春天的响动里,无法入眠

风继续吹,吹动月亮
和它照耀的整个村庄
命运,一次次接近树根,人们习惯了沉默
把喧响交给土地
午夜,春天像一只蚯蚓悄悄爬行
我躺在炕上,听春天咬破窗户
向村庄走来——
土地深处,潜伏下一场暴动

◎热爱

破土那天,麦子就做好准备
把头颅交给太阳,把心交给镰刀
它们选择自焚,与疼痛
选择去一双热爱的手中赴死
作为此生的意义

当五月弓着腰,走进农历的地垄
太阳像一只乌鸦,在割麦人的头顶低旋
月亮是他手中,一块蘸过汗水的好钢
万千根骨头在扬起的光芒中
脆响着,齐刷刷折断

麦管吞食风的悲鸣,所有锋芒
只剩下一片苍白的髯茬
在地头,当镰刀插进麦个子
他刚刚扶起的腰身
又深深地弯了下去——

最后一把麦子仆地时,怀抱着畦子里
他的投影,和一株青翠的蒿草

◎柴草垛

从地里回来,在大门口趴了多年
怀里,时常钻进一只小狗
或一缕阳光,还会有蛇,黄鼠
这些常见的小村夜话
住进来,享用一份人间烟火

风雨一遍遍抽打,身体一点点掏空
每个秋天,人们会来添加一些收成
它却越来越像一个佝偻的老人——
品咂着门前那条小巷
偶尔,从屋顶
冒出一阵炊烟

◎日子

枣树,楸树,柿树,梨树
石榴树,香椿树,花槐国槐树
这些上了年岁的木头
一齐从土里穿过春天
抱住小院的青砖,老屋的土墙,
门前的篱笆,墙里墙外的静寂
其实,还有我贴近土地的手无法罗列尽的
野蒿,大苦菜,苋齿草们

这些在老家天井里
不需要想象就纷纷出现的沉默事物
在五月的一个下午,一齐流着绿
滋润空了许久的日子
和他乡归来的主人

◎五月的白

桃花,杏花,梨花,樱桃花
那些雌体的树树花开
是天空的虚词
那些上升的色彩
从三月飞到四月

唯有槐花
这些繁花静寂之后
响亮在五月的白
以粗布的质地
说着土地的哀痛

◎在一棵苹果树上生长

我在苹果园的小屋前诵读春天
在柴门上写下阳光
在每一道树垄间种下诗歌
我还想去苹果树上生长
好给爹娘省下更多的日子
修剪、疏花、喷药、施肥、浇水
侍弄我和苹果一起长大

在一棵苹果树上生长
我有那么多的苹果兄弟
一起用汁液让凤凰岭充满幸福
一起用树叶为爹娘遮风避雨
一起在太阳下,发出感恩的光泽

◎秋凉

黑夜落到凤凰岭上
地瓜干晾着,白晃晃的月亮
秋凉,不需要人来看护
回家的路上
我躺在牛车上看天
母亲头顶的霜
透过黑棉袄,白花花地刺眼

◎盛果期

父亲蹲下来,用嫁接刀、麻绳、接穗
抵达春天,并深入一株果苗
岭上长出果子的那一夜
父亲脸颊上挂满了露珠

凤凰岭被苹果提升了高度
我从一根树枝上,看见
父亲的背,进入盛果期

◎垄上,那永不失传的童谣

如何能说出,一条苦菜根有多长
穿越河塘,杨树林,麦垄
翻过我和女儿的手掌
它是那么卑微,又随遇而安
走到哪里,就把哪里当作故乡

我们在河沿上,跟苦菜一起,跑进
村庄的童年,我们用手指犁开春天
翻出土地的血肉
我们蹲在垄上,用苦菜根打结草绳
救赎这埋在土里的一生

苦菜根苦,苦菜花黄——
垄上永不失传的童谣呵
不管草绳结得有多长,也捆不住它
在时光里的穿行。就像苦菜根
无论被泥土掩埋多久,都不会死亡

◎死亡盆景

摘下花朵,叶子,果实
摘下可以作为勋章的古木保护牌
你的枝头只有天空,和鸟
不肯栖落的翅膀

有人说起梨园,说起义和香雪
那些你身边的荣耀,与你无关
你只是一株死去的古梨树
埋在时间的灰里

在黄河故道,死亡被作为盆景
保留下来
与十万亩古木一起,抱紧断流的大河
如同一个民族,不离不弃

生命已经走远,而你仍以树的形象
挥动着手臂,寥寥几笔
写下传世的碑文

◎吊桥

一声长长的翠绿尖叫
从这端的石崖,一步跨到另一块石崖
从顽童的口中,传递到老人的心里
春天在上面晃动着身子走来走去
心吊在了山的嗓子眼上

深涧旁边的小树林里
一只白鹤,笑声藏在翅膀底下
不屑一顾。一副秋千
向着吊桥小心翼翼地起飞

◎老果树记

种一茬桑麻,种一茬盐巴
种一茬麦子玉米,种一茬大豆地瓜
那个红缨挂上苞谷的季节
我还是离开了我的庄稼
那些老果树没走
它们看着我长大,看着我远走四方
它们在村后的河沿上
夜夜为我看守童年的田亩

四十年了,老果树,当我们邂逅
在初春的晌午,我不说感谢
我只是跟着小路穿过村庄
跟着黄土砾滚过日头
路两旁尽是草垛,狗吠,鸡鸣
每一堆柴草垛都插满风和阳光的旗帜
每一颗黄土砾都是一座开炉的土窑
从村口的老屋,到河沿的老果园
不过一里地之遥,可是这遍地土砾
要我翻越多少时光的大山,才能抵达童年

一条河喂养着两个村庄,河西住着王家洼
河东住着高家洼,一群苹果树
从王家洼趟过河来
忠实地陪伴我,挥霍无知年少
这些老果树,晒黑了脸庞和胸膛
拉黑了乡村夜话的幕布——
面善心良的虎怪狐灵,每天晚上赶过来
为老私塾爷爷点着烟袋锅子
照见我灯火绰约的梦里童话

这些老果树,老过我不惑的年纪
问及他们的年岁,喜欢怀旧的父亲
第一次在记忆面前放弃了高谈阔论
(或许他对此根本无力回忆与言说)
我暗地里上推四十来年
正是他一身钢铁被压枝的60年代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些老果树,住在河东四十多年
仍旧不愿回到河西
一树铁骨,长进父亲的身板与沉默里
把我从童年到中年的梦想
一年年催得叶茂花繁

河里哗哗流淌的是风,是日子
是泪与辛酸,黑铁一样的树枝
在半空扭曲着脖颈,推背出一个人的命运
时间黢黑的风匣,总冒出呛烟味道
这些老果树,裂开树皮
绽露骨头和血肉
裂开五月,就绽放白花与青果

哦,四十年了,老果树
跟我还是这么默契,当我站到它的面前
那树根看上去有些木讷
低头吮吸着泥土,抬头却钻出遍地青芽
就像父亲带我下地干活时
一声声喊着我的乳名

◎大地的对联

秋天从西岸,来到东岸,村庄就熟了
每一道田垄都有香气扑鼻而来
果子从岭上,来到岭下,乡亲就乐了
每一根菊花丝,都是秋收的归途
在秋天,大地跟村庄如此默契
所有的事物对仗工整:
山和尚,灰喜鹊,红蜻蜓,麻雀,
蝴蝶和蚱蜢,用翅膀写出上联
白杨树,红高粱,黄玉米,大姜,
红薯和花生,用根和果实写出下联
还有,老家屋后的黄鼠狼,刺猬和松鼠
院子里的柿子树,枣树和梨树
在主人离乡的日子,彼此沉默相对
这些事物都有着辽阔的横批
那是大地上,一缕炊烟爬过屋顶
一条小巷,穿越村庄的风雨

在村庄走着,我能说出更多对仗的事物
比如,过年贴福字的青砖旁
左门框两挂红辣椒,右门框一串青扁豆
还有,小巷尽头,一趟儿脚印被青草淹没
一个人的童年被庄稼覆盖——
那些刻痕,远比土地之绿要微小得多
我和孩子们,花去一个中午都没有找到
村庄呵,是谁在犁铧之后,耙碎坎坷
又是谁在播种之前,耢细了日子
就让男人和凤凰岭做你的上联
女人和龙女河做你的下联
就让我的父亲母亲,用命运写一道横批
写下他们,与土地生死相依的苦恋


◎红火石

凤凰岭上,红火石
点着老私塾的旱烟袋
却变不成他故事里的凤凰蛋
只有墓地是肥沃的
当村里人选好一块风水地
把祖先迁到涝洼村的南河沿
我才对凤凰岭有了记忆
才在红火石点燃的灯芯里
看到凤凰岭上,碰溅出的贫瘠

只有祖先的魂灵,还住在凤凰岭
一溜儿黄土里,用花生、红薯
和爆响的黄豆粒,喂养着儿孙的日子
抬起头看山,低下头看土
我站在刨净果实的秋天下
用树枝小心地画下南山,飞禽
画下火石一样烫手的汗珠子
一直画出父亲脸上的小路弯弯

◎凤凰岭

我说的凤凰岭,不是京城的风景区
而是一道卑微的脊梁——
烙满白冈沙,红火石,贴紧村庄的瘦骨
光着脚丫踩上去,汗粒子就熟了
村庄,就长出疼弯了腰的苹果绿

一只神鸟,在传说中飞了多年,飞过村庄
梦想的高度,人们扛着农具上岭
那些命里的铁,尖利成黑鸦的翅膀
人们刨着岭上的石头,直到把身体
埋进村外,乳房般的墓地
才兑出一条饱满的河——这命里的金子  

伏在父亲一样沉默的岭上
月光下的少年,无数次,梦着神鸟醒来
岭上,风一直吹着,打开通往远方的路
从村庄的涝洼洼,放进我的肉躯里
每一块骨头,都长出红火石,在太阳下成活

◎村庄意象

一只麦鸟,叫干一个夏天
河滩枯了

一个人,拾着不枯的黄
充满汁液的悲伤,贴紧长堤

一群羊,走出杨树林,驮着村庄
花白的岁月,站满河滩





以下第一辑备用——————————————————————————————————


◎一只土拨鼠的春天

嗨,你好,嗨,你好——
一只土拨鼠跳出洞穴,来到草原
它朝着阳光喊,朝着草叶喊
朝着草叶上的风儿喊,朝着
被风吹落的一滴露珠喊

太阳就在头顶,土拨鼠扔掉身体的阴影
真的是春天来了
克什克腾,贡格尔,乌兰布统
这些被青草和花朵涂鸦的名字
用成吉思汗弯弓的力量,打开鹰的翅膀

一只土拨鼠直立起身子。一只土拨鼠
叙述着破土的理由
一只土拨鼠,在掠过草原的马蹄声里
四处传播: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旅途劳顿的人们停下来
跟着土拨鼠,跟着春天,一齐诵读
春暖花开的诗篇:
我们关心粮食,关心蔬菜
我们热爱,草原上万物的生长

◎阿巴嘎的月亮

午夜,人们已经入睡,我在阿巴嘎旗
小旅店的院子里,看这七月的月亮
浪迹在八千里云路上的月亮
这跨越中蒙边境线,如同一座蒙古包
覆盖着大草原的月亮
长得是否跟山东的一个模样

阿巴嘎离济南很远,离昌乐更远
远得我没有力气,说出家乡这个词
我拽着一根月光蹲下来,测试
草原所能抵达的深度。值班室的女孩
刚刚从熄灭的窗子里消失
我猜不出,那张被月光蒙住的脸
是黝黑的,还是通红

阿——巴——嘎——,我张大着嘴
在塞北的月亮下面,练习发声
读出这个与成吉思汗有关的名字
这个在此刻可以跟昌乐称兄道弟的名字
手中的月光,应声断为三截
我怀抱着叫做家乡的一截,沉沉睡去

注:蒙语“阿巴嘎”意为叔叔,因原部落首领别力古太是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异母弟而得其名。







◎去春天的秸垛拾太阳

阳光的马达一路脆响,我的车子驶过原野
在水边,与春天的第一个中午邂逅
玻璃房子外面,冬天已开始打点行装
风的缆绳从冰面开始
一点一点,松开水草的手
终于可以到河的对面
可以去春天的秸垛拾太阳了

每一只秸垛都依水而居
每一只秸垛都行走着乡村拔节的体验
阳光吹来的速度是一支曼妙的曲子
迟迟疑疑间,解开春天的纽扣
穿碎花衣裳的天空,裙袂翻飞
掀开冬天,河鸭用红笔淡抹的水影
人们看见,春天的乳房这般光艳,丰美
少女的馨香,像一只唱歌的摇篮晃来晃去
把冬草看护的大片大片麦地摇醒
风景在垄上游走,田野无法遏止阵阵冲动
秸垛的怀抱,向我敞开硕大的温暖

春天循着水声来了
我循着水声,去春天的秸垛里拾太阳
放下眼帘,翅膀已占领天空
脚下全是惹眼的红云
终究躲不过故园梦的诱惑
终究还是途中的春天把我拦劫
我如何也劝不动,不肯跟我走的双脚

◎乘坐一场大雪回家

我乘坐一场下午的大雪
按点出发。朝着冬天一路狂奔
我要赶在星星之前抵达
屋舍上袅袅飞出的馍香早已张开臂膊
次第点亮的满村童话会在家乡等我
我乘坐大雪飞出县城。飞过曾与我同居
十年的工厂。古藤潦草的护城河。
被叶子抛弃的树林。冻得颤栗的麦田。
我被雪挟持着一刻都不能停留
即使路过大雪怀抱里热气腾腾的集市
即使母校门口匆匆跑出了我的少年

大雪在宽阔的县道上减速。拐弯。
在村头被小桥猛力一拽。时间慢下来
河道空空荡荡。像老农的宽大裤腿
里面熙熙攘攘的故事温暖着我的乡愁
老家的篱笆墙就站在不远处,深沉而又沧桑。
母亲正搭起手棚为我遮风避雪
大雪把我撂在门前的泥巴路上
忙着找一些树枝上的空鸟巢过夜
我落地时如三十三年前的一个秋天
金属般的娃啼从秋天一直高亢到雪野
童年扑楞着翅膀,把黄昏撞了一地
母亲眼睛里的天空有只水鸟在飞

我是沿着母亲的白发回家的
母亲的白发。从老家启程,
纤绳一样粗重。牵动我远行的心船
此刻。我浑身沾满儿时的泥巴
母亲的手在岁月的盆里越洗越像树根
正用力拍打我肩头止不住的雪花
我的头发。衣服。铧犁般的双脚。
我的身体。眼泪。风雪中的年华——
全被拍打上一场温暖的大雪
天渐渐暗了。村庄的额头渐渐亮了。
我知道那片雪花还在某个巢里等我
等我明天一起去异乡的城市做客
干脆举起这满村的灯盏,还有母亲的牵挂
把我的大雪烧化。我会烤着大雪熊熊的火炉
用母亲彻夜通明的唠叨,捆一排乡情的筏
大雪泪涌。早已漫灌乡村的河道。我的胸腔。

◎浇麦

五月的夜很短
小村浇麦的人
排得很长
刚打出的一口机井
润湿着人们的眼

水还没来
月光已淌满麦畦
父亲蹲在草秸棚里
任孤独的旱烟袋明明灭灭


以下第二辑备用

◎阿斯哈图

别动!别取下打开城堡的钥匙
请在桦树皮上,画一枚月亮
照看优雅的植物:
金露梅,银露梅,野玫瑰
金蔷薇,绣线菊,山蕨菜,天目琼花
这些金莲花率领的
水性女人,撕开云纱,坐上石床
让将军和贵妃走开

石林间,蒙古汉子唱着——
山丹丹花开,漫山花儿开
阿斯哈图,从第四纪冰川走来
低下去,再低下去,进入青草气息
透过月亮,全是金莲花的苦姊妹
这些贡格尔草原上的女人
让阿斯哈图,活得无比滋润

◎邂逅一株桃花

面对桃花,读一首诗
这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如果不是突发奇想
起身,走出桃花岛的小屋
如果这首诗再长一点
或者再短一点
我就不会看到桃花从坡上走过
不会看到一株桃花里
载着多年前的纵马驰骋
前世启程的同船共渡
载着一根青丝的日月轮回
一场命定的漂流人生

◎以低于一朵桃花的姿势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
飞得很低
低得可以让我枕着她的翅膀入睡
我努力把声音也放得很低
(以免压痛那些花枝)
让自己低于一朵桃花
低于桃花覆盖的一株青草
甚至低于桃花,葬身的一抔黄土

桃花岛的夜晚
我以低于一朵桃花的姿势
轻轻放置自己的身体与思想
内心打开,却缄口不语

◎失眠

凌晨三点,火车在窗外嘶叫
又一次拽动我的某根神经
从胸口,到指尖,又回到胸口
经过肋骨,小腹,再到腿肌
如同两根铁轨,在体内焦躁不安
火车经过昌乐奔向更多的城市
无辜的生活,屈服于一张变形的铁皮
我起床,拧亮灯,打开电脑
看看那些一次次被车厢运载的人
究竟是谁在我的身体里潜伏着

◎时光的席子落满荒草和雪

时间的尸体,被一盏灯照亮
上面落满了荒草与雪
大地漂着热气,皑皑的白
把时光的谷堆压得很低
雪底下,草褪尽华衣
穿起水晶和灯光的昏黄

没有人说出,那些逝去的
会不会复活
蒺藜和荆子散布于荒草之间
铺展成席,这张可以承载锦衾
也可以裹住一具尸首的
席子,呈现反叛前的假象

荒草与雪正蚕食剩余的时光
喊不出声——痛,即活着
那份隐忍,从编织的席篾间
抽出一束月光

◎枯草里的岁月一直青葱

我看见,那一张张笑脸
打开春天的调色板
照耀一只飞鸟的疲惫与孤单
我看见,那些声音里
诗歌的花骨朵儿此起彼伏
让我在返乡的途中泪流满面
让每一根树枝都迸溅鲜血

我看见,那个青涩的四月
一个人在岸上打坐
一阵小南风,掠过白浪河的水面
收走我高岗上潦草的脚印
收走我遗弃在青草上的诗篇
收走我淹没于水底的白天和黑夜

这个春天,手握诗歌向你挥手
我就回到了那面山坡
草青青,水碧碧
一个人的眼睛是蓝色的河流
一个人的睫毛深入我的身体

我停下来,重新结识一根茅草
两棵老树,和一座坟茔上温着的月亮
我以树影的方式,爱着这水
这水面上映出的年华
这让我无法舍弃的感恩

水面上漂浮的小舟
从来不曾搁浅,至今也不能靠岸
我会一直漂泊
漂泊到夕阳红了,头发白了
漂泊到诗歌风化为枯草

用时光的波纹刺绣生命
我看见了呵,被枯草隐瞒的岁月
一直青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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