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灶神
——家家都贴灶马头
杨道明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农村多数是土坯房，在正房北屋进门口对着一个后窗户，后窗户下边就是廓落，廓落东边支着用塈块和麦糠泥垛的大锅，灶口朝西。灶台北边靠墙是风箱，风箱西边贴着一张灶马头。九十年代后随着住房条件的不断改善，大多数农户都住上了砖瓦房，正房里的大锅搬到了偏房，用砖和水泥支的大锅、铝锅、小锅一串龙灶。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独立成家的青年户，一串龙灶也不用了，只用液化汽灶或电锅器具。锅灶不断变化，但在灶前贴灶马头的习俗却在一直传承。
灶马头，又称灶王爷。据传，灶王爷是玉皇大帝封的“九天东厨司命灶王府君”，负责管理各家的灶火安全，相当于火警；同时监视一家人的善恶行事，相当于纪监委。有多种尊称：灶王、灶君、灶王爷、灶王神、灶君神、灶马头、司命菩萨、司命真君、东厨灶君、灶君司命、灶神星君、一家之主等等。而在我们刘家营村，习惯称“灶王爷爷”。
村民为什么喜欢贴灶马头，而又对灶王爷爷如此崇拜呢？下面笔者就以潍坊杨家埠印制的二O二二年灶王爷爷画像的文化内涵，作一简要解读。
？从人物画面来看，共有三十二人，所以有人称为“三十二囗之家”，分四部分。
第一部分是灶王爷爷在天上，共七人。灶王爷爷坐中间，左右两边各有三个仙童。仙童下边有元宝和宝珠。左边一仙童举着“利市仙官”的竖条幅，利市仙官是大财神赵公明的徒弟，被姜子牙封为迎祥纳福之神，象征出门做事顺利，有好运气，买卖获利润，喜庆节庆得喜钱，生活幸福美满，万事吉祥如意。右边一仙童举着“招财童子”的竖条幅，招财童子是观音菩萨身边金童玉女中的金童，因其在出生时财气大量涌出，被观音菩萨收为随身侍从。招财童子也不一定非是小孩，它是财源广进和富有的象征。
第二部分是灶王爷爷在人间，共六人。
左边是灶王奶奶和两个随身侍从，右边是灶王爷爷和两个随身侍从。最早的灶王画像只是灶王爷爷一人，后来人们觉得只有灶王爷爷太冷情孤单，就加上了灶王奶奶。因为世间都是男女成双配对，才能熬成一家人家。“天河配”、“天仙配”的爱情故事在民间广泛流传。男主外，女主内；男耕田来女织布，男挑水来女浇园；夫妻同心，黄土变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贤内助，天上的玉皇大帝还有王母娘娘呢。灶王爷爷和灶王奶奶都是一家之主，是家庭和睦幸福的象征。
从坐次来看，我们面对画像从视觉上看是在右边，而当我们背过身来同灶王爷爷画像同一个方向时，就会知道灶王爷爷在我们的左手一侧，灶王奶奶在右手一侧，这就是中国人民的传统习俗“男左女右”。灶王爷爷和灶王奶奶中间，下有“聚宝盆”，是装满金银珠宝的神盆宝物。象征财源滚滚，四路进财，八方来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并且不断倍增。聚宝盆上面有“周元通宝”，周元通宝是五代十国货币，始铸于公元955年，工艺精美，在中国钱币史上产生过重大影响。不仅象征钱财万贯，还是镇宅之宝。相传五代十国后周的钱币，用佛铜铸造，有避邪效果，民间偏方将其入药可以治病。所以在家庭中若有幼儿在夜里嚎哭不止，老人说这是邪魔鬼祟入室所至，只要朝着灶王爷爷祈求一下，说说好话，幼童就会很快入睡。这一部分的最下端左边写着“人财”，右下端写着“两旺”，联起来就是“人财两旺”。人丁兴盛，财源滚滚，薪火相传，幸福美满，这是每个家庭都有的美好愿望。
第三部分是灶王爷爷在阴间，共十一人。灶王爷爷坐中间，右手持一块笏板，面带威严，左右各有侍从保镖五人，上一人擎帷盖，下一人牵马，有老、中、青组成，代表阵容强大，浩浩荡荡，威风凛凛，震慑阴间的各种小鬼。也可以理解为：灶王爷爷手拿令箭，指挥千军万军斩阎罗，抵抗倭寇入侵，保国泰民安。下边的侍从，左右各牵一匹宝马，是灶王爷爷的坐骑。腊月二十三辞灶时，供品中有一碗切细的干草和一碗清水就是让灶王爷爷的坐骑吃饱喝足，驼着灶王爷爷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在两骑中间，上面是供桌，桌上有一焚香炉，上插三柱香，民间有“神三鬼四”的说法，上坟是点四柱香，四碗供品，磕四个头；敬神是三柱香，三碗供品，磕三个头。供桌下边是化钱炉，即烧纸钱用的炉子。化钱炉两边，左边是一只大公鸡，俗语说：雄鸡司晨。过去家中没有挂钟、座钟、闹钟及手表、手机，听鸡叫判断时间，例如鸡叫天明的时间是：春三遍，秋四遍，冬天一夜叫八边。同时“鸡”“吉”同音，寓意开门大吉，开市大吉，收工大吉，吉祥吉利，大吉大利！右边有一只看家护院狗，以防坏人进院行窃作恶，特别是在深夜，有生人进院，狗就会汪汪大叫，对强行闯入的，狗还会撕咬狂吠，吵醒主人，防止财产流失，保护家人生命安全。民间还有一风俗，就是这狗有的头向左，有的头向右，要根据各家的门囗方位，选择一张狗向外咬的灶王爷爷画像。
第四部分是画像中靠两边竖排的八位神仙，左右各四人。左边：汉钟离，有芭蕉扇；韩湘子，有横笛；张果老，有纸叠驴；蓝釆和，有花篮。右边：曹国舅，有玉板；铁拐李，有铁杖和葫芦；吕洞宾，有长剑；何仙姑，有莲花。相传这八仙过海时不用舟船，各有一套法术，即“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八位神仙，原来也是凡人出身，平民百姓，如铁拐李袒胸露乳，汉钟离酗酒成性，吕洞客个性轻佻，只是到后来才修练成仙。这八仙也代表了人世间的男女、老幼、富贵、贫贱，只要认真修行，终有善果。喻指在一切工作学习生活中，拿出自己的本领办法，就能丰衣足食，依靠自己的特别能力，勇于动手动脑，就会有创造发明，就会有奇迹诞生。
人物画像上面是长方形条格的二十四节气表，分四个横格。第一横格写着：“二O二二年岁次壬寅”。“二O二二年”是公历，用基督纪年，意思是耶酥诞生的第2022年。“岁次壬寅”是干支纪年。岁次，是中国传统的表示年份的用语。用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与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两相搭配，构成六十年一循环的周期，称六十花甲子。二O二二年用干支纪年就是“岁次壬寅”？。
第二横格是：阴历及十二个月的大小。阴历，即太阴历，是根据月球绕行地球一周为一个月，大尽30天，小尽29天。从这一格中可知岁次壬寅的正月、三月、五月、六月、八月、十月、十二月是大尽，二月、四月、七月、九月、十一月是小尽。
第三横格是二十四节气在每个月的时间。二十四节气是中国特有的文化，是农耕文明的产物，反映了自然节律和气候变化，属农历表述。对农业影响明显的是太阳的光照和温度，而非月亮的阴晴圆缺，所以二十四节气实质上是阳历，而非阴历。每月有两个节气。从格中看出，岁次壬寅正好是从“立春”到“大寒”每月两个节气，十二个月共二十四个节气。
第四横格是农事。农事是根据节气安排农活，但农事内容没写出来，这是因为人们已经轻车熟路，不写便知。再者我国南北地区气候有差异，同是一个节气，农活不一定相同，各地有各地的实践经验。如我们这里的“清明秫秫谷雨谷”、“芒种三日见麦茬”等，已是路人皆知。因为“三伏”不在二十四节气里，所以在“农事”这一栏里，又标出了三伏的时间，农人就知道“头伏荞麦末伏萝卜”。从这格中看出岁次壬寅的六月十八入伏，六月二十八中伏，七月十八末伏，中伏20天。
再看标出的共性内容。首先是“五神”方位。财神，是民间过年期间最为敬奉的神仙，人人都想发财，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心灵上的一种祈愿。喜神，是吉祥之神，凡嫁娶婚事、冠带、出行、修造等喜乐事，离不开喜神。福神，是能赐人幸福的神，天官赐福。贵神，就是遇见贵人，升官进爵，晋职晋级有贵人相助。“方位”是根据周易八卦干支排序和口诀测算出来的，因为大多数农人不懂这一套，所认标出这些神的方位，可以让大家在这个方位求得。村人的习俗就是在年五更里起床穿衣服时，想发财的向着财神方位穿。青年人想在这一年里找个好对象，就朝着喜神方位穿。想在这一年进升晋级的就朝着贵神方位穿。村人最忌讳“太岁”，对太岁无好感，认为是凶神，“太岁当空坐，无喜恐有祸”，遇到太岁，就是晦气，好事办砸了，不吉利。其买，太岁神是年中天子，掌管当年人间吉凶祸福最高的神，为众神之首，众煞之主，不可冒犯。只是太岁神位高权重，使人敬而畏之，所以“避太岁”。从这格中看出：岁次壬寅的财神在东北，喜神在西北，福神在东南，贵神在正北，太岁在东北。
“农事”栏中，“八龙治水”，是说这一年有八条龙分管下雨。几龙治水是说明这一年的旱涝程度。有道是龙多靠，龙少涝。说明这壬寅年比较旱。“五牛耕田”，从正月初一数到初五是丑日，丑为牛，用牛替人们耕田，牛的头数多，耕田就多，耕牛头数少，田就少。田少粮食就少。壬寅年的牛不多，但也不是太少。“甲田十分”，从正月初一数起，数到第十天有甲字，即甲田十分，意味着田收十成。甲田后面的数字，是指这一年田地收成的好坏。“八人二丙”，人即壬，丙即饼，指粮食。正月初八是壬日，即八人。田里打的粮食，人越多，分得的粮食就少。人少丙多，就是大丰收。人多丙少就是欠年。“八人三锄”，锄头的形状像丁，八个人用三张锄，八个人干三个人的活，说明农活闲，或工作效率低。人少锄多，农活忙｜，工作效率高。“花收七分”，卯为花，初七是卯日，即花收七分，花开的多，养蜂者和果农的日子就好过。反之就不好过。花收七分属中上。“草子四分”，草指农作物，正月初四是子日，即农作物收四成，说明是个欠年。“七日得辛”，辛是金的日子，正月初七是辛日，就说“七日得辛（金）”，辛日越少，年景越好，辛日越长，年景渐差。“一姑看蚕”，女人唤鸡时，发出“咕咕”声，“咕”即指姑。因为鸡爱啄蚕，酉属鸡，鸡就是姑。正月初一是酉日，就是一姑看蚕。姑前面的数多，蚕就多，蚕业丰收。反之少，不利养蚕。
这一部分内容来自老皇历，有好多内容是老祖宗们实践经验的总结，充满着朴素的哲学思想。但有很多唯心主义说法，由于时代不同，地区不同，文化水平不同，理解层次有差别，牵强附会，各人有各人的说法，有时还自相矛盾，准确率不高。再说，现在社会发展了，科学进步了，旱能浇，涝能排，抵御自然风险的能力大大提高。大棚蔬菜反季节销售，一年四季都能满足供应。对这部分内容可以当作一种历史的传统文化进行研究，但不要太迷信。？
最上方是“二龙戏珠”的图案，并写着“富贵滿堂”。龙是华夏民族的图腾文化，远古时侯的三皇五帝均以龙作为图腾，历代帝王都是自命为真龙天子，龙的化身。“二龙戏珠”，起源于先秦时期，拥有三千年的历史。珠是珍珠，宝珠、夜明珠、龙珠能避水与火。两条龙戏耍一颗火珠，是吉祥的象征，喜庆的景象。“富贵满堂”：牡丹是花中之王，红花绿叶，盛开时色泽艳丽，姹紫嫣红，置于室内，浓香四溢，沁人心脾，可使厅堂彰显生生不息的富贵之气，满堂生辉，令人神爽。“二龙戏珠”和“富贵满堂”都是人们祈求吉祥富贵的美好愿望。
所以，别小看了这张价格便宜的薄纸，这是人们诚心供奉的灶王神像。不仅是灶王爷爷，还有灶王奶奶、八仙，也有宅神、财神、喜神、福神、贵神、太岁等，涉及到天上人间，阴间阳间，神话故事。更含有中华民族的周易八卦、天干地支、二十四节气等精典文化。也有佛教、道教、儒家、法家、阴阳家、天文、历法、气候、农事、预测学、心理学、生物学等各种文化元素。既有唯物的，也有唯心的，既有科学的，也有迷信的，既有虚幻的，也有实用的，文化内涵博大精深，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正因如此，每过新年，家家户户都贴灶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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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道明，临朐县蒋峪镇刘家营村人，中学高级教师，临朐县乡贤民俗文化研究会理事，热爱乡土文学和民俗研究；积极参加乡村文化建设，主办刘家营村历史文化展馆，主编的《刘家营村志》和个人文集《汶水嬴里》《亚圣止栖处》均被县档案馆和图书馆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