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墼
作者:刮胡刀片
拓墼,读作“tuòjī”,在老家汶河一带算是一项重体力活。
而“墼”,在我小时候里的记忆中还是占据了重要位置。长约七十厘米、宽约四十厘米、厚度约七厘米的“墼”总是与哪家翻盖新房子时的场景紧密相连,相当于现在的砖。它的主要用途是用在砌炕、建灶台上,很少有人家会在搭建墙体及檩墙时大量使用,毕竟在那时使用“墼”建房屋还是比较奢侈的。现在尚还在大量使用的砖头是烧出来的,而“墼”却是晒出来的,就像晒麦子、晒玉米、晒地瓜干那样,靠的是太阳。说它是奢侈品,主要是指人工。“墼”得靠人工一个一个地拓出来,即便泥土、麦糠等用材不是问题,但是拓墼所需要的人工、场地和晒干所需要的时间却是相对金贵的。在耕种还没有机械化之前,人们很难拿出大量的时间用来准备“墼”这样费时费力的建筑材料。
拓墼,拿一个木制的模子放在早就铺了一层细而不黏的灰土上面,然后把加入麦糠等和好的黄泥用铁锹铲进去,再用小铲子或者泥板一点点儿地抹平,之后小心翼翼地取下模子。一个“墼”便算是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等充足的阳光把它们一个个地晒干了。这得需要很长的时间。赶上阴雨天,“墼”被晒干则会显得遥遥无期。拓墼很像过年时妇女们在面案板上制作一些鱼啊桃的花样馒头。这项工作一般需要两个人合作,一个专职和泥、铲泥,一个专门干模子里的活络。我跟着父亲、四大爷干过一两回拓墼的活,很累——和泥很累,蹲在地上抹平那个“墼”也很累。刚完成两个“墼”时,我扔下铁锹便跑了,不如去汶河下河来得舒服。看着大人们在院子里忙活时,我想掺和的主要原因是好奇,怎么说也是在和泥巴。农村出生的野孩子们对和泥巴有发自天然的热情与爱好,没办法的。
别看没拓几个“墼”,我和小鱼蛋几个野孩子倒是给人家祸害了不少。那时每家每户的院子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到边到沿儿的也能放下不少的“墼”。当院子里实在放不开时,人们就把“墼”拓到家外面的空地上。这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要是再赶上和哪个野孩子结“仇”,他(她)家的“墼”正好又弄到院子外面,那就算是惨了,厄运难逃。
西湾崖西岸,靠近十几座炉屋那里“出产”了三四个野孩子。为争夺汶河小木桥下的喜钱,我们曾经石头来石头去的大战了一个下午。双方都负了点儿轻伤。这之后,我们便结下梁子,只要见面就干架,至少是互相问候彼此的爹娘。所以,谁要是提起西湾崖西面,小鱼蛋、黑蛋和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干架一类的事情。估计西湾崖对岸那几个野孩子也不待见我们,提起西湾崖东面也是咬牙切齿地恨。于是,这成了我们两拨野孩子的感情基调,不但要老死不相往来,还要见一次打一次地发狠。有一年夏天,黑蛋的父母去西湾崖西面串门子,黑蛋也跟着去,不知道哪个野孩子家大门外靠近猪圈墙处摆放了三四十个刚拓好还没几天的“墼”,偏巧又让黑蛋看见了。这家伙撒丫子就往回跑,也不跟着父母去亲戚家里吃好吃的,向我和小鱼蛋报信。得了这个让人振奋的消息之后,我们三个二话不说就悄悄地沿着西湾崖北岸潜伏了过去。说是“悄悄”和潜伏,这都是闲扯,因为来来往往的大人孩子很多,我们唯一躲避的就是别让那几个“仇家”发现我们来到他们家附近即可。祸害“墼”,要比拓墼轻松得多。尤其是对那些刚拓好的,祸害起来就相当于在泥巴上跳舞、撒欢。瞅见前后左右没有路人经过的空隙,我们三个开始发了疯地踩踏那三四十个“墼”,只十几秒的工夫,便是一边狼藉。“墼”们成了东一坨西一坨的泥巴,惨不忍睹。
现在想想,那是一次成功的突袭战,既没有被发现,也没有留下任何踪迹,而且因为西湾崖的阻隔,使西湾崖西面的大人们怎么也不会怀疑到我们这边来。
到现在咂巴咂巴滋味,都还觉得发自肺腑的美好,回味无穷。