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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0-09-20 14:14
鄌郚总编

文化名人的风筝都情缘

    文化名人的风筝都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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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筝牵线邀名家 峻青难忘昌潍情
    1986年,峻青(前排右五)与潍坊一中“春寒”文学社学生合影。
    1985年,冯德英(左二)和周达宝(右一)来潍坊参加风筝会。
    笔者从1984年初夏参与筹建潍坊市文联,到现在已有36年。回过头看看,发现跟风筝很有些“缘分”。此话包含了三重涵义:一、“潍坊风筝会”使笔者认识了许多文艺界名人;二、笔者从潍坊取材创作了一部与风筝有关的电影剧本;三、创办并主编了一本名叫《风筝都》的文学杂志。
    峻青的故乡是海阳,但按他的说法,“昌潍(潍坊)是我成长的故乡”。笔者与峻青有着35年的友谊,深切感受到他与潍坊人民的血肉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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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住风筝会机遇 邀请名家论文学
    提起风筝,都知道那是潍坊的“特产”,或者说“名片”。一年一度的风筝会,总是宾朋云集,纸鸢蔽天。每到这时候,潍坊市文联就要邀请国内外文化界的名流、大家,来潍交流、讲学、办展览,借以繁荣我市的文艺事业。
    1985年仲春,“第2届潍坊国际风筝会”在即。彼时潍坊市文联刚刚筹建,办公室尚未解决,做为文联副主席的我和另一位副主席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我们邀请了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苦菜花》的作者冯德英和人民文学出版社资深编审周达宝,来潍坊参加盛会。我在陪同他们观赏风筝表演和出席晚会的间隙,还组织了潍坊市区部分作家到宾馆拜访,当面向他们请教文学创作的问题。
    这期间潍城区文艺创作室的朋友与我沟通,说区委从上海邀请了着名翻译家、儿童文学作家任溶溶,以及北京作家韩少华、郑万隆、韩霭丽等人。我觉得良机难得,必须抓住。于是由潍坊市文联和潍城区委联合,分别于4月3日、4日上午,借用市委党校的小礼堂,举办了一次针对全市重点作者的文学讲座。
    3日上午第一个讲课的是任溶溶。他先从本届潍坊风筝会上的一只设计新颖的荷兰风筝说起,讲到眼界需要开阔,中西文化需要碰撞和交融。从屠格涅夫讲到巴尔扎克,再讲到川端康成……论述了种种外国文学流派之后,又讲了中国文学。最后以一句“登泰山而小天下”结束了精彩的演讲。
    然后是郑万隆讲小说,韩少华讲散文。当时文坛刚刚兴起一股“寻根”热,而郑万隆正是这股热潮的发动者之一。他跟任溶溶一样,也是先讲作家的“眼界”,从怎样跟世界文学对话入题,启发人们思考如何变革小说观念,进而强调了“作家独特性”的问题。
    我记得郑万隆4月3日讲过之后,听众反映说“不过瘾”,4日上午又进行了“补讲”。这次他虽然也涉及到大家关心的“小说写法”,但重点还是讲“思想”和“境界”,敦促大家多多读书,充实知识。他特别提到《万历十五年》《大趋势》《二十二条军规》,以及托斯陀耶夫斯基和舒克申的小说。我估计潍坊的作家大都跟我一样,在读书上用的功夫不够,这应该是影响自己水平提高的重要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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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峻青受邀来潍坊 游览云门山病发
    1986年的“风筝会”,潍坊文联邀请的贵宾是时任《文学报》主编的着名作家峻青(原名孙俊卿)、北京《民间文学》副主编华积庆、珠江电影制片厂文学编辑谭朝阳和李培先。文联与《民间文学》对接的是业务干部陈作诗,作家穆陶则与珠影几位先生交谈电影文学剧本方面的问题。
    在此之前,还邀请了《当代》杂志的副主编汪兆骞先生。他对潍坊作家多有提携,选用过陈炳熙的《夜歌》等小说。因为陈炳熙牵线,我和他也有了交往。汪兆骞来潍后,文联召集市里的重点小说作者,借用老干局会议室举办了一场讲座。汪先生与作者们面对面进行了辅导,我自觉受益匪浅。
    说到峻青,于我亦师亦友。1982年我到上海文艺出版社领奖品时曾到他家拜访,后一直有书信联系。这届风筝会按照市政府安排,文艺界来宾统一住在青州宾馆。峻青是3月29日下午乘火车到达青州的。当日中午,我驱车由潍赴青接站。记得那天微雨,空气憋闷。我知道峻青患有心脏病,这种天气对他来说肯定不太舒服……但他看上去红光满面,情绪很是高涨,心想肯定不会有事的;岂料“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天他在游览云门山的时候突然发病了!
    关于这次发病的原因及救治过程,峻青在他的散文《云门山遇险》中曾有详尽描述。据他说,他由昌潍师专副校长许临星(系峻青老战友许剑波之子)和青州文化馆干部李凤琪陪同登云门山游玩,在欣赏桃花时,猛然间左后背一阵剧烈刺痛,接着全身瘫软,呼吸困难,胸部像压上了千斤重石。他知道是心脏病猝发,赶紧含下硝酸甘油。但没能缓解。在他半昏半醒的状态中,李凤琪飞身下山喊医生,而许临星则在旁守护……
    其实峻青发病时我也在青州。那日早晨我陪峻青一起吃饭,饭后想返回潍坊办理风筝会门票的事,不想尚未离开宾馆,从山上传来了峻青发病的消息。我赶到山上时,来自淄博的四个游山学生已将峻青抬上了停在山下的救护车。于是,我随大伙一起来到益都中心医院,向医生护士交代了一番,又打电话叫来文联的李万信,让他在病房里陪床照顾,然后急如星火地返回了潍坊。
    峻青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第二天,我陪潍坊市委一位领导到青州探望时,他已出院。市领导考虑到他在青州住宿多有不便,当天便让他搬到潍坊,住进樱桃园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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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位老友重相会 情到深处皆唏嘘
    峻青在潍期间,参与了风筝会办公室统一组织的多项活动。此外我陪他参观了市工艺美术研究所、十笏园和化工厂,还给潍坊一中“春寒”文学社题词,并与小社员们合影留念。鉴于日程太紧,访友和会客一般都安排到了晚上。据我所知,他会见了四十多年前一起浴血战斗过的几位老战友,其中有担任过昌南县委书记的魏惜珍、孙一民,当年的武工队长、号称“潍城外围十八只虎”的“头虎”丁子仁等。峻青后来在《风筝故乡情》中回忆魏惜珍:“以将近古稀的高龄,风尘仆仆地陪我一起去安丘县参观访问……”那日的安丘之行,我和峻青、魏惜珍在同一辆车上。两位革命老人一路畅谈叙旧,激情迸发,忆及牺牲的战友,则涕泗交流,说不出话。
    到樱桃园看望峻青的,还有一位论情谊不逊于老战友的老朋友,他叫李守正。记得峻青以前跟我说过:“1953年夏天,我从上海回到昌潍,补充长篇小说的材料,住在昌邑县的广刘村。那天下河游泳,不慎被卷入漩涡,眼看就要有灭顶之灾,多亏李守正闻讯赶到,劈波斩浪游到我面前,把我从死神那里夺了回来……”
    关于“李守正潍河救峻青”的故事,在昌潍地区早就脍炙人口。然而鲜有人知道,此后“文革”中峻青被打成“反革命”,在秦城蹲监牢,李守正关心他的安全,曾三番五次到上海、北京打听他的下落。这次李守正来访,给他带来了两包小米。这使峻青又“闻”到了当年在老房东家里喝小米粥的滋味。正像他在散文里写的:“昌潍大地上生长出来的小米,熬出粥来粘乎乎的,上面浮着一层米油,喷香扑鼻,吃起来比什么都可口……”
    峻青再次踏上潍坊大地,是在1993年6月9日。他是偕夫人于康从莱西过来的。行李不多,却有一大包药物和一只氧气袋。想到他年逾七旬,又有心脏病,从起居方便出发,潍坊市文联为之安排了相对僻静些的东郊宾馆的一座小楼。当日下午,我请来潍坊市人民医院一位心脑血管内科专家(他同时也是小说作家),为峻青诊视并提供一些疗养方面的建议。
    这次峻青来潍,既无风筝会式的社会活动,也无研讨会之类的文事,“任务”就是休憩游玩,所以我们遵市委领导之命,对外“封锁消息”。大约一周之后,峻青向我透露了一个夙愿,说想去寿光北部海滩,也就是他那部长篇小说《海啸》的故事发生地看看。于是6月18日上午,我陪他和于康大姐抵达寿光,受到了寿光市委、政府的热情接待。翌日早饭之后,我们就驱车前往羊口镇参观去了。
    羊口也叫羊角沟,那儿有广袤的盐碱滩和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小清河码头周围及向西向北延伸的大片区域,20世纪40年代曾燃过战争的烽火,那时峻青曾随军来此驻扎,做战地采访。他满怀感情地回忆:抗日战争最困难的1942年,我昌潍根据地遭到一场特大天灾及海啸的侵袭。根据地军民进行了英勇卓绝的斗争,也演绎出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他30年前就着手创作一部反映这场斗争的小说,呕心沥血写出的十几万字初稿,在“动乱”中被“抄家”而丢失。改革开放后,他焕发青春重写,一年后《海啸》脱稿出版,后来又拍成了电视连续剧……然而历史如烟,物是人非,当年荒凉的滩涂现在矗立起了栉比鳞次的楼房,大马力的渔船替代了摇橹的舢板,峻青为此感慨万端。
    峻青那天还悄悄告诉我:“当年不仅我来过这里,连于康也来过……”原来45年前,峻青的部队在此驻扎,他和时任军医的于康刚刚结婚,此地的芦苇、窝棚见证了他们的“蜜月”生活。后来他写过一首七律《送于康赴淮海前线》,再后来峻青将此诗抄录赠我,并于诗后题跋:“一九四八年春,余与新婚妻子于康奉命随军南下,一路涉海滩,登太行,渡黄河,入中原,十月到达禹县。淮海大战开始,时为军医之于康,奉调急赴前线。此诗即于县郊送别之时所作。今以此拙诗书奉钟亮乡弟双政。”诗中所说的海滩,应该包括寿光北部。
    那日峻青夫妇参观了羊口码头和镇上一家仿古铜工艺厂,工艺厂赠送峻青两件仿古铜镜。他过意不去,即索笔墨作书画回赠。第二天,我和寿光市的有关领导陪峻青来到某农工商总公司,该公司举行隆重仪式,聘峻青为名誉总经理。峻青发表了简短而热情洋溢的讲话,并当场献出一幅由他亲笔绘制的八尺巨幅国画。画面上百花盛开,春意盎然,表达了他对公司事业的祝福。期间他还接受了山东电视台以及当地媒体的采访,接见了一批又一批慕名拜访的文学爱好者。
    21日上午,峻青又回到潍坊。因疲劳心脏不适,干脆住进潍坊医学院附属医院,而这也意味着他第二次潍坊之行该结束了。7月4日,我和附院一位医生陪峻青夫妇前往招远。上车后峻青一直眯目休息很少说话,但车过昌邑潍河大桥的那一刻,他却突然睁大眼睛,将脸贴上车窗向外张望,同时喃喃地说:“啊!昌邑?这是昌邑?当年我在昌邑住过的呀……”
    峻青又回广刘村 潍河滔滔是乡情
    2005年4月末,83岁的峻青受到潍坊学院和昌邑市政府的“双重”邀请(潍坊学院邀请其出席“潍坊名人馆”开馆仪式,昌邑市授予其“荣誉市民”称号),又一次踏上潍坊这块热土。
    峻青与老伴于康是乘飞机到潍坊的。潍坊学院很注意保密,即便我是峻青的至交,也被封锁消息。但4月28日下午,峻青直接给我打电话了。他解释说:“我既然来了,不让钟亮知道是不行的,后来他们也同意了。”我赶紧赶往宾馆,首先看到的是于大姐,她戴着墨镜,我觉得不太对劲。一问,原来因糖尿病严重,她已经失明了。她握着我的手,凄然笑道:“老孙现在就是我的拐棍,他怕把我扔在上海不行,所以一起来了。”又说:“潍坊学院的大夫护士很好,可我觉得跟你更实在些,给我到外面买个小塑料凳吧,我洗浴时扶着安全……”我听了心头一阵发酸,几乎掉下泪来。
    峻青夫妇在潍坊住了3天。潍坊学院的活动结束后,昌邑市委来车,把他们接了过去。5月10日我和潍坊市文联的几位同志到昌邑宾馆看望,从而了解到:老人家一踏上广刘村,便被浓浓的乡情所包围。他不管走到哪里,当地的老百姓都是敲锣打鼓,扭秧歌放鞭炮,以隆重的礼节来欢迎这位人民的作家。峻青激情难抑,老泪纵横。一连数日,他走访了当年战斗和工作过的地方,拜会了曾经共事相处过的老朋友。当他走向潍河面对滔滔流水时,刹那间《黎明的河边》《老水牛爷爷》等作品里的情景又在眼前浮现。这条河使峻青感到骄傲,而他的心灵也受到潍水的洗涤。事实上昌邑人民在提到潍河时,总要把它和一部书一个人联系在一起,那就是《黎明的河边》和它的作者峻青。如今在昌邑市区潍河湿地公园,建有以峻青名字命名的广场,广场的主体石雕则是翻开来的那本《黎明的河边》,这其实就是人民授予峻青“昌潍大地之子”的硕大而不朽的荣誉勋章。昌邑市还把峻青当年住过的广刘村的大道命名为“峻青大道”;把峻青创作《黎明的河边》《老水牛爷爷》时的“故居”(广刘村的果园小屋)加以修缮,扩建为“峻青文学艺术馆”,继之定为“红色教育基地”。
    不久前,笔者来到广刘村参观,在“峻青文学艺术馆”里缅怀这位人民作家辉煌的人生。忽然想起某年除夕,峻青曾为我画了一幅《红烛图》。我意识到,峻青其实就是一支红烛,“红”是生命的底色(上海市作协纪念峻青创作70周年座谈会,《文学报》报道的题目即是《他的生命底色是红色》),“烛”则意味着燃烧、发光,在照亮自己的同时也照亮周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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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心笔会”屠岸展风范
    1987年,作者韩钟亮(右一)与屠岸(右四)、邹荻帆(右五)等在潍坊柴油机厂合影。
    1993年,屠岸先生寄给作者韩钟亮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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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年的风筝会上,笔者结识了着名诗人、翻译家、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屠岸先生。他在1993年寄来一首专为潍坊风筝所写的诗,这首诗感动着笔者,温暖着笔者,使笔者时时想起33年前风筝会期间,与屠岸、邹荻帆等文坛大师相聚“同心笔会”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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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飞风筝抒豪情 屠岸纵笔书楹联
    在我印象之中,1987年的第四届潍坊国际风筝会最为精彩,也特别值得怀念。在此期间,有我参与策划,山东省散文协会和潍坊市文联举办了一次影响巨大的“同心笔会”。笔会五十多人,规模不小,33年后的今天回忆起来我仍然有点自豪。彼时潍坊接待能力有限,好在我当年搞了个“作家与企业家联谊会”,会长是潍坊柴油机厂的厂长,我是常务副会长,于是请他帮忙,在潍柴招待所安排了全部客人包括工作人员的食宿,另外潍柴还提供了活动期间的大小车辆。
    参与筹备这次笔会的是《高山下的花环》的作者李存葆和山东省散文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王光明。与会者有屠岸、邹荻帆、石英、马瑞芳、许评、吕曰生等文坛名流、散文大家以及《收获》《当代》《华人世界》《青年文学》《散文选刊》等杂志和山东文艺出版社的编辑们。
    按照预先拟定的议程,与会者4月1日上午出席了潍坊国际风筝会的开幕式,观赏国内歌星名伶的献艺以及世界各地有代表性的特色风筝表演。“同心笔会”4月1日下午才正式开始。说是“笔会”,其实只是座谈。座谈会总共举办了两场,由山东散文学会副会长、山东大学博导马瑞芳女士主持,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屠岸、《诗刊》主编邹荻帆、人民日报文艺部主任石英以及李存葆等先后作了精彩发言。
    会议期间,客人们还去渤海滩参与万众风筝放飞活动,在市体育场观赏了盛大的焰火晚会,并参观了潍柴厂区,游览了十笏园、杨家埠、风筝博物馆等着名景点。我提议,李存葆、王光明等出面,烦请屠岸为赞助方潍柴撰书了一副楹联,邹荻帆则创作了一首《风筝节的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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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迹美景醉大师 依依难舍风筝情
    在参与“同心笔会”的作家、学者之中,我印象最深的是屠岸先生。先生身躯伟岸,气质儒雅,虽系扬名海内的诗人和翻译家,却并无令人不可向迩的架势。刚见面不久,他即拿出山西人民出版社刚出版的《萱荫阁诗抄》和上海译文出版社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赠我,使我于惊喜之外又深感惶恐。
    4月4日“同心笔会”结束,与会者大都踏上了归途,屠岸先生却意犹未尽。我遂建议他到潍坊周边人文遗存比较丰富的地方转转。于是我们驱车首先到达青州,游览遐迩闻名的云门山。我不揣浅陋自充导游,在巨大的“寿”字下面讲述了明衡王府的历史掌故,以及《醒世恒言》之《李道人独步云门》卷关于“云门”的有趣故事。屠公听得津津有味,且不时掏出小本子记些什么。我发现他似乎不太关心身边的优美景致,更关注人文遗存。我告诉屠公,当年“醉翁”欧阳修遭贬,在青州做知州,曾有诗曰:“偷得青州半日闲,四时终日对潺湲。须知我是爱山者,无一诗中不说山。”屠公听罢拊掌称妙,又掏出小本子记下。
    这一夜我们在青州宾馆住下。5日上午,又游览了范仲淹遗留的“范公井”,参观了青州博物馆所藏的明赵秉忠状元卷等珍贵文物。由于行程紧张,只好走马观花,浮光掠影。此后来到临朐县,在宣传部林副部长和老作家郝湘榛等陪同下,赶往山旺村,参观“稀世珍宝”古生物化石。那天天不作美,下着淅沥小雨,到达下一个参观点诸城时已是入夜时分。
    4月6日上午,我陪屠岸先生参观诸城市博物馆,观赏了“压馆之宝”鹰首提梁壶和苏轼用过的“半潭秋月”砚洗以及刘墉的几件墨宝。当日下午又到安丘市文化馆参观汉孙嵩墓。考虑到屠岸年事较高,墓室内空气也不流通,我原打算让他站站就走,可老夫子偏要细看,在墓里站了几乎一个上午。从那些圆雕、透雕或浮雕的石头上,他不仅看出了反映墓主车马出行、拜谒、乐舞百戏、渔猎等生动活泼的生活场景,且还能描述出涉及雷公、风伯、青龙、白虎等比较抽象的艺术形象。我倍感无聊时,听他低声喊了一句:“你看,这就是羿射九日!”其实在那片“乱糟糟”的石刻上,一般人压根看不出羿射九日的意思,然而我相信屠公的眼力。因为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不知不觉屠公在潍坊已待了8天。4月8日9时许,我送他去郊区机场。目送那架风筝似的飞机在天空拐了一个U形,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潍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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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筝丝线连友谊 留得墨宝长相思
    1989年春节之前,当我编辑《风筝》文艺特刊的时候,又想起屠公,遂写信向他求稿。大概两周之后收到了他的回函,函中还夹着几页诗稿。那是屠公的一首咏风筝的新作,诗题为《断线》,其立意不凡,与我所见到的许多“风筝诗”相比真是别出机杼:
    一只巨大的蝴蝶/跌在一丛树枝上/经过风吹日晒雨淋/四只翅膀消蚀了/只剩下一个框架/它曾经野心勃勃地/向更高更高的天空飞翔/要把绚烂的翅膀/同璀璨的朝霞斗艳/要在碧蓝的晴空/永远刻下五彩缤纷的映象/它祈求一朵白云摄去/它那万花筒般的图案/把斑斓的形相/带到银河系去展示/然而如今它的躯壳消蚀了/那框架不久也将枯槁/甚至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可是人们记得/它挣扎着向上飞跃的时候/挣断了那根唯一的线/使它永远脱离了/天真的孩子的手/也永远脱离了/使它变得美丽辉煌的/人间大地
    1993年春,潍坊又是“纸花如雪满天飞”的景象。我发信再次邀屠公来潍游玩。然而屠公太忙,回信婉谢。不过随信寄来一片宣纸,上面是他的墨宝——
    晴春高宇惠风吹,
    万国鸢鹰海畔飞。
    鳞羽髯鬓齐斗胜,
    朝阳相映更增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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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安约稿贾平凹路遥
    1991年春,作者在西安市传染病医院某医务人员的宿舍拜访贾平凹(左)。
    1991年,路遥(左)在自家阳台上和作者韩钟亮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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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忠实、路遥、贾平凹是当年陕西文学界的“三驾马车”,也是中国当代文坛耀眼的三颗巨星。笔者崇敬他们,不单是因为他们文学的成就,更重要的是他们高尚的人品。能与他们相识、相交,于笔者来说是一种幸运或者说是缘分。1991年,笔者第一次去西安拜访贾平凹时,他的中篇小说《废都》刚完成,因看到了他的手稿,得以跟他约稿而首发在《风筝都》上。第二次是求他给《风筝都》搞的一项征文活动题写刊头,贾平凹在写了“美食随笔”四字之后,又书“佛知我心”赠予笔者。
    西安初访贾平凹 《废都》登上《风筝都》
    1991年《风筝都》刚刚创刊时,我赴西安约稿,去拜访贾平凹先生。
    4月12日上午,由西影文学部主任、着名作家王吉呈陪同,我们来到西安市委宿舍院一栋红砖旧楼里,门上贴有年画门神。王吉呈仗着与贾平凹是老朋友,一面大声吆喝“平凹(娃)、平凹(娃)”!一面擂鼓似的敲门。开门的是贾平凹先生的夫人韩俊芳。很热情地让座、沏茶,但却抱歉地说,平凹肝病又犯了,正在西安市传染病院治疗。
    我浏览贾平凹的书房兼客室。记得东西两面都是直抵房顶的书架,书架有限的空档上摆些小型奇石,其中一块有贾平凹自题的“泰山石敢当”墨迹,据说是从泰山上捡回来的。我注意到靠南窗那张写字桌上有一红木镇纸,压着厚厚一沓稿纸。拿开镇纸一看,竟是一部中篇小说的手稿,题目是《废都》,估计三四万字。从文末落款来看,稿成才刚刚三天,简直就是“墨迹未干”!于是暗自庆幸: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我不会空手而回!
    第二天上午,由西影高世杰导演陪同,我在传染病院见到了贾平凹。他个头不高,貌相谈不上英俊,但也绝非其自谦的“丑陋不堪”。近来他有点“上火”,牙疼得厉害,嘴角上起了疮,因而不太敢说话,笑的时候都要下意识地捂住腮帮。
    那天我们交谈了一个多小时。考虑到贾平凹先生的健康状况不便长时间打扰,我便递过去《风筝都》创刊号,表明了约稿之意。“昨天已经见到了您的《废都》手稿,真恨不得就装进兜里!”听到我如此说,贾平凹捂着腮帮笑了。他沉吟道:“我这可是为《人民文学》写的呢……”我急忙解释说:“《风筝都》是不公开发行的省刊号,因此不影响《废都》在其他大刊上发表,我们仅仅是早发而已。”我这么一说,他遂点头同意。
    贾平凹先生果然遵守承诺。他是在收到《风筝都》1991年第2期样刊之后,才将《废都》手稿交给了《人民文学》。《人民文学》将它发表在1992年的第2期,是头题,不过题目改成了《遗石》,《废都》则成了他一部长篇小说的名字。如此“张冠李戴”,也是一段文坛“秘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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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造访情谊厚 一幅墨宝道心声
    1994年国庆节期间,我参加由延安、潍坊两地文联共同组织的“青年歌手大奖赛”,在延安与《延安文学》主编曹谷溪、副主编高建群等会晤。由延安返潍,在西安转车逗留时,我决定再见贾平凹一面。
    然而要想找到他真不容易。那时他的长篇小说《废都》刚刚出版,社会上颇有争议,贾平凹的处境有点尴尬。偏这时候他与韩俊芳的关系又出现危机,听说他已被“赶”出了那栋红砖楼房,可很少有人晓得他躲到了哪里。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他的新居在西北大学,也得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可多次拨打一直没人应答。直到10月5日,在离开西安的前夕,我再次拨打电话时,居然有了回音。贾平凹用典型的陕南口音在电话里向我解释:“老韩,其实我就在这屋里啊。我只是不愿接电话——谁的电话都不接!可这一回,不知怎么,就接了……”
    第二天十点多,我约上潍坊日报社的高传安(我们访问延安的随团记者),如约到达西北大学找到了他的新居。这是一栋新建的楼房,居室大概是学校提供的,但面积比西安市委的那套要小些。
    我浏览这套新房,见门侧供着一尊佛像,佛像旁边挂着贾平凹自书的条幅:佛知我心。抬头看沙发上方,悬挂着四尺宣的横幅水墨,仍是贾平凹手笔,画上似乎是一位古装侠客,其身后有一头尾随的野猪(抑或豢养的家猪)。题款为“独行”两个黑重大字,意思很耐琢磨。
    在这幅国画下面我与平凹拍照留念,然后就求他给《风筝都》搞的一项征文活动题写刊头。找遍屋内,好歹在饭柜的上头发现了半张落满灰尘的宣纸。贾平凹取过宣纸,一分为二,先为《风筝都》题写了“美食随笔”四字,然后晓得我个人亦有所求,便用眼神征询意见。我一时想不出该写些什么,于是他挥毫写下“佛知我心”四个字,属于赠我的礼物了。这四字条幅后来挂在了我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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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只风筝赠路遥 不意初晤成永诀
    1991年赴西安,我其实最先拜访的是路遥。路遥的夫人林达,工作单位是西影文学部,而我当时就住在西影。
    4月9日晚饭之后,我迳自来到山西省作家协会大院,笃笃笃敲响了路遥的房门。敞开来的门缝中露出一张女士的脸,询问得知路遥不在家,我吃了闭门羹,这令我怏怏不乐。第二天早饭后我跟王吉呈谈及此事,他瞪起眼说:“咳,你咋不让我陪你去呢?”说着就要拨路遥家的电话。但突然又说:“不行,这家伙现在正在睡觉——我知道他的习惯。我们还是10点以后去吧。”
    10点多,我在王吉呈陪同下,再次来到陕西省作协大院。王吉呈咚咚咚砸门,足足有10分钟不见应答。当我倍感失望就要离开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一个胖大汉子睡眼惺忪头发凌乱地扶门而立,朝王吉呈投来调皮的一笑,然后跟我笑呵呵地打招呼,很礼貌地把我们让进了他的书房。
    我注意到,书房里迎门而立的是一排书架,基本上占满了整整一面墙壁。靠南窗有张很大的写字台,台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稿纸或文房四宝之类。四面的墙壁也很干净,没有字画和古玩,只有房主自己的一幅约50厘米见方的黑白照片。干净,是这书房的特点。
    我向路遥赠送了两只风筝和一本《风筝都》杂志,然后郑重地向他约稿,并邀请他到潍坊游玩。然而路遥很认真地说,他最近一直没写什么东西,而且马上就要回延安深入生活了。也许看出我失望的神色,他很抱歉地说:“等我从延安回来,有了新作,一定会寄给你的。”至于什么时候能到潍坊玩玩,路遥没有回答。他抱着膀子歪着头,憨憨地微笑着。我觉着他的样子十分可爱,于是按下了傻瓜照相机的快门……
    我把相机交给王吉呈,想跟路遥合影。但屋里光线不行,我和路遥遂携手走向阳台。然而阳台很小,且放置了杂物,王吉呈就指挥我俩靠得近一点。随着咔嚓一声,我和这位伟大的人民作家的身影,便浓缩在小小的镜头上,并成为弥足珍贵的永恒的纪念。
    从西安回来后,我眼巴巴盼着路遥的稿件。直到1992年底当我怀疑这陕北汉子“言而无信”的时候,忽从报端传来了路遥辞世的噩耗,我这才明白,路遥留给我们的只能是永远的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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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原下拜访陈忠实
    1991年,陈忠实为本文作者韩钟亮题的字。
    1994年,本文作者韩钟亮拜访陈忠实(左)时的合影。
    笔者两次赴西安拜访陈忠实,均受到了热情接待,特别是2001年的路边巧遇,让笔者觉得和他之间的缘分尤深。陈忠实为《风筝都》的题词“文学依然神圣”及为笔者的题字“我以我血荐轩辕”,是他的座右铭,这两句话也时时激励着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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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途经西安登门拜访 奋笔疾书赠字两幅
    2016年陈忠实先生仙逝,噩耗传来,我久久凝视他题写的“我以我血荐轩辕”条幅,思絮飞扬,又回到了当年的情景。
    1991年4月,我赴西安为《风筝都》约稿,见上了陕西文坛“三驾马车”的贾平凹、路遥,却独与陈忠实先生失之交臂——据说他为讨清静,离开作协大院,回白鹿原下祖居写作去了。1994年,潍坊、延安两市文联“结对子”,我随潍坊团队搞联谊活动途经西安,恰好转车逗留,便决定再去省作协大院碰碰运气。
    找到作协办公室那栋绿荫掩映的平房,一问,陈主席正好在。我被请进他独用的房间。陈忠实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土”:白色衬衣蓝色裤子,款式和质地看上去都很平常,前额的皱纹则像一弯一弯的犁沟……总之怎么看都像是农村干部。但他习惯抽雪茄,这倒是农村看不到的。
    我把随身携带的一本《风筝都》杂志递到他手里,顺便提到数日前,我在延安认识了曹谷溪、高建群、史小溪等文学同行,告诉他《风筝都》与《延安文学》建立了对口关系。我很直白地向他解释:“其实我们这刊物财政上一分钱都不拨,全靠编辑部自筹,说白了就是向企业拉赞助,你说这不是惨淡经营吗?”
    没想到我这番“吐苦水”效果不错。他说他理解,现在干一件事情就是不容易,并答应给《风筝都》题词。说罢烟头一丢,找笔墨纸砚。
    当宣纸抻平、笔头蘸饱墨汁时,他很礼貌地问我:“老韩你看写甚好哩?”我说:“您随便,写啥都好。”只见他稍作思考,然后臂和腕同时用力,写下了一行比拳头略大些的行书:“文学依然神圣。”这几个字结体饱满,笔锋健劲,功力不凡。写好这幅他接着为我再写一幅:“我以我血荐轩辕。”
    26年后我仍然记得,他把那两幅字铺在地上,抱着膀子欣赏了片刻,然后冲我一笑说:“都说我这字好哩!给你说老韩,西安好多茶馆茶楼门匾都用平凹和我的字。我的字也值钱哩!”
    “文学依然神圣”和“我以我血荐轩辕”这两句话,其实是陈忠实先生的座右铭。他在多种场合表示过:“不以文学为神圣而乐在玩中的作家尽可以继续玩下去,还以文学为神圣的作家仍然在探索着艺术的新的途径。”这两句话我认为是应该刻到他墓碑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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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中问路遇老汉 不想正是陈忠实
    2001年,我和高志辰等10位潍坊市作家共谋一项“文化工程”,即为某出版社撰写一套《中国着名帝王书系》。全书写毕,即将付梓,策划人刘侠将我和高志辰邀至北京,商议请熟悉的名人写序。我建议就近去请莫言,但又怕他太忙推脱,踌躇间高志辰提议何不请陈忠实?结果就变成了一书二序,即莫言和陈忠实各写一篇。然而陈忠实远在西安,如何联系?写信,怕时间来不及;打电话,不知道他的号码。干脆坐火车,马上就走!
    我与高志辰、刘侠6月11日下午3时多到达陕西西安,坐出租车直奔陈忠实的老家东郊灞桥区的毛西乡那着名的蒋村。车子沿灞河行驶,大概经过了三座灞河桥,驶进一个村庄,司机说这一带他不熟,得打听一下。随后我和高志辰下了车,想找乡人问路。这时恰好有一老汉,手提垃圾袋,从大路南面的院门走出,低着头朝这边踱了过来。高志辰赶上去问:“大爷,这是不是陈忠实的村子?”“嗯?”那老汉抬起头,眼神很是诧异。也就在那一刹,我发现此人似曾相识……对,就是忠实先生!
    “陈老师,你好!我是潍坊的韩钟亮啊!”
    “咦?老韩!”
    后来回味这一细节,我不禁感慨:这就叫缘分!
    陈忠实牵着我的手,进入那栋因《白鹿原》而名声大噪的陈氏祖屋。我依稀记得他的书房(兼会客室)门口朝北,外墙皮贴了白色马赛克,小窗外加了防盗网。看得出这是在老屋基础上扩建的新屋,增加了约10平方米的面积,使他可以靠南墙摆一张写字桌,靠西墙竖两架书柜,再增加几把座椅接待访客。
    我向他展示了带来的礼物,即山旺古生物化石,上有1800万年前的小鱼。我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他呵呵大笑道:“哎呀老韩,你看你也太客气了嘛!”欣赏了一会,问我来此何干。我说明来意之后,他有点儿困惑和犹豫:“我不是写历史小说的,对帝王也没甚研究,为甚找我写(序)呢?”对他的疑问我们早有准备,高志辰说:“陈老师是大家,再说西安出了那么多帝王,您哪能没研究啊?”我也赶紧向他解释:“您不一定当一般性的序言来写,单纯写写对皇帝的看法也行。总之随便写,长短都没关系,千字甚至七八百字都行!”陈忠实沉默了几分钟,忽然猛吸一口雪茄,重重地点了点头。
    事情谈妥后,陈忠实请我们参观他的小院。我这时才发现天已傍晚,趁着光线尚可,赶紧拉他合影。当他邀请我们到近处一家饭馆吃羊肉泡馍时,我才如梦初醒,想起今天还有个任务没完成,那就是尚未到白鹿原上走走看看。我问他:“白鹿原在哪儿?”陈忠实说:“那不就是白鹿原嘛!”
    白鹿原,陈忠实先生灵魂依附之所,它就在这栋老屋的东面,离此不过一箭之地。然而因为天色阴暗,我虽已来到它的跟前,却没感觉到它的存在。是大象无形?还是缘分不到?总之白鹿原对我来说,只能是神秘的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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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里论皇帝 自称得洞地之福
    在白鹿原下拜访陈忠实先生约3周后,我收到了他从西安寄来的邮件,内有一信一《序》。先生在信中说:
    短序写成,不足千字,如若比您规定的七八百字多点而不好排版,您可酌情删削。
    论述皇帝,我有点惶恐。及至写成,仍不放心,念给一位作家朋友,以为不错,可以壮胆给您寄上了。
    西安酷热,正当一年中最热的时月,我住乡下地下室,真是得洞地之福了。
    他信中提到的“地下室”使我颇感意外。不知是在哪个房间的地下?也不知地下室里能否抽烟?总之这“洞地之福”别人体会不到,他以前也没说过。
    接到《序》后,我赶紧复印、留底,然后将原件寄给北京的刘侠。没想到10天之后,也就是7月20日上午,陈忠实从白鹿原下的祖屋打来了电话,问我《关于皇帝》写得咋样?在我表达了赞赏之意后,他爽朗地笑笑说:“跟你说老韩,我还真是动了脑子。到(白鹿)原上走了走,往南往北望望,才想到了这么几句。前天来个朋友,给他说了说,他也觉得好,还说要发表哩。你看这样,能不能把那两张纸弄个复印件寄过来?我没留底儿。”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陈忠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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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骥才引来名家大作
    冯骥才(左)为本文作者韩钟亮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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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筝都》杂志创刊以来,得到许多文学大师的支持帮扶。作为“名誉主编”的冯骥才,不求虚名,真办实事,为《风筝都》约来了不少京津名家的大作,使《风筝都》在省内外文坛赢得了良好反响。
    受聘“名誉主编” 《风筝都》掀开新篇
    1991年10月2日,《大众日报》一位记者给我电话,说天津文联主席冯骥才在济南举办个人画展,在专业画家中引起了极大轰动。画展结束后,冯骥才准备到寒亭办点事,问我能否接待。我不假思索地表示欢迎,接着就找宣传部和市委领导汇报去了。
    冯先生是10月5日下午1时许下榻于樱桃园宾馆的。午宴时我才得知,原来他要去寒亭区一家工厂,该厂对冯骥才的画展有所赞助,他这次来,一是要投桃报李,用自绘的山水画表示答谢,二是准备接受该厂“名誉厂长”的聘任。他的“第二层意思”对我有所启发,询问他《风筝都》杂志可不可以聘他当“名誉主编”。
    冯骥才不仅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而且笑逐颜开颇以此“差使”为荣。于是我们赶紧向上级汇报,并获批准,向他颁发了“名誉主编”的聘书。既没搞什么仪式,也没请媒体宣传,一切都很简单,但冯骥才先生的态度却很认真。
    接过聘书后,他庄重地表示:“这头衔虽然是虚的,但我还真应该为《风筝都》做点贡献。今后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找我!”而我也实话实说:“希望冯老师能利用自己的名望和朋友关系,在京、津联系些文学界名人担任刊物顾问,更重要的是为《风筝都》拉来大作家们的稿件。”
    冯骥才满口应承,笑呵呵地说:“这事好办、好办……”
    从那天起,冯骥才和我们成为了“自家人”,“名誉主编冯骥才”7个字也开始出现在《风筝都》每期的扉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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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字感谢论大道 以鱼喻人启心扉
    冯骥才是我仰慕的大作家,其小说如《雕花烟斗》《高女人和他的矮丈夫》《炮打双灯》等对我的创作影响极大。在谋面之前,真不知道先生多才多艺,且样样造诣精深。10月5日下午,在寒亭那个“名誉厂长”聘任大会上,我见到了他赠送该厂的一件原作真迹,是巨幅山水,的确功力非凡。从攀谈中又得知,冯骥才年轻时曾在天津美院当过教师,“文革”中偷偷临摹的《清明上河图》长卷,被一位外国人重金买去……说明他画价不菲,每一张当时就能卖3万元左右。但他轻易不画,更不“复制”,也从不白白送人。当然看在朋友份上,有时也以书法为赠。
    几天来我一直陪他,参观十笏园、杨家埠等几个地方,也弄了一些他喜欢的潍坊工艺品,他感到“盛情难却”,答应为我写一幅字。按说写字并不费事,可他却不马上动笔。他解释说:“我给人写字,不会随便抄几句古诗,或摘几句名言。要写,得先看看你是怎样一个人,然后有针对性地写点什么。”说罢,还真是“相面”似的瞅我,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晨,我赶到宾馆。冯骥才笑吟吟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宣纸。抖开来看,上面竖写着遒劲潇洒的两行大字:“小鱼戏水,大鱼沉底。”
    “小鱼戏水,大鱼沉底。”它有怎样的涵义呢?先生却笑而不答。
    后来我将冯先生的题词悬挂于书房,时时对着它“参悟”。我终于领会到了老庄的哲学,譬如《逍遥游》所蕴涵的大道真谛。我当然也有过“大鱼”的抱负,但毕竟能力不济,只能做个“小鱼”。不过“小鱼”也有“戏水”的快乐,这快乐“大鱼”则是体会不到的。
    其实“大鱼”“小鱼”之论,先生不仅针对我个人,它暗含着对《风筝都》杂志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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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誉主编有求必应 约来京津名家之作
    10月7日冯骥才离潍返津。一周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表示近期想去天津看他,并顺道到北京转转。冯先生爽快地回答:“下周三、四我在外地,周五、六你可来津。”然后叮嘱一句:“别忘了,给我带一幅《天津女教习》木版画啊!”
    我想起那日陪他参观杨家埠年画研究所,冯骥才指着一幅年画激动地说:“你看,三寸金莲!”而那就是《天津女教习》。画上的女教习们荷枪而立,英姿飒爽,但细心一看,绣花裤下却都有一双尖尖小脚。冯先生非常兴奋,想将此画当作他那本《三寸金莲》再版时的插图。当时年画研究所的季所长就在旁边,我们是熟人,遂直截了当向他求取此画。然而季所长却很为难,说《天津女教习》所里只此一张,冯老师想要,得找出原版再印……冯先生当然不会强求,就委托我来办理。好在季所长翻箱倒柜,数日后还真是找到了它的原版,赶紧印了几张。
    10月20日,我借用《风筝都》联谊单位高密骨科医院的救护车深夜到达天津。翌日上午,去冯骥才办公室,送上《天津女教习》和一方青州红丝石砚。寒暄之间,伴我同行的正骨专家单院长,闻听冯骥才腰腿不爽,二话不讲,当即挽起袖管给他按摩。约半小时之后,冯骥才反映“效果不错”,心情大悦,援笔写了“骨气长存”四字,答谢正骨高手。
    当我提出想到北京组稿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北京我的朋友很多啊!”说罢立即打电话:“王蒙吗?我是冯骥才,对,‘大冯’。听着,有件事你必须得办!”他一连拨了七八个电话,跟王蒙、李国文、从维煕、张洁、叶楠等讲了一通,讲他最近多了一个名誉主编新职务,“现在就是向你要稿,当然是近作,没发表过的,具体事情就由我们的主编韩钟亮当面找你联系”。
    当日下午我们驶进北京,住进了公主坟附近的海军招待所。有冯骥才的电话或书信引荐,我很顺利地见到了李国文、从维熙、叶楠等,并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乐意担任顾问和立即为杂志写稿的承诺。
    至于王蒙,那次因故未能谋面。1995年10月我再次进京,终于见到了他。后来在北戴河“中国作协之家”疗养,王蒙和中国作协副主席陆文夫也在。王蒙好像正写一部长篇,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稍有空闲就敲上一段。陆文夫给我的印象则是温文尔雅,谦逊随和。期间我有幸获得了王蒙先生题签的新书《我是王蒙》,和他的“文以清心”题词。
    再以后,冯骥才为《风筝都》的一次征文活动题写过贺词:“听命心灵,方为文章。”
    今天翻阅《风筝都》头几年的合订本,发现李国文先生的散文《秋天的感觉》《我心匪石》《我家小院》和小说《说不说在你》,张洁老师的随笔《耳朵长得太大了》和《香港来风》,叶楠先生的小说《雪下得好急哟》《黑山口》和《骚女人》,以及从维煕先生的《美利坚手记》《梦呓》等,都是凭冯骥才这杆“大旗”引来的名家之作,也着实提高了《风筝都》的品位,使之在省内外文坛赢得了良好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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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筝都》得汪曾祺厚爱
    1991年,汪曾祺赠给作者韩钟亮的《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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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艺报》“经典作家系列”曾做过汪曾祺先生专刊,专刊有文称他是“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这是很高的评价。笔者生而有幸,曾两次拜访过这位“士大夫”。请他担任《风筝都》的顾问,并“编辑”过他的作品,并获赠了他亲笔题签的书籍和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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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榆树村里访名士 汪老赠画玉搔头
    与汪曾祺先生相识,是在1991年深秋的一个下午。在京顺利完成组稿任务之后,我又想拜访汪曾祺先生。我从别处打听到汪老的电话,接通后,老先生对我这个陌生人竟没一点警惕,我刚说明拜访的意愿,他就痛快地告诉了我他寓所的地址,然后确定我到达的时间,以便提前在电梯口迎接。
    10月27日上午,我来到着名的“榆树村”,走出电梯的时候,果然汪老在那儿等候。他衣着的款式和料子都很普通,色调也很灰暗。鉴于此前拜访几人有过进门先换拖鞋的经验,所以我特意把袜子换了新的。进屋我要换拖鞋时,汪老却摆摆手阻止了我。他引导我进入一间背阴的不超过10平方米的“斗室”,自然是汪老的书房了。
    令人意外的是,室内并无书架,也无文玩,倒是有一卷卷的宣纸,堆放于书桌和坐具。如果不是墙上挂了一幅张大千的花卉斗方,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一代名士的书房。
    落座后,我奉上几册《风筝都》杂志和潍坊的嵌银红木筷,申明来意,在说明想请他担任顾问,可《风筝都》又是非正式刊物时,表达有点嗫嚅。但沈老却很认真地说:“怎么是内部刊物?我看比(某些)正式刊物还好!”
    这评语我知道有点“谬奖”,但从老人家眼神中看不出一丝虚情。接下来我介绍了《风筝都》的基本情况,以及潍坊一年一度的风筝会。他听着,温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我的脸,竟使我忘记了拘谨,觉得可以无话不谈。
    不知不觉坐了半个钟头。起身告辞时,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桌上那卷宣纸。汪老肯定领会了我的“恋恋不舍”,于是让我“稍坐”,然后提笔濡墨,在一张国画上刷刷刷书写起来。原来那是四尺三开的条幅,画的是墨色玉簪,其上花开两朵,俱以淡墨勾线,其下浓叶数片,水墨淋漓。题款是两句诗:“昨夜群仙真失态,舞酣抛落玉搔头。”我知道汪老书法有米(芾)氏趣味,其画则是典型的“文人画”,格调非常高雅。
    这幅“玉搔头”遂成为我的“镇斋之宝”。后来我弄到一本山东画报社的《汪曾祺文与画》,上面有许多彩色的无骨花卉,我觉得这幅墨色玉簪比它们并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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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收到邮件 刊发汪老新作品
    我从北京回到潍坊,大约一周之后,收到了汪曾祺的邮件,是汪老新作,《聊斋新义》之《虎二题》。彼时汪老正在雁荡山参加一项什么活动,邮件是由夫人施大姐寄发的。汪老以往的小说,多写家乡的陈年旧事,但《聊斋新义》有所不同,是拟蒲松龄手法,写古时的传奇轶闻。
    《虎二题》的第一篇,即《老虎吃错人》。那位吃了穷苦老奶奶独生子的老虎,为赎罪愆,竟做了老奶奶的儿子,而且十分孝顺。故事固已离奇好玩,结尾则愈加有趣且发人深思:老奶奶死后,她的虎儿子请银匠做了副银锁,上錾“专吃坏人”四字,然后就做了法律的维护者,使“自己觉得是坏人的人”,从此再不敢胡作非为。《虎二题》之二,写的是《人变老虎》。一位柔弱书生,因其妻子美貌而被恶霸公子杀害。书生之弟决计为兄复仇,却苦于无法,只好变作老虎……后来他恢复人身,讲出了人变老虎的秘密。公子的老太爷将其告到县衙,县官却“觉得过于荒诞,不予受理”。汪老这两篇短小说的确“过于荒诞”,寓言意味也十分明显。据我所知,他是从十年前就开始写《聊斋新义》的,老人家求变求新,却未丢其本色,值得我辈好好学习。
    汪曾祺的作品能在《风筝都》上发表,这无疑是我们的殊荣,所有编辑部的同仁都感到无上荣光。然而遗憾的是,此后我再也没收到汪老的稿件。随着时光的推移,有关他的信息也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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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亥再访榆树村 仁者音容永留存
    倏忽4年过去。1995年10月我赴京办一件私事,蓦地想起汪老,不知身体如何?遂于12日下午再访“榆树村”。跟上次一样,我走出电梯的时候,已经有人在1号门口等候。但却不是汪老,而是他的夫人施大姐。
    施大姐将我让进客厅,给我泡茶,并娓言解释说:“老汪刚刚睡醒,这就过来。”话刚落地,汪老就站在了我的身边。我发现他气色不是太好,缺少了4年前的奕奕神采。他陪我坐下,施大姐却并未离开。寒暄过后,话题扯到了《风筝都》。我说,因资金自筹,刊物办得不好,有负汪老期望。话说得少气无力,真不好意思与汪老对视。汪老一言不发。施大姐倒是一个劲地说很好、很好。少顷,老两口耳语了几句。然后汪老不声不响地站起,再慢慢地踱了出去。
    我以为汪老身体不适,须回房休息,打算告辞。但施大姐却微笑道:“他没事,你再坐坐。”大约一刻钟的样子,汪老又踱了回来,手里多了两本书。施大姐说:“这都是送给你的。”我不禁一愣,迎上去接过。原来,那是汪老的两部作品集,一部是漓江出版社精装的《汪曾祺自选集》,一部是汪曾祺着、李辉主编的“金蔷薇随笔文丛”之《榆树村杂记》。打开来看,两书扉页上皆有“钟亮同志惠存 汪曾祺 一九九五年十月”硬笔题字。
    返回招待所的路上,我心情非常复杂:既因获得了“名士”的厚赠而大感喜悦,又因打扰了老人的生活而心怀愧疚。这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后一种情绪日益加重,竟使我再不敢联系汪老,以至断了音讯。但汪老的《榆树村杂记》和《汪曾祺自选集》,我则时常捧读。因了汪老的“熏陶”,我也迷恋上了国画。并以汪老《自得其乐》篇的意思,请人刻了一方“自得其乐”闲章。如此一来,似乎自己身上也沾了一点“士大夫”的“仙气”。
    本期图片均为韩钟亮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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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20-10-04 05:36
鄌郚总编
    文化名人的风筝都情缘(下)
    有位诗人说:“风筝飞得再高,它的根还在地上。”那些远离故土的游子,其实就像风筝,他们和家乡之间有一根生命之线联系着。
    臧克家、王希坚、田仲济、莫言、马瑞芳等是我们熟知的潍坊籍着名作家;李存葆、刘白羽、马萧萧、浩然等虽不生于潍坊,但把潍坊当作故乡。他们情系潍坊大地,故乡的记忆深刻在他们脑中:即使在异乡也不改变的家乡话,文章字里行间对家乡美食和景物情不自禁的赞美,对潍坊文学作者责无旁贷的关怀提携……他们为潍坊文化事业的发展及文学爱好者提供了更广阔的平台,这一切皆源于他们的风筝都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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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克家题诗送上祝福
    臧克家是中国现当代诗坛当之无愧的泰斗。《风筝都》杂志创刊时,他曾题诗祝贺,希望《风筝都》如风筝,将潍坊文艺事业引向碧霄的境界。因着臧克家的关系,他的儿子和儿媳应邀为《风筝都》撰稿,描述了臧克家的乡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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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见诗翁臧克家 乡音乡情醉诗心
    1991年春,潍坊市文联的《风筝都》文学杂志创刊,在创刊号封二上刊登了中国作家协会负责人马烽和着名诗人臧克家的贺词。马烽的贺词是:“地厚生万物,天高任尔飞。”臧克家题的也是两句诗:“纸鸢乘风一展翅,便引诗情到碧霄。”臧克家这两句诗其实是对刘禹锡《秋词》的巧妙借用和改动。刘禹锡诗的原句为:“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这个秋天里的“一鹤”,颇显高傲孤清,士大夫气十足;而“纸鸢”代指风筝,意味着人民大众生机盎然的春天。这么一改,不仅意境迥异《秋词》,寓意也大有改变。臧克家这是要求《风筝都》编辑人员立足乡土,眼界高阔,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将潍坊文艺事业引向碧霄的境界。
    臧克家祖籍诸城,受邀成为《风筝都》顾问。是年10月21日,我和高密正骨医院的单院长一起去北京拜访他。当日下午4时前,我们来到东城区赵塘子胡同15号。这是一座具有典型老北京风味的四合院。臧克家的女儿郑苏伊将我们引向甬道时,传过来地道的诸城口音,我听着格外亲切。臧克家斜坐在沙发上,偏着脸跟茶几那边的客人说话。他谈兴正浓,手臂比划着,我踏进门槛的那一刻他话音才戛然而止。
    我介绍说:“我老家是诸城巴山,在相州上的初中,历史课刘岑老师就是您表弟,后来他调到诸城一中,我仍然是他的爱徒,还曾随他在县文化馆见过您的书法‘吾邑书法,历代不乏名家’‘提笔之时,马耳常山,似逞秀目前,乡思油然而生矣’……”刘岑老师跟我讲过臧克家早年革命时期的传奇轶事,我知道臧克家爱诸城,尤爱相州,他对相州的深情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这番表白显然打动了臧克家,他把老伴郑曼也招呼过来,和我们亲热地聊家乡。旁边单院长见状,赶紧拿出了带来的礼品——红木嵌银百寿手杖送给臧克家,然而臧克家却摇着头说:“你拿回去吧,我用不着!”说罢他腾地站起,在屋里雄赳赳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还用右手啪啪地拍着腿胯:“你看看,我用得着拐杖吗?”他这番“表演”惹得郑曼笑了起来。此刻我才恍然,原来臧克家自认为身体很棒,腿脚比青年人都利索,那一刻臧克家真有点“孩子气”。说归说,手杖臧克家还是收下了。
    我带去的礼物中有几箱黄桃,产自潍河西岸的景芝镇,臧克家说:“景芝我很熟悉,当年经常从那里经过。”我则随声附和道:“记得您还给景芝酒厂写过一首诗‘儿时景芝酒名扬,长辈贪杯我闻香’……”此刻臧克家微微颔首,目光烁烁,显然乡情如酒把他给陶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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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老儿媳乔植英 作品刊发《风筝都》
    那次拜访臧克家,因时间太短未得深谈。鉴于臧克家年事已高(近90岁),很少动笔,所以没求他赐稿题词。但善解人意的郑曼建议我,以后可以跟他们的大儿媳乔植英联系,让她给《风筝都》写稿。我后来与山东省作协老领导、着名诗人苗得雨老师通电话,得知他跟乔植英很熟,就委托他转达我的问候,并请她写写与臧克家有关的散文。苗得雨慨然应允。不久我就收到了臧克家的儿子臧乐源和乔植英夫妇合写的散文《得天独厚》。
    从《得天独厚》里,我了解到臧克家乡土情深,在山东有很多挚友,如肖涤非、田仲济、刘知侠、苗得雨、王希坚等。臧克家恬淡朴素,物质生活要求不高,“一餐饭,吃个小火烧,一截葱、两瓣蒜,几粒花生米,或者再来上点济南咸菜,他就非常满意了”。他对人生态度积极乐观,曾为朋友题句:“同志众朋友,鞭我向前走。愿做老黄牛,拉车到尽头。”据我所知,后来臧克家将这意思写成了《老黄牛》诗,其中“老牛亦解韶光贵(老牛自知夕阳短),不等扬鞭自奋蹄”已成为名句,传唱大江南北。
    再以后,苗得雨寄给我一篇他的散文《老师家媳妇会剪纸》。“老师”指臧克家,“媳妇”即乔植英。文中介绍了乔植英的生平及文艺天赋,着重记述了她为臧克家庆贺九十寿诞而创作剪纸《紫燕迎春》《喜鹊闹梅》《花好月圆》《彩凤双飞》等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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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发遗文寄哀思 大爱之火照后人
    我1991年与臧克家缘结一面,迄今已过29个春秋。前年帮老家诸城编撰《龙城遐想——诸城山水人文散文集萃》,在考虑“舜乡人文”卷时首先想到了臧克家。但遗憾的是他早驾鹤西去,只能选用其遗作。于是与臧克家版权持有者、他小女儿郑苏伊取得联系,经她同意,决定就用臧克家悼念王统照所写的《剑三先生今何在》。“剑三今何在”,原是陈毅悼王统照的诗题,臧克家借用之,让人联想到他拍案大呼、痛彻心肺的心情。如今编发臧克家遗文,我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在赵堂子胡同15号,臧克家雄赳赳走来走去的样子。于是悲从中来,在心底大喊一声:克家先生今何在?
    此后我联系上居住在山东大学的乔植英,想让她写篇回忆臧克家的散文。然而不幸的是,臧乐源老师不久前去世了,乔植英受打击太大,致心脏病突发,接我电话时她刚刚出院。她虽无力撰文,但却对出书之事表示支持,并且提出,“就用我们本家小叔王克迅的那篇,题目是《一团大爱的火焰》”,而且特别声明“这是我们家族的决定”。说完这话她喘息了一会儿,尔后又追加一句:“还有苗得雨怀念我父亲的那首诗《我在谛听》,请务必一起印上……”
    《一团大爱的火焰——忆臧克家大哥》篇幅较长,在此我只能摘抄几句:“我,一团火,灼人,也将自焚。这首被作为墓志铭的诗,是他的写照,是他的灵魂,是他精神的体现。”
    《我在谛听》的作者其实也已作古。苗得雨在这首悼念恩师臧克家的诗中,称其“用脚下的泥土,用心中的血肉,捶打成,一座诗与文的高峰”。这使我想到臧克家年轻时的诗作《有的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那后边的“有的人”,我认为就是诗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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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仲济长信动人肺腑
    曾任山东师范大学副校长、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的田仲济先生是老潍县人。晚年时他患有严重的眼疾,却仍然关注着《风筝都》,不但拨冗撰稿,且对每一期刊物都仔细审读,进而提出指导性意见。他的大作和信件,是对家乡文学事业殷切关怀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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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顾眼疾写信支招 谆谆教导寄托厚望
    田仲济是我国着名的教育家、学者、作家,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即已蜚声文坛。《风筝都》刚一创办即请田仲济担任顾问,还发了他的一篇评论文章,题为《革命战争功不可没》,是为《峻青创作论稿》一书所作的序言。
    《峻青创作论稿》的作者是昌潍师专(潍坊学院前身)副校长许临星,其系田仲济弟子,专门研究峻青。记得那段时间田仲济与许临星正策划一个“革命战争文学研讨会”(其实也是峻青创作研讨会),我受峻青指派也参与其中。我早就对田仲济很景仰,后来借《风筝都》这个平台我们有了交往。1991年5月26日他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首先肯定“《风筝都》办成这样子,定费了不少的力,按情况能维持这样水平已经不坏了”;继之鼓励我们“要是求发展,求能获得读者,求能走上自己生存而不求投入经费或只投入少量经费,则还需要大量的努力”;然后建议在“风筝都”上多做些文章,例如内容上可以写这个“都”的地方风光、历史以及人物,“其历史,其沿革,不要一期登完,每期有那么三两篇。若是约外国作者写,那就更好了……”
    田仲济很谦虚,在信中诚恳表示,“这是我一时的想法,未必全对”,同时他也体谅到我们的困难,晓得“做起来自是要费些力气”,他还热情地为我们支招:“峻青写散文是漂亮的,但已发的那篇写与风筝无关的事情太多了,显得有些杂,可以请他专写一篇关于风筝的。马瑞芳写散文不错,她喜欢写人物,可以请她写个放风筝的人物,或是制风筝的人物……另外还有王希坚,文章写得也好,也可以找他写。”
    我知道田仲济患有眼疾,动过手术,视力极差,而他竟能写出长达千言的信,信上有些字甚至是重叠在一起的!老先生的谆谆教导,拳拳心迹,真叫人铭感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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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后寄来多篇散文 《风筝》颇有鲁迅风
    1993年春节前我写信向田仲济约稿,不久收到了他的新作《风筝》。这篇《风筝》与鲁迅的《风筝》同题,但文章要长得多,大约三四千字,分成上下两大部分,实际上是两篇文章。上篇写的是童年的风筝记忆,其中提到了老潍县着名的“唐家风筝铺”,以及他陪同表哥放风筝的一些情景。他表哥患有痨病,企图通过放飞风筝来驱赶病魔延长生命,但最终还是“结核病将他的年轻生命带走了”,而作者以后便再没有快乐地放过风筝。这篇散文的笔法颇有鲁迅的文风,田仲济崇拜鲁迅,于此可见一斑。《风筝》的下篇重点写的田仲济参加赴朝慰问团在朝鲜战场上的一段亲历。那位跳风筝舞的女文工团员,带给他了“很快乐的风筝的印象”,这跟上篇“铅块的心”自是迥然不同。后来我从一本研究田仲济杂文的书中了解到,田仲济对“鲁迅风”既有继承,又有发展,窃以为《风筝》就是一例,其虽不是杂文,但田仲济的文风特点还是能看得出的。
    继《风筝》之后,田仲济又相继寄来了《扣雅斋的嵌银和铸铜图章》《回忆味蕖教授》《负疚》和《百日祭》,显然都是他为《风筝都》“量身定制”的专稿。在《扣雅斋的嵌银和铸铜图章》中,他谈到田氏家族乃老潍县没落了的大族,与他父亲同辈的兄弟二人,首先发明了钟鼎体浇铸铜章,后又创造了在硬木上嵌银丝的特色工艺,于是就有了盛极一时的“扣雅斋”字号。我很早就听说过扣雅斋的大名,也知悉潍坊的铸铜章和嵌银丝驰名中外,被列入受国家保护的文化遗产名录,然而从未想到田仲济也与它们有渊缘,他的哥哥竟也跟扣雅斋的工艺师学过技艺。这篇散文不仅可供文学爱好者欣赏,研究潍坊工艺美术史的亦应引起注意。
    《负疚》是为《风筝都》“人生小品”征文而作,写的是他对至亲华生及其女友云方的锥心之痛。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恋人天各一方,也许因为田仲济没能做好“鸿雁”,竟使华生、云方未成伉俪。作者觉得这是自己破坏了别人的幸福,因之“内心的痛苦将伴我未完的残生”。此文不长,只两三千字,但其思想的“载重量”却不啻于那些动辄数十万言的长篇文本。
    泪洒悼妻《百日祭》 字迹漫漶痛难掩
    1994年5月末,田仲济寄来他刚刚写出的《百日祭》,同时附有一信。信中他说:
    “《百日祭》写得过于简单。这文章是青岛安娜女士命笔的,她对内子(田仲济按老传统谦称夫人为“内子”)有感情。在我是感到无从下手。近年来我的小脑萎缩,走路困难,故每次到街上去,都是内子相陪。但只写这一点,不行。就她的为人呢,生活方面能力不高,只有幼儿教育既热爱又有些擅长,故选了这一点,也是无办法的办法。而这一点我是外行的,无法写得深入,也无法写得细一点。我之所以常寄奉拙文备补白,也是为了使乡长们借以了解我的情况,例如刘锡诚乡长,就常读了拙文后不惜在信中指教……”
    说实话我对田仲济一向关心不够,从未打听过他的家庭生活,不读《百日祭》,还真不知道他的夫人刚刚逝世。这篇悼文既有他们相濡以沫的旧事回忆,也有他夫人病笃住院弥留之际的痛苦情景,其出自胸臆,不加任何修饰,但特别能触动人们心灵的痛点。我觉得它几可与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媲美。信中有的字漫漶不清,真不敢想象,夫人撒手而去,这位小脑萎缩、眼睛又很不好的老人,生活将是怎样的凄凉?
    26年后的今天重读田仲济予我的三通手书,和发表在《风筝都》上的5篇随笔,其看似信笔写来不遑推敲,但都耐人寻味感人肺腑。想想当今社会,电脑和手机盛行,人们已懒得写信,甚至连节日祝福都是用网络的套话,如此相比,田仲济那些书信就愈显得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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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言获诺奖阁楼会客
    1991年,刚写完《白棉花》的莫言。
    莫言的中篇小说《白棉花》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刊发在《风筝都》上的,一个是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作品系列”中的。莫言是《风筝都》的顾问,他对这份刊物很关心,先后寄了多篇随笔。关于家狗的文章,读来震撼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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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驱车高密找莫言 执意等来《白棉花》
    一本刊物能否叫响,创刊号质量如何非常重要。我首先想到了老家高密的莫言。莫言是我的好朋友,早在1986年我们就已相识。1989年,我到高密搞“扶贫”,而莫言长期居家搞创作,他南关那座平房我是经常“光顾”的。
    1991年3月14日,我和《风筝都》编辑庄悦广、李万信驱车到高密找莫言,刚刚坐定,就发现写字桌上有厚厚一沓稿纸。莫言说他正在写一部中篇小说,反映高密棉农和农民工生活的,题目叫《白棉花》。我不由大喜,心想这可是《红高粱》的姊妹篇,面世后一定影响巨大!于是当场我就要拿他的手稿去复印。莫言压住我的手笑着说:“《白棉花》还没写完,要不你拿这一件吧?”说罢,从抽屉里拿出来另外一部文稿。而我执意要他的《白棉花》,他只好答应,让我先到宾馆住下,等他把《白棉花》的最后部分突击完成。
    这年4月“风筝会”期间,载有莫言《白棉花》的《风筝都》创刊号印制完成,社会上一片叫好之声。因为《风筝都》是内部刊物,无所谓版权问题,所以后来《白棉花》又在《花城》上发表了。
    现在我的书架上摆放着两种版本的《白棉花》,一个是上海文艺出版社“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作品系列”,另一个就是我们的《风筝都》。《白棉花》在《风筝都》发表之后,莫言对初稿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这样就形成了差异很大的两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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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狗被杀恸心扉 两篇随笔涵义深
    莫言是《风筝都》的顾问,他对这份刊物也的确关心,继《白棉花》之后,又寄给我们一篇《狗的悼文》。这篇随笔详细介绍了他家那条狗的来历,以及狗在铁链下挣扎、狂躁、凶狠的样子。不幸的是,“只因它的一时冲动”,竟咬伤了它的主人,害得莫言不得不去防疫站连打了五针狂犬疫苗。“于是它的末日就来临了”,莫言说,当杀狗的人登门要把它带走时,那狗朝莫言的妻子“双膝跪着,回头望她,那眼神非常可怜”,然而它不久就“变成了肥田的东西”。
    读过此文,我真的感到了心灵的巨大震撼,竟弄不清这到底是狗的罪孽,抑或人间的悲剧?由此想到莫言后来创作《生死疲劳》,这条狗没准儿就是“狗小四”的模特儿之一。我一向认为莫言“擅长写狗”,早期在《红高粱家族》的《狗道》里已经显示了这方面的才华,但那时还没有这条狗的故事;故此我认为,《生死疲劳》第四部,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是这条狗的挽歌和悼文吧。
    莫言写罢《狗的悼文》之后,紧接着又写了《狗的冤枉》,同《狗的悼文》一起寄给我,发表在《风筝都》1993年第1期上。《狗的冤枉》仍然是拿那条狗说事。实际上从那时起他就潜入了狗的内心,以狗的眼光观察世界,体验狗的命运和复杂的“狗际关系”。于是他发现“狗竟然会有那般深邃的思想”,它们甚至能“保持着哲学的沉默”,即便那汪汪汪的叫声也“包含着太多的矛盾,并不是简单的气流震荡”。如果说一条狗的生命能换来莫言这么大的“哲理收获”,那它也真的是死得其所了。
    说起来,我对那只狗印象蛮深的。每次敲莫言家的大门,那狗便在院子里狂吠,让人心惊肉跳。不过这倒也起到了门铃的作用。通常都是莫言的夫人老杜出来吆喝狗,给我开门。我亲眼看见那条狗纵跳挣扎,弄得铁链子哐啷啷作响,那一刻像是铁窗里的囚徒在发泄愤怒。因了骇怕和担心,我确曾给莫言提出过忠告,建议他送走这条凶狗,然后换条巴儿。但是后来真的失去了它,再访莫言听不到它的叫声时,我又颇觉愧悔,觉得自己做了杀狗的帮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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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贺莫言获诺奖 紫砂茶壶寄深情
    我主编《风筝都》期间,不但经常向莫言约稿,还多次请他到潍坊给作者讲课,或参加一些诸如理事会年会、征文颁奖会之类的活动。我也不时拿出自己的作品向他请教,而他总是认真阅读,直率点评。他为我的小说集写了几页稿纸的意见,鼓励我沿着《散香》的路子走下去,但可惜我并没有做到。
    在我“退居二线”之后,我们联系得少了,然而我仍然关心他的“动向”。2012年10月10日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传来,我由衷地高兴。想起他没日没夜拼搏所付出的心血,甚至有点儿心酸。于是当即决定:到他家乡去,当面向他祝贺!随后联系了一家大报的记者,驱车向高密飞驰。路上我跟莫言的大哥管谟贤通了电话,打听此刻莫言的情况。管谟贤说:“莫言已被(高密)市委的人接走了,现在何处我也搞不清楚……我这里现在也有一屋的记者,要不你跟我兄弟媳妇联系吧!”我随即打通了莫言寓所的座机,接电话的是莫言夫人老杜。我问:“我想见见莫言,可又怕他没空,你跟他说一下,看明天上午行不行?”那边老杜回答:“这事我说了算,明天早上你来吧。不过得8点以前,8点45分以后还有法国记者等着呢……”
    第二天8点,我如约来到莫言的住处。那是一栋很新的多层居民楼,莫言住在顶层,这样可以多出一层阁楼,充作他的书房和仓库。我们进入单元门的时候,那儿已经聚集了许多外国记者,他们胸前挂着相机,手里拿了汉堡,一边吃着,一边静悄悄地沿着楼梯排队。我从他(她)们身边一级级登上去的时候,这些老外一个个颇有礼貌地向我“哈啰”致意,使我深深感受到一个中国人的自豪。
    此时莫言已在阁楼上等候。让我意外的是,他脸上并没有洋溢着应有的幸福和骄傲,眸子竟平静得一如深潭之水,找不到“大福大贵”降临时激起的涟漪。如此一来我也就省去了俗套的贺词,只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再与他并肩合照以作“历史的见证”,然后就把时间交给我带来的记者了。
    我这次带来一把宜兴紫砂壶,壶身上镌刻着“上品无香 莫言题”字样。一年前,我突然心血来潮决计做一款“莫言壶”,于是打电话向莫言求字。不久他托人带来了亲笔题书的“上品无香 莫言题”几个字。然后我通过茶界朋友李志松,联系到紫砂大师范大生的后人范秀芳,定做了一款“玉笠”式的紫砂壶。此壶连同几盒茶叶先前已交付于他的夫人,匆遽间忘记交代此壶制作的意义。这里我想对莫言说一句:作家也许永远是孤独的,但这把壶却能温暖你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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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希坚寄诗贺风筝会
    王统照、王希坚、王愿坚是享誉现当代中国文坛的“诸城三王”,其中王希坚先生寿数较高,与家乡联系也最多。王希坚非常朴实,对潍坊的文字创作者多有帮助,不仅帮他们改稿、发稿,甚至还关心着他们的“饭碗”问题。
    欣然赋诗寄家乡 盛赞鸢都春意浓
    王希坚出生于诸城相州镇相州七村,我们两家的村庄仅一河之隔。1981年昌潍地区艺术馆在诸城举办小说笔会,王希坚当时任《山东文学》主编,曾偕另一诸城老乡、《泉城文艺》副主编王欣回乡指导。笔会期间,我陪他重返相州,在河滩上流连忘返,午饭时还品尝了所谓的诸城特产——四个鼻孔的鲤鱼。王希坚惯于用诗表达感情,在诸城留下了不少诗作,如“巴山思倩影,潍水忆波澜”“弱冠出茅庐,随身一卷书”“超然台上昔曾游,马耳常山一望收”“联翩浮想南阳梦,白发难忘故里情”等诗句,至今仍在当地传诵。
    王希坚朴实慈善,对潍坊的业余作者多有扶持,不仅授其创作要领,帮其改稿、发稿,甚至还关心着他们的“饭碗”问题。1989年12月他曾给我一信,让我帮助一位诗人安排工作:“你如和某市的同志们熟悉,是否可帮他出出主意,或和地方上的同志谈一谈,也可能对他的问题有点帮助。”类似事情让我深受感动,而且惭愧。
    《风筝都》孕育时期的名字叫《鸢飞》,王希坚是我们聘请的顾问之一。他闻讯后欣然赋诗,很快以毛笔书写寄了过来。我记得那是一首五言绝句:“冉冉彩云升,鸢飞刺碧空。百花开盛世,春色满潍城。”王希坚的书法很棒,“鸢飞”二字完全可以印上封面,但后来斟酌“鸢”字不大众化,杂志还是取名《风筝都》,于是王希坚的这首五绝便没能面世。
    1993年我们邀请他来潍坊看风筝,然而老人家喜静不喜动,不愿意凑热闹。虽则如此,这年风筝会之后,他还是作了一首《鸢都风筝节》寄给了我。“一线扶摇上碧空,纸装竹骨借东风。虫鱼鸟兽翩翩舞,文武衣冠栩栩生。不具波音雷霆力,却增游乐笑谈情。鸢都佳节同欢庆,四海五洲聚友朋。”从字面看,似乎诗人已亲临现场,从而享受到了“鸢都佳节”的那份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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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年创办诗词学会 诗歌发在《风筝都》
    王希坚是以小说名世的,殊不知他还是诗歌高手,新中国成立前就出版过个人的诗集。1999年山东省委宣传部为纪念新中国成立50周年,编辑出版权威性的《山东新文学大系》,现代小说卷里有他的长篇《地覆天翻记》,当代小说卷里有他的《小毛病》和《李有才之死》,现代诗歌卷里则有他的《山东老赶》《庄户腔》《老来红》等七首诗歌。这说明王希坚真是文坛的多面手和常青树!
    晚年王希坚开始将主要精力用在诗词上。据我所知,他是“文革”之后山东省诗词创作结社最早的倡议者和组织者之一,堪称为齐鲁诗坛的一面大纛。1984国庆期间,山东省诗词学会成立,王希坚是着名的“发起者五老”之一(另四老是李予昂、高启云、李子超、余修)。之后创办《历山诗刊》,王希坚责无旁贷地接下了主编的重担。因我和王希坚联系较多,便成为《历山诗刊》在潍坊的联络员和发行者。从创刊那天起,我常收到他寄来的诗刊,直到现在书柜里还有若干藏本,那都是王希坚的心血,印证着一个诗人的精神和力量。
    王希坚早年写的诗是自由体,比如“汗是劳动水,不是白说嘴”“披上蓑衣扛上锄,王大个子下南湖”“民歌唱一首,粮食打一斗;民歌唱一段,粮食打一石”等等,都是通俗易懂庄户味十足的乡土诗,或者干脆说就是民歌。但他晚年放弃了民歌,钟情于格律性极强的古体诗,不过这些古体诗仍然保持着通俗晓畅、朗朗上口的“希坚味儿”。《风筝都》杂志1993年第2期发过他的《咏竹》《咏松》等5首。时隔一年,他逝世后,又刊发《漫兴》《金婚自庆》等6首诗词,连同马新义写的悼念之文《追怀王希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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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心不改无怨悔 德艺长留天地间
    谁谓浮生一瞬间,
    身经两万八千天。
    酸甜苦辣都尝遍,
    明月清风度晚年。
    这是王希坚先生的《七七抒怀》。先生1918年生,1995年逝世,享年77岁,按天计算大约两万八千之数。这是他站在生命尽头对所经之路的回眸,是一位人民歌者的绝唱。
    1995年3月,我赴济南出席省作协的一个会议,报到之前有点时间,便去省文联宿舍探望王希坚。我在门外拍了几下没人应声,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腰很费力地朝这边走来。正是王希坚,我发现他比以前更瘦,气色也更差,真的是形销骨立。
    王希坚对我说,他近来老是腿疼,估计关节炎又犯了。但事情没那么简单,腿痛其实是骨癌所致,只是他自己并未察觉罢了。我安慰他要好好治疗。可是他说,眼下焦心的倒不是自己,而是老伴,老伴现在病情十分严重,正在医院里抢救,孩子们全到他妈那边去了……听到这里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不由暗叹:真是祸不单行!
    聊了几句,王希坚将话题扯开,问我来济南干什么,潍坊文联近来情况怎样。说也怪,一扯到文化事上,他的精神立即好了些。他忽然将目光移向沙发旁边的一堆《历山诗刊》,问我:“这几期你有吗?没有就拿些去。”我连忙说:“有,有,每一期我都能收到。”说实话,我对诗词兴趣不大,对他编印的诗刊也没认真读过,但此时此刻突然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于是赶紧表示:“我可以再带些诗刊回去,送送周围的朋友……”
    我注意到对面墙壁上有一幅未裱的书法,用两枚图钉钉着,细看正是王希坚的手迹。我轻声吟诵着:“谁谓浮生一瞬间……”马上联想到他不平凡的一生,他的父亲王翔千是山东最早的共产党员之一,曾与王尽美、邓恩铭一起成立“济南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创办《晨钟报》并担任主编。他的大姐王辨(黄秀珍)是山东最早的女共产党员。王希坚1937年入党,是着名的“抗日一百单八将”中的一员,由谷牧带领,参加了万毅的抗日部队。1951年王希坚调入省文联,任党组成员、编创部部长。1956年他任代理副主席,主持省文联工作。王希坚对党忠诚,但却命运多舛。曾被错划为“右派”,进“牛棚”改造,受尽折磨,但他无怨无悔,对党和人民赤心未改。“酸甜苦辣都尝遍,明月清风伴晚年”,这是他的人生写照,从中也可看出诗人的高尚情操。
    王希坚见我有些激动,便用拐杖指着条幅说:“这是我刚刚写好,他们给钉上去的。你若喜欢,就自己摘去吧。我,站不起来了……”
    3个月后,传来他老人家驾鹤西去的消息。7月12日下午我赶赴济南,在栗山殡仪馆向他告别。我发现出席告别仪式的不仅有省文联、作协的同志,还有出版界、高等院校、艺术团体的领导和朋友,真是人头攒动,哀声一片。足见德艺双馨的王希坚多么受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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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瑞芳刘白羽乡情浓
    着名文史学者、作家、山东大学博导马瑞芳是青州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潍坊文联以“风筝”名义办笔会、出刊物,马瑞芳常予指导,潍坊的文学爱好者受益良多。她陪着名作家刘白羽回青州寻亲,并将其引荐给《风筝都》,刘白羽在此留下了他的墨宝。
    刘白羽青州寻根 小咸鱼打包带走
    1992年秋,着名作家、中国作协原党组书记、总政文化部原部长刘白羽来青州“寻亲”,此事在文化圈影响不小。我就是借此机会,认识了这位中国当代泰山北斗级散文大师的。
    记得刘白羽和夫人汪琪是9月2日从胶东来青州的。此前马瑞芳的先生、山东大学中文系牛运清教授(《刘白羽评传》着者)已给我电话,透露了刘白羽要到青州“寻亲”的消息。我怀着兴奋和好奇的心情,于2日下午驱车从潍坊赶到青州,在青州宾馆北楼见到了刘白羽一行以及从济南回娘家为刘白羽打前站的马瑞芳老师。刘白羽给我第一印象是高大、威武、气度不凡,的确如他跟牛运清所说的:“我不仅身体长得像山东人——彪形大汉,脾气也像山东人——倔强、爽直。”
    在晚间的接风宴上,刘白羽一开场就跟青州作陪的官员说:“我的家原来在离青州城18里的李天坞村。这‘李天坞’是音,到底什么地方,还得请你们帮助查清。”接着他又回忆:“我祖父大约在一百多年前一个灾荒年,用独轮车推了我的祖母和大姑母外出逃荒,在北京通县落户,开了一家羊肉铺。我小时候,家乡还常常给送青州特产呢……”紧接着一件小而有趣的花絮,又使宴会的气氛显得热烈而且温馨。宴席上有一盘油炸小咸鱼,每一条长约3厘米,拇指般粗细。刘白羽吃得津津有味,并笑逐颜开地说:“我小时候,家乡送的东西就有这种小鱼,好吃极了!”他问这种小鱼的名称,有人回答:“狗杆子鱼(音)。”但刘白羽认真地推敲起来,他说:“应该是勾,没有金子旁的勾,干燥的干,意思是像勾子一样干燥的鱼。”总之是家乡特产刘白羽就情有独钟,后来把剩下的小咸鱼都带回去了。
    我觉得这种味觉的记忆其实就是一种“文化基因”,或曰“家乡胎记”,有“胎记”在,刘白羽找到家乡应该没问题。然而出乎意料,经青州市史志办的同志查询,市域并无“李天坞”这个村庄。但刘白羽认定会有,不容置疑,对这一结果他自然有些失望,因为正像此前他给牛运清、马瑞芳的信中所说:“这恐怕是我一生中最后的寻根之行了。我长期生长在外,但我灵魂中总有一缕乡情,这是难以割舍的。”
    刘白羽坚信他的根就在青州。据马瑞芳说,在青州期间她陪刘白羽漫步至当年的松林书院、现在的青州一中,被一群崇拜他的学生包围起来。刘白羽很动情地朝学生们大喊:“我就是青州人!”离青之前,他又对送行的人说:“等确定了家乡问题,一定请我二哥,还有在国外的两个女儿,一块还乡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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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故里豪气抒怀 送祝福“心比天高”
    1992年9月3日,我有幸陪刘白羽在青州游览了一天。在范公亭公园内,范公井亭和河畔的李清照旧居是着名景点,必看无疑。在参观范公井亭之北那通冯玉祥题字碑时,马瑞芳的心情格外激动,因为它勾起了一段往事:当年这石碑曾被日本侵略者砸断,解放后是她的父亲令工匠给拼接完好的。这石碑连同整座范公井院,承载了太多的历史,也格外能触动诗人的心弦。后来刘白羽写了一首《返故里抒怀》:
    风雨九州拜古城,
    百年难望故乡情。
    元戎笳韵飞苍野,
    居士黄花送晚晴。
    五里荷香千日醉,
    一天岚影万山青。
    峥嵘放眼从今看,
    大浪雄滔万里程。
    马瑞芳是古代文学大学者,她对刘白羽又特别熟悉,所以对刘白羽此诗做了精准的诠释。她认为“元戎”指的是范仲淹,“笳韵”指的是范仲淹的《渔家傲》,“居士”无疑就是“人比黄花瘦”的李清照了。马瑞芳对《返故里抒怀》的讲解,连同她记述刘白羽“寻亲之旅”的散文《白羽还乡》,后来被“附录”到了《刘白羽文集》之中。
    3日傍晚,我从青州返回潍坊,向领导汇报之后,邀请刘白羽和马瑞芳来潍坊看看。翌日上午,刘白羽坐青州市委的车过来,先到第一招待所下榻小坐,尔后到十笏园和风筝博物馆参观。依稀记得观览结束,回到第一招待所之后,刘白羽还视察了我们文联的办公场所,并且欣然留言。应我所请,刘白羽为《风筝都》杂志题书“心比天高”四个大字,其下又书一行小字:“人把风筝放上天空,也就把自己的心灵升华于太空之上了。”我觉得刘白羽的题词既富诗意,又含哲理,当然用到他身上也是最恰当不过的——事实上他就是一位“心比天高”的作家、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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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易安”念乡情 美文屡发《风筝都》
    马瑞芳毕业于山东大学,她治学扎实,腹笥充盈,于蒲松龄研究领域独步天下,在“百家讲坛”等平台讲“聊斋”“红楼”使她名噪海宇,学界朋友对她则有“当代易安”(李清照)之称。然而最使我叹羡的,却不是她的学术研究,而是文学创作,譬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推出的描写山大名教授冯沅君、肖涤非等的“文人系列”以及后来获全国大奖的《煎饼花》《蓝眼睛黑眼睛》等。
    马瑞芳与我在文学方面的联系,如单冲“风筝”这个角度,主要是1987年她在风筝会期间主持“同心笔会”以及为《风筝都》杂志多次寄赐稿件。1992年第1期,我们发表了她的《哈吉廊下打秋风》,这是记述她与陈荒煤等文学大家在新疆维吾尔地区游历的美文,文笔雅致而灵动,描写吃羊腿吃馓子的情景也十分有趣,然而不经意间冒出的一句“真应了青州那句肚子饱了眼饥困的俗语”,令我忍俊不禁,毕竟是青州姑娘,家乡话说来就来啊!
    马瑞芳在《风筝都》1992年第4期发表的《老外神侃》,写她与美国博士探讨《聊斋志异》、与日本留学生议论《红楼梦》的有趣故事,文中仍然氤氲着雅而通俗、庄而诙谐的文气,让我们依旧看得出她的“马氏风格”。可是后来我再向她约稿,她寄来的不是散文而是小说了。第一篇是《望乡台文学大奖秘录》,这题目一看就有些荒诞。其内容是写古人鬼魂的一次文学比赛,单就表达方式来看,说不上是历史小说抑或讽刺、魔幻之类,然而明眼人可以看出,这分明是作者对社会现实有感而发,因此应归于写实小说一类。
    再后来,马瑞芳寄来了她的长篇小说新作《天眼》的第一、二两章。按照她的意思,我们以《爱情的穿堂风》为题,分两次在《风筝都》1995年第4和第5期上发表。正像一些着名文学批评家说的那样,马瑞芳写知识分子那真是高手,因为她太熟悉他们了,作品中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她是少数民族,而少数民族的女作家,能与之颉颃者大概只有霍达,所以我真的是以她为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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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存葆甘为老乡奔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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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存葆老家是日照市五莲县,他所住的村子紧靠诸城,其宗族关系则属诸城“无忌李”,因此应算潍坊人。上世纪90年代,“风筝都”理事会每年开一次年会,他都是以“老乡”的身份出现,与潍坊的作家们座谈。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特别是对“北漂”的潍坊老乡,他总是尽力帮忙。
    小说名扬海内外 将军心系故乡人
    李存葆是以中篇小说《高山下的花环》名扬天下的。该小说以多种语言译至国外,堪称新中国成立以来军事题材的“经典”之一。李存葆从1970年开始在军界、文坛上摸爬滚打,一直没退伍转业。他最后的职务是解放军艺术学院副院长、中国作协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军界有两位最火的年轻小说作家,都是潍坊人,即李存葆和莫言,他们多次被请到潍坊参加文学活动。《风筝都》理事会每年开一次年会,一般选在春节前后,主要是瞅莫言和李存葆回老家探亲的机会,方便于请他们到场,给某项征文活动颁奖,顺便也与潍坊的作家们座谈一下。后来我退居二线,但联系并没中断。每年正月初二,李存葆照例要回五莲探亲,顺道在潍坊小聚一下。年复一年,他总是一身棉便装,看上去土里土气。他自己也承认,“我生性邋遢,不修边幅,友人谑称为连队司务长”(见李存葆《由“洗手图”所想到的》)。我也不习惯称他李将军或李院长,觉得还是呼之李存葆实在些。
    李存葆高个头、黑脸膛,有着军人的坚勇和山东人的朴厚。他在文艺界朋友很多,有的也介绍到我这儿来。譬如着名作家周大新,经他引线给《风筝都》寄来了稿件;画家袁武在潍举办画展,请李存葆主持开幕式,李存葆一到潍坊就把我拉去,并告诉袁武说:”这是我哥们儿……”
    李存葆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我不止一次请他给“北漂”的潍坊小老乡办事。我也知道有些大腕也曾受过李存葆的恩惠,也听说山东一些初出茅庐的作者经他帮扶后来还混得不错,但那些事他从不愿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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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椽巨笔写雄文 字斟句酌细推敲
    李存葆文学创作上的成就,前期主要是小说,后期主要是散文和报告文学。其十几万字的《沂蒙九章》在《人民文学》全文发表并获大奖之后,我关注着他的下一部巨制,希望能先睹为快。但他创作太过刻苦认真,绝不轻易出手。一直到1996年,他才给《风筝都》寄来了《鲸殇》的手稿。我读后拍案叫绝,心里既感痛快,又觉沉重,认定他在散文领域闯出了一条有别于余秋雨“文化散文”和张中行等“学者散文”的路子。于是急忙致电祝贺,并安排敲字排版。那时李存葆几乎每天一个电话,与我做文稿的校对:某页某行某字不行,必须改换为某字;某页某行标点不对,逗号必须改换为句号……然而,照他的意思改好之后,也许下一个电话又生变故,说不定句号又须改为逗号。他这样严肃认真的作家,我还是头回碰到。当然我心里还是佩服他的,因为即便一个小小的标点,也许能影响到文章的气韵节奏。
    李存葆在《风筝都》上还发表过《大河遗梦》《由“洗手图”所想到的》《沂蒙匪事》和《也说散文》。《也说散文》应该是学术论文,但丝毫没有教授们的学究气,通篇语言如诗如歌简直美妙极了。譬如这一段:“散文是讲究气、韵、趣、味的。气可以是狂涛飞瀑,也可以是平湖静波,总是宜正不宜邪;韵可以是晨钟暮鼓,也可以是蝉噪虫鸣,总是宜雅不宜俗;趣可以是武松打虎,也可以是云中观月,总是宜髙不宜低;味可以是熊掌鲍鱼,也可以是黄瓜土豆,总是宜醇厚不宜寡薄。因为散文不仅仅是茶余饭后的奢侈品,也不仅仅是一种花瓶式的点缀……”他这段论述直到今天我仍能背诵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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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乡美食难忘怀 笔下风物寄深情
    李存葆是个乡情很重的人。这至少可以从两方面看出:一、虽在外闯荡多年,可那口带“咬舌音”的五莲腔调一直改变不了;二、在其作品中总是“不经意”或“有意为之”地展示了潍坊地域的乡土文化。关于第二点,我首先注意到他发表在《十月》杂志上的那篇《渐行渐远的滋味》。该文讲到,包括潍坊南部在内的山东部分地区,“煎饼是一种标识性的食品”,而“摊煎饼是将原野上的粮和草,化为农家饭桌上美食的艺术劳作”。接着李存葆回忆起“二十年前,我的故乡五莲县与潍县同属潍坊市,潍县品种的萝卜,是乡人常种、常食之物”,而“潍县萝卜亦称‘高脚青’”“可熟可生可腌,还能制成果脯。我最喜欢吃的是用大缨‘高脚青’包的大包子”,而后是“在农圣贾思勰的故里寿光掀起了一场农业的白色革命”,“我们不得不佩服寿光父老的天才的创造,是他们将春、夏、秋的生命奇迹,在冬日里的大棚内一一汇集和演示”。这难道不是“谁不说俺家乡好”式的对潍坊物产的赞美吗?
    如果说《渐行渐远的滋味》写的是美食,那么《我眼中的老龙湾》展现的则是胜景。这篇散文他以诗性的语言赞美了老龙湾的泉、竹、柳、鹭和中华鲟,然后以哲学家的口吻慨叹:“我在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历史的风尘仍在美丽着的老龙湾里,所见到的一泉一池,一竹一柳,一草一木,一鸟一鱼,仿佛都在向我诠释着生命的本质和意义。”
    按说李存葆走南闯北所见美景不少,但形诸文字的并不多,只有《我眼中的老龙湾》《最后的野象谷》《呼伦贝尔记忆》《龙城遐想》等寥寥数篇。《龙城遐想》洋洋四五万言,在单篇散文中算得上长篇巨制了。我认为这不是一部纯粹的文学作品,而是有关恐龙的百科全书。其科学引证的严谨,谋篇布局的宏伟,透视的尖锐,思考的深邃以及语言的张力等等,莫不使人喟叹服庸。然而说实话,我读后最先想到的,倒不是这部作品文学价值如何,而是作者对诸城对潍坊深挚的爱,对“地方文化”研究的巨大贡献。诸城不是世界闻名的“龙城”吗?“倘若把中国近百年以来对恐龙的发现、挖掘和研究喻作一部卷帙浩繁的史诗,那诸城大量恐龙化石的产出则是这部史诗中最绚丽多彩、最扣人心弦的章回”(《龙城遐想》)。毫无疑问,《龙城遐想》就是目前我所见到的最漂亮、最深刻、最有分量的宣传文章。这样的文章我做不出来,甚至没想到要做,可李存葆悄悄地来到诸城做调查,然后闷声不响地做出来了。
    诸城的有识之士认识到《龙城遐想》对于地方文化的重要意义,于是策划以它为头题,编撰一部“诸城山水人文散文集萃”。经诸城市委宣传部同意并列入工作计划,诸城地方文化研究会等单位有关同志积极运作,这部文图并茂、印制精美的大书于2019年10月出版面世。是岁冬月,诸城市举行《龙城遐想》发行仪式,李存葆应邀出席。我们老友见面,激动之情莫可名状。我夸奖他是传播“诸城龙文化”功勋卓着的“志愿者”,而他认为责无旁贷,因为他故乡那个村子离“龙骨涧”只不过十公里,实际上他是“把汗水洒在自家的土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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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萧萧浩然提携后辈
    马萧萧祖籍安丘,浩然祖籍虽是河北宝坻,但一直视昌乐为“第二故乡”。他们两人一个在诗坛上享有重要地位,一个是名扬四海的作家,他们都对潍坊的文学爱好者不吝关怀和扶持,从各个方面帮助他们,实为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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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萧萧
    潍坊之行搭建桥梁 楹联艺术日趋繁荣
    马萧萧原名马振,1921年生,老家安丘,以诗歌、楹联闻名当世,代表作长篇叙事诗《石牌坊的传说》脍炙人口,奠定了他在当代诗坛上的地位。但马萧萧的“专业”却非文学,而是美术,他和黄胄乃师兄弟,同出徐悲鸿门下。我对马萧萧的了解,就是从书画开始的。
    1984年7月,潍坊市文联成立不足“满月”,身为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前身)书记处书记的马萧萧就到潍坊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陶阳、张文和吴凡,都是“民研会”及民间文学社的领导。据说马萧萧心心念念自己的家乡,这次特意偕同事来潍坊看看。8月1日,我先陪同他们在城区转了一下,然后前往临朐观览山旺化石,下午即赶往青州,下榻青州宾馆。晚宴散罢,马萧萧和陶阳带着熏熏酒意,乘兴在房间里开始绘画。陶阳擅长画虾,笔墨间略见白石功夫。马萧萧画艺功底深厚,花草树石无所不擅,飞鹰奔马亦栩栩如生。他俩一直画到夜深。末了马萧萧又画了一幅墨竹,以答谢我“陪伴之劳”。题款时他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用板桥体写出自撰的诗句:“偷得板桥三两叶,手下藏拙不敢多。”
    8月2日,马萧萧他们游览了云门山等景点,然后离青返京。马萧萧这次潍坊之行,给我们搭建了一座无形的桥梁,此后潍坊文联跟国家民研会和《民间文学》关系密切,马萧萧介绍专家、编辑多次来潍指导,我市民间文学创作日趋活跃,硕果迭出,“三套集成”工作亦在全省处前列地位。
    1995年秋,我赴京为《风筝都》组稿,顺便前往北京安外东河沿拜访马萧萧。他的寓所居于一座极高的方桶式建筑,好像居于云端之上。其“画室”其实就是阳台,约四五平方米,非常逼仄,但俯首可看到雾霾下蚂蚁似的众生。我们边喝茶边谈乡事,听说我来京的目的是向名家约稿,马萧萧当即表示:“我这楼上就有很多名家,我可以给你引见!”然后就带我乘坐电梯,上上下下,揿响了邓友梅、刘心武等人的门铃……那时的马萧萧已经七十多岁了,看到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样子的确让人感动!回到寓所后,马萧萧顺手摸过毛笔,在我随身携带的小册页上噌噌噌画了两簇竹叶,写了“一片乡情竹上传”七个字。这七个字其实就是老人家的心声。别看只有几片竹叶,但它们传递的乃是浓酽的乡情。
    马萧萧是公认的诗词大家、楹联权威。他1984年辅佐魏传统创建中国楹联学会,主持学会工作,堪称“掌门人”,更是楹联界无人比肩的泰山北斗级人物。2001年潍坊楹联协会成立,马萧萧应邀到场祝贺。2006年该协会换届,马萧萧再次莅潍指导。这期间潍坊楹联协会会长高宝庆、常务副会长李希彦等与马萧萧联系甚密,获益颇多。如今潍坊市下属市县区纷纷建立楹联协会,如雨后春笋,而热爱楹联艺术的“吟友”队伍不断扩大。人们谈论起来,众口一词,莫不称颂马老先生对“楹联事业”的贡献以及他的品格之高、道业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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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然
    关怀提携潍坊作者 帮助四人结集出书
    《艳阳天》和《活泉》,是两部长篇小说,它们的作者是名扬四海的作家浩然,但昌乐的农民,特别是城关东村的老农,却都乐于称他为梁书记或者老梁。浩然本姓梁,祖籍河北宝坻,上世纪60年代下放到昌乐,干过东村大队的第一任党支部书记。在东村,他与农民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并借机挖掘文学素材,塑造出《艳阳天》里饲养员马老四等一批光辉艺术形象。因此浩然把昌乐视为自己的“第二故乡”和“文学家乡”。
    早在1964年,我上大学时就从《收获》上读过《艳阳天》,从而记住了浩然这不同凡响的名字,但认识作家本人却是23年之后。那是1987年8月13日,我从昌乐县宣传部那儿获知浩然回东村探亲的消息,喜不自禁,遂驱车前往。浩然留平头,慈眉善目,衣着、风度与农村干部差不了许多。这次只是“一面之缘”而已,此后便再没见过面了。
    潍坊人对浩然了解得深而且联系密切的,是昌乐的作家郭建华、北辰(吴汉宾)、肖云龙、马进等几位。北辰出版过一本近30万字的《记忆浩然》,其以翔实的资料描述了浩然与昌乐的“乡土之情”。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有意义的课题,据说北辰还在致力于《浩然评传》的撰写工作。
    在农村改革的大潮中,文学爱好者、追求者们十分渴望扶植与支持。浩然在编选完《北京泥土文学丛书》之后,又一次回到昌乐生活与写作。他有机会接触到昌乐和潍坊市文学作者中的老朋友,并了解了他们创作上的甘苦。在会见潍坊市领导的时候,他借机提出在潍坊搞一套泥土文学丛书的建议,并得到了市委和文化局领导同志的赞同与支持。《潍坊泥土文学丛书》由潍坊市文化局编辑,浩然主编,一共四本,是郭建华的《尤庄的蒲团》、郝湘榛的《人之初》、王如凯的《神泉》和秦景林的《扯不断的姻缘》,山东人民出版社1992年5月出版。浩然在《序》中说:“这不仅成全了首批入选的四位作者的结集愿望,对我也是个很大的鼓励。”浩然对“第二故乡”潍坊的文学作者的关怀提携,于此可见一斑。
    本期图片为韩钟亮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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