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晚景凄惨，我们却无法责备大嫂
□于恩胜
大哥五岁那年得了脑膜炎，高烧不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母亲去世前，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大哥：我一走，就没人管老大了，他活了大半辈子，没过一天舒坦日子，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救他了，他活着就是受罪啊。
我和姐姐都安慰母亲：谁不管他，我们也会管的。
可事实是，母亲走后，我和姐姐都食言了，我们不是没能力管，而是没法管。
大哥是我们家的愁。当年父亲在外工作，母亲在农村跟爷爷种地养活一大家人，奶奶要照顾我大哥和大姐，要伺候瘫痪在炕上的老爷爷，还要喂牲口，对孩子也就没那么上心。大哥五岁那年得了脑膜炎，高烧不退，奶奶以为他是吓着了，便给他叫魂，又过了几天，眼看快不行了，才送去医院。人救过来后，脑子却烧坏了，虽然没完全傻掉，可比正常人总是慢半拍……
后来，父亲当了干部，我们全家从农村进了城。父亲觉得愧对大哥，给他在工厂找了份很清闲的工作。等大哥到了二十岁，母亲开始操心他的婚事，几番回老家托亲戚给他找一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其实，当时也有城里的女孩子愿意嫁给大哥，但我们家人都觉得对方是贪图父亲的地位，因为我爸那时已经是大型国企的厂长了。
大嫂是母亲三姨的外甥孙女，在村小学当民办老师。母亲见了后，看人长得不错，说话细声细语，个子还高，经打听，知道她父母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实人，这女孩子也非常本分，便让三姨给说和。
原以为大嫂看不上大哥，没想到，这亲事还真成了，两人相处半年就结了婚，转过年来，大嫂生下一个女孩儿。因为那时她还是农村户口，父亲找人提前给大嫂批了二胎后，她又生了个男孩儿。侄子一岁时，父亲给大嫂办了农转非，还让她到厂子弟小学当了老师。
儿女双全，工作轻松体面，在家里，什么活都不用她干，在厂里，因为父亲的关系，大家都对她高看一眼，甚至还巴结她。有近十年的时间，用大嫂她母亲的话说就是：俺闺女命好，攀了高枝儿，把祖宗好几辈子的福都一块享了，俺一家人也跟着沾了光……
父亲离世后，大嫂对大哥的态度也变了
说句公道话，父亲活着的时候，大嫂对大哥挺好的，平日里把大哥打扮得干净利索，跟他一起进进出出，大哥生病后，她也是不分白天黑夜地照顾。但这一切，随着父亲的突然离世，加上形势的变化，大嫂对大哥的态度也逐渐变了。
父亲走后没两年，工厂效益滑坡，原先红红火火的国有企业发工资都困难了。因为钱，大哥和大嫂三天两头吵架，大哥虽然脑子慢一点，但也无法忍受大嫂一口一个窝囊废地骂，他不会还嘴，只能自残，拿头撞墙，边撞边哭：老天爷，你让我去找俺爹吧，我得叫人欺负煞了。
这些都是侄子跟我母亲说的，母亲一听就哭，说大嫂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还说这么多年掏心掏肺待她，她真是没良心。看母亲生气，我跟姐姐很难过，就去找大嫂，劝她尽量善待大哥，如果经济上有困难，我们都可以帮她。面对我们的好言相劝，大嫂跟我们大吐苦水，说大哥挣不来钱，连家务也不会做，她感冒了他都不知道关心一下……
见大嫂不紧不慢地数落大哥，我心里憋得难受：当初大哥什么样子，你是清楚的，既然你愿意嫁，就说明你能接纳他，这些年你都没嫌弃他，怎么到现在就一肚子怨气了呢？
但我跟姐姐什么都没说，因为我们清楚，只有好好哄着大嫂，她才能对大哥好一点。其实，从父母到我跟大姐二哥，都觉得大哥不比正常人，怕大嫂看不起他，对他不好，我们都尽力在物质上多给予大哥，有了大房子先给他住，别人送来吃的喝的用的也都让大哥拿去。母亲一手带大侄子和侄女，俩孩子的衣服都是我跟大姐买，后来二哥去北京做生意，过年回来给孩子的红包都沉得压手……
但这些，都已成过去式，大嫂一点都不再提，她心里只有抱怨和委屈：你们兄弟姊妹四个，就属老大不中用，我一个女人要培养孩子，还要拼命挣钱，真是太累了……
大哥大嫂所在的工厂重组后，他们就不上班了，二哥和大姐出资给他们开了家超市，我老公跟姐夫单位年节发福利都从他们那里进货，单这一项的收入，便足够他们一家四口一年生活的。可后来，看大嫂越来越不知足，我们帮她的心也渐渐淡了下来……
大哥晚景凄惨，大嫂有太多的难言苦楚
大哥五十岁那年，说要跟大嫂离婚。在我们的追问下，大哥说大嫂在外面有人了。母亲被气得住了院，我们也束手无策。
好在离婚那事就那样不了了之了，后来我们才知道，是大嫂的父母起了作用。父亲在位时，把大嫂的两个弟弟办了农转非，还给他们安排了工作，这让大嫂的父母感恩戴德。他们得知大嫂想离婚时，骂了她一顿：人得知道报恩，你得了这么多好处，咱家也得了人家太多恩惠，你再对人家不好，伤天害理啊。你要是敢离，俺俩就死给你看。
离婚的事儿消停后，大嫂对大哥越来越不耐烦，过年团聚，当着全家人的面她都不给大哥好脸色，动不动就训斥他吃饭菜掉地上了，衣服扣子系错了。郁闷的是，两个孩子对他们的父亲也不尊重，这让我们觉得白疼他们了……
更糟糕的是，前年大哥中风，手术后眼睛斜了，左胳膊不能动，左腿也不听使唤。生活勉强能够自理的他，见了我们就哭：她整天嫌弃我，咒我怎么还不快死，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看大哥一脸凄惶，一副邋遢肮脏的样子，我和姐姐很心疼，就去找大嫂。她说：我得顾着超市，还得伺候他，孙子都没法看，你们要是觉得他在我手里受罪，你们接过去，我每月给你们一千块钱……
听大嫂这么说，我跟姐姐很没趣地走了。
母亲去世后，我们放心不下大哥，隔段时间便买了吃的用的去看他。我们在外面喊许久，哥哥才出来开门，他从我们手里接过包子就狼吞虎咽，说自己早饭和午饭都没吃。看厨房里连口剩饭都没有，我和大姐都哭了……
从大哥家出来，我跟姐姐谁都没提大嫂。以前我还恨大嫂忘恩负义，但后来我自己做了妻子做了母亲，体谅到她作为一个女人有太多难言的苦楚，不管当初她嫁给大哥出于什么目的，但半生面对一个无法沟通感情无法给她温存，更无法给她爱的男人，她的不幸和痛苦是我们难以体会的。所以，面对大哥凄惨的晚景，我们真的无法责备大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